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平安,不说忧愁;等他回来又忽然抱着他,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扑在他怀里哭得呜呜咽咽。明知道她没那么娇弱,可见她撒娇还是欣喜;见她落泪,那泪珠子就跟砸在他心里一样,让他那里止不住发闷生疼。
郭嘉自个儿都有些不解:往日他见女人落泪,都只觉得脑袋疼。这会儿见她掉泪,他却觉得心坎疼。看来这回当真是栽在她手里了。
蔡妩就着郭嘉手给自己拭拭泪,然后抽抽鼻子抬眼看着身前人说:“在冀州待了多久?还要再去吗?”
郭嘉把人按回怀里摇摇头,带着笑意地回答:“都待了三十三天了,早待够了。还回去干吗?再说,回去……会不会再来一出‘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蔡妩听了有些羞涩地红红脸,把头置在郭嘉肩窝处,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看懂那首词了?”
郭嘉眉一挑:“词?这倒是从没听说过一个文体,哪天跟好好说道说道。不过,倒是有一句没看懂,正要请教请教夫人。”
蔡妩呆了呆。就见郭嘉单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当着她面展开后,一脸求知,满眼好奇对着蔡妩耳畔小声说:“‘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一句是什么意思啊?”
蔡妩脸色先是一红,继而嗔瞪着郭嘉小声地啐了他一口,别别扭扭地扭过头。只是放在郭嘉腰上手却收回来,该放在郭嘉胸口,声音小小,透着丝难为情:“……刚回来,先去洗澡去。”
郭嘉眼睛眨眨,当没听见开始对着怀里人动手动脚。蔡妩一把拍下他不太老实手后,灵活地逃出禁锢,低着头小步快走到厅门口,在门框处回眸对着郭嘉抛了个风情万种媚眼,嘴角挂着撩人心意地笑对郭嘉轻道:“去卧房等。要快哟。”说完人像是被自己恶心到一样,浑身抖了一下,忙不迭地出了屋子。
郭嘉看着她背影眼睛闪了闪,带了一丝宠溺笑意目送人走远,才转过身,对着门外柏舟吩咐自己要沐浴事。
晚间时候,小两口用过饭后进了屋子,蔡妩像是忘了自己对人家承诺一般,开始喋喋不休跟郭嘉说他离开这几个月家里发生各种大事小事。郭嘉先头还很耐心听着,对着蔡威出走好像也没表现一丝诧异只在听说岳母生病时,关切地问了几声。后来等蔡妩从陈倩身孕说道江宽抓周礼时,郭嘉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压上来,三两下褪去蔡妩衣服,眼神灼灼地盯着蔡妩,在她耳边小声说:“既然这么喜欢孩子,那们自己努力吧。”
第二天,蔡妩没出意料起晚了。杜若进来伺候时候,蔡妩正揉着腰,边懒懒地趴在榻上哼哼边思考关于“小别胜新婚”这个严肃问题。
杜若眼含笑意瞧了蔡妩一眼,语带调侃地说:“姑娘,赶紧起了吧。不然误了早饭,等姑爷回来就又该让人来催了。”
蔡妩也不害臊,哼哼唧唧不甘不愿地爬起身,边穿衣服边说:“找人给颍阳送信吧,就说家姑爷已经回来了。还有,等会儿让阿信去姑爷书房给他把脉去。开药方里尽量就找些性温味苦给添进去。”
杜若眼一抽,不知道昨晚到底姑爷怎么得罪他家姑娘了,让他家姑娘这么报复。只好转移话题:“姑爷今天一早起床后就出门了。听海叔说是从账房支了些钱,跟柏舟一道出去。”
蔡妩皱皱眉,有些疑惑:他支钱是干什么?怎么昨天一点也没提?
郭嘉是没提,因为他在拿了钱后,直接把事情交给柏舟,自己去了戏志才那里。在蹭戏家早饭同时跟戏志才说了冀州情形。然后俩人就顶着高翠很是严厉目光,开始开坛饮酒。戏志才边喝边面带感激地拍拍郭嘉肩膀:“知道被嫂子禁酒禁了多长时间了吗?四个月啊四个月!打和文若走后,就没碰过酒坛。要是再不来,估摸着都要想法子跑到外头喝了醒酒后再回家了。”
郭嘉呵笑一声,转而有些忧虑地问戏志才:“走这段时间,可有公达来颍川信?”
戏志才握着酒杯手一紧,面色担忧地摇摇头:“他没消息时段比禁酒时间还长呢。”
郭嘉低下头,沉吟一会儿抬眼看向戏志才抿抿唇道:“说……他会不会在参与谋划什么?”
戏志才一愣,睁大眼睛看着郭嘉,声音沉沉:“他想……刺董?”
郭嘉无声地点头。戏志才倒吸一口冷气,趴在桌子上倾身厉声问道:“文若那里可曾知道?”
“应该猜出来了。”
“荀家在长安可有能使上力人?”
郭嘉摇头,担忧地叹了口气回答道:“暂时不知。文若说他会尽量。”
戏志才拍拍桌案坐回坐席,语气带着祈祷:“老天,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郭嘉亦是眉头微蹙地点头。然后两人就开始互相沉默,各自喝酒。
等到下午时候,郭嘉回府,也没进书房而是神秘兮兮地又去了趟账房。账房先生见他一来,赶紧起身,郭嘉摆摆手:“就是来看看而已,不支钱,也不打搅忙活。”
账房先生低着头,一副不敢坐模样。郭嘉见此随手抄起一本账簿问道:“家里情形如何?”
账房先生哑口,支支吾吾了一阵子声音低微地说:“从董丞相更改币制,禁用五铢钱以后,家里情况就有些大不如前。老爷和夫人又相继免了些佃农田赋,府里这个月恐怕还会入不敷出。”
郭嘉挑眉轻叹了口气:“把这月账目做好后送到书房吧。家夫人前段日子累过了,让她好好歇一阵子。”
账房听话地点点头。然后有些诧异地看着郭嘉转身离去:老爷来账房……难道真就是为了看看?
等晚饭时候,蔡妩靠着郭嘉食案坐下,探着头问他:“今儿从账房支钱了?”
郭嘉边含笑点头边体贴给蔡妩夹菜。蔡妩瞧着自己碗,眨眨眼继续问道:“是干什么,能告诉不?”
郭嘉眉一挑,笑眯眯地装神秘:“现在还不能,等年后再告诉。”
蔡妩不高兴地嘟嘴,小声嘀咕着:“有什么那么保密还要等年后?盖金屋子藏美人儿了?”
郭嘉摸着下巴思考了下,然后很认真地纠正:“不是金屋子,也不藏美人儿。能藏郭某糟糠之妻即可。”
蔡妩听完佯怒,一把撂下碗筷,手拧着郭嘉胳膊嗔视道:“刚才说什么?糟糠之妻?好啊郭奉孝,这才嫁几年,就从贤妻娇妻降成了糟糠之妻了?”
郭嘉一把搂住扑来拧人蔡妩,眉眼尽是笑意地配合着做出受疼表情:“阿媚可曾听说过糟糠之妻不下堂?如花美眷早晚会变成迟暮美人,倒是糟糠之妻终忍弃。阿媚是要做什么呢?”
蔡妩手上加劲,恨声说道:“混蛋,就会在话里做套欺负。很有意思吗?”
郭嘉边“嘶”声地抽着冷气,边很欠抽地认真点头:“谁让是夫人?欺负别家女子,也得愿意啊。”说完又靠在蔡妩耳畔语气坏坏地轻声问:“腰还疼吗?”
蔡妩“啪”一下抽在郭嘉身上,转身坐回自己坐席,恼羞成怒地冲郭嘉吼了句:“到一边凉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奉孝回家了,撒花撒花
话说,姑娘就是个囧的,幸亏咱姑爷没说出那种: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之类的囧话。
乃们知道姑爷支钱要干什么吗?猜猜看,前文和本章都有线索有提示的哟。
哈,荀攸在搞什么?以郭嘉那好的不灵坏的灵的体质来说,我们为公达祈祷吧。
赶在今天快过去的时候更新了,赶紧给评论给收藏吧。看阿媚和奉孝相处多温馨,所以霸王这文是不对滴。
81、榆山新居终落成
郭嘉回来没多久,蔡妩就开始忙活着张罗郭嘉生辰的事。因为去年他生辰被李氏莫名其妙地搅和了,蔡妩就想着这回好歹能好好弥补弥补,不能再草草了事了,毕竟她和郭嘉成亲这几年来,正儿八经过生辰也就今年一年而已。
哪料到计划不如变化,算不如天算。郭嘉生日那天,蔡妩把饭菜摆上桌,拍着手,正要往书房取叫,半路碰见柏舟手拿书信,一路小跑地往郭嘉书房赶。蔡妩不明所以,紧跟柏舟来到书房。
柏舟见到自己主母后,对着蔡妩草草地行了一礼。接着就急慌慌推门而入,双手递信道:“先生,文若先生冀州急信。”
然后蔡妩就眼见着郭嘉动作迅速地拆开信,浏览一遍后脸色一变,合上信纸对着自己匆匆交代一句:“去志才那里一趟,晚饭不用等”后,就捏着信大步流星地迈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往大门方向走。
蔡妩他身后咬咬唇,对着郭嘉远去的背影喊着问道:“那几时回来?”
郭嘉摆摆手,遥遥地回了一句:“不知道。说不好,若是晚了,就先睡。”
蔡妩听完神色一黯,低着头有些失落的回了自家厅中。呆呆地看着满桌的饭菜出神。
杜若她身边站着很是疑惑:刚还好好的去请姑爷,怎么回来就心绪低落了呢?姑爷呢?怎么姑娘一个回来了?别是吵架了吧?
杜若正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等会儿怎么劝慰蔡妩。就听蔡妩微微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往往碗里一磕,对着杜若说道:“正主不,咱们不能饿着。来,杜若,坐下陪姑娘一起用饭吧。”
杜若迟疑:“姑娘……这不好。再说姑爷还没来,这么先用了,等他回来……”
蔡妩无所谓地摆摆手:“去戏家,毓秀姐姐还能饿着他?成了,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坐下来陪一起吃。”
杜若眨眨眼,也没再跟蔡妩争执,而是听话地跪坐蔡妩席边。不过东西却没怎么动,只是低头沉默地为蔡妩布菜。
蔡妩偏头看看杜若,估摸着这就是杜若能本分以内做到的极限了。于是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后不再说话。转脸认真地开始用餐。
等蔡妩说她已经吃饱时,桌子上东西也没见下去多少。蔡妩忧愁地看看食案,托着腮帮对杜若说:“撤了吧。把喜欢吃的留下,剩下的赏了吧。”
杜若低头应诺。把收拾进食盒里,站起身正要出门,就听蔡妩接着吩咐一句:“今天也忙了一天,等会儿用了饭后,就回房歇息吧。”
杜若愣愣,回过神疑惑地问道:“姑娘今天不要等姑爷吗?不用杜若陪着一起等吗?”
蔡妩摆摆手:“哪等什么时候都得拽着?姑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会害怕不成?”
杜若眨眨眼,看了蔡妩一会儿后像才明白蔡妩说的意思一般,不太放心的点点头,出门去了。
晚间的时候,蔡妩一个呆着房间,斜靠着软榻边翻琴谱边等郭嘉。只是如果有走进了会发现,蔡妩手里拿得那卷竹简已经有多半个时辰没有往下翻动。
蔡妩这会儿的心思有些烦躁,从郭嘉自冀州回来以后,蔡妩就觉得郭嘉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是问他,他要么是装糊涂地岔开话题,要么是笑呵呵地打哈哈糊弄过去。郭嘉越是这样,蔡妩心里就越担忧,总觉得他瞒她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也不会执意追问,她想等等看,看郭嘉到底什么时候会告诉她。
只是今天柏舟那封信让她忽然觉得,可能郭嘉隐瞒她的不是坏事,但是今天他信里得到的消息却绝对不是好事。她得等着他,等他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等着他想找说话的时候,她就旁边安静地听着。
结果蔡妩这一等就是三个多时辰,郭嘉到家时已经接近丑时,推门进院,想着蔡妩已经睡下,正想不去打扰她,自己去书房将就一晚上,却见蔡妩已经听到动静,批了件罩衫拿着竹简就出了房门:因为没睡过这么晚,蔡妩眼睛这会儿熬得水汪汪的。加上初冬夜寒,一件罩衫不太挡风,刚出门就被灌了一把冷气,让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个抖。
郭嘉皱皱眉,赶紧把给推到屋里,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怎么还没休息?不是说让先睡着?”
蔡妩也不吱声理会,直接从案上拿出小手炉塞郭嘉怀里:“暖和一下,赶紧把衣服脱了。这外袍上全是湿气,再穿着会生病的。”
郭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眨眨眼,伸出一只胳膊把蔡妩搂住,边往里间走边无奈地摇头叹息:她这样还让他怎么忍心?满府的黑灯瞎火,只有她这一处还留着亮光,眼见斜月西沉,她还能衣带不解的等着他,那这责备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
等到两到榻上躺下后,郭嘉手环着蔡妩,轻轻开口:“下次别再这样了。会心疼。”
蔡妩嘟着嘴,不摇头不也点头,而是轻轻地戳戳郭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疲惫:“那么急匆匆地出去,谁见了不会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郭嘉拍拍她肩膀,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公达那里……出事了。”
蔡妩一愣,撑起身子看着郭嘉:“不是说他随陛下迁都长安了吗?他会出什么事?难道长安那里出民乱了?”
郭嘉拉下蔡妩,给她掖掖被角后,轻轻地摇摇头。揉着眉心叹道:“民乱倒是没有,只是公达他……谋事不慎,被告发,长安遭了牢狱之灾。”
蔡妩皱眉微微偏了偏头: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荀攸是比戏志才还年长几岁的,平日郭嘉谈到他时也说过他出事老成持重。怎么回出这种诡异事情呢?于是蔡妩眨眨眼,带着一丝不太相信问道:“他……他谋的是什么事?”
“刺董。”郭嘉缓缓答道。
蔡妩惊讶地张了嘴巴:能让荀攸都忍不下去的相处谋刺这等事情,想来董卓长安也没办什么好事。只是这牢狱之灾该怎么办?长安那头是怎么判的?死刑立即执行,还是死缓?或者无期?充军流放啥的?
郭嘉见蔡妩受惊的样子,拍拍她肩膀安抚道:“荀家长安还是有些门路的,公达现还只是收监候审。等到具体过堂,不知是什么日子呢。长安现并没有表面看的那么太平,底下各处暗潮汹涌。今年光司徒一职就已换三,先是黄琬黄子琰又是弘农杨氏的杨彪先生,现如今又改成了王子师(指王允)。董卓既想拉拢贤士,又嫌贤士碍手碍脚,文武百官对他是动辄得罪,朝堂上下心惶惶,长安城内乌烟瘴气。公达此谋亦是被逼无奈,再任由这情形发展下去,长安城的大才贤良恐怕都要寒心自戕了。”
蔡妩云里雾里的听着,半懂不懂。她对黄琬,杨彪啥的没怎么有印象,对王允的记忆也只停留模糊的记忆里:这老头儿是貂蝉养父,献美计的那个。但她对郭嘉处理荀攸的问题却有几分好奇:“今天找志才先生,是商量怎么救吗?”
郭嘉摇头:“不。是商量怎么拖延时间。”
“嗯?拖延时间?”
“一年,长安这种情形不会太久。只要堂审什么的能撑过一年,那一年以后只要不判斩立决也是有可能救出。”
蔡妩拍拍郭嘉,眨着眼睛问:“就那么肯定?”
郭嘉眉一挑,看着蔡妩淡淡地笑道:“真不知为什么这么肯定?”
蔡妩放下手,转身看着榻帐,思考了一下声音带着困倦的含糊:“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董丞相,长远不了的。”
郭嘉瞧了眼皮开始打架的蔡妩一眼,搂搂,蔡妩额角轻轻落了个吻:“知者,蔡妩也。困了?赶紧歇了吧?”
蔡妩翻身咕哝一声,声音迷糊却还是下意识地嘟囔了句:“明儿记得叫,不能再贪睡丢了。”
郭嘉一笑,淡淡地应了声是后,再抬眼,就见枕边已经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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