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活的蔡妩根本没闲工夫理他,头也不抬插好一个风车翅膀,吹了下回答:“怎么?不许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郭嘉呵笑一声,走过去掰正蔡妩身子,面容含笑,眼眸幽深:“那我就该好奇岳父大人究竟是用什么样的米粮养出你这般的女儿了。”
蔡妩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似嗔非嗔地瞪了眼郭嘉,话里却带着丝试探:“怎么?嫌弃我了?我说我上辈子是世外仙客,非此间人所生养,你信吗?”
郭嘉手很温柔地抚上蔡妩鬓角的散发,语气却一股调侃,似玩笑般说道:“哎呀,那郭某能得世外仙人为妻,还真是三生有幸。”
蔡妩“啪”的一声打落郭嘉的手,嗔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少没正形。出去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郭嘉捂着被拍红的手,一脸不甘地走出门。留下蔡妩一个人心底波澜汹涌:他刚才那话会是什么意思?他要是看出来我要不要跟他坦白?可是要怎么说?等他开口问吗?
一串纠结打旋在蔡妩心里,让她之后几天面对郭嘉都觉得忐忑难安。可惜肇事者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跟忘了这码事一样,再不曾提起过分毫。蔡妩此后曾旁敲侧击试探过几次,但都被郭嘉莫名其妙把话题岔开。以至于蔡妩至始至终都不知晓他到底知不知她的灵魂玄妙。不过这些到后来蔡妩也渐渐看开:他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吗?他在乎的是她不就够了吗?
而此时蔡妩把几个孩子送进去以后,自己干脆就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唐薇几个也随后过来。几个已婚妇女回合,聊天内容相当零散,比如什么样的胭脂膏好使,比如戏娴又闹着她父亲要了什么什么东西,比如哪个点心更好吃,比如荀彤有一次风寒请了哪位大夫。
只是话题聊啊聊的,不晓得怎么样就拐到了丈夫身上。唐薇笑眯眯地看着正喝茶的蔡妩,云淡风轻地问了句:“阿媚可知你家奉孝有个绰号叫‘小太公’?”
蔡妩“噗”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边拍胸呛咳,一边满眼含泪地摇头,心里更是崩溃呐喊:我说姐们,你能不趁我喝茶的时候给我爆这个料吗?浪子我信,鬼才我也信。可这小太公到底谁说的?靠谱不靠谱?姜子牙要真的像他那样,文王武王会哭的!
唐薇看蔡妩不以为然的样子,摇摇手指解释:“几年前长社之战。奉孝曾在很早以前断言说:此战官军必败。结果颍川守军还真让波才的黄巾军一路逼退,被围长社。后来皇埔将军前锋援军赶到,与黄巾对峙,时久不下。那会儿前锋校尉鲍信听说奉孝此前的话后,曾派人相请奉孝入军中,连请了两次,奉孝都给推了。后来鲍校尉亲至,奉孝没办法才给了一句话:自古奇胜有三:水淹,火攻,断粮。然后鲍校尉把这话传给了皇埔将军,如此才有了长社城外一把大火。”
唐薇说完转看向蔡妩,见她一脸怀疑之色,不觉纳闷地眨了眨眼。不能怪她奇怪蔡妩的反应,因为蔡妩绝对没想到长社之战背后有这段曲折。长社之战是三国之前最类似三国典型战的非三国战争。除去长社地处平原,附近无大河,没有水淹之外,火攻、断粮被皇埔嵩发挥到了极致。这和之后很多三国战争模式相类似,却不知道这后头竟然真的有一位地道的三国谋士的话在起作用,至于之前郭嘉为什么不去军中,看郭嘉那脾性,对看不对眼的他还真懒得给人出力,那句话估计还是看人家诚意难推的份上,不得已给的。当然,他也可能是嫌烦不胜烦,拿一句满是机锋的话打发人家,然后让人家自己参悟去。
孟珊和高翠倒是没有加入唐薇和蔡妩的聊天。蔡妩从孟珊一进门就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带着些强颜欢笑和郁郁寡欢。只是相比她和唐薇的投缘、和高翠那利落性子的欣赏、她和孟珊的相处还真是平淡得可以。所以有些话,她也问不出来。倒是高翠在看出来以后,有些担忧地问了几句,本也不指望孟珊会说,谁知她今天却真有些反常,在高翠问完后,孟珊居然拿手捂了眼睛,声音发颤:“毓秀别问了,我这会儿心里乱的很。不想提这个。”
高翠听完一愣,有些尴尬地咳了声。蔡妩和唐薇则是对视一眼,互相沉默。
有了这茬以后,几位夫人之后的话题聊的不免有些悻悻,不过半个时辰,就开始各自告辞回去。孟珊是第一个离开的,她走后,唐薇看看高翠和蔡妩,小声提示:“公则先生(郭图的字)年前纳了第三房妾侍。”
高翠闻言皱眉:“那个姓齐的歌舞姬?”
唐薇点头。
蔡妩则低头沉默: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珊和郭图成婚近八年都没有孩子,连身孕都未曾有过。这绝对是她心头一块儿致命伤。郭图能顶着家族压力,前六年里未曾有一个妾侍进门,在这个时代来说也算不错。可惜也紧紧只是如此。在第七年里,他们府中抬了孟珊的一位陪嫁为如夫人。然后就开了口子,不到两年,郭图的如夫人已经纳到了第三位。或许之后还有,只是孟珊却再也寻不回当初的时光了。
当然,推己及人,蔡妩也有些担心自己:这会儿她是靠着新婚,守孝,和郭嘉相处还算新鲜,可这份新鲜能保持多久呢?三年?五年?七年?那之后,郭嘉是不是也一样厌倦?然后像他那位同宗一样,一位接一位的往府里抬人?如果果真如此,她该如何自处?离开?不甘!留下?更不甘!想孟珊一样黯然神伤吗?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投向唐薇和高翠。这两位貌似也已经是成亲六七年的人。唐薇和荀彧模范夫妻自不用说。高翠嘛,就有些出乎她意料,因为她和戏志才的相处很难用伉俪情深这个词来形容。
记得有一回,蔡妩在跟高翠聊天时,曾忽然想起戏志才似乎去世很早,就在言语间暗示高翠是不是以后多注意下戏志才身体。高翠在听出暗示后,直接答复说:“没什么大碍的。早年他曾游学长沙,和张仲景先生相交匪浅。仲景先生开了药方,一直吃着呢。”蔡妩看着远处的小戏娴小意提醒:“还是注意点儿的好。”高翠则不以为意地说道:“他那大撒手的性子,一不劳心二不劳力的。又不是纸糊的,哪里跟女儿家一样了?”蔡妩只能闻言一噎,她总不能告诉高翠你老公有可能早死,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你别不当回事。
不过倒是郭嘉说他这位嫂夫人作风泼辣彪悍,行事干脆利落,戏公子相当惧内。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郭嘉笑得很是不怀好意,蔡妩不得不对他话可信度打个折扣。后来看高翠和戏志才即便只有戏娴一个女儿,也未见戏志才有纳妾的意图。蔡妩考虑了下,觉得没准儿这次郭嘉说的真是实话。只是这戏志才是真的惧内,还是愿意惧内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送走了唐薇他们之后,蔡妩就有些闷闷不乐。郭嘉在晚饭时细瞧着蔡妩的脸色,终于还是跟蔡妩玩起了套话游戏。蔡妩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郭嘉,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
郭嘉那头却放下筷箸,起身走到蔡妩食案前,拿下她手中的筷子,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嫁我你可曾后悔?”
蔡妩愣了愣,完全不明白郭嘉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反应快速地断然摇头。
郭嘉展眉一笑,声音里透着极度自信:“你是郭嘉的夫人,怎么会轻言后悔呢?郭某人又岂会给你这个后悔的机会呢?”
看着这样的郭嘉,蔡妩晃了一下神:或许,是他的话,信上一次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下:灵帝下回就该差不多了。
好吧,我最后还是那句:要收藏,要评论呢
64、乱象时现灵帝崩
中平五年的冬天特别的漫长,进了二月份也未见冰雪消融。等到进了三月份,好不容易见天气转暖,冬衣该收拾进衣柜了,农户也该忙着春种,谁知道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竟然来了一场大雪,等到雪停,仔细把量下,厚度都能没脚踝了。
蔡妩那时正和郭嘉一道整理林大家送她的五大箱子的书,原本是想趁着这阵子天气晴好,把书卷分门别类后晒了放入她自己新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呢,谁知竟然忽然变天,蔡妩放下一卷竹简,推门而出伸手接了雪片,眉头微皱:三月春雪,竟然堪比鹅毛。当真出人意料。郭嘉也随后跟出,看着天空飘雪摇头轻叹了一声。
蔡妩听言回头,静静地看着郭嘉:“往年这个时候,迎春花一开,阿公就该准备出行了。然后娘亲会带着我们几个出城给阿公他们送行。不知道今年哥哥出行,会不会因为这个推辞?还有威儿,他肯定又会吵闹着一起跟着出门了。”蔡妩说完,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郭嘉有些心疼地把拥住蔡妩肩膀,轻声道:“想家了?要不等天气好转后,送你去一趟颍阳吧?”
蔡妩摇摇头,把脸埋在郭嘉衣料里,声音闷闷地说:“不用。等孝期过了再说吧。”
郭嘉也没再说什么,只用手轻轻抚上了蔡妩的头发。
五月份的时候,典韦回了一次陈留,回来给蔡妩带了一堆小东西小零碎,全部都是蔡妩干娘自己做的。其中竟然还有小孩子的衣服和几双绣工精良的虎头鞋,看功夫,应该是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做好的。蔡妩看得有些傻眼:干娘这送的也忒不是时候了吧?典韦没跟她说过家里在守孝?
典韦摸摸大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俺还真给忘了。”
蔡妩满是无语的瞪他,然后叫杜若收了东西,好好存放。其实和东西相比,蔡妩更希望做东西的人来。早在去年年前,蔡妩就曾想把她干娘接来颍川。可典韦年前暗里偷去过一趟己吾后,回来跟蔡妩说:“娘说根在陈留,一辈子过习惯了,不想搬家。”蔡妩写信劝过几次后,典大娘依旧坚持,蔡妩也只好由她去了。
不过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蔡妩及其后悔自己当初轻易放弃这个决定的事件:陈留地动,连带周边郡县一道受波及。颍川亦在其列,阳翟郭府的下人房塌了一角,郭府中一死两伤。陈留本地更是房倒屋塌,良田龟裂,死伤无数。蔡妩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到典韦那里,却发现典韦人已经上路,往己吾家里赶了。蔡妩又忐忑地派人去询问颍阳那边,结果派出去的人和颍阳来报平安的人在半道碰上,交流后,各自放心,回去复命。
三个月,朝廷没有采取一点儿措施。赈灾款不见下拨,府衙仓不见开放。郡治阳翟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伤员,病患。而典韦那边则是去后再没有半分消息传来,蔡妩忐忑地等在家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关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可惜不久,蔡斌在来信里就给她说了一件让她绝没想到的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父亲那位至交,己吾县令卫成在任上积劳成疾,撒手西去。朝廷新任的己吾县令,病辞不受。己吾情况雪上加霜,在大灾后疫情正抬头时,又成了无人管理的混乱之地。
蔡妩拿着蔡斌的书信,只觉得浑身发汗:天灾人祸,一并加身,原本不大的希望,此时变得更加渺茫。
她茫然地转向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略带担忧的郭嘉,声音发紧:“干娘如果……”后面的话,蔡妩说不下去了:那是个非常可*,非常慈祥的老太太,总*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絮叨给她听,会晚上起夜给她掖被角,会以自己的方式劝解她。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对她很好。她不识字,却依旧坚持让她给她写信,然后请人读给她听;她过得不富裕,却每年都托人给她送东西,有时是小零碎,有时是土特产,有时是些针线活儿。她不能想象这么一位老太太忽然没了,她会有什么感受。
郭嘉握着她拿信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做吧。出什么事我给你撑着。”
蔡妩低着头,拿两人的手触着前额:“奉孝,我害怕……”
郭嘉沉默,无声地把人拥进怀里。然后就觉得自己肩膀处渐渐濡湿,蔡妩在流过泪后,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跟郭嘉说:“我想做点什么。”
“府中账房凭你取用。”
蔡妩微微一笑,狠狠地抱了把郭嘉。
不过蔡妩到底也没有多动用账房的款项,郭府的境况毕竟和蔡府不同,郭家几代都是祖产维持,到郭泰时已有没落之象。郭嘉这里更是有意散财,所以施粥的话,郭府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她可还没圣母到败家做善事的地步。蔡妩只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开始带着杜若在府门义诊。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办的出格,她甚至清楚自己这么办对干娘那头没有丝毫用处,但
人在无计可施时总愿意相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蔡妩就相信:好人有好报,她多做一点说不定干娘那里得了她的积福,还活着的希望会大一点呢。
不过郭府主母亲自出诊这事还是引起了一点儿小轰动。好在不是太大:因为这个时代女大夫还是有的,医女也不少,朝廷里也专门有为后宫女眷看病的女官。只是已婚女子在自家门口看诊比较新奇罢了。不过人们好奇念头很快就消失:因为在不远处的府门边,郭嘉的家主正负手站立,眼角带笑的看着来往诸人。对门前自家夫人的举止,完全就是无声纵容,或者说行动支持。
郭图则在听说后对此举颇不赞同,在跟郭嘉聊天时隐隐谈起,结果郭嘉听完郭图那个“妇人该在后院呆着”的理论后,竟然大笑出声,袖子一挥声音里满是任气地说道:“郭嘉之妻缘何要受那些条框规束?若她可以,便是效法妇好,嘉亦会欣然允之。”
郭图一噎,无奈地摇摇头,瞧着郭嘉满脸“你没救了”的表情。郭嘉则完全忽视此视线,指指书房:“公则,手谈几局如何?”
郭图无奈地叹息一声,站起身掸掸衣服跟郭嘉说:“奉孝请吧。”
入冬的时候,蔡妩终究还是接到了噩耗。典大娘终究没有逃过那场天灾,在地动之时,她并未在家,典韦在自家院落的废墟下没有找到她。她被划入失踪人口行列,几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己吾满城的废墟下则压着无数的失踪人员,典韦和乡亲们一道挖掘了两三个月,才算找到她的尸首。只是已然腐烂得面目全非,若非典韦凭着母子间那些微妙的感应和她身上挂的一件蔡妩送的荷包,典大娘怕是依旧会躺在废墟之下。
蔡妩在听到来人的叙述后,先是呆了呆,反应过来,转身扑到郭嘉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老天爷你还真是个有眼无珠的!为什么夺走的是我干娘?你若真是有眼,为什么不直接把地震发到金銮殿上?你看不到昏君佞臣?看不到宦官外戚吗?
蔡妩那天直接在郭嘉怀里哭的昏睡过去,被郭嘉送到房间后,梦里还曾不时抽噎。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蔡妩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照旧义诊。
柏舟不解地瞧着自家主母,然后再看看自己身侧的自家先生,他居然没有丝毫以外,不由困惑纳闷:要不说先生是小太公呢。主母这想法,估计也就先生这样的能纵着了。
不过蔡妩却也没坚持多长时间,她在自家干娘死后继续义诊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再重新义诊时她已经侧重点由原先的治病看病转移到向人传授急救常识。并且着重留心一些聪慧心善又有耐性的孩子,详细讲解些医学常识。这其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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