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宴又喝了口水,觉得可能不是,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暂时觉得还债更为烦恼而已。
不过他没有纠正,就说道,“就算去我们公司,也是暂时的。你还是应该想想,自己最喜欢做什么?”
初依看向他,“你们叫我去,还是要账吗?”
乔宴把水瓶拧上,放在旁边说,“做文职吧,先了解一下公司都有什么业务,自己也可以检测一下自己,有什么技能要学习的。”
“技能?”初依有点意外的茫然。
乔宴说,“等你工作了就知道,多数人都是工作后才发现自己的不足,还得继续学习。”
初依看着乔宴,咂摸着他的话,又觉得反正她自己本来学历就不高,应该学。
就说,“好。”
乔宴又问,“其实没想过,自己最喜欢做什么工作?”
初依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是说工作的,不应该隐瞒,何况她欠着人家那么多钱,还钱会是一个不言而喻漫长的过程。有些话应该先说,就坦白道,“以前……我是说小时候,很喜欢打抱不平,因为我有功夫。有人坏了,就揍他们,觉得很开心,又是做好事。后来知道这事情也不对。”
她说的声音不大,想起小饭馆里和乔宴的相遇。
“你见的那次不算,那女人太可怜了。”
“我知道。”乔宴说。
平淡的三个字,带着理解。
初依低头,看着发白的地面,斟酌了一番,又说道,“以前我们的功夫很厉害,后来大家都用枪炮的时候,功夫就一下变成没用的,练了十几年,比不上一颗枪子。武功,就这么没落了!最近我在想,也许我也是很虚荣肤浅,只想别人夸奖感激我,才会去做那些事,一样是在以大欺小。”
她抿紧了嘴,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更准确的表达自己,不欺骗自己。
她说,“我太浅薄无知了,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欠你们的钱,我可能要还很久,但我不会跑人的,一定会全都还清。”
乔宴望着她,月亮太亮,把她每一根发丝都照的清楚。
根根分明,那么干净。
他挪开视线,说,“可以当成暂时的工作,你以后多想想自己真的喜欢什么。大家都是这样,要不断寻找,调整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要先想好自己想要什么生活,然后一点点往那边走。不能先走,再等生活给你惊喜。那样通常收获的都是惊吓。”他看着初依说,“等你选好了自己喜欢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再帮你计划。”
初依愣了,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
月升中天,一片皎洁澄明落在乔宴身上,他穿着沉稳的黑色衬衫,这样的时候,没有往日盛气凌人的浮夸,那月色流转在他衣服上,还有他四周,好看的感天动地。
初依觉得,日月星辰原来也会偏爱人,她们曾经只这样眷顾过她的塔,她的树,她轻盈翩飞的燕子。
初依别过脸,强迫自己不要再看。
不是自己的东西。
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而且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俩人仿佛忽然都没话。
初依靠在门框上,盯着月光,看了看时间,忽然抬手对着月亮轻抖了抖手指,而后她闭上眼说,“这样休息一下吧。”
乔宴看着她的手,刚刚那手指轻快抬了几下,抖出一串无声的韵律,像和月亮说晚安。
那手指很长很灵活,轻轻一动的时候,带着节奏。
他现在好像明白点,她说的那种练武的人,有的韵律节奏。
那东西,融在她四肢百骸中。
初依身体好,冬天都只穿一件运动衣,也不觉冷,转眼就进入浅睡眠状态。
乔宴坐在旁边,他可不行。
十月中的午夜,也是很冷很渗人的。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又不时看旁边的初依,她穿着运动衣,也不知道冷不冷。
视线转到她的包上。
就伸手拿过来,打开,上面是个塑料袋,他拿出来,摸出里面是高跟鞋,她上班穿的。下面是工服,他拿出来,小衣服抖开,虽然不大,也聊胜于无。
给初依轻轻地搭上。
她抬手一挡,眼都没睁地推给他,“是不是冷了,你披着吧。我冬天都是穿一件运动服。”
乔宴拿着那衣服,停了几秒,还是给她搭上了。
初依眼皮动了动,头压在门框上,没有睁。
却再也睡不着。
乔宴自然也不会睡,冻的他就没办法睡。
还担心初依。
到了三点的时候,其实他都有些坚持不住,想劝初依去里面睡,不对着太阳星星月亮的,总还感觉更暖和一点。
可初依一直闭着眼,好像深度睡眠了一样,他就只能守着。
万一有什么蛇虫鼠蚁,也要人看。
五点没到,初依终于睁开了眼。
乔宴枯坐四个多小时,“你醒了?冷吗?”
他说话带着鼻音。
初依看着他,看了一会,“你感冒了?”
乔宴忍着没吸鼻子,“不知道。”
初依动了动,远处天已经泛起初晓的白。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肩,又换手,活动了一下左肩。
乔宴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到远处云层腾腾闪开,在酝酿日出。
又觉之前几个小时的冰冷,变得值得。
他说,“好久没有看到日出了。”
初依却没有看日出,而是看着旁边角落的栏杆,昨天晚上,带他上来的时候,她说给他看自己练功的地方,还有燕子窝。
可是现在,她都不想给他看了。
他不提,她也就当忘了的好。
日出很美,在经历了被染一身银白之后,乔宴又见奇景,被朝霞染一身。
七点多,俩人从塔上下来。初依熟门熟路,带他来到一个偏门的地方,“这地方,早上来送东西的人从这里进。”
他们溜了出去。
终于到乔宴车旁边的时候,这小伙还是不免想,这一晚,过的真是够百感交集的。
他说,“送你回家,你今天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再正式上班?”
初依说,“听你的声音,你倒是应该休息。”
乔宴笑,随即愣住。
在身上摸了摸,他问初依,“我的车钥匙呢?”
初依:“……”
俩人又返回去,找了一会,也没找到那倒霉的车钥匙。
乔宴的东西全在车上。
初依说,“那你跟我去我家吧。”
乔宴有点意外,他本来想自己打车走的。
谁知初依说,“反正我也要上班,咱俩一起走吧,我回家换个衣服。”
乔宴尝试着问,“你是觉得,一个人坐出租,这么远的路太浪费了吗?”不然前男友还在家,为什么要带人去。
初依说,“当然不是。”她从包里翻出个作业本,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段话,夹在了乔宴的车玻璃上,“走吧。”
乔宴好奇极了,就没走,伸头过去看那纸条:
上面写着,“自己人的车,别砸玻璃!初依”
他看着初依,“这样就安全了,你的签名在这地方威力这么大,也太势大了吧?”
初依敲了敲他的车玻璃,佯装谦虚地说,“没办法的事,也不一定有用。”
乔宴说,“这地方,不是应该给交警留条吗?”
初依说,“你不管,等会就有人来帮你找,你都不用回去拿钥匙。”
乔宴走到她身边,“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初依挥着手催促他走,一边说,“铁蛋家的狗厉害的很,等会牵过来一闻,就能顺着给你找到,咱们正好利用这时间去我家,吃了早饭,等我换了衣服,大家一起走。节省时间。”
乔宴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优质服务。
几步快走跟上她,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家里,不是还有人在堵门吗?
第31章 夏听音
乔宴跟着初依,漫漫长夜之后,还得漫漫长路。他昨晚猜测到初依要锻炼身体,却没有猜到自己要跟着练。
这条路看着笔直,可并不近,不过初依步伐轻盈,走的很快。乔宴不轻盈不快也没办法。
午夜落的霜仍在,他俩踩出两行印子,没有二十分钟,俩人就到了西关饭店。
早餐正在开始。
初依进去转了一圈,就找到了铁蛋,把事情和铁蛋说了。
完全没有想,铁蛋会奇怪为什么乔宴和她一起在小燕塔里面呆了一晚上。
乔宴想提醒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很坦荡地安排好,对着乔宴说,“这会吃饭人多,咱们先去我家,回头再来吃。”
乔宴跟着她走出来,饭店门口,那里支着一口很大的锅,热气腾腾正小滚着,里面搅着不知什么。
酸酸辣辣的。
一晚上饥寒交迫,乔宴现在看着那大锅里的东西,竟然觉得很有食欲很想吃。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想了。
初依说,“这是河南胡辣汤,我们这片河南人多。”
乔宴说,“你常吃吗?好吃吗?”
“好吃。”初依下了台阶,“有肉。这家的东西都好吃。”
乔宴跟着她下台阶,其实他觉得,先吃了饭再去换衣服也可以,里面的人也不是很多。
不过初依已经走了,他就跟上。
“你身体确实挺好的。”他说。
初依说,“那当然,我妈总说我就这点好处。可惜我姐身体不好,我这么好的身体,要给匀给我姐一半就刚好了。”
乔宴说,“你姐现在,好点没有?”
“好多了,她现在和我家里人住在老家,换个环境。”初依又转头特意看着他说,“那晚谢谢你。”
乔宴对上她的脸,发现她脸白净,一晚上没睡,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实在旺盛的令人羡慕。
他说,“那你家人放心你自己住,谁给你做饭?”比如早饭。
初依说,“他们有什么不放心,我能吃能睡!”
乔宴默然。
心里又想,初依壮实,自己不觉得冷和饿,也体会不到别人的冷和饿。
这没办法。
“哎呀……”初依忽然停下脚步。
乔宴看着她,改变主意了?
初依说,“忘记给你说了,要是祁白的车还在,你就拐回来先自己吃个早饭。你别怪我没提前说,失礼了。”
乔宴心想,“原来她并没有忘。”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期待回去吃那碗胡辣汤了。
又走了两步,初依停下,看着乔宴说,“其实如果我不陪你吃饭,也没什么对不对?你可以自己先吃,顺便等着我,不用让你麻烦跟着我回一趟家的。”
乔宴:“……”
初依指着他们刚刚走来的那条路,“这条路笔直,你顺着再走回去就行,我等会就来。”她说着在包里掏出钱包,抽了一张二十的,又一迟疑,塞回去,换出来一张一百的,又顿了一下,还是塞了回去,干脆把包塞进了乔宴的怀里。
乔宴莫名其妙抱着那包。
初依已经把包拉开,她垫着脚在里面翻,提出塑料袋里的高跟鞋,又拿出工服,夹在腋下,又在里面摸了一阵,昨晚上吃的那面包玻璃纸,在包里乱响。
最后她收回手,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初依说,“你带着我的包去吧,你的钱包在车上,万一吃完了我没来,人家催你让地方,你就先从我钱包里拿钱买单。”
乔宴寻思了一下,除了钱的事,她也不放心他。
不过这地方确实挺乱,不是砸人车玻璃,就是抓住人一顿打。
他看着初依,开玩笑的语气问,“那也不用整个包给我,你是怕有人欺负我,让我带着你的包撑腰吗?”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是有这心思。
和在那车上留条,一样。
初依也不笑,很正常地说,“你别多想,你和我在一块,这就是我的事。”
她抬手在自己的包上拍了两下,也像拍乔宴,“再说,我觉得给你钱太怪了。你一定不习惯和人伸手拿钱。”
乔宴看了她一会,垂下眸光,什么也没多说,把她的包拉上,问,“你爱吃热饭,还是温的?”
初依说,“你要帮我叫饭呀,那就叫上,我十分钟就能来,来了正好可以吃。”她说话间往前跑了几步,站在一个巷子门口张望,而后转脸对着乔宴,高兴地说,“祁白的车不在,他肯定回家了。那等我十分钟。”
然后她就跑进了巷子里。
乔宴心里留下了初依那一笑,小女孩的简单,淬不及防,晨光中,被人兜头兜脸糊了一个最美丽的“早安。”
他别过脸笑,拐回去西关饭店。
天特别蓝。
饭店里,正好铁蛋还在,立刻招呼他,“乔先生,来这坐。”
大家都看“乔先生。”眼神猎奇。
一晚上没睡,西裤都皱巴的“乔先生”,手里拎着女士大包,神色淡定,走过去拉了圆凳坐下。
扫了扫裤腿,上面真有土。
服务员给他端了胡辣汤过来,酸辣味很正,勾人食欲,他收回手,看旁边人都把一牙牙锅盔掰了泡进去,那锅盔烙的特别显功力,切的有棱有角,看上去卖相就在体现品质。
他左右找地方洗手,准备吃饭。
一转头,却对上铁蛋的笑脸。
黑胖脸,一脸笑。
乔宴被煞了一下,“……这地方能洗手吗?”
铁蛋说,“你昨晚,怎么和我们初依在一起?”
这里的人都没礼貌,随便打听人*。
乔宴又想到初依说,素质……可能我们现在依然也没有。他就说,“正好碰上了。——在什么地方洗手?”
铁蛋挥手,把服务员招过来带他去洗了手。
乔宴回来,刚拿起筷子,还没有心情感叹后厨的脏乱,铁蛋就又凑近他说,“祁白一会就来。”
乔宴轻轻放下筷子,看向他。
那架势,大有一种洗耳倾听,而后弄死你的云淡风轻。
铁蛋忽然想到昨晚初依输了喝酒的事情。
如果要带智商玩,他们可不上场。
于是他忙收起八卦的心思,笑着说,“您吃,您吃!”
左手拿起手机,走出去打电话。
等会有热闹,必须叫人来瞧。
乔宴又拿起筷子,想到初依包里的废塑料袋,拉开包,想把垃圾先给她扔了。
包里面东西很多,有两个大瓶子,他拿着在包里看了看,是卸妆的,还有洗脸的……那她回家怎么洗脸?
他把玻璃纸拿出来,看到下面角还塞着一个卷吧的作业本。
早上初依就是从这本子上撕的纸。
他好奇拿出来,不明白她怎么还要用作业本,自己的素质也忘了。
翻开一张。
看了一会,他把本子拿了出来,手肘压在包上,认真地看。
都是初依写的工作总结。
不过只有几张,后面是一张账单。
从他们第一天去,喝了多少酒,后来别人去,每天用了公司多少酒,她都记着。还有她写的一些零散的注释。
这是和公司对账用的。
乔宴看了看那倒贴的记录,这才知道,她的朋友兄弟去,他一直以为是老板在请客,现在看来,是她在帮着清酒钱。
乔宴把那本子合上,心里说不清什么味。
一想就知道,为了维护她那帮兄弟的面子,让老板装着请客。
他把本子塞进包里,把拉链慢慢地拉上。
看了看时间,手还没放下,铁蛋就回来了,后面跟着祁白。
祁白穿着米色的风衣,今天在造型的整齐程度上,压制了一夜窝墙角的“乔先生”。
铁蛋这桌在中间,此时他一来,就目的明确,拉圆凳在乔宴身边坐下,“你昨晚和初依在一起?”
乔宴手里拿着一牙锅盔,没机会掰。
他放回去,架在筷子和碗中间。
看向祁白。
祁白说,“你不用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