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样烧陶器的?还会搭窑?”
马志仁也说:“是啊,沁儿,这些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这些?”
谢氏紧接着呛声:“难道又是在镇上看到的?我们都住在一块,哪里你什么都能够在镇上看到,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呢?”
谢氏说的,就是针对张沁儿每次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都用诸如‘镇上看到大户人家也在用、也在吃’之类的话,虽然事实证明那些被张沁儿发现的食物和说出的方法确实是可以吃可以用的,谢氏心里亦是不平衡,谁叫张沁儿一个二房的丫头抢了他们大房的风光呢?
张沁儿低垂着眼睑,在心里无奈的说:“就算我说前世知道的,前世看到的,你们也不会信啊?”
永安人虽小,也知道维护他姐,说:“大伯母你天天在家里,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姐姐以前可风光着呢,村里的孩子都听我姐姐的话,到处玩着呢。”
话虽如此,永安也后知后觉的想着,对呀,他以前就一直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怎么姐姐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你这孩子,不说话没人当是你哑巴!”谢氏偏头就骂了一句,怪罪永安不让她下台。
“嫂子,孩子还小,犯不着这么骂的!”杨氏心火起来了,出言护着自己的孩子,自从家变之后,她的心态也在逐渐变化着,逐渐脱离秀才娘子和孝顺媳妇的禁锢,也开始为了自己的孩子站了出来。
对于这个变化,张沁儿最是喜欢,如果拥有一对包子爹娘,她心里会异常蛋疼的。
这样想着,拿眼看着张志仁来,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呐,杨氏一个普通的村妇,都开始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利益站出来维护着,而这个堂堂秀才相公却被禁锢在礼教中。
礼不下庶人,平民百姓们可不坚守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生活在一起,各种事端争辩多不胜数。
“好了,沁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向来不说假话,你们看这些陶器,虽然模样寒碜了些,但是至少能用啊,那搭窑烧陶卖钱,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最后张志礼站出来做和事佬,这个三叔在外面见识多广,思维倒不拘泥,虽然不知道张沁儿这个小孩子怎么知道那么多,但是至少她所知道的,所做的,并不是错的,也不是坏的,既然这样,真心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孩子。
张沁儿借机说:“以前镇上是有家烧陶的,我当时顽皮,钻进他家的窑里,藏在外面看到别人怎么弄的,不就是将陶土湿润后再捏成型,然后再放到窑里,用火烧吗?所以今天我就这般试试,倒也成功了。”
“姐,当时你藏在他家窑里啊?”永安大叫起来,也想起这件事了,当时他们一伙子人在镇上玩闹,张沁儿藏起来,大家来找,结果那天谁也没有找到张沁儿,直到天黑的时候,大家都急了,张沁儿才笑嘻嘻的跑了出来。
张沁儿点了点头,却不再提这件事,心里却暗暗着急,如今她一个小屁孩的身份,在家里的话语权也太弱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她能够去支配的。
一夜无话,日子总是这般平淡的过着,让人既疲惫,又充满着希望。
那些泥鳅和鳝鱼在养过三天,吐干净泥沙之后,张沁儿向家里的掌舵人张老头提出想去县城买泥鳅的事情。
张老头并不看好泥鳅能够卖出去,但是张沁儿的努力,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想了想就说:“县城离这里远着呢,你这么小,一个人怎么去?”
“我和小姑姑一起去,没事的,我们走的快。”张沁儿早有打算,张贞娘不是小脚,也许是因为连氏实在不喜这个女儿,到了年纪也没有想起给她缠足,再者张贞娘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做事踏实,是个好伙伴。
听到这般安排,张老头就点了点头,说:“那行,明天一大早你们就去吧,要是卖了点钱,就看着买些什么家里需要的,要是没有买到钱,就把那些泥鳅什么的都丢了,省的再背回来累着了。”
张沁儿点了点头,如果真卖不出去,丢掉也是没有办法的,自己要吃的话,去河边挖一挖多的是呢。
第二日一大早,杨氏就起来张罗着,除了煮粥,还给张沁儿她们煮了一些板栗和两个鸟蛋,鸟蛋是昨天永安爬树摸下来的,瞒着并没有交给连氏。
杨氏是自己去过县城的,知道路远着呢,不吃点东西,饿的慌,走的也不快,临走时,又吩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
张沁儿嘴里应着,就和张贞娘提着一个竹篮和木桶出门了。
那些泥鳅有些多,就放在竹篮里,而鳝鱼则放在木桶里,并没有提水,鳝鱼和泥鳅都是可以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存活一段时间的。
☆、30。第30章 :致命的诱惑
桃花岭下的这一片荒芜之地,在这些难民们没有到来之前,是杳无人烟,路自然也是没有的,但是这几日开垦荒地,官府都派了不少人过来,而郑伯景更是日日过来监督进展,这来来回回,倒也给踏出一条简单的路了,顺着这条路走,也不怕迷路的。
进入林子里,张沁儿和张贞娘各自提着一半,努力走着,大清早的,天色蒙蒙亮,树枝上还挂着露水,枝头不断有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着,欢乐的拍打着翅膀,时不时从茂密的树丛中飞了出来。
为了早些到县城,张沁儿和张贞娘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快步赶路,在太阳逐渐升起时,她们也穿过了一座大山,只要再翻过半边山道就可以进入离县城最近的平安镇,因为离县城很近,这里的居民大多也是到县城买卖东西,只开了一家卖些针头线脑的杂货店,方便邻里急需用的。
张沁儿准备的这些泥鳅鳝鱼,自然在这里销售不出去,所以她们必须去县城的西市,那里有就是临川县相当于农贸市场的存在,不管是菜还是鸡鸭畜生,都可以在那里买到。
到半山道时,两个人都走的脚痛了,打算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张沁儿四处看了看,说:“去那边吧,有溪水!”
张贞娘点了点头,提着木桶过去,虽然泥鳅和鳝鱼没有水也能够存活一段时间,但是现在给它们弄点水,待会到了市场,会觉得更加鲜活一些。
两个人小心的走在山石上,这是一条山沟,杂石密布,溪水静悄悄的流淌着,因为水流量小,一点都不起眼。
将双手合在一起,捧水泼着竹篮和木桶的泥鳅鳝鱼,那些泥鳅和鳝鱼感觉到水,越发动弹起来,将所剩不多的水四处溅飞着。
张贞娘面上含笑,却又不放心的问着:“沁儿,这些东西真的能够卖到钱吗?”
“应该可以的,我们去了就知道。”张沁儿也不太清楚了,毕竟之前原主的家庭还算不错,饭菜什么的都可以自给自足,犯不着去镇上买,所以镇上一些行情并不清楚,何况此地是江西临川,这里人的风俗习惯更是不知道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坐在山石上歇息,忽然张沁儿眼尖的发现上流的水不对劲。
于是她站了起来,朝上面走去,果然发现上流的水居然是带着血色!
“小姑姑,这水里有血,也许是前面有人受伤了。”张沁儿说着,和张贞娘一起朝上面走去,她们走的很小心,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顺着溪水中的血色,很快就找到来源地,一个男人头朝地趴在山石间,那姿势看样子是从山坡上摔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山石勾烂了,血液将整个身体都染红了,然后和溪水混合着流了下去,张沁儿她们所看到的血,便是从这里来的。
“呀!”张贞娘胆子小,顿时骇住了,不敢上前。
张沁儿心里也打鼓,但是还是说:“我去看看他还活着么?”
要是活着,总是要出手搭救的,前世的时候她是不信转世之说,但是至从莫名其妙到了几百年前的时代后,她就不得不信了。
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张沁儿小声的说:“喂,你还好吗?”
但是手底下的人却一动不动,张沁儿没有力气将这个一米七左右的男人翻过身来,只好摸着他的脖子,如果还有脉动,基本上就还活着。
但是触手的却是冰冷而僵硬的皮肤,根本没有任何脉动,看来死了一段时间了!
手指快速的缩了回来,张沁儿看着张贞娘,说:“他,他死了。”
居然死人了!他是谁?为什么死在这里?张沁儿心头一连串的问题冒出,紧接着她想,要不要报官府知道?
眼睛越发仔细的打量着这具尸体,逃荒路上,张沁儿也没有少见被饿死的老幼尸体,所以心情很快就镇定了,这才发现在男人背上还有一大道口子,将他的衣服皮肉全部割开了。
看模样,应该不是摔落造成,而是刀剑的伤痕。
除了这道大的口子,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看样子他应该是和人拼命,然后逃到这里来的,又不慎掉到这山沟里来。
“沁儿,我……我们快走吧。”张贞娘有些惊慌的说。
“小姑姑,别怕。”张沁儿嘴里安慰着,一双眼睛开始朝四周打量而去,一般这种牵扯江湖仇杀之类的,都会有更多的痕迹或者证据,张沁儿打定主意,如果是普通的摔死,她就报官,如果不是普通的摔死,还是当作没有看到的好,省的惹麻烦上身。
打量了一圈,她的视线被一对箩筐吸引,箩筐也是从上面随着那男人一起摔下来的,被摔的东倒西歪的,一根扁担摔的老远。
张沁儿好奇的朝那箩筐走去,那箩筐被油布紧紧的密封着,因为摔落的缘故,裂开了很大的口子,从那口子里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
白色的晶体,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晶莹,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很像一样东西……
张沁儿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沾了一些白色晶体,小心的嗅了嗅,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才放进嘴里尝了尝,一股咸味顿时蔓延整个口腔。
这居然是盐!还是上等的细盐!
死人,伤口,盐……
张沁儿在脑袋中不断的重组着这些已知的信息,然后猜测着这男人是否是私盐贩子?因为明朝税收大部分都是盐税,所以对私盐的打击也很严厉,但凡发现贩卖私盐的,不但贩卖私盐的要砍头,就连将盐卖给私盐贩子的灶户(生产盐的农户)也是要被砍头的!
但是即使风险这么大,许多人也被高额的利益驱使着,不断的贩卖私盐,自然也是朝廷打压的对象。
如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么这个男人就是私盐贩子,只是不小心被官府的人知道,并且发生了一场厮杀……也有可能是被其他私盐贩子截道,这种类似黑帮相杀之类的桥段。
总之现在摆在张沁儿面前的问题,就是她该怎么做。
这男人的身份不单纯,自然不用她去官府报案,但是这些盐……
张沁儿艰难的看着那两大箩筐的盐,白花花的晶体像是不断的在诱惑着她,仿佛那不是盐,而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如今盐价三百文钱一斤,这么两大箩筐盐足足有二三十斤,确实就像银子一样值钱和惹眼!
“小姑姑……”张沁儿吞了吞口水,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果然人性都是自私恶劣的,不可否认的是,张沁儿心里很想打这堆盐的主意!
有了这些盐,就可以解决她们困顿的生活,否则凭她们如何努力赚钱,很有可能还是连盐都吃不上,吃上了盐,其他的东西就无法购买了。
这简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啊!
☆、31。第31章 :去县城卖泥鳅
时间已经是正午了,太阳高高的挂起,县城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却多,除了街道两旁开店铺的,还有货郎挑担子沿街叫卖着一些小点心和孩子的玩意,担子上的拨浪鼓随着货郎的走动,响着悦耳的声音,引诱着孩子来购买。
张沁儿和张贞娘问了人,找到西市的位置,发现那里的人却不多,因为卖菜的农户都是赶早过来,这个时辰,都已经回家去了。
寻了一处地方,两个人有些魂不守舍的蹲在那里。
旁边摊子卖活鱼的大婶看上去是个热情的人,扭头看着这两个面生胆怯的姑娘,说:“卖的什么?泥鳅和鳝鱼啊!你们这样不行,放在我这盆子里,有水,鲜活着。反正我这已经卖的差不多,空出一个盆子来。”
张沁儿忙谢着:“哎!大婶,真是谢谢你啊!”
“谢啥,没什么的,都是一个地方的乡里乡亲……唉,不对啊,小姑娘,你这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人。”那大婶诧异的打量着张沁儿和张贞娘,这两个姑娘都面色发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看上去应该是个穷人家的姑娘。
“我们是徐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幸好知县大义,愿意接收我们,给我们田地开垦居住。”张沁儿笑着说,想必她们这些难民过来的事情,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只是难民们都在桃花岭那边开垦荒地,并没有过来。
这么一说,那大婶果然反应过来了,口气带着几分怜悯,安慰着她们:“这年头世道不好,逃荒也是没有办法的,听说徐州的水现在还没有退呢!不过别慌,以后啊,就在我们这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也好。”
看着张沁儿和张贞娘身上的破衣服,又语重心长的说:“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张沁儿笑了笑,附和着:“是呢,总会好的。”
那大婶姓刘,让她们叫她刘大婶,就住在县城不远的山村里,临着一条河,时常打渔来卖,几个人倒也很快就混熟了,那刘大婶甚至帮着张沁儿她们推销泥鳅和鳝鱼,倒是有个熟客买了一些去,算是一个开门红,
拿着钱,张沁儿真心的感谢着刘大婶,若不是她,也许她还不知道怎么吆喝,怎么谈价钱呢。
又过了一会,陆陆续续卖掉一些,张沁儿这些泥鳅和鳝鱼都是吐干净泥沙的,在清澈的水里面,看起来很是喜人。
在刘大婶的推销帮忙下,最后一些也全部给了一家酒楼,就是价钱算的便宜了些,不过张沁儿还是很感激了,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人品爆发,遇上好人了。
临走的时候,张沁儿拿出五个大钱给刘大婶,说是感谢她的帮忙,却被刘大婶推辞了,板着脸说:“你们现在日子过的艰难,我能帮就帮上一些,反正也不费什么,赶紧收回去,要是你们家以后日子过的好了,再买包点心谢我,我就收下你的。”
见状,张沁儿也不再坚持,连连点头,说以后一定会记住她的这份恩情。
刘大婶却笑着说:“和你们开玩笑呢,下次还卖泥鳅也到我这儿来。”
“唉!好的。”张沁儿应着,道别之后,就和张贞娘提着空篮子和桶子走了。
手里攥着二十个大钱,心里美美的。
她们带过来的泥鳅和鳝鱼有不少呢,但是在这个时候泥鳅和鳝鱼果然是不值钱的,那么多才卖了二十个大钱呢。
离开西市,张贞娘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沁儿,明明帮我们的是郑大人,你刚才怎么说是知县?”
张贞娘是个本份的人,所以脑袋不太活泛,在她眼里,帮助她们的就是郑大人,至于知县似乎只是出现过一次,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张沁儿一愣,随即摇头告诫着:“小姑姑,这样的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知县比郑大人大的多呢!不管是郑大人出的力,还是知县出的力,总之呢,在外面都要说是知县的好,明白了吗?”
这就是官场,若是让知县不爽了,后果很严重的,再者张沁儿也不天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知县支持,郑伯景一个刑法司吏也是无法完全做到的。
说到底,最大的功劳自然是知县的。
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