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纳模糊的视野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穿黑斗篷的女人,露娜C!他记起了她的名字,他看到了她的脸,这个女人当时的脸色青白,眼线乌黑,嘴唇却鲜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就是这个女人,曾经用这双鲜红的唇对着他讲过一个小人鱼的故事。
古地球的故事。名字叫《海的女儿》。作者是安徒生。
“这个故事大家都认为是一个童话。但是你知道这不是的。这是没人懂得的神谕。你知道的,这个宇宙里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基因技术。这是我们的全能神——神圣王所赐予我的力量。”
露娜C笑着,长而尖利的黑色指甲抚过修纳银白色的鱼尾:“我可以把你的鱼尾变成腿,但是那就像故事里所说的,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哥哥可以。我就可以。”少年修纳坚定的看着露娜C。
“锡德里克和你的情况还不是很一样。”露娜的笑声有些刺耳:“他和你的基因排列有些不同。具体的原因我还没有研究出来。但我可以肯定,你会比他遭受更剧烈的痛苦和更严重的后遗症。即使是这样,你还想要普通人类的腿吗?”
“是的。”少年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力量,他没有像故事里的小人鱼公主一样颤抖。他知道自己要些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什么让你甘愿让你忍受如此之大的苦痛呢?我的孩子。你也像人鱼公主一样爱上了一个普人类吗?神谕告诉我们,异人类爱上普人类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也无法获得真正的普人类的不灭的灵魂。你是无法摆脱宿命的轮回的。”
“不……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
或者说,不全是……
药物开始在体内起作用,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疼痛一点点缓解,视线一点点清晰,而露娜的红唇和过于尖锐的笑声也在一点点的消失,被哗哗的流水声取代。
修纳没有动,他倚在墙上,喘息着闭上眼,竭力回忆刚才的场景。自己是因为基因修改从人鱼变成普人类才得的后遗症他是知道的,但是对于那些个场景他基本没有什么记忆,那些细节好像风干碎裂成了微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直被忽略了,但是什么让这些细节又鲜活生生动起来了呢?就像那天早上的那个梦一样。
自己的故乡是星球碎石堆他知道,族人全部灭绝他知道,但他从来只能感觉到心里的疼痛而无法记起碎石堆的环境,家的布置,父母的模样,无法记得灾难发生的情况,一切细节似乎都随风而逝了,而那天的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忘记过一样……
那天早上他的心跳不是没有了,而是跳的太快以至于人类的手无法数出脉搏,当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是欧文的拥抱让他的心跳频率慢慢降了下来,很神奇的没有吃药也撑过去了。真的很神奇;就连修纳也无法解释这种不科学的情况。
当然,后来他在浴室还是补了一片抑制心动过速的药,这个欧文是不知道的。
后遗症最近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呢。两个星期两次是个可怕的频率,足以让一个军人无法再上战场。但如果每次后遗症的发作都能让自己恢复一点记忆,那么自己倒是宁愿经受这种折磨,只要这种痛苦可以让自己清醒,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来帝国以后,记忆才从痛苦中冒出头来。以前在联盟,后遗症的发作并没有带来任何额外的收获。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发作的这么频繁。基本在不受到刺激的情况下,这具身体还算听话。
来到联盟之前,没有清晰的记忆,这是不是也是基因修改的后遗症呢?修纳不得而知。他也无法和哥哥讨论这个问题,每次他想和锡德里克讨论这个问题,锡德里克就会一言不发的抽上一天的雪茄。眼神像一匹孤独而受伤的狼。
于是他知道了,那也是哥哥心里无法碰触的痛。痛的甚至无法和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交流。至于锡德里克记得多少,他也无从得知。总之,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的头脑里有大纲,却没有细节,有骨架,却没有血肉。
这也是他坚信自己爱过一个人的原因。那个人,应该是真的存在过的吧……只不过,我,把他忘记了。
修纳从地上强撑着站起,用手捧了一捧水漱了漱口,看向盥洗镜,里面映照出一个面色苍白疲惫的年青男人,唇边的一角却异常的鲜红。方才还是不慎咬破了嘴角,修纳关上水龙头,舔了舔唇边那处伤口,破处是淡淡的咸腥味,一如大海的味道。
修纳缓缓的躺回沙发上,蜷起身体想要休息一会。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语音门铃响了。
“波塞冬老师,您在吗?一起去吃饭吧?”门外兴致高昂的声音是星图测绘系的年轻讲师里昂。
两个月来修纳住在学校,但因为正好赶上假期,有家室的老师不会天天来,修纳有机会接触的大多是同住单身宿舍的教师。而皇太子欧文霸道的领地意识和不避讳的威胁使得其他单身教师对修纳避之不及,修纳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和人交往。
只有这个里昂,可能因为也是这学期的新教工还没有朋友的缘故,可能是纯文职不挂军衔没人拉拢他,最主要是人比较迟钝,感觉不到太子的敌意,里昂常常拖着修纳一起做些日常的事情。即使有一半以上的情况会被拒绝,这个神经大条的年青男人也毫不在意。
修纳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将呼吸放的又轻又慢——这副狼狈的样子,他不想被人看到。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来里昂是等了一会儿,认为修纳确实不在办公室才自己走了。修纳刚刚松了一口气,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又响起来,然后门铃再一次发声:“修纳,开门。是我!我回来了!”
……这是欧文的声音。修纳一惊,刚刚松懈的神经变得陡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本能的一言不发,屏住呼吸。
“修纳!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开门!”
“……”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声音愈发的焦急起来。
“……”
“你再不开门,我就撞开门进去!”
修纳一惊,他毫不怀疑欧文真能干出撞门的事情来,到时候来围观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了。他一时间顾不得别的,站起身来去拧门把手。
欧文确实是真急了,他刚才在考虑之后还是做完了实验——没有修纳在旁边分心,已经看过两遍的简单试验难不住欧文,太子殿下这次完成的是真的很完美。至少欧文觉得做的比刚才旁边那个讨厌的拜伦要强多了。
他得意的以军事史系,克劳尔。盖博的名义给修纳发了实验完成请老师验收的信息。然后就藏在教室里面的材料准备室,等修纳来验收。
他幻想中修纳应该十分惊讶于他的进步,进而在空旷的教室里抑制不住的赞叹他的天赋。而他则在暗中得意的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惜的是,等了好久,既没有回音,也没有人来。
太子殿下撑不住了,一边卸掉易容一边发消息问他在帝国军校的眼线,得知修纳是疾奔回办公室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又联想到两周前那次修纳的不对劲,直觉的不好,赶忙跑来找人。
〃我撞门了啊!我真撞了啊!〃欧文没有听到回答,咬了咬牙,猛地抬肩向门撞去——可是好死不死的门就这时候开了,他一时间无法立即收住攻势,狠狠的撞在了开门的人身上。
于是,继在太平星见面的那次以后,欧文第二次趴在了修纳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
☆、第十三章
也许平时这一撞根本算不上什么,修纳可以迅速的闪避还能给欧文重重的一击。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体感神经在集中控制其他部分,加上速效止疼药大大降低了身体敏感性,他的反应力根本就是下降了几个量级。
后遗症的发作使得他的身体元气大伤,根本禁不住欧文用全身力气的撞击。修纳被撞倒在地后,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外部的撞击加重了内脏尚未完全消失的疼感,他觉得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开始有点痉挛了。
这次和在太平星那次不同,上次他尚有余力反抗斗争,这时候的他则完全羸弱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欧文从修纳身上撑起身子,对上他苍白的脸色和黯沉没有焦点的眸子,一下子就慌了。他深深懊悔于自己的莽撞,但是也知道自己的一个撞击绝不可能把对方伤成这样。
“你怎么了?啊?修纳!”他不敢用力摇晃地上的人,“你撑住,我马上喊医生!”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修纳的办公室又位于长长走廊的末端,外面空空旷旷的没有人。欧文正要打开终端召唤医生,突然发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的拉住了。
他低头,修纳一只手按着腹部,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眼睛看着他,嘴唇轻轻开阖,似乎在说些什么,他把耳朵凑了过去,听见了几个低低的音节:“……不……不要叫人……关门……”
欧文睁大眼睛:“不行,你……”
这里是帝国第一的军校,有着全帝国最好的生物医学家,再怎么完美的基因修改也必定会被看出端倪。如果欧文真的叫人的话……
“……求你……”修纳的眼睛蒙起一层水汽,焦急而无力的样子让欧文的心脏像被针猛刺一样的缩紧。
他求我……那么冷漠高傲的人竟然说出这句话。
欧文平时多么希望修纳能对他假以辞色,哪怕他一个主动的笑容,他都会高兴上大半天。但是真的听见他低声下气的求自己,欧文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相反的,他觉得自己的心疼像是要碎裂一样。
他无法拒绝修纳的要求,只好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他,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欧文轻轻把修纳放在宽大的沙发上,然后回身去关上门,再回来,蹲在他的身前,握住他的手。
修纳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光滑圆润,一看就是拿手术刀或者弹钢琴的手,这样的手平时看上去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然而现在这双手苍白而冰冷,没有什么生机。
欧文尽量把自己的热力传递到修纳手里,急切的看着他:“我能做点什么呢?”
是的,他必须问他,因为他自己就是银河系首屈一指的军医,而且只有他才了解他自己的身体和问题。
“药,我口袋里。”外部的撞击引起的疼痛只是一瞬间的撕扯,捱过了最初的一刻,接下来会好忍受的多。
但因为之前后遗症的发作,修纳想今天可能不是他的幸运日。未雨绸缪,即使现在痛感已经减弱,他也必须追加一针强效基因安抚剂。
欧文掏了他的外衣口袋,拿出一个小瓶子。修纳轻轻摇头,慢慢伸手自己去掏胸前的口袋。欧文按住他的手,自己去摸他的胸口,贴着那砰砰跳动的心脏,在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铝箔包装。
撕开铝箔,里面是一簇白色的粉末,粉末随着包装物的打开而四散纷溅,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欧文嗅了嗅,皱眉:“致幻剂?你不能用这个!”
他知道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有时候有人会使用致幻剂来暂时缓解。
修纳摇摇头,嘴角弯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在精致而苍白的脸庞上看起来惊心动魄的魅惑。
“不会的……我怎么会用那种东西……”
欧文摸摸他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溅上去的水,他决定相信修纳:“怎么用?”
“抽屉里有注射器……”
基本的自救知识是军人的必修课。欧文马上明白这是混合针剂。他两步走到修纳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几下扒开别的物品,找到一盒生理盐水,抽出一支,用手指一弹,打掉上部的盖子,将白色粉末倒入其中。白色的粉末立即混合在盐水中,成为了一支粉白色的悬浊液。
欧文拿起一支一次性注射器,将药液抽入针管,又拿了一支医用紫外光消毒笔,问修纳:“肌肉注射还是静脉注射?”
修纳看着他熟练的给自己消毒,注射,擦拭,一气呵成,干脆利索,不由的轻叹了一声:“做实验怎么就那么笨呢。”
欧文手一抖:“你……你知道了?”
修纳不答,伸手向下放卷起的衬衫袖子。
欧文伸手帮他,然后再次拉着他的手观察他,确定他确实没有大碍,才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修纳轻轻摇头,没有接话。虽然他不知道欧文说的对不起,是对不起撞到他,还是对不起易容骗他,还是对不起和他吵架以后冷战半个月不理他。他现在只是没有力气去刨根究底。
欧文体贴的闭了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继续追问,而是去倒了一杯热水,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支葡萄糖倒了进去,将修纳扶起来,倚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杯子抵到他的唇边。
修纳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热水,微甜的暖流一点一滴的顺着食道下滑,流向四肢百骸,他感觉到冷的发抖的身体开始恢复那部分失去的知觉,便慢慢起身离开欧文的怀抱,重新躺回沙发上。
欧文将水杯放回去,不屈不挠的将手放在修纳的腹部,轻轻用力帮他按摩。
“嗯……”也许是触到了痛点,又或许是温暖的手和温柔而有力的抚摸实在舒服,修纳竟然不小心将一声呻/吟漏出了嘴角。
那似乎痛苦又似乎舒服的呻/吟声让欧文一下子就愣了,身体一下子就热了。
幻想过无数次的诱人身躯就在眼前,毫无设防,也无力设防。只要扯开那条黑金色的皮带,撕开那层象征着神圣和禁欲的帝国军服,那具修长柔韧的身体就可以被自己压在身下狠狠的贯穿,被自己完全的占有,而且,是合法的!
合!法!的!
此刻他一方面对自己在对方生病受伤的情况下还起了绮思有些内疚,一方面又无比懊悔当初答应了修纳形婚的要求。
如果没有答应他,如果大婚当天就真的那样做了,这张一贯冷漠而英俊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呢?是痛苦还是舒服,或者像这声呻/吟一样,兼而有之?
几乎是本能的,欧文俯下身去,发狂的吻住了修纳的嘴角。
被咬破的嘴角舔舐起来有着别样的感觉,带着淡淡的咸腥味,熟悉的味道,大海的味道。欧文像饿极的蜜蜂突然采撷到甜美的花蜜一样,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灵活的舌头迅速从嘴角扫到柔软的嘴唇,轻舔之后他顶开对方的唇,在修纳湿润的口腔中长驱直入,霸道的探寻着,求索着每一方每一寸本应属于自己的领地。
突如其来的深吻让修纳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的牙关被温柔而有力的撬开,自己的舌被对方的舌牢牢卷住,时轻时重的勾缠着舔舐着。于是呼吸也就跟着变得困难起来。一股酥麻的感觉跟着舌尖直冲入脑,小小的火花打的他头皮发麻,然后这股电流就顺着头顶到颈椎,顺流而下,直到一串串火花打到他的尾椎,直到他的整个身体都为之颤栗酥软起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眩晕而迷乱,痴迷而沉醉,坠入云端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
长久而深入的亲吻结束以后,欧文抬起头,自己也愣住了——修纳竟然没有反抗!
他是被自己吓傻了,还是身体真的已经坏到一丝力气都没有这个程度了?!
对修纳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