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谢地道。
谢天诧异,“怪哉,她怎么连吃饭的时候也没见着,阿梨姑娘又不是不告而别的人。”
谢珩猛然想到什么,只觉得脊背一凉,道:“走,去找找。”
三人很快找了起来,其间温茗瞧见了,虽然不乐意,但也跟着出力了。
他们从一个婢女的口中得知,早晨看见何漱衣进了灵堂,还关了门,后来好像就没出来。
谢珩独自走进灵堂。
“阿梨?”他唤道。
“阿梨,你在吗?”
醇如酒水的声音,在布满白色的屋子里回荡。
宛如石头落进水里,将一滩死水击出些生气,何漱衣只觉得昏沉的意识在受那道声音的召唤。
她努力的想要摆脱黑暗,用尽气力抓住那道声音,终于唰的睁开了双眼。
她这是在哪里?
为什么周围这么黑,空气充满尸体散发出的恶臭,身下还压着什么黏糊的东西。
呼吸好困难,她差点就睡死过去。
“阿梨?阿梨?”
又听见谢珩的声音。
何漱衣想动,却还没使出力气,就因双肩传来的剧痛而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起来了,永夫人用恶毒的禁咒封住了她的力气,她现在就和一个濒死的人差不多。
“阿梨!你在就回答我!”
谢珩……
何漱衣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呢喃。
她拼命的想要踢动双腿,可双腿是软的,只移动一厘都让她冷汗淋漓。
何漱衣终于将左腿移动了一点点,而脚尖,也触碰到一方硬壁。
“阿梨!阿梨!”
谢珩的声音在朝这边过来。
何漱衣踢在硬壁上,发出的声音却小的可怜。
谢珩,快找到我!
快找到我!
“阿梨!”声音又近了。
可这时,何漱衣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公子是在找阿梨姑娘?”
永夫人!
这声音的响起,无异于一盆子冷水浇在何漱衣身上。
她咬紧了牙关,用尽所有气力踹在硬壁上。
砰。
这声音引得谢珩的注意。
他看向永夜小姐的棺材。
“公子,阿梨姑娘说义庄里有些事情要办,上午的时候就回去了。”永夫人慈祥的说。
何漱衣拼命的再踹。
砰。
声音响起的同时,双肩的伤口也被撕扯得再度开裂。
谢珩冷冷看了眼永夫人,作势就要开棺。却还没碰到棺材板,就感到背后一阵恶寒的杀气袭来。
永夫人手中已现符咒,一步跃起,凶猛杀至。谢珩却在刹那间转身出掌,掌力正正打在永夫人手腕上。
那手腕立刻起了一片青紫,永夫人差点弄掉手里的符咒,忙抱着手腕退开。
“谢珩,你的功力竟然上升到这个地步了?”永夫人惊讶。
谢珩眉间现出杀意,“你如何知晓本国师。”
“也罢,明人不说暗话。”永夫人道:“从前你刚到黑教时,我见过你。”
谢珩眼底有一丝诧异,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形,明白了。
“原来是墨观音前辈。”谢珩冷笑:“十几年了,差点就认不出你的相貌。”
“是啊,我老了很多,也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诨名。”永夫人放下手腕,看表情是想要叙旧,可却突然再度攻来。
谢珩早料到她有这损招,稳稳的招架住了,来回几招,又将永夫人击退,顺便嘲讽:“你还是一样的卑鄙,当着面也能偷袭。”
“谢珩,你……”永夫人这回是胸口挨了一击,捂着痛处喘道:“你怎么会变的这么强……”
“很强吗?”谢珩冷道:“照你还差了许多。我不过是勤练武功,身强体壮胜了你。可要是说到用黑巫术骗害八十多名少女,只为炼成虏心术,本国师自问还没这个能耐。”
永夫人听罢苦笑:“这样的巫术水准也难不到你,你要是修炼虏心术,定是比我们这些老前辈都快。”
“呵。”谢珩一笑:“我不屑!”
永夫人唇角的苦笑更深,突然间又故伎重演,手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剑,以迅雷眼耳之势逼到谢珩身前。
这速度和杀气都远胜于方才,谢珩心头一紧,几乎是全凭着反应力才堪堪避过,却被削去身前一缕发丝。
几根蜡烛被波及,摔到谢珩的身前,他看一眼,冷笑:“就知道你刚才没使出全力。”
话毕,谢珩扬袖,露出精壮的手腕。
手腕上缠着的一团黑物,随着手腕的旋钮,那黑物便成线一样飞出,在他面前划过一道弧度,稳稳落地。
竟是一条鞭子。
鞭子在《兵器谱》里的排行不靠前,但鞭法却极其难练,刚柔并济以柔克刚,难驾驭的很。
谢珩唇角的笑容再冷,他已经很久不曾亮出武器了。
自他猜知永夫人就是凶犯后,碍于这人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和温茗商量着得先摸清楚她的底细,不料却因为阿梨的事情,提前撞破……余光里看了眼永夜小姐的棺材,谢珩眼神一沉,只有打了!
灵堂狭小,如此激烈的打斗带来的是高破坏力。白幡撕裂,冥纸飞舞,满地残白破碎。
蜡烛贡品落地,七零八落,房梁上一道道划痕,片片灰漆落下。
突然,大门被撞开,谢天谢地持剑冲进来,立刻和谢珩形成三角合围之势。
俩人来得猛,实力又不比谢珩逊色太多,永夫人一时不备,又寡不敌众,终于被谢天的剑制住了。
“不许动,再动杀了你!”谢天威胁。
永夫人确不动了,可是另一只手却快速摸出什么。
谢珩立刻判断出她又要对谢天出阴招,只怕一招下去,谢天性命不保。
来不及提醒谢天小心,谢珩大声呼道:“永县令!”
这就是永夫人最大的弱点,温茗已经探得。
果然,永夫人听了这三个字如遭雷击,一慌神,手里的东西掉地。
谢地一看这东西,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他没看错,这可是黑巫术里最凶邪的死咒之一!
谢珩盯着永夫人道:“你太阴险,谢天谢地这样磊落的人,斗不过你。但只要你不怕本国师喊来永县令,你尽可再动手!”
永夫人一瑟缩,杀气退去,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了。
再一扭头,看见温茗也来了,就站在灵堂门口,朝着外面高呼:“永县令!抓贼!抓贼啊!”
永夫人瞬间崩溃了。
“温茗公子,别!别让老爷看到现在的我!”
她欲朝着温茗冲去。
现在的她拿着短剑,头发因打斗全乱了,地上还掉了张死咒,她不要老爷看见这样的她!
“谢珩、温茗,我求你们!求你们别把老爷叫来!”
谢天立刻用剑拦着她的脖颈,“不许动!敢动我们就叫人!顺便当着永县令的面把你的身份也揭穿了!人赃俱在,不怕他不信!”
“你们……你们没有证据!”永夫人急得要哭了。
“呵,你以为这一切还能说明你是个普通人吗?”谢珩低吼:“何况,你将阿梨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扬起鞭子,朝着棺材一抽,棺材盖子瞬间被劈成几块。
大步冲到棺材前,他简直不敢相信看见的场景。
尽管他猜到,阿梨可能在棺材里,可眼前这个虚弱狼狈的女人是谁?
他甚至不敢把她抱出来,就怕牵动她的伤口。
“谢珩……”直到此刻,呼吸到新鲜空气,何漱衣终于能发出一丝丝声音。
谢珩丢下鞭子,小心的、一点点的,终于把何漱衣抱出。而当她的样子呈现在众人眼前时,连温茗的眼底都闪过愠色。
“太阴险了!竟然把阿梨姑娘活葬在棺材里!”谢天恨不得一剑抹了永夫人的脖子。
谢地咬牙切齿道:“那棺材里还有永夜小姐,阿梨姑娘就是不被渴死饿死,也会死于尸毒的!”
他们的声音很大,极尽愤怒,可听在虚弱的何漱衣耳里,便是跟蚊子嗡嗡似的,模糊而断断续续。
她勉强移动眼珠,看向谢珩。谢珩正抱着她,她在他深邃的眼底看见了浓烈的心疼。
“阿梨,别怕,你已经得救了,我们不会让你有事。”声音钻进何漱衣的耳朵里,带着安慰,很软很软,竟像是在哄着珍惜的人一样。
谢珩确是被吓到了,一种看不见的痛在撕扯他的心,撕得不狠,却绵绵密密十分煎熬。
他的语调出卖了这份心情。
怪他!
怪他从祭坛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要是早点来寻阿梨,她也不会整整一个白天都和一具死尸待在一起,伤痛、流血、又饿又渴,被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立刻点了何漱衣的穴道止血,如刀的视线斜向永夫人,“现在你还敢说我们没有证据?我真该让温茗立刻叫来永县令,让他看看你把阿梨折磨成什么样子!”
永夫人拼命摇头,两只眼睛涌出泪花。
她扑通跪了下来,“谢珩,求求你不要,求你看在同是黑教中人的份上,别喊老爷……”
话音未落,灵堂外远远的有火光传来,下人的脚步声杂乱而迅速,还夹杂着永县令“捉贼”的呼声。
永夫人急的眼泪哗哗直流,朝着谢珩磕头,“谢珩,我求你了!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温茗公子,求你关门,别让老爷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高考结束,不知道广大考生们是不是发挥超常~
☆、第17章 恶魔的一面
谢珩真有种踹死她的冲动,何漱衣被折磨成这样,他恨不得现在就为她报仇。
但和温茗交换了眼色后,谢珩还是平复了怒火,“温茗,关门,稳住永县令。”
温茗转身掩门,边掩边道:“永夫人,我只是稳住永县令而已,他还是会在灵堂外,所以,你安分一些为好。”
门彻底关上的一刻,永夫人才像是终于缓过口气来。
没多久就听见温茗的声音:“永县令,刚才那贼人从那边翻墙出去了,幸亏我发现的早,他没偷到东西,可以说是虚惊一场。”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温公子。”永县令拜罢,又道:“我还是让护院们去追吧,即便是偷盗未遂,也触犯了我湘国律法。”
护院们立刻去了,脚步声重重叠叠远离。
温茗看了眼身后的灵堂,摇着羽扇道:“永县令,凉亭请,在下这里有些事情还想向您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
灵堂内,听着永县令的声音离去,永夫人的状态犹如大病初愈般,好歹是松了口气。
“温茗不会让永县令走远,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永县令也会立刻发现。”谢珩出言警告。
永夫人又是一惊,自知已被谢珩完全拿捏住了,不由无奈的苦笑。
谢天看不惯她这样,嗤道:“你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杀了那么多姑娘!你笑什么笑!还不把杀人的动机手段全都招出来!”
永夫人的笑容更加苦涩,“也不需要我招供什么,谢珩都了如指掌了吧。”
谢珩用足以将人大卸八块的目光睨着永夫人,先对何漱衣小声说了句“坚持下”,接着便道:“我曾在黑教的典籍中读过,黑巫术十大禁术中,有一禁术名为‘虏心术’,能让别人专情于自己。此巫术不但邪恶,修炼的过程更是残忍无情,需要杀死九九八十一名室女,在她们死后一炷香的时间内,提炼精血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内力。”
谢天谢地闻之色变。
“在龙山县这个小地方杀人,想杀到八十一人而不被发现,就得用些手段。那些未婚女孩迫于礼教束缚,不能大胆追求爱情,有些人难免会心里抑郁。你利用她们的抑郁,以药物辅以蛊惑人心的巫术,让她们尽快变成落花洞女,再引她们去那个山洞,用死咒杀之。她们因为陷入幻觉,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与洞神成婚前就上门嬉闹,以至于被你杀了都还是那般狂热的表情。而我和阿梨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个石台,就是你修炼虏心术的地方。可惜你不小心落下一枚耳坠,和章姨娘的耳坠一人是红色一人是玫红,就是这小小的耳坠,让你彻底暴露。”
谢珩冷道:“前辈,多年前就听闻,你私自离开黑教,隐姓埋名不见了踪影,前教主和现任教主杨显都在派人追杀你。原来你是爱上永县令,想安心做他夫人,为此也向他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
永夫人双肩颤了颤,眼底泛开一片凄厉,心里头的所有爱恨怨怼都像是被铲子给翻出来一般。
她凄声道:“是,那时候他就是个穷书生,一穷二白,为了上乾州赶考一路乞讨……可我就是看中了他!为了和他在一起我甚至叛逃出黑教,跟他一起去乾州,一路给他做饭,为他缝衣服。我一度觉得,他对我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后来他真考到了名次,做了龙山县令,我们一起到龙山,我本以为美好的生活终于要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有了金钱和地位后,就不再眷顾糟糠之妻。”谢珩接下永夫人的话。
这种类似的故事,他听太多了,也无怪乎世间女子总爱诟病男人喜新厌旧。
永夫人泣道:“刚开始他还一心一意对我,说什么哪怕以后高官厚禄,都会守着我一个。可是我从前在黑教修炼巫术时,吃了很多寒性的草药,不能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为了要孩子就纳了章氏。章氏是伶人出身,那些魅惑男人的招数我哪里比得过她?我就这么看着她一点点把老爷从我身边抢走,看着她生下永昼和永夜,从此踩在我头上,让我沦为整个龙山县的笑柄!”
“没有任何人会沦为谁的笑柄,是你自己轻贱自己。”谢珩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
“他始乱终弃是他的错,但你为了挽回他不惜杀害八十一个旁人,还把永夜的精血做到胭脂里头,故意让婢女偷走,辗转到章姨娘手中。我只问你,那八十一个女子跟你抢丈夫了吗?我再问你,永夜对你有任何不孝吗?呵,她和永昼兄妹一直敬你为嫡母!”
“我……”
“还有,阿梨不曾害你,我知道她是来劝你悬崖勒马,你却将她置于永夜的棺材中,你真是何等的歹毒啊!修炼虏心术,不过是用巫术令男人爱上自己,你犯下滔天罪行所谋求的就是这种虚假的爱。这种爱,你不觉得卑微?!”
谢珩狠狠一笑,抱着何漱衣,朝大门走去。
“前辈,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自轻自贱。你不仅错了,还执迷不悟!”
话音未落,灵堂的大门被推开。
永夫人还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见大门口站着温茗和永县令。
一见永县令那悲痛、恼怒、惭愧的表情,永夫人就如被棒子打了一样,傻眼的同时,心里也涌出一股极度的恐惧。
老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老爷全都知道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卑鄙阴险,老爷全都知道了!
永夫人只觉得天地刹那间崩塌,她被巨石一块块的倾轧,倾轧得体无完肤。
她竟连话都说不好了:“老爷,没有、没有这回事!这都是他们逼迫我的……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爱上别的女人!”
“你、你……”永县令的胸口剧烈起伏,有口血夹在了喉咙眼里。
这一刻他是万般愧疚的,却也愤怒的想杀了这个女人!
一口血噗的喷出来,永县令捂着胸口踉跄。永夫人吓得面目惨白,连滚带爬的冲过去,“老爷!”
“别过来!”永县令颤抖的指着她,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别过来,你这个毒妇!你害了多少人!你连夜儿都下的去手,你连我的女儿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