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会有几次敢豁出一切,只为了试探一个人心思的勇气。也不知道世间有几人能让女儿心甘情愿从九尺高台纵身而下,只因为他在那里伸手告诉我:跳下来,我接着你。更不知道……更不知道这辈子,若是错过,是否会在遗憾和后悔中度过余生。”
“母亲,妩婶婶,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哪怕他比我年长!哪怕他是父亲的同窗!这都无所谓。”
“母亲,您可以反对我,可是您不能阻止我。”
“因为他不是旁人。他是陈长文。是女儿看中的人。女儿相信,纵是人皆负我,这个人值得女儿豁出所有一切去信上一回。纵然被弃被负,纵然遍体鳞伤,也无悔此生。”
荀彤一番话讲完,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待宣判地囚徒一般眼含期望地看着主审官。
主审官之一沉默不语地瞧着自家女儿,手指着她抖了抖,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主审官之二轻轻地叹了口气,相当文艺似说了句:“本该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决绝,偏偏是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古怪偏差。彤儿,你要想清楚了,你跟陈长文有整整一代人的差别,而且他还有妾侍。你若是决定嫁他,以后可未必会有白首一心人的结局。”
荀彤身子僵了僵,低头思索片刻:果然妩婶婶是与众不同的。她和其他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只是……明明已经松口了,为什么还要提醒她“君生我未生”这种简洁却也现实的问题呢?
“彤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似乎发现荀彤的些微松动,唐薇也紧跟着问了一句,可是她问完后就发现女儿表情一下子变得坚定了,抬起头,看着她和蔡妩一字一顿地说:“是。荀彤想好了。也做好准备了。”
唐薇一下子就滞住呼吸,指着荀彤,还没说话。
隔壁就又传来“嘭”的一声,桌案拍响的声音,蔡妩抖了抖,只觉自己手掌都有些发麻。然后还不能蔡妩她们这边反应过来,荀彧那房间就听“哐啷”甩门声响。
在门口的荀彤头一个冲出房间,扭头看着隔壁,就见荀彧笑地依旧温和慈善,边轻轻地甩着腕子,边和蔼纵容地跟荀彤说:“彤儿,叫上你母亲,咱们回家。”
荀彤傻了傻,刚想探头往隔壁房间看看陈群情形,就被出来的唐薇一把拉了回去,然后揪着她袖子把她半搀半托地扯下楼梯。倒是荀彧还能云淡风轻,不温不火地跟蔡妩告别:“这回彤儿给慧儇添麻烦了。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蔡妩闻言有些紧张地看着荀彧,想了想,还是心有不忍地说道:“长文先生出身颍川陈氏,除了年岁稍长彤儿些,其他与诸才俊比只强不弱。”
“我知道。”荀彧笑了笑,袖着手点点头回答道,“长文已经打算挑好日子到荀府提亲了。届时府上事忙,还少不得慧儇带着照儿去添把手。”
蔡妩听后脸色稍稍变了下,然后边跟荀彧客套着告别边在心里揣摩荀彧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荀家一大家子人,光跟荀彤一个辈分的嫂子就两把手都数不过来。说他们家会缺人手?反正蔡妩是不相信的!可偏偏荀彧那句话又明白明的说了,这就值得蔡妩小心思犯琢磨地推敲了。推敲来推敲去,蔡妩把自个儿给推敲的心头一凛,扭身关门,赶紧下楼回家了。
等到家时候,蔡妩叫来郭照,面色无比严肃,语气无比凌厉地质问道:这事可是有你参与的?
郭照倒是不含糊,一五一十全部招了:从知道荀彤心思到跟荀彤商议再到布局时机起火甚至最后掐点掐时地着人叫来荀彧夫妇。
蔡妩听着一环扣一环地计划,表情即欣慰又震惊。一言不发了好久,才眯起眼睛问郭照:“为什么要忙着娘?”
郭照头一低:“怕您知道后不高兴。”
“那现在又为什么告诉哦?”
“您已经知道实情,来问照儿,不过是要求证而已。照儿,瞒无可瞒。”
蔡妩佯怒地轻哼了一声,眼瞪着郭照,边那目光刷刷她,边玩沉默是金。
郭照低着头,一副诚心知错模样地任由蔡妩瞪视。
良久之后,蔡妩轻咳一声,招过郭照,抚着郭照头发说:“照儿,你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娘倒宁愿你笨一些,至少你要表现的笨一些。虽然这样很多事情会变得很平淡,但是你也会平安很多。一把名剑,要学会藏锋入鞘,才能杀人卫己。照儿,你明白母亲意思吗?”
郭照眨眨眼点点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那样的郭照,就不是郭照了。母亲,还会看好那样一个敢于平庸的郭照吗?”
蔡妩一愣,看着郭照蹙眉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弯下腰,盯着郭照眼睛说道:“照儿,你的路平庸与否全部在你自己,与娘是否看好无关。娘只是希望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你以何种方式活着,你都要记得学会护己周全。”
郭照咬了咬唇,重重点点头道:“母亲放心:照儿记下了。”
蔡妩眼睛一闪,动作轻缓地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递给郭照:“那么现在,我就把奕儿和荥儿交给你。你能同样护住他们吗?”
郭照诧异地抬起头,接了纸张展开,浏览后发现,这其实是所有郭家的财产清单和一份明晰路线图。
郭照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蔡妩:“母亲,您这是……”
“这是许都的后路。”蔡妩抬着下巴示意了下“如果你父亲他们在官渡挡不住袁绍的军队,奕儿他们就要离开许都,远走他处。这些……是你们的盘缠和以后的生存资本。”
郭照皱着眉,很困惑地问:“难道母亲不相信父亲他们会赢得此战?”
“我相信。但是许都有些夫人不相信。官渡之役,许都出动了几乎所有的青壮年男人,只剩下一城老弱病残。这样的许都让她们心里不安,同样她们也和我一样,明白许都战败后,自己和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所以提前给孩子铺路,万一事有不济,这些后路就是许都将来东山再起的生力军。”
“母亲的意思是让照儿现在就带着两个弟弟离开许都吗?”
“不。不是现在。也未必非要离开。要先看看战况如何再做结论。”蔡妩看了眼郭照后嘴角挂起一抹笑意,“这其实也是母亲今天要教你的第二条:无论何种境界,都要记得给自己留一条以图后计的路。因为前路总是充满了不确定,你永远不知道看似宽敞的阳光大道上是否埋伏着隐藏危机。”
郭照抿起嘴,郑重地点了头,把纸张折好藏在袖中:“好。我答应母亲,若真到了那一天,女儿一定会护着两个弟弟平安出许都。”
蔡妩释然地笑了笑,然后语带轻松地安抚有些紧绷的郭照:“未必会有这一天的。说不定现在官渡战场上,你父亲他们已经跟袁绍对上阵,正想方设法打算破袁绍大军呢。”
郭照闻言愣了愣神,未出一语地低下了头。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是挺可怕的。蔡妩这种半吊子的预见居然也快跟上郭嘉那神棍似的忽悠了。就在她说这些话的同一时刻,在官渡,曹操已经开始正式扎营,跟袁绍部队对峙两侧。
看着远方黑压压一片袁军联营,正带着几个亲信巡视营盘的曹操终于显出了面色凝重,心中隐忧:袁军之势,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数量差距,要如何才能打赢这场仗呢?
“主公。”
曹操闻言回头,看着只有意态闲适,却双目微眯的郭嘉问:“奉孝?奉孝有何谏言尽管说来。”
郭嘉摇摇头:“非是谏言。只是提醒主公:袁军势大耳!”
郭嘉话一落地,他身边程昱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着调的,袁军势大是个人都瞧着呢。你不说主公心里也有数,还用你刻意再提醒一次?
曹操也被弄地怔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是。奉孝所言极是。”
郭嘉摆摆手,把目光投向远方敌营,看了一会儿以后呼地一下转身盯着曹操语气肯定地说:“主公心里怕是在想:观望等待些时日吧?”
曹操心头一凛,同样看着远方说道:“袁绍气盛而来,本应当去进攻之势,今番却驻扎在此,营盘坚深,其意在守呀。”
郭嘉挑了挑眉:“袁绍可以守之,主公却断不可如此。我军精锐,可以一当十。应以急战挫其锐气。攻其骄横,若迁延日久,粮草不敷,则事可忧矣。”
曹操拉住缰绳,偏头思考着郭嘉的话。
郭嘉眼睛眯起,同样勒马:“主公以七万之众对战七十万之众,必须当机立断,少有迟疑,则与敌可乘之机,久而,军心必怯。”
“奉孝以为?”
“明日摘去免战牌,即刻点将出战,许胜不许败!”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哎呀,七夕节快乐。话说有妹纸让我双更。我倒是想呢,可是没时间呢。只好更一章了。周末有时间给你们补过来好不好?
PS:彤儿就是个貌似温婉,实则叛逆的闺秀小萝莉呀!
下一章,官渡。
184、几番无奈在官渡
在郭嘉跟曹操献策的时候,在袁绍军中同样有人在跟袁绍谏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差点儿留郭嘉在冀州的沮授沮公与。只是这时的公与先生却没了当年那份谨慎任气,更多的是一种拼死一搏的无可奈何。因为他的好友田丰在日前曾因谏言袁绍:公应休养生息,切勿急兵发至官渡。劳师袭远,虽兵多粮足,距败以不远矣。结果被袁绍以祸乱军心的罪名打入了死牢。临入狱前,揪着沮授的袖子交代:“主公若是疾兵出战,必为曹孟德所败。公与千万劝诫主公,务必列盾为阵,以守代攻!”
沮授当时看着满脸焦躁的田丰,合了合眼睛,轻轻地点点了头。
而等到了那一天,探马回报袁绍:“报主公:曹操发兵七万,前来迎战!营寨扎于官渡,前军已向我进发”时。所有人,包括袁绍都在捋须而笑,浑不在意地说:“曹阿瞒真不自量力,区区七万人马也想抵御我七十万大军,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呀。”
甚至在说完以后手中宝剑一扬:“来人,传令三军:整饬兵马,明日,一战决雌雄!”
只有沮授沉吟不语,他一个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左右众多同僚,最终还是咬咬牙,出列给一伙人泼了一瓢冷水:“主公,万万不可急战速进!”
彼时袁绍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看着沮授问道:“大军势胜,何出此言?”
沮授眼角闪过一道光芒,拱手答道:“主公,我军虽众,而勇猛不及曹军。曹军虽精,而粮草不如我军。我军有粮多兵足,利在缓守,若可旷日持守,则曹军不战自败。”
袁绍闻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看上去对沮授此意很是反感。
偏偏沮授还得继续把话说完:“我军若速进急战,正中曹操下怀!望主公三思呀!”
袁绍沉了声,手按上腰间佩剑,看着沮授,面带警告:“田丰祸乱军心,以被孤打入死囚牢中。今大战在即,尔等又出此妖言,真是可气至极!”
沮授愣是一点也没畏惧,回视着袁绍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缓慢:“主公不辨忠言,与战不利!”
袁绍眼睛一眯,语气森然:“左右,与我把这个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之徒拖下……斩了!号令三军……”
沮授豁然抬头,边被托着往外走,边冲袁绍喊道:“主公不辨忠言,与战不利!与战不利!”
袁绍不耐地挥挥手,刚要说一句“赶紧拖下去”就见一旁审配拱手出列,急言说道:“主公!主公且慢!三军未战,先斩谋臣,恐与军心不利!不如暂且拘押,以待日后发落。”
“主公,正南先生所言甚是。主公三思呀!”审配话音一落,不少将领都跟着复议,前排郭图闪了闪眼睛,也出列而言:“主公,正南先生言之有理。公与先生便是失言,也是因替主公着想。其心可嘉。主公若要惩处,何妨待破曹之后再行治罪呢?”
袁绍环视着满满伫立了一堆的为沮授求情的人,冷哼了一声:“且将沮授锁入军中,待孤破曹以后,再与田丰一并治罪!”
众将闻言,各自舒了口气。移步退回了队列。只留下险险躲过一劫的沮授在被人托架之时心中不甘地大喊道:“主公,不纳忠言,大势必败……大势必败!”
袁绍烦躁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示意托人的亲兵动作快点儿。然后就回转身吩咐:“传令三军,东西扎营。以据曹军!”——
袁绍阵营这里是一番紧张的谏言触怒,下狱囚牢。而在曹操营帐却同样也是一番紧张气氛,只是这气氛的原因和袁绍那里全然不同,这里可没人要下狱,只是一个个瞪着曹操的眼睛像是燃了一把期待的小火苗,各个目光发亮,眼神灼灼。
所谓什么帅,有什么兵。蔡威那样的领导,教育的手底下竟是些桀骜难驯的刺头小豹子。管休的部下则颇有义胆忠肝,死而后已的忠义,像曹操这样的有时候有些抽风,有时候又酷*毛线的头儿,手下最多的自然是一群听到要打仗不是发怯而是斗志昂扬,兴奋不已的主儿。许都头脑敏锐,行事稳健的武将自然不少,但是这时节,只要有点悟性都知道:现在可不是捂着藏着的时候,也不是打怯退缩的时候。官渡乃许都咽喉所在,若官渡有失,则许昌门户洞开。那一城老弱妇孺,连带着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部都得早了兵戎之灾。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曹操扫了一圈,眼瞧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气氛酝酿差不多了才轻咳一声:“明日疾战袁绍,诸公可有愿意出战者。”
“末将愿往!”
“属下愿往!”
“末将请战!”
曹操话音一落,就呼啦啦出来一批要求出战的将士,甚至暂降许都的关羽也在其列。
曹操微微眯了眯眼睛,对将士们这种踊跃参战的积极性很是欣慰。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站着的一排人,曹大人微微犯了难:刚才奉孝说,明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可是袁绍军中,谋臣如云,将才如雨,且不知他明日派谁出战,孤要点哪个人应对明日之局呢?
曹操想了想,最后把目光投向贾诩:“文和以为何人可以出战?”
贾诩一愣,微微睁眼转向正对上十几双巴巴地瞧着自己的眼睛,心头不由一颤:从吕布之后,除了对刘备那种小打小闹外,许都算是有两年没有大规模作战了。一堆热血男儿整天被窝在许都,每天跟校场兵马操练死磕,是个武将都得憋出毛病来。
贾诩为难地看了看一排人,最后捋了捋胡须,老脸上少有的笑模笑样地开口道:“官渡之势,袁绍之军虽多,却不及我军精锐。诸位将军各个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只是明日之战,关乎我军士气,派人出战,还要仔细斟酌。昨日贾诩与公达曾谈到此间,公达似乎颇有心得,主公不妨问问公达如何论处。”
一排眼睛“唰”地一下都瞄向荀攸,荀攸愣了愣,转看着贾诩表情,心头晃过一丝了然,扫了眼身边正无所事事的郭嘉,神色郑重地回答:“主公,攸与奉孝之见相同。”
曹操眨了眨眼,脑中已经有几分明透:嚯,敢情这俩都是人老成精的。事关重大,谁也不愿挑头开口,只能把问题一个个往下抛。
郭嘉那会儿正仰着头,很是悠闲地数着帐顶纹路呢,听到荀攸叫他名字茫然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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