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的活计有他们这些晚辈呢,哪用得着长辈呢?老两口只负责陪孩子玩就好了,他们加上刘阿姨,就足以把这顿年夜饭摆平了……
外面满天的礼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给他们带来了节日的气氛。屋里有说有笑的一家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而此时,亮马河边上的某座民房,刘洪东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喝多了。
从打被部队开除,他几乎天天以酒为伴,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喝完了,他就躺在炕上骂韩明燕,骂着骂着就呜呜痛哭……
他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想过这种没家没地位没事业没前途的生活。他还想回到过去,去住在军区大院里,接着当他的团长,当毕素敏的丈夫,当那个前途大好,让人敬畏的军人……
可是,就因为韩明燕那个贱货,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恨死她了,恨不能把她乱刀剁了才解恨呢……
可是,那个贱人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他就是想杀她也没地方杀去了。
好在韩明燕已经被判了死刑,就算他不动手的话,她也是一个死了,不然的话,非呕死他不可。
“爸,你要去哪啊?”
看到刘洪东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刘芳赶紧追了出来。
如今,军区大院的房子已经被收回去了。他们爷俩只能住到亮马河奶奶家这儿,饱受奶奶的荼毒折磨了。
“我去……找你妈……”刘洪东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嘴里的“你妈”,指的当然不是刘芳的亲妈,而是继母毕素敏。
现在,刘洪东真的后悔了,他终于意识到毕素敏的好了。
从前,他只看到毕素敏身材走形了,容颜渐老了,而且还生不出儿子,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毕素敏比他从前认为的好多了。
毕素敏能给他一个家,顿顿能给他做热乎乎的饭菜,帮他洗衣服,总是把他伺候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而且,她还持家有道,从不乱花一分钱。
跟他过日子的时候,即便是家里养着三个孩子,还要养着他老娘,他月月也能存下不少的一笔钱。
但是,自从认识了那个贱人,跟那个贱人有瓜葛后,他多年的存款被挥霍一空,还为了那个没影的儿子还负债累累,那些饥荒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现在想想,那个贱人除了比毕素敏年轻,比毕素敏漂亮外,再没有一点比得上毕素敏了。
毕素敏才是真心跟他过日子的人啊!
可是,他却为了那个贱人伤透了她的心,只怕是……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此时此刻,在这合家团聚,喜气洋洋的大年夜,刘洪东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失落。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他还没认识韩明燕的那段时光。
若是他没有认识韩明燕,这会儿他们一家几口肯定正围坐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守岁呢。
毕素敏很听他的,孩子们也都很敬畏他,他在家里有着崇高的地位和不容质疑的权力。
那种被依赖着,被仰慕着,被敬畏着的感觉是那么的有成就感,只是,再也没有了……
刘芳从不认为毕素敏是自己的妈。听到爸爸说找妈妈去,把刘芳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爸要寻死,到地下去找她亲妈去呢。
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爸爸,但不管怎么说,刘洪东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依靠,她可不能让他去寻死啊。
“爸,你可要想开点儿啊,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要振作起来啊……”刘芳哭着说道。
大过年的,别人家都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只有他们家是死气沉沉,凄凄惨惨的。
刘洪东打了个酒嗝,面目狰狞地吼道:“死?你这死丫头说,说什么呢?咒老子啊?老子才不会死呢!老子要亲眼见,呃……那个贱人被枪崩!呃……老子赶明儿就买张票上东北去,天天进监狱看她去,就看她是咋死的!”
刘芳一看爸爸这副恶狠狠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去寻死了。这才放下心来,也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你妈妈”指的是毕素敏了。
“爸,咱们进屋吧,外头冷……”
“不进……我去找你妈去……”刘洪东硬着舌头,手指着大门口的方向说道:“我得把她找回来,大过年的,一家子应该在一起过,她一个女人家,带俩孩子在外面过,算是咋回事儿啊?”
刘芳小声说:“爸,你还是别去了,你忘了吗?你们都……都离婚了。”
“离,离婚了?”
刘红东一脸懵逼地重复着,又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
“死丫头,你唬弄我呢吧?我啥时候跟你妈离婚了?我们不过得好好的吗,离婚干啥呀?”
这会儿,他都已经醉糊涂了,意识也不大清醒了。
刘芳看到她爸爸这副颓废落魄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是她把那个害人精引到家里来的。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刘芳都认为明燕姐是个好人。但是现在,她不再那么认为了,现在的她,只她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感到懊悔,为自己的愚蠢至极感到内疚。
要不是她把这个祸害精引到家里来,他们家就不会遭受这么大的不幸了……
“刘芳,把你爸拉回来,他醉成那副样子,万一在哪睡着了,还不擎等得冻死……”
老刘太太坐在屋里喊道。
刘芳听到奶奶的吩咐,才敢动手去拽她爸爸。此时的刘洪东,已经烂醉如泥没有意识了。刘芳拽他,他也不反抗,就摇摇晃晃地跟刘芳进屋去了,接着一头倒在炕上,沉沉地睡去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好好的儿子竟落到这般下场……”
见此情景,老刘太太不禁哭了起来。
从儿子和孙女搬回来,看到了儿子这副颓丧的样子,老太太就天天哭天天作,怪刘芳把韩明燕那个祸害精引到家里来,把家里害成这样。
然而,她却忘了,当初她跟儿子算计韩明燕的事儿了!
刘芳听到奶奶那抑扬顿挫的哭声响起,就知道接下来自己难免要挨一顿臭骂了,急忙偷偷地取出两个纸团塞进耳朵里,准备接受老太太恶毒的咒骂……
与此同时……
农安县城的铁路旁,黑暗中,一个身材削瘦的身影正拿着个铁钩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铁轨的尽头。
呜呜呜……
一阵火车的轰鸣声响起过后,一辆装满了煤的火车,冒着白烟从远处慢慢驶近。霍长生身手矫捷地小跑几步,接着,“噌”地一下蹿上火车,扬起手中的钩子。
“哗啦……哗啦……”
煤块儿像下雨似的被刨下来,霍长生加快手里的速度,又刨了好几下,约摸着能刨下一袋子煤了,他才跳下火车,往回顺着铁轨捡起煤块儿来。
嘿嘿,装了满满的一丝袋子。
今晚过年,在铁路上值班的也懒得出来看着,正好就便宜他了。
往天扒火车的时候,他都要鬼鬼祟祟地提防着被抓。但今天可就大方多了,收获也让他心中一阵窃喜……
今晚,他不光扒到了这一袋子煤,早在一小时之前,还扒到一袋子大米呢!
发了发了,这下子,够他挥霍好几天的了!
霍长生扎好煤口袋的嘴儿,一咬牙,弯腰把煤口袋背了起来,得意洋洋地向销赃地点走去了。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靠扒火车生活。仗着自己长得瘦,动作敏捷,在这行干得还算不错呢!差不多天天晚上都有收获,而且还收入颇丰呢。
因为干得好,好多扒火车的都想拉他入伙,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他选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做同伙。那女人虽然不能跟他一样扒火车,但能陪他睡觉啊,而且,还能给他洗衣做饭暖被窝……
第 614章 送行
过了年三十,就是正月了,从正月初一开始,韩明秀就跟霍建峰到处串门了。
他们最先去的是霍建峰的新任团长家,自从刘洪东被撸了下来后,他们营里还没有正营长呢,要是没有意外的话,霍建峰应该可以被提拔为营长。
当然,事无绝对,避免意外,韩明秀决定到团长家走动走动,拉近一下两家的关系,加深一下团长对霍建峰的好感。
所以,这个门儿还是很有必要去窜的。
除了团长家,还有周叔家,何莉姐家,崔经理家,以及窈窈和大双小双的老师家,他们都一一去串了门,送了年礼。
一直忙到正月初五,到了霍建峰开拔去岳南的时间才停下来。
初五一天,韩明秀带着仨孩子和大舅、大舅妈、大乱、高大爷和高大娘,一起到火车站给霍建峰送行。
车站里全是整装待发的军人和军人家属们,韩明秀站在霍建峰的面前,眼泪巴叉的叮嘱他。
“到了前线,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一定要先以自己的安危为主,记住了,我跟孩子还在家都等着你呢!”
霍建峰深情地看着韩明秀,眼中充满了不舍。但是,他是军人,他的肩上不光有家庭的责任,更有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所以他只能将这份不舍深埋在心中,嘴里还安慰着她。
“放心吧媳妇,就是为了你们,我也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韩明秀眨了眨眼,把泛到眼圈的泪水眨了回去,带着鼻音说:“那可说好了,不许骗我!记住了,不管有啥事,一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反正我可把丑话说头里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前脚没了,我后脚就改嫁!到时候,我叫你的孩子跟别人姓,叫别人爸,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却不争气地哭了。
真是的,她本来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她竟怎么都忍不住了……
不光是韩明秀,送行的其他女人们也都眼泪叭嚓,哭哭啼啼的。
男人要上前线了啊,谁能不害怕呀!如果她们能决定自己丈夫去留的话,十个有九个是不会同意去的。
霍建峰最开始听到韩明秀说的那些狠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可是,下一秒看到媳妇哭了,哭得涕泪交流,伤心欲绝的,顿时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就光剩下心疼和不忍了。
“秀儿,别哭,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地回来!别哭,乖……我心疼……”
他抬起粗粝的大手,笨拙地帮韩明秀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可是,媳妇的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源源不断地涌出,怎么擦也擦不完。
看着这样的她,霍建峰的眼圈也红了,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估计他也得决堤。
“媳妇,好好在家等着我,等我这次回来了,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伤感情绪,压低声音向韩明秀保证着。
这会儿,他的心都要被媳妇哭碎了,他真想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一番。
韩明秀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然后白了霍建峰一眼,嗔怪说:“你可得了吧,我要是信了你才是傻子呢!”
这家伙的保证,韩明秀一个字都不信。
她知道,虽然他也想守着他们娘几个,永远不分开。但是,当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们娘几个,奔赴到祖国需要他的地方去。
因为,他是军人!保卫祖国是他的职责,当国家的利益和家庭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肯定会以国家利益为先的……
这一点,韩明秀在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内心也早就接受了。
“营长,咱们……该走了!”霍建峰的警卫员小牛催促了一声。
昨天,霍建峰已经被正式任命为营里的新营长了。现在,当着营里这些弟兄们的面,他这个当营长的,也不能太儿女情长了,免得降低了士气。
“秀儿,我真走了,再见!”
霍建峰后退了一步,向韩明秀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像高大爷高大娘,王文远两口子也行了个军礼,转身大踏步地上车去了。
上了火车,回身挥手告别的一刹那,他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奔涌而出了……
哎,可能是过惯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乍一分开,他也好难受好不舍啊!
都怪这帮岳南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跟那帮帝国主义勾结,犯我华国。
麻蛋的,你们等着吧,等老子去了前线,看老子不打死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孙子的……
看着隆隆远去的火车,韩明秀的泪水更加汹涌了,章淑珍也哭了起来。
“这可真要我的老命啊,大乱,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学你哥去当兵去,我就把你腿打折了……”
大乱望着已经没了影的火车,眼里的羡慕渐渐收回去了,梗着脖子怼他老娘说,“有你在,我还当啥兵啊?这些年,我张罗当兵的次数还少吗?不都叫你给拦住了吗?还说这些干啥呀?”
“哼,你我不拦着你也白扯,就你这样的,哪个部队都不带要你的……”章淑珍怼了她儿子一顿,扭过头去接着擦她的眼泪了。
王文远,高大爷和高大娘一看章淑珍激动成这样,急忙出声安慰她。
窈窈,大双和小双则忙着安慰韩明秀。
“妈妈别哭,爸爸上战场打坏人去了,过几天就戴着大红花回来了……”
韩明秀擦了擦眼泪,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笑道,“好,妈妈不哭,走,咱们回家!”
霍建峰走了,家里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的,她可不能哭哭啼啼的,她必须得振作起来,撑起这个家。
之后的一段时间,韩明秀强打着精神,该干啥还干啥,脸上也没有露出难过的情绪,但其实,真实情绪都被她深深的藏在心里了。
虽说霍建峰刚到前线就给她写信回来,他们之间也常有书信往来,不过,韩明秀是活过一辈子的人,知道前线的形势咋样。
根据她上辈子的回忆,华国跟岳南之间的争端一直得持续到九十年代初。其中,她忘了是八三年还是八四年的时候,两国之间还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冲突,当时牺牲了好多人呢。
这种情况下,她能不担心吗?
一转眼,正月过去了。
大姐家的孩子们都开学了,大姐也得回去上班了,他们不得不停下生意,恋恋不舍地回老家去了。
这个寒假,他们年前年后加起来,赚了整整两千块钱!其中年前赚得比较多,年后的买卖稍微差了一点,但跟上班种地比起来,还是赚飞了。
“秀啊,那我们就先回了,等到寒假的时候我们再来哈……”大姐依依不舍地对韩明秀道。
韩明秀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来吧,首都欢迎你!”
韩明翠说:“嗯,欢迎就好,就算不欢迎我们也得来,这么赚钱的买卖等着我们呢,我们就是走着走也得过来。”
小影说:“小姨,我听我妈说你爱吃小根蒜,等过几天小根蒜出了,我上山去给你挖,然后给你寄过来。”
韩明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难为你想着小姨,不过你有这份心思就行了,还是不用麻烦了,咱们这儿就有卖小根蒜的,我想吃的话去市场买好了,你还是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吧!”
小颖面色微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看到孩子那副为难的模样,韩明秀知道她又自卑了,就安慰她说:“学习这种事情,一半靠努力一半靠天分,成绩好不代表就能成功,成绩不好也不代表就失败了,都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就算不善于学习,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获得成功的,只要别否定自己,别放弃自己,要永远对自己充满信心,肯为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