易春风笑道:“我们刚来。还没进门呢。”
“你们来做什么?”
易南风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来找你喝酒。”
傅遥正觉心里烦闷呢,今天在付府,老令公拉着她说了半天规劝的话。什么身为人臣要注意分寸,不要跟皇上走得太近。就差指着鼻子告诉她,别跟皇上搞断袖了。出了这种事,没人敢规劝皇上,那些自诩是老臣的就把心思用在她身上了。付令公还算好的。还有几个世代簪缨的老臣,倚老卖老,出言不逊。把她好一顿数落。这些人年纪加起来都老几百岁了,也不顾点面子。她好容易从“嘴皮子”鸿门宴逃出来,小心肝受惊太过,正要寻点安慰呢。
“好,我舍命陪君子,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她朗声应了。
几人正要进府,忽然瞧见一边瞪大眼睛的曹浅和曹倩兄妹。两人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看那模样似很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吧。
傅遥看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她今天去见付老令公,怕失礼,是穿着官服去的,想必他们很不敢相信一个女人,怎么转眼变成朝廷大官吧?
“啊,曹兄,曹妹妹,真是幸会,幸会,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晚,可叫我好等。”
她对曹浅挤挤眼,曹浅忽然想起她临走时说得那莫名其妙的话,让他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太吃惊。果然是吓人一跳的“惊”啊。
曹浅好半天才缓过神,结巴道:“这……傅,傅……大人?”
傅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就往门里拉,“来,来,来,曹兄,你我兄弟相见,今天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她转头对石榴喝道:“这是我朋友,人来了,怎么不让进府?”
石榴撇撇嘴,“他们说找傅小姐的,咱们府里哪有什么傅小姐?”
傅遥瞪她一眼,“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石榴不高兴,甩身要走,被傅遥叫住,“你带曹姑娘去休息吧,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好照顾。”
“是,爷。”这回她倒听话,弯下身去抱曹倩。
他们进门,早把易家兄弟俩扔在外面,易春风从后面追上来,不停地叫着等等他。傅遥浑然不理,在她眼里只有那个猎户,把他们两个抛之脑后,真让人牙都咬酸了。
在前厅摆下酒宴为曹浅接风,酒和菜都是易家兄弟带的,可人家主人明显没把他们当回事,一个劲儿拉着个猎户男嘘寒问暖。
易春风看着眼气,忍不住道:“这人到底是谁,傅大人也介绍一下吧。”
傅遥哈哈一笑,“瞧我这记性,倒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一指易春风,“这是京城有名皇商家的大公子,家里又得是钱,前两天还拿出一百万两救灾呢。”
又指易南风,“这位是三公子,大公子的弟弟,你别看他们长得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一个专找寡/妇,一个冷若冰霜。”最后一句确实对曹浅说的。
易春风顿觉牙疼,有这么揭人疮疤的吗?
傅遥又道:“这边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曹浅曹大爷,很是英雄气概,勇武不凡。”
她和皇上被刺客追杀的事,她不想多提,便一带而过,易春风追问了好几句是怎么救得她,她都闪烁其词。
易家兄弟本来是来跟她喝酒,见傅遥不大理会,也没心情留下去,两人喝了两杯就告辞了。临走时放下话,若是战场上粮草筹集不上,要砍她头的时候,可以向他们求助。
说这话的是易南风,他看着面冷,心却是最细的。傅遥感激的投去一瞥,虽然砍头的时候才能求助,但她还是由衷的感谢。这年头肯对朋友掏心窝子,肯雪中送炭的,真的不多了。
曹浅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碍于易家兄弟在,都不好开口,等两人一走,便拉着傅遥问了许多。
“你为什么会做官?”“女人怎么能做官?”“你是做官的,那一日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
可惜这些傅遥一句都回答不了,她苦笑道:“这些曹大哥就不要再问了,总之是一言难尽,我也有我的苦衷。”
曹浅沉默了,他能想象她的难言之隐,一个女人却要在官场打拼,真的很不易的。
傅遥岔开话题,问他送他们怎么来得这样晚,那位苏小姐怎么样了?
曹浅道:“自你们走了之后,我们坐着苏小姐的马车回来,刚到城里就出事了。”
那位苏小姐是京城最大药铺济世堂的大小姐,原来她早年订过一门亲,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苏家也有意退婚,这回出门半年之久就是为了躲避婚事的。谁知夫家不肯想让,早在苏家附近埋伏上了,正把他们逮个正着。
那夫家是京城有名的恶霸,带着几个打手来抢亲,曹浅既要护着妹妹,又要保护苏小姐,根本顾不过来,他双拳难敌四手,后来苏小姐被人绑了去。
他本是侠义之人,自见不得这种不平之事,便把妹妹托付在一家客栈里,独自一人去闯了吴府,把人给救了出来。也因为此受了一点伤,在苏家养了段时日,伤好后才来找的傅遥。
傅遥忍不住暗叹,这阴差阳错的,倒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苏小姐也算他们半个救命恩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她一向秉承着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当即叫杜怀备了一份厚礼,以应天府尹的名义送到苏家,还让杜怀撂下话,说若是吴家人再来找茬,就叫他们告到应天府,自有青天大老爷为他们主持公道。
苏小姐收到礼物,心里甜滋滋,一个劲儿问杜怀大人可好,大人的脚伤怎么样了?把杜怀问了个莫名其妙,傅遥什么时候伤到脚了?
他回来跟傅遥提起,傅遥很是叹息了几声,看来苏小姐的相思病犯的不轻,她把赟启误认为是她了。
她是想帮着苏小姐的,可没想到还没等苏家打官司,吴家的一纸状纸就把苏家告到了应天府。
状纸送到了傅遥手里,让她很觉头疼。她马上就要走了,像这样的琐事还真不想多管。可是皇上派的接替她的官员还没到任,又是自己恩人的案子,想不管都不行。
临升堂的前一天,曹浅来找她,他一脸正经道:“大人,苏小姐是个好姑娘,还请大人为她做主。”
傅遥道:“都说过多少遍了,大哥唤我傅遥就好,叫大人听着牙碜。”
曹浅笑了,“你穿着官服,总不能唤你姑娘,就怕我唤了,你也不敢答应。”
他进府里也有几日了,这是他第一回开玩笑,他消化了几日消息,看样子已经消化的差不多,能接受她是朝廷官员的事实了。
她道:“对苏小姐我也感恩的,只是吴家不好惹,那吴友德是贵阳候的儿子,那老家伙是非不分的,只知道护犊子,想跟他争理也不容易。”何况理还不在他们这儿,苏吴两家有婚约是事实,人家这边不想退婚,她一个府尹哪儿管得了这种事?
“丫了个呸的,真要跟吴太祖干一场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这案子刚接手,吴太祖就派人上门了,他让人送上一份大礼,那管家说话也客气,叫她一定多多帮忙。(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苏吴打官司
这多多帮忙里面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傅遥看着一桌子的人参、燕窝,还有白银五百两,不由心中暗叹,这吴太祖出手可挺大方啊。
她笑道:“真是感谢侯爷的好意了,只是本官一向不收礼的,还请管家把礼物收回吧。”
管家脸一沉,“傅大人这是不肯卖侯爷的面子了?”
她嬉笑道:“这要根据案情而定,一点小事原也用不着侯爷放在心上。”
管家大怒,“傅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侯爷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道吧?”
傅遥假装拍拍胸口,“哎哟,我好怕啊。”她得罪的人身份比贵阳侯高的多得是,还怕一个贵阳侯吗?
“总管大人走好,恕本官不送了。”
对石榴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轰着那管家往外走,天底下最难惹的就是女人,尤其是力大无穷的女人,那管家被石榴扭着扔出去,自气得破口大骂。
“傅遥,你等着。”那高呼之声萦绕着傅府半天都没散去。
傅遥掏掏耳朵,这管家脑子不好使,嗓门却不小。怕是这会儿,他已经向自己主子告状去了吧。
吴太祖不甘心,后来又派人来了一次,又被石榴给打出去了。自此之后,傅遥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位贵阳侯放下狠话,若成不了这门亲,他誓不为人。
红口白牙的,说出去的话,放出去的屁,都收不回去。当时在场的贵阳侯的几个好友,被有心人这么一传。一时之间许多人都知道贵阳侯和傅遥结梁子了。
傅遥对此颇为纳闷,他“誓不为人”,那要当什么?难道要当狗不成?不知怎么的,后来这话传出去就变成傅遥骂贵阳侯是狗。这一下这个结算是结的更实了,后来竟演变成不是苏吴两家争亲,而是傅遥和贵阳侯之间的争斗了。
其实像这样的和姻缘有关的事,本来应该交给官媒处理的。那个官媒小小的官。居然给指到她这儿来了。她是不知道官媒不是没出面,只是贵阳候蛮不讲理是出了名的,他管不了。便私下指点男方告到应天府。
傅痞/子对吴蛮横,这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
17日是审理案子的正日子。自从做了府尹之后,她一年也没升过一两回堂,这一回难得升堂一次。三班衙役整齐排列,见大人还没到。交头接耳悄悄递着小话。
傅痞/子对上吴太祖的事早在京城传开了,傅遥这些日子本来风头就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再加上吴太祖也是个名人。这案子还没开审就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外面还有人居然开了赌局,赌最后谁能赢,傅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可这贵阳候也是名门世家,他的表姐还是皇太后呢。他吴家世代簪缨。祖父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因感念皇帝的恩德,才给自己孙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傅遥一大早就从府里出来,她也没直接去衙门,叫人抬着轿子先去了赌坊,让杜怀去押一千两银子,赌她自己赢。
杜怀看得直瞪眼,“爷,你这是干什么?”
傅遥轻笑,“有钱赚不赚白不赚。”现在的赔率是五赔五,她和吴太祖是半斤八两,她有五成的胜算呢。
杜怀看她那样子,不由道:“你这是早有主意了?”
“放心,咱们输不了。”傅遥笑得像只偷嘴的狐狸,吴太祖是厉害,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
“走吧,咱爷们会会那老东西去。”把赌票塞进怀里,到外面上了轿子,直奔府衙而去。
此时衙门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瞧见轿子来了,都蜂拥着围上去,杜怀带人驱散了半天才把傅遥送进去。
迈着四方步进了大堂,把官家姿态做得足足的,端坐在公堂上,看着底下三班衙役,顿有一种威风凛凛之感。心中不由道,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做官,果然做官威风啊。
外面大堂外来听堂的人很是不少,站得密密麻麻的,还没开审有些人就跳着脚的往里看。他们看得也不是别人,而是傅遥,都想瞧瞧,到底和皇上搞暧/昧的应天府尹究竟长啥模样?
看得见的自然惊叹不已,看不见的还在那儿问呢,“到底长什么样?好看不?”
“好看着呢,漂亮的跟个兔爷似地。”
这话也不知哪个二愣子说的,给的调还挺高,周围人都听见了,有人哄堂大笑,有人则嘘声不断,“别叫大人听见了。”
傅遥耳朵好,早就听见了,她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手中惊堂木捏的紧紧的,使劲往桌上一拍,顿时发出震响。
“升堂。”
三班衙役随后高喊:“大人升堂。威武——”
傅遥精神抖擞,呼一声,“来呀,带原告上堂。”
等了半天才见吴友德晃悠着膀子走上堂来,看见他,傅遥很是理解为什么苏小姐不愿嫁给这个男人了。他倒是也不是多丑,而是一个膀子高,一个膀子低,怎么看怎么不对称。
这东西要不对称还能说是别样美,人要不对称可就太难看了,歪着半个身子的男人,搁她身上,她也不能嫁啊。
奇怪的是吴友德来了,吴太祖却没出现,以他的为人,这时候早该在一旁听审了,也不知是在一边憋着坏主意。
她一拍惊堂木,“吴友德,你状告何人?”
“本大爷要告济世堂的老板苏家大爷,这老东西悔婚不成,怂恿自己女儿逃婚,骗我家的聘礼,请大人下令先打他三十大板。”
他立而不跪,一脸蛮横,傅遥很想骂一句,“放你娘的屁。”一上来就要打人,以苏老爷的身子板,三十大板还不打死了。他们吴家人真是无礼之极,说话也不嫌臭。
在大堂上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傅遥只能强压住怒火,问道:“你还想要怎么样?”
“然后就请大人把苏小姐判给我,让苏家赔偿咱们吴家的损失,包括本大爷大受打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要赔偿咱们白银一万两。”
这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一万两?就他那模样,值一个铜板吗?
傅遥轻哼一声,呼道:“来呀,带被告上堂。”
不一会儿苏家老爷带着苏小姐上来了,两人跪地磕头,“见过大人。”
“苏家父女,这吴友德告你们悔婚逃婚,可有此事啊?”
苏大爷道:“启禀大人,不是咱们悔婚逃婚,实则是吴家骗婚啊。与吴家议婚之时,他们可没说吴家公子身有残疾。”
苏宝灵也道:“大人,确是吴家骗婚。”她一抬头看见堂上坐着的傅遥,吓得嘴张得老大,那个满嘴胡说八道,像个市井无赖的小子竟然是府尹大人?
曹浅跟她说傅遥会帮他们,她还不信,原来是真的有这能力的。可如果他是府尹,李公子又是谁?
吴友德大吼,“我这哪是残疾,我这只是歪个膀子。”
“歪个膀子还不算有残疾,正常人能这样吗?”
“歪膀子怎么能算残疾?没胳膊没腿的才算残疾呢。”
两边争吵不已,傅遥暗叹口气,当着她的面都差点打起来,当她这个府尹是纸糊的吗?对于苏吴两家的婚事,她只听曹浅提过几次,对里面波折还真不了解。不过从两人斗嘴中,多少也知道了一点细节。
苏家的济世堂是京城第一药铺,传承了百年,生意做的大,医术也高明。苏家几代都出过御医,像苏家的二爷,苏小姐的叔叔就在宫里任职。
济世堂生意好,赚得钱也多,贵阳侯是个老谋深算的,早就在打济世堂的主意了。苏家大爷就苏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视她如掌上明珠,娶了她,就等于娶了半个济世堂。
吴太祖刚好有个儿子,丑是丑了点,但好歹是他家里的独苗。他叫媒婆上苏家提亲,把那儿子夸的跟一朵花似地。说他文采出众,英俊不凡,性格温和,简直是天上少有,世间难寻的好儿郎。
吴家家世好,儿子又出色,苏大爷就有点动心了,只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可能把她轻易许人。他也知道媒婆说的大都是夸大其词,便让叫把人带出来瞧瞧。好歹先过了他的眼,才能说给自己女儿。
吴太祖爽快答应了,他约好在酒楼相会,让吴友德肩上搭了个羊毛毯子,扛着一个大箱子,这么一来倒遮住了一边歪膀子。
只看脸,吴友德长得也还过得去,他能帮着父亲搬搬抬抬,说话也客气有礼,也是个有孝心的人,文采怎么样倒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
苏大爷没看出来,让人给糊弄了过去,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也是苏小姐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