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睁着大眼睛任由他们倒手抱来抱去,不挣扎也不哭闹。李妈看了看走远的蔡斌等人的背影,又瞅瞅怀里安静的跟啥似的王静,逗哄道:“二妞妞啊,那个是你阿公。……阿公……你有没有叫阿公啊?”
王静没反应。李妈垂下眼,轻叹了一口气:得,二姑娘还是原来那样。
蔡斌他们给老太太请完安回到正厅,王静又被李妈抱了回来。看到蔡斌跪坐在正中主位上,厅口两排雁翅的站着十几二十个管事仆役。有她见过的,也有她没见过的,都谦恭地低着头,等着给家主问安。搞半天他们家不止李妈一家仆从,而是人都被老爹带去出远门了。
厅里头王氏领着张氏给蔡斌见了一次礼后就带着张氏跪坐在蔡斌后头,靠门口的李妈的老公冲着李妈使了个颜色,李妈就抱着王静跟在蔡平和大妞妞后头进了屋子。蔡平跪在中间的蒲团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大妞妞年纪小小,也有模有样的敛衣行礼。就剩下王静自己由李妈抱着代为行礼时还抬头看着蔡斌:咦,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挺温和一人,怎么现在正襟危坐,脸色严肃,表情淡淡地跟一标准封建大家长一样了?
王静眼睛咕噜咕噜转圈看阿公的时候,阿公开始对蔡平问话了。从生活起居问到玩耍学习:“每日几时起床,几时读书?读了什么?习字多少?先生教的可有不懂?”“可有按时给祖母问安?可有好好孝敬娘亲,疼惜妹妹?”把垂手而立的蔡平问得满头细汗,却也不曾多动弹一下。
由此王静判断:老爹哪是像封建大家长,他根本就是封建大家长!
蔡斌问完儿子,开始跟大女儿说话:“你大母说你身体不好,给你配了丸药,可按时吃着?”大妞妞奶声奶气答:“回父亲,大妞妞按时吃药,没有再生病再淘气。”
蔡斌笑着点点头,又问:“跟着兄长一起识字还是大母教你?”答曰:“跟着大母念书,哥哥也教一些。”蔡斌看了一眼蔡平,又问:“你都学了什么?”大妞妞:“诗经。哥哥还没教完。”然后就开始看着蔡斌背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背到“乐郊乐郊,谁之永号?”停下了。蔡斌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王氏说:你教的很好。又夸了蔡平,才转过来看着王静。
王静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与他对视,蔡斌问李妈:“平日二姑娘可闹得厉害?”李妈半低着头,答:“二姑娘安静,好带。”蔡斌又问“可长牙了?”答曰:“上月初长了一颗,现下正长第二颗。”
蔡斌点点头,转身问王氏:“我记得平儿和大丫头这个时候已经依稀会叫人了,二丫头呢?”
王氏看了看王静,轻声道:“正教她叫人,想二丫头是个嘴懒的,还在学着呢。”
……于是王静同学穿来三月,见亲爹第一天,被评价:嘴懒!
4、蔡家阿公是地主
嘴懒的二姑娘在自家阿公问完话以后又被抱了下去。王静想或许真该调整一下策略。现在她的吃穿用度全靠蔡斌供应着。从某种意义上说,蔡斌不只是她的便宜阿公,还是“把持”着她未来前程的“老板”。老板高兴了,说不定你能多涨工资了;老板不乐了,搞不好你就得挨骂。王静脑子转了两圈后认为:讨好老板……啊不……是老爹的欢心还是非常有必要地,她决定在不流口水以后说话的第一声是要叫出清脆明晰的“阿公”。
快临近中午的时候蔡斌那头才算忙完,在给众人分发了礼物以后,蔡家上下才总算混上一顿早饭了。当然,王静不算。她有李妈这个“移动饭盒”在,什么时候都不担心会被饿着。只是她没想到,蔡家阿公对自己这个粉嘟嘟,白生生的小女儿很感兴趣,连吃饭的时候都让李妈把她抱到席间,挨着他坐下,并且饶有兴致的拿着点心喂她。
王静看着蔡斌手里的点心,几乎被感动得泪流满面,终于逮着点磨牙的东西了。她一边配合着捧着蔡斌的手往嘴里送“磨牙棒”,一边看着蔡斌纳闷:咦?这个爹爹是会变脸的吧?这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哪里还像刚才那个装X的封建大家长呀?怪不得在城外蔡平敢撒丫子往他马前头跑也不见被拦着,敢情人家蔡平都习惯老爹人前人后不一样了,哪里还怕?
席间王氏一边絮叨田租的收成、家里的开支,一边把被王静啃的到处都是的点心渣子从她身上拨下来,张氏也是低着头,不时轻声补充一些主母记得不太详细的情况,偶尔汇报些家里人事变动啥的。
嗯,他们家倒是没有“食不言”的习惯,这点让王静很满意。
本来嘛,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高兴得聊聊天,说说话很正常;再说她现在还指望能从饭桌上多听点信息判断她到底是穿来哪朝哪代了呢。不过让她失望的是作为一个平常百姓人家,家里一无人做官,二没人从政,谁要整天把国号帝号挂嘴边?那个一不小心说错了犯忌讳是会被杀头的。
所以王静听来听去也只能大概猜出:她家现在在颍阳,属于颍川郡。至于是哪个朝代的还真不好说,从西汉到西晋五六百年都有这么个郡,她实在不敢确定年代,反正不会是架空就成了。
而且看她老爹好像是个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商人,但她阿公说话的时候又自称是庄户人家。庄户人家?坑傻子呢吧?听王氏报田里的收成,怎么着你也得是个封建地主阶级外加商贾人士。有啥不好承认的?
不过好在她脑筋还算快,马上反应过来古代是把人分成“士农工商”的。“商”比“农”的地位低了不少,要是她稀里糊涂把蔡斌定位成商人,蔡斌知道非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不可。王静想想浑身打了个哆嗦后看向蔡斌,却发现自己爹爹在听完家里进项盈余啥的以后脸上并不显得特别开心,反而有些忧愁的看着蔡平和她们姐妹俩,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王静抱着点心,困惑地挠挠头:“家境殷实,妻娇妾美,儿女双全,我说老爹你还有啥可叹气的呢?”
结果就见蔡斌低头抹了抹王静的嘴角,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小声咕哝了句:“庶族……庶族……”
其实不怪他发愁,作为一个颇有远见的家主,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蔡斌见到的东西能让他比别人更清楚的意识到这个时代世族和庶族之间的差距。
所谓寒门庶族,是再多的金钱都改不了的身份烙印。不光他这一代,他的下一代,甚至下下代,都可能被这个身份限制着,赋税徭役不能免,连举孝廉的资格都被世族少很多。
现在他家境殷实,儿子可能能靠着先天的家境和后天的人脉娶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然后凭些手段赚个孝廉出身;但是女儿就难办了,寒门庶族的女子要进世家门,只有为婢为妾。他蔡斌没有高风亮节,却也不是什么卖女求荣的人,家里更用不着牺牲女儿赢取前程。他可以自己纳妾,让儿子纳妾,但是要他女儿去给别人做妾他是绝对不乐意的。人都是向着自家人的,蔡斌也不是个例外。所以他才忧愁自家政治地位的问题。
经济决定政治,经济实力一提高,政治需求也随之而来。这个道理蔡斌不一定知道。但是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他这样想法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与他一样忧虑的人应该也不再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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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王静觉得自己依稀抓到了一些对未来很有用的线索,但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正冥思苦想试图理出个头绪,她又被李妈带走了。
不是让她学说话去而是哄她去睡午觉。看着李妈把她放在吊篮里一边摇着吊篮,一边轻轻拍着她:“奥奥……二妞睡觉觉……”,王静真是连咆哮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
……
午后的阳光照在王静的小吊篮上,给她的“大澡盆”度了一层好看的金边,青色帷幔下透着一股淡淡的暖香,那是知道蔡斌回来,王氏昨天专门吩咐人晒的被褥。王静眯眼看着摇晃的视线中做“钟摆运动”的房梁,心旷神怡地对着手指,一副优哉游哉惬意样。
父亲是庶族地主这个认知让她松了口气,她既不用担心自己像其他穿越文里的女主一样被弄去政治联姻或者被狗血的送进宫去玩宫斗,也不用忧虑自己将来可能困苦无依,悲情的跟小白花儿一样卖身葬父啥的。
现下她爹年富力强,她娘亦是精明能干,可以预见她未来在家的日子完全算得上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她的目标完全可以是种种田,养养蚕,绣个花,做个饭,必要的时候来个正太养成计划,然后夫妻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啧啧,想想就那么唯美,那么温馨……要是真能实现……这么想着想着王静就很舒心的跟周公约会去了,梦里不晓得见到了什么还咯咯笑出声来。
5、姐妹都有小字了
久别归来的蔡斌和夫人王氏在那天晚上进行了一场灵魂和肉体的深度交流。第二天一早,两人一个神清气爽地去田间视察庄稼长势;一个满面春风地理家管事。只可怜王静,昨天午休时还惬意地幻想自己的幸福生活,今天就一个人无精打采地挂在李妈肩头。听李妈指着门前一株海棠树说:“妞妞,那是树……来说……树。”
王静瞥了一眼秋海棠,又回忆了一下昨晚离她吊床不远的夫妻俩“激烈战况”,不禁打了个哆嗦。怪只怪她昨天白天睡多了,晚上看似已经被王氏哄着了,但一点响动她就醒了。别说离她吊床不远处的帷帐里木榻的“咯吱咯吱”声,就是两口子压抑的喘息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静想咆哮:尼玛,这“嘿咻”的时候不把孩子抱远点不怕给孩子不良影响啊?噢,对了,她倒是知道自己老娘叫啥了,可是一想到老爹是在那个情况下叫出来的“阿璃”,王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琢磨来琢磨去,王静觉得以后只要老爹在家,这类似囧事就可能还得发生。虽然俩当事人是无知无觉,可王静心里边敞亮啊。你让她时不时就得被迫围观这种成人“动作片”,而且主演还是她这辈子的亲爹亲妈,这让谁谁受得了?
这事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才是!
让她爹不进门,不跟老婆睡觉这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她乐意,她娘也不一定乐意。那就只能她自己搬出去了。像她兄长阿姊那样自己住一房子,身边跟个丫头奶娘伺候着就好。但那个大前提是她得会走路会说话。想想以后耳朵里可能灌注的不和谐声音,王静一咬牙:“不就是没有形象的学说话吗?为了以后耳根清净,姐认了!”
于是她很配合的转过头,看着李妈:“……树。。”声音不大,奶声奶气,但吐字清晰,发音标准。除开顺着她张开的嘴角流下的哈喇子,王静在穿越后的初次讲话,堪称完美。
李妈听了好像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忽然抱着她笑了:就说嘛,二姑娘看着这么灵气的人怎么可能是痴傻的呢?那些嚼舌根的下人都该被遣出去。
等她把这消息报给王氏的时候,王氏柳眉微挑,笑颜如花地转向王静:“叫娘亲,二丫头,叫……娘亲。”
王静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脑海中呈现的全是这几个月来王氏的体贴关*。除了李妈,这个既要忙着管家,又要忙着带孩子的女人是出现在她视野里最多的人,总是挂着温柔笑意柔柔地叫她:“二丫头。”那要不要为她打破那个的“讨好老板”计划呢?看着正殷切望着她的王氏,王静心一软,一声不甚清晰的“娘亲”脱口而出。王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眼睛里泛出一丝可疑的水光:“谢天谢地,我女儿不是痴的。”
晚间的时候王氏把这情况告诉了蔡斌,待蔡斌听完那声王静在脑海中练习了几百遍的清晰无比的“阿公”后,心满意足地笑抱着小女儿举过头顶。然后颇为自豪地冲着王氏说:“就说我蔡斌的女儿不可能是个嘴懒的,看,这不比她兄长阿姊那会儿叫的还清晰?”
王静被举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笑得跟花似的蔡斌,心里吐槽:“这还不是都让你给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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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王静小朋友开始努力配合家人学习。不止冒着流口水破坏形象的风险开口讲话,还特较劲的学站,学走。为了不被人当成怪物,她很聪明地控制了自己的学习进度和学习量。可饶是如此,等两个多月过去的时候她也多多少少学了百多个词。
蔡斌对于这个很早显示出聪慧可*的小女儿非常关注,经常自己驾着王静的小胳膊让她练习走路,等到放开看着王静晃晃悠悠走几步摔个屁股蹲后,又无良的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把王静气得只想挠他。这还不算,这蔡斌还像王静上辈子的高中班主任一样,每天从外面回家以后都得问问王氏或李妈:“二丫头今天学了什么?”然后王氏或李妈给他汇报:“二丫头(二姑娘)今天学了……”于是蔡家阿公边听“汇报”,边用胡子逗着细皮嫩肉的小女儿,把王静痒得一边咯咯笑着躲胡子,一边撒娇卖萌地叫“阿公”。王静就不明白了,当时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认为这么个“二货”的爹是个典型封建大家长的?
在此期间王静倒是又有幸旁听了几次那啥啥,不过都是半夜她偶尔醒来恰巧撞见。看起来情况比那回平稳多了,想来当时是久别胜新婚,情难自禁?
王静快一岁的时候,家里开始忙年。蔡斌在外头结田租,盘年帐,忙得脚不沾地。王氏带着张氏在家里也是前前后后转个不停。一会吩咐这个要买什么什么年货,一会又嘱咐那个要置办什么什么东西,还得管着蔡平那个不老实的臭小子。已经回走路的王静被大姐姐牵着,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逛达,身后李妈和范女(负责照顾大妞妞的丫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护着,唯恐两个小祖宗在年根有了什么闪失。
王氏带着张氏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小萝莉牵小粉团”的温馨画面。她转头问身后的张氏:“玉儿,大女六岁了吧?”
张氏抬头看了看女儿,又低头:“腊月二十的生日,过年就七岁了。”
“是啊,六七岁,不小了……”说着王氏就垂下眼不再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晚间的时候,把睡着的小女儿放进吊篮后,王氏躺靠在蔡斌怀里:“今天我看两个丫头一道在院子里玩才想起一件事来,大女过了年都七岁了,还没个名字。整天这么大丫头大丫头的叫着也不入耳不是?”
蔡斌捋着下巴的胡须,不置可否:“你想给大女上名字?”
“以前不取名字不是因为大女身子弱,怕上了名字不好养活吗?现下她身子大好了,趁着年底祭祀开祠堂的时候上个名字不碍的。再怎么说大女都是你亲骨肉,你难道真等她及笄出嫁的时候再现取名字?”
蔡斌皱皱眉头沉吟道:“大丫头毕竟是庶出,单为她一个开祠堂族里怕也不答应。这样吧,先取小字,等二丫头大些,再两个一起上……嗯……这次把二丫头的小字也一道取了,明天你去我书房拿字。”
王氏抬头看了看自己夫君,几不可闻地微舒了口气,嘴上说道:“都只取了小字也好,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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