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阳摇头,“捕快想要杀人,杀的还是自己老朋友,自然不好。”
林无枉笑了起来:“这个老朋友时常回想着偷别人的酒,自然该死。”
拼起脸皮来,两人不相上下。所以花阳并不愧疚:“那是因为那人太不够朋友,在下才不得不偷他一点酒,提醒他一下。”
“我如何不够朋友了?”
“想用无常水对付朋友的人,你说够不够朋友?”
向阳边听边笑,连萧如鸿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来。
花林二人最常见的抬杠主题就是对方不够朋友,但是他们又确确实实的是好朋友,老朋友。朋友之间开玩笑总是少了许多顾忌,也因此,向阳觉得他二人抬杠实在是太过有趣。
不过这种愉快的氛围很快便被别的声音打破。
“铛——铛——铛——”
更声从不远处隐隐传来,骤然一阵风起,衣袂随风荡漾,几片枯叶从脚边卷走。
已到九月二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生变
几乎是同一瞬间,几人将目光都投在了唐桥身上。
他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是最有可能受害的人。如果真是连环杀人的案子,按照那个凶手的套路来,就该唐桥丧命了。
然而唐桥什么事也没有,他依然好端端的坐在石凳上,手中还端着酒杯,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着几人。
酒在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倒映着着头顶银月,看起来煞是诱人。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惬意的享受这杯美酒!这也是第一次让向阳如此清楚的感受到,活着,这是多可爱的一件事情啊!
向阳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脏,也慢慢的恢复了原本的频率。
没有看到死人,她已经觉得非常愉快了,这种时候就该好好喝上一杯来庆祝。向阳给自己杯子倒满了酒,顺手拍拍一旁坐着的萧如鸿的肩膀,笑了起来:“我们应该一起干杯庆祝一下才对。”
花阳看向她,眨眨眼:“干杯?”
。
这个年代好像还没有干杯这个说法吧?与其解释,还不如示范一下,喝酒不干杯那还有什么意思?
向阳想了想,将他的杯子递到花阳手上,自己也举起了杯子,朝着他笑:“干杯嘛,就是喝酒的助兴节目。要是喝酒的时候都你喝你的,我喝我的,那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花阳想了想,赞同:“这倒是有道理。”
向阳接着道:“一般来说,干杯都是为了要庆祝一件事情。我们现在这个状况,不就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么?”
说不定江湖至宝什么的,真的就只是个幌子。因为二十号的时候——也就是昨天,唐桥并没有死掉不是么?
那么杀戮是不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人再死掉的话,他们也就不必如此匆忙了,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并且还可以回到泉州彻底清查案子。
花阳半眯起眼睛:“庆祝?”
话音刚落,就是清脆的“铛”的一声。
向阳用自己杯子轻轻碰了下花阳杯子,待收回手后,又笑嘻嘻的朝他举了举杯子:“这个就是干杯,为了庆祝没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说着,她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满足的长吁一口:“真爽!”
如果能把葡萄酒变成啤酒就更爽了!果然炎热的夏季还是要喝酒才让人高兴啊!
三人对她豪迈的行为已经见惯不惊了,倒是唐桥一向沉着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来。
即便是江湖儿女,也鲜少能见着这么毫无顾忌的女人啊!
花阳看了她半天,才喝下酒,摇摇头:“在下以为,还是不要庆祝的好。”
向阳没听明白,看向他:“嗯?”
“并非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发生了。”花阳看了唐桥一眼,皱起眉,面色复杂,“或者正好相反,很有可能是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
最不幸的事情?
等向阳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接到了“不幸的”消息。
九月二十,死的人是孔绝尘——江湖至宝秋鸿剑的拥有者,现在在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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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二十日,唐桥几乎都在几人的监控之中。他自然是不可能分身跑到金陵去杀人的。而如今,江湖至宝拥有者接二连三的死亡,那么也就脱离了巧合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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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着复杂的心情而来,又满怀着复杂的心情而去。待确定鸽站送来的消息是真的之后,几人开始朝着金陵出发。
前几天秋雨纷至,夏日的余热被秋雨冲洗的一干二净,天高云远,凉意袭人。
船头划破平静的江面,江水往两边排开,哗哗作响。两岸林间不时鸟声啾啾,格外清亮。
风更大了。
向阳素来不会弄古代复杂的发式,好在平日做男儿打扮,即便是扎个马尾也不会太奇怪,此时感觉到耳畔发丝挠的脸颊痒痒的,竟然又生出几分愁绪来。
林无枉几人对她并无怀疑,她若是想走,大可以与这事撇清关系抽身走掉的。
但是她并不想离开。
并非是因为生计无可奈何的跟着几人,而是她想要知道抓出犯人并亲自将他们送进大牢的感觉是怎样的。是满足是愉快,还是感慨或者惆怅?
就像那个时候的老妈……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那个人在暗,而我们在明,倘若此番我们去的是金陵,会死的人就是唐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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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懒的声音传了过来,携了丝暖意,将她心底换缓漫上的凉意吹散了几分。
不知何时,花阳居然站在了她身边。白衣如雪,随风微漾,更显飘逸,江上风景如画,她是赏画人,而他恰似画中人。花阳对她微微笑着:“可要喝上几杯?”
向阳这才看见,花阳手上还拿着杯子和一壶酒。不待她回答,花阳却又侧过身去:“萧兄不妨也一起来饮上一杯。”
却看,萧如鸿果真站在不远处,神色也有些暗淡,听到花阳的声音之后,愣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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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在一瞬间勾起人的千愁万绪,又能在一瞬间将人的千愁万绪驱逐干净。
一个真正懂得享受喝酒的乐趣的人,绝不可能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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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寒意驱走了,向阳话也就多了起来。她看着江面,神色愣愣的:“走的时候,神宗大哥明明说过凶象在北,但是没人相信他,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唐门……”说到这里,她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黯淡。
花阳却摇头:“神宗兄的话并没错,只是那人有意要与我们反道而行,不管我们走哪条路,凶象定然都在与我们相反的方向。”
萧如鸿也点头赞同。
向阳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们为什么不分头行动?那样的话,不管他怎么走都可以和我们中间的人撞上啊!”
这次,是萧如鸿回答了她:“那人诡计多端,且心狠手辣。分头行动,反而更容易让他将我们各个击破。”
向阳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不错。能在萧如鸿和神宗天佑面前偷走飞芒针的人,可想而知其有多厉害。而且经过之前的事情,也能知道那人的智商绝不在这里三个人之下,所以才能将他们耍的团团转。倘若是分开行动,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次一次的赶着时间去事发地了么?
江湖至宝的拥有者有四个,如今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临走前林无枉向唐门现掌门说明了这件事,自己也派了不少人守着唐桥,姑且能保证唐桥暂时不会有事。
或许花阳是对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应该留在泉州彻底查清这件事,现在他们的情况岂不是已经变成了被“那个人”牵着鼻子走了?
向阳喃喃起来:“拿到江湖至宝,又有什么用呢?”
荣誉?金钱?成就?这些岂不是身外之物?为了身外之物而让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岂不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花阳颔首赞同道:“那人若不是个疯子,便就是个傻子。”
向阳道:“有这点时间,倒不如好好喝上几杯酒,这才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不是么?”
“不错。他若能明白喝酒的乐趣,就不会有心思去做坏事儿了。”
向阳刚想附和花阳的话,身后却传来个声音打断她:“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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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自船舱中传来,稍嫌粗犷,被风一吹,便在江面上回荡。不消片刻,林无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船舱门口。他看着花阳,抱起胳膊来:“会喝酒的人虽然不会有心思做坏事,不过,他们却有心思去惹些麻烦事儿。”
林无枉在说话的时候,还故意露出鄙视的表情来。向阳立刻明白过他的意思。
花阳点点头:“不错。”他眨眨眼,嘴角一弯,“譬如说,总把自己负责的案子推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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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阳自然不是会吃亏的人,向阳已经笑开。
林无枉大概并未料到会被花阳先冠个罪名,挠挠头,嘿嘿笑了笑:“让你帮我查案,是为了防止你偷我家里埋的酒喝。”
花阳瞪眼:“小的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替林大人查案,林大人莫非连口酒也舍不得赏给小的?”
向阳已经笑出了声。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有趣得很!萧如鸿也咳嗽几声,摇头笑了。
“你不必和我装可怜。”林无枉脸上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直盯着花阳手上的酒杯看:“我不给你酒喝,那你喝的酒又是如何来的?”
花样一本正经道:“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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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无枉开始摸起自己鼻子来。
能有一个敢理直气壮偷捕快酒喝的朋友,他除了摸鼻子外,还能做着什么?
好半天,他才长长地吐出口气,看着花阳,肯定道:“我俩到底谁更麻烦,比了十多年了也没个结果。不过有一样东西你一直都能赢过我。”
花阳似乎觉得很惊奇:“老林还有认输的时候?”
“当然,这件事我必须认输。”
俊脸上满是好奇:“我什么能比过你?”
林无枉缓缓笑了起来:“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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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肚子都快笑疼了,拍拍花阳肩膀:“你脸皮确实挺厚的。”
花阳却叹了口气,侧身看着她,负起手摇头:“这人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己脸皮没别人厚,你说他脸皮厚不厚?”
向阳诚实的点点头:“都厚,刀枪不入!”
花阳依然叹气:“如此说来,这船若是有脸皮这么厚,就该少了许多麻烦了。”
林无枉笑道:“你该再去偷几壶酒。”
萧如鸿也开了口:“一壶酒的确不够四个人喝。”
花阳摇摇头:“有个麻烦在这里,偷酒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向阳听的一头雾水,刚想说话,不料,她身子却忽然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中小屋(上)
等……等等……!
出什么事情了?!
眼角的余光瞟到自己脚下的甲板竟然变成了奔流的江水,向阳的脑回路一瞬间堵住了。
他们现在不该是去金陵么?为什么要离开船上?这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
风擦着脸畔划过,耳朵里面满是低泣的风声。
脚下风景急速转变着,不消片刻,她四周已是参天古木,脚也踩在了岸上。
与此同时,背后“轰”的一声震天响刹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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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鸿和林无枉也紧随着掠到两人身边,转过身去。
江水裂开了一个圆形,圆形边缘水花飞溅而起,足足有两尺余高,仿佛是一层水帘,隔了人的视线,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平静的水声因为这一变故破碎掉,“哗啦啦”的声音就更响亮了。自江水中间泛起层细浪直直涌到脚边,拍打着岸边裸露出的岩石块。
然而这却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尚未让人松上一口气。就又是两声“轰轰”,比之方才更加响亮,火光炸开,浓烟滚滚而起,直逼青天,顺带着掀起一层巨浪,噼噼啪啪的木头断裂的声音在四处回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才的细浪里面又掺进一层层细浪,汇成巨涛怒吼着砸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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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方才他们还在船舷边听着江声聊着天,但是眨眼功夫,就发生了这意想不到的事情。若是刚才再慢一步离开船上……向阳不敢再往后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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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帘终于落回江里,又卷起几层浪拍向岸边。那后面的景色终于能看清楚了。
雁过低咽,寒蝉鸣泣。
刚才还被他们乘坐着的船,已经支离破碎了。
大半的船体粉碎掉了,船上的东西飘散开来。林无枉藏的酒坛子被炸裂,酒水混入江水之中,淡黄色、琥珀色、紫红色互相晕染开,被阳光一照,发出格外炫目的光亮来。
酒味混合着硝烟的味道,传了过来,很是刺鼻,向阳止不住咳嗽起来。
几块木板顺着江水飘走了,波涛涌涌,又将几片残骸推到他们脚边。
看到这番光景,向阳腿都软了,死死拽着花阳,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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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鸿面上笼了层冷冽寒意,看着水面上渐渐飘散开的东西,紧抿着嘴角,不语。
他们的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动的手脚?
林无枉忽然道:“看来那人和你一样,也是个偷酒贼。”
“不一样。”花阳摸摸鼻子,苦笑起来:“在下偷的是好酒,那人偷的却是劣酒,他若是当了偷酒贼,岂不是最笨的偷酒贼?”
“他偷酒的时候虽然笨了点,杀人的时候却聪明着呢。”
火药是藏在几坛劣酒里面的,当然,里面的酒早就被倒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空坛子了而已。
林无枉是标准的酒鬼,有好酒在面前的时候,酒鬼还会喝劣酒吗?当然不会。而花阳是合格的偷酒贼,他自然也不会挑劣酒下手。
萧如鸿脸色有些发白,目中竟然隐隐浮现出愧疚之色。
林无枉看他一眼,拍拍他,摇头:“那人早就该逃走了。江上杂音本来就对,足以掩盖别的声音了,所以萧兄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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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水声、叶声、蝉鸣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已经遮完了别的声音了。
向阳开始明白起部分头行动的原因了。
“那个人”做事不光聪明狠毒,还很会挑时间地点。譬如说刚才,如果他们分开行动,如果不是花阳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想到那个人就潜伏在他们的船上,却无人察觉,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对手究竟有多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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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阳也皱着眉,目光闪动,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却不发一言。
向阳四处环视一圈:“我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河边有足迹。”花阳侧身看向林无枉,“这附近应该有居住的人家才对,不如先去问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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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树木丛生,头顶鸟声高亢,密密的树叶几乎挡住了全部阳光,叶上凝着的露珠随着她的走动润湿了她的衣角,有的还钻入了衣领,划到皮肤上,凉意更胜。
地面上并没有路,只有藤蔓植物缠绕着,不时绊着她的脚。脚底隐隐有白雾飘摇,昏昏然更让人看不清楚。
这林子,着实有些阴森!
萧如鸿与林无枉在前面探着路,一路三人都未曾说话,向阳心里本就有些惴惴,凝重的氛围让她心跳愈发厉害了,偶尔几声鸟鸣,也能惊得她身上汗毛一竖。
老实说,这里还真是适合杀人藏尸的地方。
古木参天而立,树干粗厚,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