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炼:“十日之内,死了十八人,个个尸体肿胀,面容不辨,的确十分可疑。”
萧晨月:“验尸的仵作说,此种症状,的确很像瘟疫。”
“天哪,我谢尚典好容易从乐安县令升为西安知府,怎么刚一上任就遇上这种倒霉事啊……”谢尚典抱着脑袋哀嚎。
“谢大人,此时并非颓然之时,我们还是速速将疫情上报朝廷,另外,凤翔府中有太子殿下坐镇,我们不如——”
萧炼一句话未说完,就见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大叫:“大人不好了,城西柳阴巷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嗷!”谢尚典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快把大人抬回房里!”一旁的师爷连连大叫。
众衙役一拥而上,抬脚的抬脚,掐人中的掐人中,立时整个府衙鸡飞狗跳。
萧炼掐了掐眉头,萧晨月叹了口气,起身抱拳:“爹,女儿去看看。”
“小心些,南烛神医的驱疫散服上了吗?”
“已经服过了,爹爹放心,女儿省的。”
“好,去吧。”
“是。”
萧晨月辞别父亲,快步走出府衙,飞身上马,扬鞭驰马一路穿城而过。
街道之上,除了零星几个百姓形色匆匆走过,各家各户皆是门窗紧闭,无人外出,竟是比之前旱灾最重之时还要萧条几分。
萧晨月眉头深锁,催马前行,马蹄扬尘掠风,不消片刻,就到了城西的柳阴巷之外。一堆衙役面色苍白守在巷口,一看到萧晨月,就如救世主了一般,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
“萧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仵作可到了?”萧晨月翻身下马问道。
“刘仵作到是到了,可是——”衙役干笑,向两侧一让,“萧大小姐,您还是自己看吧。”
萧晨月快步走入小巷定眼一看,不禁一愣。
巷子深处,一具腐烂肿胀的尸体躺在地上,尸体两侧,两个人对峙而立,四目激火。
其中一人,消瘦苍老,正是府衙的刘仵作,而另一人,身形高瘦,脊背微微岣嵝,脸上带着一张厚厚的面巾,双眼凹陷奇大,但发丝黑亮,俨然是一位十分年轻的男子。
此时,二人正隔着尸体扯着嗓门对嚷。
刘仵作:“此人刚死半日,身体肌肤已然腐烂,这般怪异的尸体,显然就是瘟疫!”
男子:“尸体尚未解刨,死亡时辰和死因皆未确定,你如何能确定此人刚死了半日,你又如何能确定此人是死于瘟疫?!”
“此人身体尚未僵硬,说明死了不足六个时辰!”
“尸体未僵,并不代表死了不足六个时辰,我起码能说出六种原因可以推迟尸身僵硬。”
“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我刘仵作验尸数十年,见过的尸体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刘仵作跳脚。
“验过的尸体多,不代表你就是对的——”那男子微微直起身体,扬起下巴。
“你你你,气煞我也!”刘仵作吹胡子瞪眼。
萧晨月长叹一口气,两步上前,抱拳:“刘仵作。”
“萧大小姐,您来的正好,你评个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竟然口出狂言!”刘仵作一指对面的男子。
萧晨月转头,看向男子:“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男子,定定看着萧晨月,双眼瞪得溜圆,好似呆住了,面巾上露出的脸皮开始泛出红晕。
“咳,请问阁下是——”萧晨月提声。
“啊、啊,那个——在下是、是个画师,云游至此……那个……”男子慌乱垂下脑袋,结结巴巴道。
“画师?!你一个画师在这打肿脸充胖子!”刘仵作大怒。
“在下还未说完,”男子连连抱拳,“在下主业画师,副业是仵作。”
“狗屁,我从来没听说仵作还有副业的!”刘仵作大叫,“萧大小姐,此人定是个骗子!”
“画师……仵作……”萧晨月口中喃喃,细细将眼前的男子扫了一圈,眸光猝然大盛,抱拳提声:“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抓了抓脑袋,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肤黄肌瘦、其貌不扬的面容,腼腆抱拳:“在下,王梁。”
第215章 廿二回 验尸却现诡异事 众人齐聚西安城
刀刃乱舞血花溅; 满眼血腥悚然惊。
西安府府衙太平间内,知府谢尚典汗滴如豆; 刘仵作满面震惊; 萧晨月、萧炼旁侧立验尸台旁; 手捂口鼻,面色惊疑不定。
验尸台前; 一名瘦高青年男子; 一脚踏台,一手持锯,一边吱呀吱呀锯着验尸台上的东西; 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奇怪; 太奇怪了——”
而他正在锯着的,正是台上尸体的肋骨。
“咯吱咯吱咯吱——”
长锯在血肉模糊的骨皮上锯出一团团血肉骨沫; 暗屋灯光疯狂摇乱,将男子影子映得犹如地狱恶魔。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谢尚典两腿发抖,只想夺门而逃,无奈被萧炼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咔!”
一声脆响; 尸体最后一根肋骨断了。
王梁双眼猝然发亮,提起精巧小扁刀; 深入尸体胸腔开始庖丁解尸。
“心、肺、肾、脾、胃——”
尸体腹中五脏六腑被一样一样取出,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一盘盘端了出来,这下; 莫说谢尚典,就连萧炼和萧晨月,甚至连刘仵作都有些扛不住了。
“不行,我要吐了!”谢尚典挣脱萧炼的魔爪,连滚带爬逃出了太平间,扑地狂呕。
萧炼面色惨白,看了一眼萧晨月:“女儿啊,为父突然想到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足下一点,人已经消失了。
萧晨月清冷面容隐隐发青,硬着头皮留守,旁边的刘仵作脸色更是难看,指着王梁大叫:
“你你你,哪里有人是这般验尸的!”
“别吵!”王梁扭头低喝,双眸罩绿,仿若入魔,顿将刘仵作镇住了。
“王兄,可是发现了什么?”萧晨月捂鼻低声问道。
“有,有有!这可真是太神奇了!”王梁两眼放光,端起一个血糊糊的盘子凑到了萧晨月身前,“你看看这颗心——”
萧晨月急退两步,直瞪眼前血渍呼啦的心脏,嘴皮微抖:“什、什么——”
“它已经老了!起码有八九十岁了!”王梁激动道。
“哈?”
“你再看看这个肺!”王梁又端起一个盘子,“这个肺比心年轻,大约五六十岁!”
“什——”
“还有胃、胆、脾、肾,都老了——但是!”王梁抓起一根肋骨举起,“这个人的骨头,却很年轻!”
一瞬沉寂。
萧晨月:“什么意思?”
刘仵作:“你说什么?!”
“年轻人的骨头中,红髓多于黄髓,而随着年岁渐长,黄髓便会增多,你看这根骨头,红髓与黄髓相差不多,骨质也更为坚硬,说明此人也就三十岁上下!” 王梁低呼。
“可是这个人——”萧晨月看了一眼尸体满是皱纹的肌肤和银白的头发,摇了摇头,“分明是个老人。”
“所以说,好神奇啊!”王梁激动。
“我看看!”刘仵作一把夺走肋骨,细细查看了一番,顿时也惊了,“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在下推断,此人面老发白,五脏衰竭,应是老死的,但他的骨骼却又十分年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王梁绕着尸体团团转圈,双目放光,仿若见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藏,“要么是此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此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要么……”
说到这,王梁脸上不禁涌上懊恼表情,使劲儿甩了甩头:“若是有一位医术精湛之人与在下一同研究,或许能有所发现。”
萧晨月眸光一闪,立时提声:“来人,立刻派风竹信去凤翔府请南烛神医——”
“大小姐,舒公子、郝少侠、尸大侠等人已经入城,眼看就要到县衙了!”一个仆从突然冲了进来,大叫道。
“郝哥哥和舒大哥!”萧晨月眸光一亮,“快随我去大门迎一迎。”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出太平间。
“郝少侠、尸大侠……”王梁僵在原地半晌,突然,狂奔向自己的工具箱,迅速收拾东西,“我的娘额,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若是让郝兄抓到我,怕是凶多吉少,君子不立于危墙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下还是——”
“王兄,”出门的萧晨月忽又奔了回来,“还愣着作甚,神医马上就到了。”
“萧大小姐,既然神医已经到了,那王某也算是功成身退——”王梁干笑。
“王兄自谦了,快请吧。”萧晨月手快如电,一把拽住王梁的腰带,不由分说就把王梁拖了出去。
“不要啊啊啊啊——” 王梁一路鬼哭狼嚎,可还有人叫得比他还惨。
“本官不要见那几个天杀的土匪!放开我!”
吐得七荤八素的谢尚典也被萧炼拎出了大门,萧氏父女一边一个,同时将王梁和谢尚典戳在大门正前。
主街之上,烟尘四起,马蹄声急,一行马队风尘仆仆赶到府衙门前,勒缰停马,四马八人,齐排而立。
为首白马之上,舒珞藕衣翩翩,笑意如春,身后碧衣书生狐眸眯眯;旁侧黑衣侍卫面冷如冰,身前坐着一位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右方,莲衣姑娘容颜清丽,身后小童灰衣容淡。最后则是一匹漆黑骏马,其上青衫剑客身直如松,黑纱遮面,在他身前,紫衣少侠眉宇英气,容色凛凛。
谢尚典一看这阵容,顿时“嗝”一声厥了过去。
王梁更是迅速解下腰带缠起来整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喘气。
“女儿啊,哪一位是你口中的郝哥哥?”萧炼目光灼灼扫望众人。
萧晨月眸光晶亮,嘴角含笑:“自然是那位紫衣的少侠了!”
“哦~”萧炼目光定在郝瑟身上,但见这青年侠客,虽然容貌平平,但眸光凛冽,眉宇间自有一番英勃之气,立在众人之中,非但没有被湮没,反倒颇为抢眼。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萧炼满意点头。
话音未落,就见郝瑟手掌一拍马鞍,帅气旋衣飞身下马。
“好俊的轻功——”萧炼暗赞。
可下一刻,郝瑟猝然窜身扑到街角,蹲身狂吐起来:“呕——”
众人:“……”
萧炼:“……”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瞬间到了郝瑟身侧,一个拍背,一个顺气。
“郝哥哥,你没事吧——”萧晨月也一溜烟奔了过去,满面担忧。
“呕,没事,老子就是有点——呕——晕马——呕……”郝瑟连连摆手。
萧炼默默扶额。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五脏衰竭——骨骼年轻……果然奇怪……”
太平间内,南烛抓着肋骨,眯眼喃喃道。
“南烛神医,你再来看看这个。”包扎得好像木乃伊的王梁切下一小块心肌扔到了一个白色瓷碗里,碗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血一入碗,就变成了黑色,二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所云。
围观众人皆是面色泛白,朱佑樘和谢尚典早就奔了出去,一人占据半边花园吐得稀里哗啦,舒珞远远站在门外,面容泛青,尸天清黑纱遮面,看起来倒还算镇定,只是持剑的手上青筋乱跳。
唯一一个正常的,居然是刚刚还晕马狂吐的郝瑟,绕着尸体转了两圈,最后还溜溜达达凑到了专业学术探讨的两只身后。
“小南烛,怎么样,有何发现?”
“这尸体的确不对,不过庆幸的是,并非死于瘟疫。”南烛道。
“那就好——”郝瑟连连点头,眯眼瞄向那只“木乃伊”,“郝某见阁下验尸技术颇为精湛,不知师承何处啊?”
“在下是自学,自学,哈哈哈——”木乃伊慌乱垂眼,一边打哈哈一边倒退,“如今既有南烛神医在此,在下也该回去了,哈哈哈……”
“哎,阁下既然验尸功夫如此了得,那更应该留下助我们一臂之力啊!”郝瑟一把揪住木乃伊的衣襟,猝然将其脸上的腰带扯了下来,露出了王梁骇然泛白的面容。
王梁瞪眼,郝瑟挑眉,四目相对,火光迸炸。
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神色渐沉,慢步走到郝瑟身侧,将王梁围在了中间,八目齐射,仿若利箭。
“王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送上门了啊!”郝瑟呲牙。
“呵呵呵,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久违了……”王梁干笑。
“久违个头,老子打死你丫个鬼鬼!”郝瑟抡起拳头暴砸。
“嗷——”
*
夜色沉沉,灯光幽幽。
四坐默默,线索朦朦。
霜泉山庄客房之内,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朱佑樘、南烛、宛莲心,流曦围坐一桌,容色沉凝。
南烛翻着手里的验尸录册,眉头越皱越紧,良久,放下册子,叹了口气。
“如何?”文京墨问道。
“以前出现的十八具尸体,也皆是老人,有其中十六具为高腐尸身,除了能确定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之外,无法确认身份,加上这西安府的仵作技术有限,并未查出死因,所以只能以疑似瘟疫草草了事。”南烛道。
“那剩下的两具呢?”宛莲心问道。
“一具是死于伤寒,是一个中年人,死因并无可疑,还有一人,便是今日这一具。”
“之前我们在凤翔府发现的四具尸体也是老人……”尸天清沉吟道。
“我怀疑这二十一个人的死因相同。”南烛道。
“舒某查过,凤翔府和西安府内,并无失踪的老人。”舒珞蹙眉。
“难道是别处的流民?”文京墨推测。
“身份倒在其次,重点是,这些人的尸体太怪了。”南烛道,“明明五脏六腑都已经十分衰老,可唯有骨骼是年轻人骨质,这十分不合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思。
“啊!我知道了!”郝瑟突然拍案而起,“是吸血鬼!”
“吸血什么?”朱佑樘眼巴巴问道。
“就是人形的大蚊子妖怪,样貌俊美,不老不死,以吸食人血为生,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出来寻觅猎物,最喜欢抓美貌的少男少女吸血,被吸血的人,会瞬间失血变成干尸!”郝瑟竖起手指,煞有介事道。
众人:“……”
朱佑樘:“哇,师父知道的好多!”
舒珞:“咳咳——”
尸天清扶额:“阿瑟,这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话本……”
“郝瑟你给小生闭嘴!”文京墨一算盘将郝瑟怼了回去。
“吸血鬼——”南烛慢慢眯眼,手指慢慢敲桌,“或许,有道理。”
“诶?”众人惊诧。
“看看,这是南烛神医的官方认定!”郝瑟又噌一下跳了起来。
“坐下!”文京墨反手又是一算盘,吸了口气,“南烛,你此言何意?”
南烛抬眼,黑黝黝的眸子深不见底:“在下倒是觉得,这吸血鬼的说法,很像是一个东西——”
“殇魂蛊……”尸天清突然出声。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满面震惊。
“殇魂蛊,一重蛊毒,吸食内力,二重蛊毒,吸食精血……”舒珞慢慢敲着扇子,“因为殇魂蛊已经失传多年,所以并未有人见过其具体的功效,但是上次武林大会时的黄二壮……”
“黄二壮的殇魂蛊已入第二层,精血丧失,所以明明是壮年,却形如五旬。”南烛定声道,“这岂不就是郝瑟口中的吸血鬼?!”
“天下居然有这种妖物?!”朱佑樘震惊。
“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