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胰ァ!
蔡妩被自己娘亲打断思绪,又听娘亲说起她小时候的时,正有些发窘,不料忽然从王氏嘴里听到一陌生信息:“郭家?什么郭家?”
王氏一愣,然后一拍额头:“你阿公临走时还专门说这事来着,这阵子施粥,一忙活我给忘了。郭家就是你阿公给你自幼定下的婆家,在阳翟,是咱们一个郡的。听你阿公说郭家那孩子挺不错的,而且跟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当年你阿公……”
王氏后来说的什么,蔡妩脑子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就知道她莫名其妙成了人家未婚妻了,而且这位郭家公子还是她从来没见过,是方是圆她都不知道。
蔡妩心头莫名涌起一种愤怒:凭什么?凭什么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你们就把我许人家了?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知道却独独瞒着我?凭什么许亲订婚这事一丝都不过问我的意思?凭什么没人跟我讲过一丁点儿这方面的事?凭什么连姐姐都见过江烁,我却连那姓郭的是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蔡妩霍然站起,看着正手里拿着刻着“福寿永昌”的金锁在自己面前比划,叨叨着说要给她配个金项圈的王氏。眼里忽然氤氲大片水汽,她一把扯下颈间金锁扔在榻上,抹了把眼睛冲王氏大喊一声:“你们骗我!我不嫁!”然后扔下竹简,捂着嘴哭跑回自己房里了。
王氏被女儿弄的愣愣的,手足无措地看着被被扔的竹简和金锁,一头雾水地喃喃:“阿媚这是怎么了?”紧接着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收拾东西,立刻往小女儿房里跑。
蔡妩房里,蔡妩正趴在榻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杜若不知道发生何事,正手忙脚乱地拿着温帕子劝。结果越劝蔡妩哭的越凶,最后杜若小姑娘没辙了,也跟着自家姑娘一起哭。王氏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己那从小聪慧乖巧笑意暖暖的小女儿,此刻倒在榻上哭的一塌糊涂,旁边杜若拎着帕子一边安慰自家姑娘,一边自己摸眼泪。王氏拿起杜若手中帕子,把女儿扶起来擦擦泪,一脸温柔关切的问:“阿媚可是怪娘亲没有早些告诉你?”
蔡妩不说话,只是转向趴在王氏肩头哭。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愤怒,伤心,迷茫,凄惶,失落,不安,什么都有,万般滋味齐上心头,蔡妩只觉得自己空前委屈,就像痛哭一场发泄郁愤。
王氏被女儿委屈的泪滴的心里生疼:“阿媚乖,不哭不哭。阿公和娘亲也是为你好,郭家人口少,家里条件也不错,你阿公那会儿就是这么打算着才把你许过去的,虽说远了点,但好歹还是一个郡的不是?阿公和娘亲还会害自家女儿不成?”
蔡妩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说:“可……可是……我从来都……都没有见过他……我不想嫁。”
王氏抚着女儿后脑勺:“没见过怕什么,成亲前没见过的多着呢,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可……我就是……不想嫁……娘,你给女儿退了这门亲吧。女儿要嫁也嫁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王氏失笑:“傻孩子,又说傻话。你才多大?见过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再说爹娘的眼光还能没你好吗?”
蔡妩抬起核桃一样红肿的眼睛,望望王氏,忽然开口:“管休。女儿对管休知根知底,而且管休对女儿也好,还是在您眼皮底下长大的,您也放心。”
王氏豁然变色,抓紧蔡妩胳膊:“你怎么会有这想法?赶紧给我打住。一个未出阁的许了人家的姑娘,怎么能把一个外男挂在嘴边?”
蔡妩望了望王氏,忽然又趴王氏肩头开哭,边哭边抽抽噎噎:“可女儿除了管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女儿不想嫁不认识的人,女儿害怕!”
王氏神色变幻,一手抚着女儿头发,一手拍着女儿的后背语气温柔的哄她。只是目光里精芒闪烁,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蔡妩哭了半夜才昏昏沉沉地在王氏怀里睡去,王氏把女儿安置以后,瞪了杜若一眼,声色严厉地跟杜若说:“今天我和你们姑娘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露出去。要是被我听到一丝风声,哼,杜若,你知道夫人我可不是个心善的……”
杜若战兢兢地点头应诺,低着头到王氏走远,才一下子瘫倒地上。好一会儿才松口气爬起来,看着榻上的熟睡中还不是流泪抽噎的蔡妩,目光里满是悲伤忧虑,拿了帕子绞了温水给蔡妩擦擦脸,忽然见蔡妩一手抓了她,微微弱弱地叫:“阿公,娘亲……阿媚不嫁……”。杜若鼻子一酸,想到刚才蔡妩提起的管休,神色悲戚,目露绝望,眼泪一滴滴落在蔡妩的被单上。
当天夜里的时候,蔡妩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嘴里说着胡话,杜若赶紧披衣服叫人。请完大夫,王氏带着张氏守在自家女儿病床前,心疼地开始流泪:她后悔了。她早该知道自己女儿虽然平日里看着和和顺顺,温温柔柔,可是骨子里到底有些烈性子。蔡斌临走说让她找机会委婉地告诉阿媚订亲的事,她觉得自己女儿懂事的很,根本没必要,直说就可。却不曾想自家夫君那么了解小女儿,她终究把事情办砸了。
杜若则一边帮着王氏照顾自家迷迷糊糊的姑娘,一边心头思绪乱涌。脑子里一会儿是管休,一会儿是蔡妩,一会儿是那个未曾见面的姑爷。她开始有些怨怼那个传说中的二姑爷了:还没见面就能把我家姑娘折腾病,将来我家姑娘要是嫁了不要被欺负得更惨?
而被杜若腹诽的郭嘉则不比蔡妩好到哪里去。
三个人从阳翟到颍阳是星夜兼程,从颍阳到阳翟是快马加鞭,来来回回紧跟着折腾了两三天,像荀彧这样的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戏志才和郭嘉?
戏志才还好些,到底二十出头,生龙活虎的年纪,咳了两天,灌了几幅药就痊愈了。只是可怜郭嘉,他是一回来就直接躺倒了,又是咳喘又是高烧,在榻上休养了半个月才见好转。结果入秋一转凉,他又躺回去了。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月,把刘氏心疼得着急上火。最后当娘的没办法,请大夫配了岐黄丹药才勉强把儿子的咳喘给压制住。
等儿子好歹能不咳不烧的去书院上学了,刘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嘉儿快十五的年纪,不小了,该往房里放人了。”
按理说这个时代有条件的人家,一般都在儿子十二三的时候就往房里放人的。蔡家蔡平那是情况特殊。而这里的刘氏则是一来心疼儿子体弱,觉得那么早放人不好;二来对蔡家她还是要给足面子,所以这事就一拖再拖。
不过这回她儿子的病让她意识到一严峻问题:面子算什么?儿子最重要。她不能让郭嘉香火断在她手里。所以,给儿子弄几个侍妾什么的,也不算为难蔡家姑娘!蔡家要是懂理,也是能理解的。
于是可怜还在病榻上伤心的蔡妩,还没过门,就被刘氏找了不自在:在她不知情时就被婆婆往自己老公房里塞了两个一看身段就属于传说中好生养的侍妾!以至于她后来嫁到郭府没几天,新嫁娘就受不了郁闷窝火的发了一次飚。
32、施粥施出的意外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蔡妩晕晕乎乎地醒过来一次,看看床头一脸担忧的王氏和张氏,再看看一边眼睛肿得核桃一样的杜若,勾着个及其虚弱的笑,叫了声:“娘亲。”
然后又晕呼呼地睡过去了。王氏狠着心把女儿摇醒,给她灌药擦脸换帕子,一番折腾蔡妩居然毫无反抗的任由摆布,连灌药的时候苦到呛到都不像以前那样撒娇说话了。
王氏慌了,在吩咐张氏去外围监督施粥的事后,一面嘱咐杜若好好照顾她家姑娘,一边急匆匆赶到厨房去给蔡妩做吃的。
昏沉沉的蔡妩在母亲走后,睁开眼睛,有些发呆地望着帐顶。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呵,我这就是给许亲了呀。真可笑,我连自己老公是谁都不知道。郭家公子哎,蔡妩是真想知道您这位爷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入了我阿公法眼?”
想到这里蔡妩又闭上眼睛,轻轻摇头,自嘲地笑起来:“太平日子过久了,被人宠的久了。总是容易忘掉这个时代的桎梏。瞧,这不报应就来了。从天而降般的未婚夫啊,还不如给我一道晴空霹雳呢,那个至少还能痛快些。不像现在,总算敢于承认自己少女心思,却不可能再有与那位清俊少年一见钟情的浪漫;总算顿悟了管休的心思,却再续不了青梅竹马的童话。”
“杜若,把先前管休哥哥送的送的那根发簪拿来。”蔡妩声音沙哑的吩咐杜若,杜若愣愣,赶紧跑蔡妩梳妆匣子那里取出一根玉簪,双手捧着递给蔡妩。
蔡妩接过来后,攥在手里,手指轻轻拂过温润的簪身,跟杜若说:“把帐子放下来,姑娘想休息会儿。”
杜若睁大眼睛看着蔡妩,惊恐地摇摇头,带着哭腔说:“姑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您可不能办傻事啊!”
蔡妩摇摇头:“不会。你家姑娘惜命的很。放下吧。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杜若犹犹豫豫放下床帐,不放心地看了蔡妩一眼:“姑娘,您可……”
“放心吧。我没事。出去吧。”
杜若一步三回头地回看着蔡妩床榻,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就在门帘旁停住脚,警惕地听着里面动静。
蔡妩听着杜若脚步走远,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簪,闭上眼睛,泪滴顺着眼角滑落枕畔。
那是管休送她的十一岁生辰礼,当时除了杜若,没人知道。蔡妩还笑问管休:“干嘛那么神神秘秘?”管休一脸宠溺的温柔看她:“特意给你订的。不想让人知道,给你一个惊喜也不错。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去。”蔡妩那会儿还傻呼呼地笑,琢磨什么,一根发簪而已。她收了以后就直接放梳妆匣了。今天才忽然开窍想起来,刚才自己摸过簪子时就已经明悟,等看仔细了,却发现她配不得“非卿不娶”四个字。
她早就是有了人家的人,阿公知道,娘亲知道,恐怕哥哥,姐姐连陈倩都知道。唯有她和管休不知道。
早先时候,蔡妩曾想:管休对她好,她对管休印象也不错,虽然算不上正太养成,但将来嫁他也好歹算青梅竹马什么的,应该蛮有意思。却万万不曾料到她蔡妩是个二岁许亲,已经有主的姑娘。管休会什么反应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曾经自认为不错的良人已经再不属于她了。
“杜若,你过来吧。”
杜若一听蔡妩叫她,蹭蹭几个快步来到蔡妩榻前,把床帐挂起,担忧地看着明显又哭过的蔡妩。
蔡妩把簪子递给杜若:“等管休哥哥回来,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杜若接过簪子,眼睛红红的问:“要是管公子问起,杜若该怎么回?”
蔡妩沉默地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方道:“什么都不用说,他自会明白。”
这时就听门外脚步声起,王氏端着碗素粥来了。见女儿醒着,语气温柔地说:“阿媚可饿了?娘亲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素粥,起来尝尝?”
蔡妩看了看粥碗,歪脑袋看着王氏:“娘亲,阿媚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下。”
王氏心头一疼:“阿媚可是还在怪娘亲?”
蔡妩摇摇头:“阿媚不怪。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娘亲容阿媚几天,让阿媚缓缓,等自己想通透,成吗?”说完看王氏担忧眼神,紧接着加一句:“娘亲放心,阿媚不会办傻事的。”
“你这孩子……”王氏轻轻叹口气,转身去拿手帕擦擦眼睛。蔡妩接着说:“娘亲,阿媚这里没事。您去忙家里吧。威儿还要人看顾呢。”
王氏摸摸蔡妩额头:“娘亲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我儿。”蔡妩看看王氏,发现她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就靠着王氏的手,昏昏沉沉睡去了。
王氏像蔡妩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一边一脸柔和地抚着女儿的发,一边轻轻拍打着女儿。完全不见平日里凌冽精干,只一心地担忧自己孩子。连杜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蔡妩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总算好的七七八八。王氏五六天里就奔波在女儿病榻和账房粥棚间,一丝不敢懈怠。饶是如此,等蔡妩痊愈,她那张本就不大的小脸还是瘦了不少,原先还显得有些肉肉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看着女儿那张带着病后初愈红晕的俏脸,王氏心里自责心疼,难过不已。
蔡妩却在病好以后,闭口不谈许亲之事,不知她是真想通了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是继续亲自上阵,又担起了给孩子施粥的事。
这天她施完粥,正吩咐杜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忽然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跑过来,怯生生望着她,见她要走急急地喊了声:“妩姐姐”。然后把两只细瘦的小手举到她胸前,摊开手心,里面放着两枚皱巴巴的果子,女孩儿小脸红红地低着头小声说:“这是我们家乡产的罗汉果,丫头只这两枚。娘亲说这个能止咳,丫头听说妩姐姐病了,就给姐姐送来了。”
蔡妩鼻头一酸,接过两枚果子,抚着姑娘小脑袋:“谢谢。妩姐姐谢谢你。”
小姑娘看蔡妩收下,仰脸冲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跑了。
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开了头,紧接着有跑来几个孩子,跟刚才的小姑娘一样,送了东西转身就跑。蔡妩看着手里竹蜻蜓,小蚂蚱,草兔子,两眼红红的冲那些已经跑远的娃娃们道谢。
然后她转身看着杜若,神色复杂地开口:“杜若,你说你家姑娘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吗?”
杜若看看消瘦不少脸上尤挂着病愈后虚汗的蔡妩,又看看空空如也的粥瓮,点头肯定地答复:“值得。”
蔡妩勾了浅笑给杜若,然后把勺子收拾好。正打算转身回家,却发现不远处粥棚那里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青年浓眉大眼,鼻骨挺直,嘴唇略厚。虽面带菜色,却依旧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歪着脑袋一脸严肃看着粥棚,似乎在思考什么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蔡妩疑惑地指指青年,转头问杜若:“那是谁?你认识吗?”
杜若顺着蔡妩指的方向一瞧:“不认识。不过这人在这里待了有两三天了。每天都一个表情的看着咱家粥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蔡妩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招过杜若,附耳在她身边说了几句。杜若听完,一头雾水地朝青年走去,然后两人说了会儿话,青年带着疑惑地表情跟在杜若转向了蔡家后门。
蔡妩看着两人走远,招手叫过一个家丁,吩咐他把粥瓮什么的搬回家,然后跨脚进蔡府。颠儿颠儿跑了趟厨房,拿着小托盘呈上粥食点心,转到后门去了。
蔡妩拉开后门的时候正好见杜若带着人到了。青年人看她手里托盘以后,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恢复平静,神色疑惑地看向蔡妩。
倒是蔡妩把托盘往青年怀里一放:“吃啊。这里没人的。”
青年把托盘放地上,冲着蔡妩摇摇头,没说话,却给蔡妩深施一礼。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蔡妩一把拉住他衣袖:“哎,你这人是不是死心眼儿啊?我都给你送来了,你怎么搞的,还不动呢?”
青年看看蔡妩,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被坚定代替,坚决地摇摇头:“在下谢姑娘施饭之恩。只是在下……”
“别说你不饿,我又不是傻的。”蔡妩当即出口,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怪人。怎么有明明□却放着眼前吃食不动的人。她颇为好奇地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