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眉梢一扬,“那前辈应该感觉得出我恐怕不会带着无极门人报仇。五十年了,仇恨延续了五十年也该够了,已经折磨了两辈人,没必要再继续折磨下去,上天既然要我做无极门门主,那我要做的是化解无极门的这段恩怨,而不是麻木不仁地继续去报仇。”
老人听得面色变了几变,好生不信艾文会直言不讳地说出这番话来,无极门的仇恨深似海,怎能说化解就化解得了的?难道要看着仇家那么逍遥自在的活着吗?
蓝衣嘴角抽了抽,艾文胆子好大,身为未来无极门门主的她这些话岂能是她该说的?
老人不说话,艾文继续道:“我想请问前辈,您活了几十年整日想着报仇,可曾快乐过?现在人之将死,回眸想想往日岁月,好不容易来世一遭,前辈真的觉得值吗?报仇,说得好生雄壮,而且似乎侠骨铮铮。但是前辈,死了的人都已经死了,难道活着的人不该快乐吗?我相信无极门逝去的前辈高人们若是泉下有知都会希望无极门的后生小辈活得开心愉悦,而不是整日沉溺在仇恨中,痛苦中。他们的人生已经落下了遗憾,难道还要强迫年轻一辈也带着遗憾去见他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艾文微一歇气,又接口:“前辈,扪心自问,如若你死了,你会希望蓝衣不得幸福吗?我不知道仇恨对你们来说有多重要,而且我也无法理解,但无极门的仇恨都已经持续了五十年,难道不该告一段落了吗?难道还想要更多的人活在仇恨中?”几乎越说越激动了。
顿了顿,扫眼老人面上复杂的表情,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五十年的时间,光阴不饶人,纵然前辈在五十年前只是一个年轻小辈,而五十年后前辈都将与世长辞了,那么试想一下当年参加灭无极门的那些江湖人士如今还有几个存活下来的?即使活着怕也是七老八十了吧?如此那还报什么仇呢?兴许前辈会说那就灭了他们的后代,可是前辈灭了他们的后代真的就能解愤了吗?他们的父亲或爷爷灭无极门那会他们或许都还未出生,那么他们又有什么错呢?灭了他们,难道又让他们的后人来灭无极门?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前辈,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辈来。艾文看得出来前辈不是一个心狠之人,那我敢问前辈,当无极门做出毁灭他门之举时,前辈当真没有自责过吗?当夜深人静时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前辈当真觉得做对了吗?”
随着心念的转动,艾文语如连珠,炮轰般并有些义愤填膺的说出了心中想法,同时对无极门今后的规划也间接地告诉了老人。
蓝衣侧身睁大了眼睛看着艾文,仿佛看怪物一般,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委实的令人佩服啊!难道她先前当真准备过了吗?可是她的模样又不像是准备过的一样,那分明的是即时而言。
暗中他不得不承认艾文说的颇有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活在仇恨中,对幸福虽然也渴望过,却不曾拥有过。
——幸福,那是怎样美好的事物?
想时,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艾文。
听完艾文的一番不容人插口的言语,老人先是生气、恼怒,憎恨艾文要对无极门做的一切,但回想了一遍艾文说的话,却又觉得不无道理,让后生小辈活得幸福快乐,自己又何尝不想?
不觉中他长叹了一气,双目隐有湿润的看向上方,突然的心生悲凉,彷如放开了一样觉得空无一物,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此刻听艾文说不报仇了,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倒想阻止艾文,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控制了,岁月不饶人,人老了,怎能与自然相抗争呢?
“蓝衣。”转头面向蓝衣,收敛起脸上情绪的变化,老人威严而森冷的道:“对于艾文姑娘说的这些话,你当如何做呢?”
“呃。”蓝衣愣了愣,扫眼艾文绝美的侧脸,目光落到老人面上,恭敬道:“蓝衣谨遵爷爷教诲。”
艾文神色一动,不表露自己的心迹,径直把难题扔给老人,蓝衣还真是相当的狡猾啊!
侧头瞥眼蓝衣,轻道:“狐狸。”
蓝衣苦笑下,不这么说,那他该怎么回答?难道当面赞成她的作风把自己的爷爷气死?
艾文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朝老人道:“前辈,难道你不觉得是上天派我来化解无极门这段恩怨的吗?我别的时候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有些蹊跷哦。”
反正无极门门主也推却不了了,艾文干脆勇敢地面对,总躲着有些事永远都得不到解决。
如此臭屁的言辞听得蓝衣暗自憋笑,自夸自赞,说了还一点不脸红,艾文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老人凝神审视着艾文,难道她真是上天派解决无极门这段恩怨的吗?
想了想,暗叹道:“哎!也许吧,看来也是无极门该换血的时候了。”
“罢了。”老人心中悲凉,叹息道:“老夫也不逼你了,兴许真是上天的旨意,不过……”语锋一转,他双目精光暴涨,直直投向艾文,一字一句不容人反驳道:“艾文姑娘必须答应灭了虎头帮,咳咳咳……”心下一怒,不觉中气急攻心,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爷爷。”蓝衣担心得赶紧上前扶住老人,拍拍他的背部,“爷爷,您不要激动。”
知道爷爷想起虎头帮就难受,蓝衣只好解释道:“虎头帮本是无极门花了不少精力和物力撑起来的门派,旨在为无极门效劳,但受奸人上官卫的指使,虎头帮竟然大胆地脱离无极门,处处与无极门作对,使得无极门险些栽在虎头帮手中,因而爷爷每每想起虎头帮就恨得牙痒痒。”
“哦!你是说你们被你们养的狗反咬了一口?”艾文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她以前觉得虎头帮与无极门有些瓜葛,后来却又感觉虎头帮与无极门的作风极为不同,原来是强大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主了。
蓝衣被艾文的比喻呛了下,道:“可以这么说。”
眼帘阖下,艾文沉吟一阵,想起虎头帮的种种不可饶恕的恶行,忽地抬眼看向无极门门主,道:“门主爷爷,灭虎头帮的事我答应便是,事实上我对虎头帮也看不顺眼得很。”
老人安心地舒了口气,仿佛得到了无比安慰,“如此甚好,灭了虎头帮,无极门今后怎么行事,那是作为门主的你该考虑的事,老夫也无须左右你的思想。”
“门主爷爷能这么想,艾文很是欣慰。”艾文附和一句。
“老夫之所以还未死,是因为以深厚的内力憋住了一口气,如今该要说的都已说了,那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了。”微一叹息,老人在蓝衣的帮助下盘腿坐上床,朝艾文招呼道:“艾文姑娘你过来。”
“嗯?”艾文纳闷地上前两步,不解门主有何意图。
缓解了一下堵在胸口的气息,老人道:“老夫几十年的内功修为跟着老夫逝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在临死之际,老夫想将全身内力传与艾文姑娘。”
“给,给我?”艾文眉目一睁,很是震撼,老人几十年的内功都给她的话,那还不得吓死人啊?
“我看,不,不必了。”反应过来后,艾文忙摆手,“有‘嫁衣神功’,我内力都够深厚的了,门主爷爷你传给蓝衣吧。”
“小姑娘家懂什么。”老人面色不悦地怒吼道:“能给蓝衣你以为老夫不想吗?蓝衣没有‘嫁衣神功’,给了他他身体也融合不进去。当然了,内功到了你身上,让‘嫁衣神功’完全溶解之后,你想要给蓝衣那也是随你便,其实老夫还真希望你给蓝衣。”
“哦!”艾文双眸转了转,“原来拥有‘嫁衣神功’的我变成一个内力加工器了啊!”
和她理解的一样,用“嫁衣神功”消化后的内力,只要她愿意给,任何人都能接受,但不经过她的身体,老人深厚的内力想要直接给蓝衣的话,其结果只会让蓝衣反被内力侵蚀而死。
“爷爷……”听到老人最后的遗言,蓝衣面色难过,心生悲凉。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爷爷终究一死,有什么好悲伤的。”老人气怒的吼蓝衣一句,倏然运功将艾文吸过去,并要求其盘腿坐好,手掌贴着艾文的背,将自身内力逼出来。
艾文不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但感受到老人贴在背上的手发怒的加重了力后,她只得施展起内功,将老人的内力吸过来。
当此时,房门推开,陆续走进了与蓝衣合为“无极七色子”的其他六人,见到老人的所作所为,六人面色惊叹,骇然,想叫却又不敢叫的张大了嘴。
门主此刻正在运功,若是惊扰了他,有可能会出现内力暴涨而死的下场,因而了解情况的六人纵然知道门主此举后必死无疑,也是不敢作大的声响,光是悲伤难过地望着老人。
适才听到属下汇报蓝衣已经将身怀“嫁衣神功”的艾文请到了无极门中,几人先想不信,不过此时一看,门主身前的女子想必就是那艾文无疑了。
站在老人侧边,蓝衣薄唇紧咬,这些天来,爷爷有深厚的内力撑着,所以还活着,待内力释放后,爷爷还能活命吗?
不觉中,他因无能为力而双眸发红,与爷爷相依为命了二十五年,如今就要分别,这叫他怎么接受啊?爷爷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至亲之人,若是爷爷死了,那这世上便没有像爷爷那么关心自己的人了。
脑袋转向侧边,蓝衣隐忍着自己情绪的变化,不让人看出他心中的悲凉与酸楚。
约摸半柱香后,艾文觉察出老人手上气息越来越弱,心中一动,将老人的内力一下隔断,起身走到一边,让前来的六人与老人告个别。
“艾文姑娘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收起掌势,老人无神地靠着床头,释放了内力的他一下苍老了许多。
原本,艾文可以贪婪的吸干他的内力使他当场死亡,但艾文并未那样做,前来的六人似是有许多话说,而老人大概也会向六人交代一些遗言,所以艾文善解人意的成全了他,为此,老人心生感激,只是同时也有些遗憾,临死还要带走十年的修为。
“门主,门主……”见艾文起身,六人便奔了上来。
老人的内力深厚,艾文吸到身体中后,一时之间消化不过来,因而被内力反噬得气血翻腾。
隐忍了下,她抬目朝蓝衣艰难的道:“蓝衣,可以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吗?”若不是忍耐力够强,她只怕就要当场喷血了。
瞟眼艾文,再看看奄奄一息的爷爷,蓝衣迟疑了下,最后只得点头,“好。”
从艾文面上的反应,他看得出来艾文急需调息,并且耽误不得,是以,他只好舍弃送爷爷最后一程的念头,带着艾文出去,给她安排一个房间。
顾不得观察房间的布局摆设,艾文进了屋,迫不及待的上床盘腿调息,那可是无极门门主几十年的内力修为啊,不把她撑死就算不错了,哪还敢耽误?
但坐上床后,她还不忘朝蓝衣说一句,“我在这里就好,你去送你爷爷吧。”
蓝衣听之心动不已,正想走,脚下一动,却又停下直立在艾文身旁。
看他欲走又留的样,艾文嘲道:“莫非你怕我逃了吗?我真是服了你了,都这时候了还要将我看守着。”
鼻中哼了一声,闭眼,艾文不再管蓝衣,运功将老人传送的内力慢慢融合到身体中来。
艾文当真说到蓝衣心坎处了,艾文古灵精怪的,不看着她,此次逃了的话,怕以后就再难以将她“请”回来,拥有“嫁衣神功”,她已经够可怕,这会再加上爷爷的几十年修为,十个蓝衣也不够她玩啊!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蓝衣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爷爷怕是走了吧!抱歉,最后的时刻蓝衣都不在您的身边送您一程,当真不孝啊!从此后,蓝衣将是一人了,爷爷,失去了至亲的爷爷,蓝衣不舍啊……
心中悲戚越来越浓,蓝衣鼻头酸酸的,隐有哭的冲动,但为了泪水不滑下脸颊,他坚强的忍着,忍的双眸赤红。
料想艾文运功调息好后就有机会去看爷爷了,哪知艾文往床上一仰,拉被子盖好径直睡觉,还道:“要看你爷爷你自己去,别忍着。”
蓝衣听得牙痒,气死他了。
——就是怕你走才留在你身边的啊,不然你以为我想留?爷爷死了,作为孙子的我不在他身边,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可是艾文才不管他难不难过,被子一拉蒙着脑袋睡觉,她就是要惩罚一下蓝衣,将梅雪吊在半空中,那么折磨梅雪,她要他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不过,蓝衣也可以选择不被折磨的呀,只要不管自己逃不逃走,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说实在地,艾文还真想走,无极门与她八竿子挨不上边,她这个未来世界的人何必乱参一脚呢?搞不好把这异时空的秩序打乱了,未来世界还会变得一团糟呢。
于是,二人就这么矛盾的僵持着,一个睡觉,一个站立,一个淡漠,一个痛苦,均在等着时间的溜走。
天终于大亮,蓝衣整整地被折磨了一夜。
被子掀开,艾文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一下,漫不经心地吃着早餐,反正那无极门门主和她不熟,死不死她当真没感觉。
蓝衣双手捏紧,隐忍,再隐忍,暗中想着爷爷那边发生的事,按无极门门规,死了的人要火化成灰,这个时候爷爷大概已经让人送到火化的木材上了吧。
侧头扫眼蓝衣赤红的眼,再折磨下去艾文都会觉得自己过分,因而无奈地叹了一气,她起身朝蓝衣道:“走吧,去送送你爷爷。”脚一抬,先行出门,绝情的事她终究无法做得彻底。
蓝衣怔了怔,感激地看着艾文离去的白影,赶紧跟上。
无极门门主果然死了,在昨夜告别了他所有的孙子,今日躺在了略有人高的木材上。
木材周围,所有无极门人跪成一片,仿佛蚂蚁一样多得不计其数。
行刑之人举着火把还未点火,等的就是蓝衣,蓝衣是门主唯一的孙子,蓝衣不来,谁也不忍心烧了他至亲的爷爷。
跪在木材前三米处,蓝衣难受地俯下身去,明明很想哭,却是一声不吭。
艾文亦是跪下,一般她不跪任何人,但无极门门主值得她这跪,那个才能卓越而威严摄人的老人,跪了是因为佩服,尊敬。
瞥眼身边的蓝衣因悲伤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艾文叹道:“蓝衣,难过就哭吧,没必要忍着,坚强无需这时候来体现。”
立起身子,蓝衣满是血丝的眼感激地望向艾文,仍然不吭声,然而悲凄而令人伤感的泪却是溢出了眼框,顺着他俊美的脸滑到了下巴,滴落到他蓝色的衣上。
和那衣服所显示的冷色一样,也许他的心也很冷罢。
行刑之人终于点火,瞬间后,殷红的火舌舞动着,炙热的高温烤得众人脸上发红。
望着那熊熊烈火,艾文不觉感叹,一代枭雄,就此了却了一生,带着一生也未解决的仇恨告别了这个世界,也许仇恨也将在他身上告一段落。今后,在她的带领下,无极门一定要显示出不一样的风姿,或许这仇恨真的很难化解,不过她会尽她最大的努力。
“谢谢你答应了灭虎头帮,让我爷爷没有遗憾的离开。”沉默了许久,蓝衣发自内心地感谢。
“也许,那是我该做的吧。”莫名的,艾文的心情沉重起来,向老人应承的诺言,她不是说笑,就因为这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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