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杨氏,杨氏用一根树枝挑着挖出来的土豆根茎,这些晒干了可以做柴烧,也可以堆肥用的。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路有些踉跄,在一片光线朦胧的黄昏中,脸色并看不清楚,杨氏的身边是张沁儿和晗生,各自抱着一大捆的土豆根茎,为杨氏分担着重任。
老了……憔悴了……也虚弱了……
张志仁不自觉的眼眶湿润起来,抬头看着西边渐渐落下的红日,不断的在心中想着:“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虽然不在家,也知道家里的活计不多,每个人分担一点,万万不会让冯氏和杨氏累成这副模样,他又想起当初在徐州时,连氏就因为他违背她的意愿,擅自娶了杨氏,而对杨氏十分的不好,因为张志仁心中有愧,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安慰杨氏,劝着杨氏多忍耐。
如今想来,那些劝慰的话真是好模糊……
回到家中,杨氏就要拖着忙碌一天的疲惫身躯去厨房煮饭,张沁儿忙说:“娘,今天我去煮饭吧,你也累的厉害!”
挖土豆也有杨氏的份的,沁儿和晗生还有永安只是跟在后面捡土豆而已,晗生就说:“娘,你去休息,我帮妹妹烧火!”
杨氏脚步停顿了一下,扯出一抹笑容:“娘知道你们心疼娘,但是娘真不累的!今天晚饭要做的丰盛一些才行,沁儿你虽然炒菜不错,但是那做面饼子,你可不行。”
揉面是需要手劲也需要巧劲的,即使张沁儿一度努力,这做面饼子的活还是做不好,即使是晗生有一把子力气,那也揉不到火候。
“我来做吧!你去歇息,省的累坏身体了。”忽然,张志仁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杨氏,亮亮的眸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杨氏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摇头说:“还是我去吧!今天三弟中午没去吃饭,娘已经很不高兴了,你现在给我做饭,还不知道娘会如何生气呢!”
连氏如何生气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张志仁去县城之后,杨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即使杨氏听闻张志仁出面帮她,心里暖洋洋的,也不敢答应。
张沁儿倒不如杨氏那般想的深远,因为她知道,张老头已经答应分家了!
只要分了家,加上她手里的这一百两银子,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畅想着以后美好的日子,她笑嘻嘻的说:“娘,就让爹帮你呗!”
张志仁也心疼自己的媳妇受罪了,铁了心要帮忙,于是杨氏架不住这一大一小的磨蹭,最终答应让张志仁进厨房烧火。
张沁儿看着爹娘进了厨房,这才神秘兮兮的拉着晗生进了自己的屋子,这么一天的功夫,吃过中饭就去地里挖土豆,直到现在才回来,有些话还没有和晗生说的呢!
进了屋子,晗生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忙略带期待的说:“那墨汁成了吗?”
张沁儿点头,摸出怀中藏好的银票和碎银子还有那两贯铜钱出来,笑眯眯的说:“都谈好了,这是那程掌柜给的好处费,另外等我去县城给他配置墨汁的时候,还要再谈一笔生意,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另外又想起今天张老头的话来,她小声的说:“三叔已经开口要求分家了,爷爷也同意了,我当时在旁边听了,就让爷爷让我们家也一起分出去,爷爷也答应了,我估摸着不是今天就会在明天说这件事,你做好心里准备,另外咱们的爹你也知道,如果到时候爹要反对,你一定要拉住爹!知道吗?”
又说:“只要分了家,我们的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娘也不会这么累,有了这一百两,你也可以顺利的去读书,永安也该启蒙了。”
晗生也被这纷乱的消息砸昏了头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着沁儿那亮晶晶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柔软了许多:“以后分了家,你也别这么累了,你和福儿都要好好养养身子,你们女孩子这个时候不养好身子,这一辈子就毁了,我和永安是男人,倒不怕!”
“嗯!知道了!以后分家了,我们都要好好的养身子,还有娘!”虽然晗生的实际年纪比张沁儿内里的灵魂还要小,但是晗生的成熟和关怀仍旧让张沁儿心里暖洋洋的,有个疼人的哥哥真好!
两兄妹在房间里嘀咕了一会,就听到杨氏在厨房门口喊着:“晗生、沁儿出来吃饭了。”
有了张志仁的帮忙,这顿饭做的异常的快速,不到一会儿,满满当当的热饼子和一锅干饭还有炒菜就端上桌了,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今天新收获的土豆,有炒的和煮的两种,那种个头小些的土豆全部洗干净表皮,放进大锅里用清水煮,也不需要什么调料,煮熟了就可以直接吃,味道绵软又清甜。
一大家子陆陆续续朝堂屋走去,按照尊卑坐下,连氏自然是习惯性的开始分配食物起来,她先是刁难的打量着今天晚上的食物,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错处,这才动手为张老头盛饭,一旁的张老头本来就沉默,今天似乎更加沉默,导致整个饭桌的气场十分的怪异。
张老头的饭准备好了,就是张志廉三兄弟的,然后是孩子们的,最后才是媳妇们的,而媳妇们以谢氏的稍微多一些。
整个分配的过程,张老头都冷眼看着,心思竟然有些飘忽起来,感慨着,难怪张志礼要提出分家!
又胡乱想着,难道以前都这样?为什么都没有仔细注意到?
“老三媳妇,你这身体越发娇贵起来了!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动不动就装病装可怜?现在好了吧?明天就把落下的活全部做了!”连氏如刀锋般的眼神飕飕的飙向冯氏,冯氏在中午吃了一碗药又睡了一下午之后,身体的精神就好了些,所以这才出门吃饭。
冯氏已经听张志礼说张老头答应分家的事情了,只是也猜不准张老头打算什么时候宣布,这会儿受了连氏的刁难,她也不敢反抗,只虚弱的说:“娘,我知道了。”
“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家里一堆的事情要做!老三媳妇身体不行,就让她多休息两天吧!”张老头今天晚上格外的敏感,这时就忍不住站出来替老三媳妇说话。
谁想连氏却冷哼着:“家里怎么就没有一堆的事了?明天你们男人们都去黄家帮忙,这屋子里洗衣做饭地里干活不都是事情吗?”
“土豆都挖出来了,地里的活歇息一两天又没事!”张老头蹙眉说着,看见连氏嘴角又动了起来,忙打住:“先吃饭,累了一天了。”
一家人沉默的吃着饭,因为气氛的凝重和沉默,谁也不敢开口触霉头,直到碗里的饭全部吃饭,大家各自散去时,张老头才说:“都坐下!我说件事。”
张志仁和张志礼等知道内情的人的视线立刻朝张老头看去,都等着张老头开口。
“我想了想,如今家里也稳定下来,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生活也不是一个事儿,干脆分家吧!”张老头的话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平静的湖面,激打出万丈水花来,除了提前知道的人,其他的人都惊讶的不能自己。
连氏忍耐着怒气,苛刻的嘲讽着:“父母在,哪里有分家的道理?我不准分!”
张老头这回直接等着连氏,严肃的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分家!”
“爹,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要说到分家呢?难道是三弟和你说了什么吗?这就是三弟不对了,难道刚在县城找到一份事情做,能赚钱了,就想赶紧分家单过好日子了吗?可是三弟看着不像这样的人啊!”谢氏急了,一听到分家,她心里也是开心的,不过随即就想到现在分家之后恐怕对自己的不利,于是忙掉转方向,把矛头引到张志礼身上,在一旁煽风点火起来。
谢氏是这么想的,张老头好好的怎么会提出分家?肯定是张志礼说了什么,至于张志仁,不是谢氏小看他,谁提出分家,他都不会提出分家的!而杨氏也谅她没有那个胆子!
果然,连氏就怒视张志礼,叱喝了起来:“志礼!是你提出分家的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兄弟几个拉扯大,到了临老了,你们还要分家来恶心我?”又恶狠狠的瞪着坐在一旁的冯氏,恨的抓起面前的碗筷就朝冯氏砸去,一边砸,一边骂着:“对!肯定是你这个灾星!好好的硬要把我一家拆散了!志礼,这样黑心的媳妇还留着做什么?我做主了,让你休了她!”
冯氏本就虚弱,蓦然间被连氏动手,一下子没有来得及躲过,粗口碗一下子砸在她的头上,立刻流下一道血印子。
☆、89。第89章 :分家风波二
“哎呀!”冯氏头被砸的狠了,身体摇摆着,疼的几乎晕了过去,张乐儿和张沁儿忙走过去扶着冯氏,张乐儿大声哭着:“娘,你怎么了?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呸!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一昧的会偷懒!装病装死最在行!要是死了更好!”连氏犹不解恨,又要拿起张老头的碗筷砸过去,抓着碗筷的手被张老头大力握住,扭头一看张老头整张脸黑黝黝的,眼睛闪烁着滔天怒气。
“够了!我看好好的家都是被你作的!”张老头恨不得扇连氏巴掌,不过他还是有理智的人,体谅连氏跟着自己一辈子,生儿育女,此时在儿女媳妇面前打她的话,那简直就让她没脸了,依着连氏好颜面的性子,要死要活都是可能的。
张老头松开连氏手的时候,连氏因为没有准备好,手里的碗筷就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碎片则在地上炸开,散落了一地。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瞬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张志礼先前还没有反应过来,看见冯氏额头上的血越来越多时,心里才急切起来,他赶紧过去察看冯氏的伤口,发现只是擦破皮,冯氏晕倒是因为体虚的原因,这才放心,吩咐乐儿去屋子里拿止血的药材来,才站了起来,痛苦的看着连氏,堂堂七尺男儿,在老母的面前,竟然也维护不了妻儿,这种痛苦和折磨让张志礼很是心痛难受。
“娘,您真想冯氏死?”张志礼最终声音哀伤的问了出来。
连氏却并不觉得张志礼有什么不对劲的,而是按着性子来:“她要死就死了!就那样什么都不能做的身体,要来做什么?等她死了,在找一个媳妇就是了!这件事你别担心,家里的钱虽然少,给你再找一个媳妇的钱还有!”
这话说的张志礼心里更是悲苦疼痛,而谢氏在一旁听了,则暗暗猜测着连氏手里还有多少银子,要是分家的话,自家又能够分到多少。
“娘,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俊峰还没有成亲呢!”谢氏忙提起她的大儿子,也就是张家的大孙子出来,省的连氏一时气愤,把钱都拿出来给张志礼重新娶媳妇用了。
连氏却冷眼扫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冷冷的说:“俊峰是要找黄花闺女的,你三弟重新找个媳妇要费什么钱?”
这话就是说,准备给俊峰找媳妇的钱比给张志礼的多,听了这话,谢氏才放下心来,知道连氏一向是站在自己家这边的,于是也不再做声,只看着满屋子的热闹,在心里偷偷乐着。
在谢氏看来,有连氏在,这个家是分不了的!既然分不了,日后冯氏和杨氏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了,她们难过了,她自己的日子才能够好起来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髓,便是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悄悄的存在,有的人释放出来,有的人则用道德压抑着。
“我是不会休冯氏的,也不会娶什么媳妇!我要分家,娘,求求你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面对自己的母亲,张志礼没了法子,只好哀伤的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祈求着连氏大发善心。
张老头在一旁看着,心里动容不已,不装聋作哑,不当家!这句话到底还是真的吗?
他不是糊涂,只不过装聋作哑而已,怎么就让家里的人成了这般模样?
这时张乐儿已经把止血的药材拿了过来,张志礼顾不上再磕头,而是将药草嚼碎,敷在冯氏的伤口上,又用一块干净的布条将药草都包裹起来。
“奶奶,求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逼死我娘,您又没有什么好处,我爹死了媳妇,总的守一年的孝,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爹的媳妇是被做婆婆的逼死的,那么谁还敢嫁进来?”张乐儿也跪在地上,她年纪小,快速的磕头,每个头都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十几个头磕下来,白嫩的额头依然是红肿一片。
小宝和甜儿都还小,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张沁儿看着一屋子的人似乎都惊呆了,只看着张志礼和张乐儿跪在地上,于是忙对张老头说:“爷爷,您快说句话吧!不然三叔和乐儿一直跪着磕头,这算什么?再者三婶都晕了,也该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张老头看了眼这个透露着几分着急的孙女,也不知道这份着急是为了张志礼一家,还是为了她自己!
不过,把儿子媳妇和孙女们都逼的想分家,又何尝不是他的错?
想清楚了,张老头便不再犹豫,出面说:“志礼和乐儿,你们都起来!这个家分定了!我说了!今天就分家!”
又怜惜一旁昏厥过去的冯氏,就说:“先把老三媳妇扶到屋子里休息吧!”
张志礼就默默的起身,将冯氏横抱起来,送进屋里的床上,轻柔的替她盖着被子,小声的自责:“腊梅,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等张志礼重新进入堂屋时,家里的人已经都不闹了,连氏似乎也被张老头训斥了什么,板着脸坐在一旁,阴沉的模样很是骇人。
看见张志礼进来,那阴鸷的眼神尤其可怕。
“志礼,过来坐吧!”张老头的声音虽然疲倦,却很坚定。
期间张志廉、谢氏、甚至张志仁都出口反对分家,但是张老头这回是铁了心了,也忽然觉悟了,觉得分了家,才是对所有人好,省的凑合在一起闹出矛盾生死来。
既然这么想,这分家就要干脆利落才行,张老头便先将家里的一些财产都说了,让大家做到心里有数,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默默的聆听和分析着自己最终可以得到多少钱。
“家里根基不稳,目前只有这么些钱,既然要分家,那就……”
“慢着!要分家可以!但是要钱是没有一文的!除了自己的衣服被子,什么都不给!你们想分就分吧!”连氏插嘴说着,虽然张老头说服她分家,但是钱银都是掌握在她手里的,本来就少,在分给二房和三房,那么她手里剩下的就不到二两银子,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肝疼的很。
她的大孙子没有成亲,小女儿也没有出嫁,大孙女也快要出嫁了,二两银子能做什么?
指望着地里的出息又能够卖多少钱?何况连氏心里明白着呢!现在张志仁和张志礼都能够在县城找到事情做,赚到钱了,而张志廉虽然在村里教书,有身份地位,但是那是免费的!
除了家境好些的学生家长会偶尔送一些地里的瓜菜过来,还有什么?
所以连氏决定不但要把手里的钱紧紧的抓住,还要把张志仁和张志礼以后的钱也压榨出来,于是她说:“家里的情况,志仁和志礼你们都知道,既然你们都在县城找到事情做了,一个月有一两多银子,这样吧,分家之后,你们两兄弟每个月都上交八百文做为我和你爹的生活费!”
此言一出,张志仁和张志礼就惊骇住了,而一旁的谢氏则暗暗高兴不已,二房三房分出去,她最担心的就是怕分走她的钱,如今连氏非但不准备给二房三房钱,还要二房三房每个月拿出八百文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