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姑娘真不肯说出来?”墨染姑娘的语气又开始急促起来,可见她刚才不过是一瞬间压制罢了。
“我之前所说的,句句如实,墨染姑娘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是否精通墨业,想必程掌柜应当是知道的。”张沁儿看向程掌柜,眼神中有些不悦,他就是为了这事让她来一趟的?就算是,也应该提前说一声的。
不得不说,张沁儿是有些生气了。
程掌柜只得苦笑,他上头老板和徽州的李家墨可是有些牵连的,他可不敢得罪了这位制墨业的天才墨染姑娘啊。
“这事……我想沁儿姑娘所说并不假,没准就是胡乱捣鼓出来的吧……除了墨汁,沁儿姑娘也不曾再碰触墨业,倒是去年还捣鼓出蜡烛和肥皂。”
“就是陆家经营的那些?”墨染姑娘抬眼,看着程掌柜,程掌柜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算是回复。
却不想张沁儿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这种被人当着面就出卖的感觉可不太好!
当初将蜡烛和肥皂给程掌柜看,并且在他的牵线下和陆家签订了一份分红契约,为此还很感激程掌柜,也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掮客银子,并且吩咐不要说与外人听。
谁知这会儿就被出卖的干干净净!不管程掌柜和这位墨染姑娘是什么关系,张沁儿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太轻信程掌柜了!
“程掌柜,既然无事,我们姐妹就先走了。”张沁儿冷冷的说着,站起身来。
墨染姑娘先于程掌柜开口:“慢着,既然你并非我墨业中人,那么墨汁配方分红留在你手里,那也是玷污了墨汁!这样吧,我出钱把你那份分红给一次买断了,自此墨汁配方属于我李家墨!”
张沁儿怒极反笑,笑着说:“原先听说李家墨研发出许多精品墨锭,心里还暗暗佩服,没想到这李家墨原来是这样来的?”
语气中的嘲讽和玩味,令在场的人纷纷变色,谁不知道李家墨在墨业的地位!举重若轻啊!
赏墨轩中的宣纸和墨锭大多都是从徽州进来的,自然和徽州的各家墨业关系匪浅。
“放肆,我李家墨岂容你一个丫头玷污?”墨染姑娘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双锐利的凤目紧紧的盯着张沁儿。
张沁儿并不退让,她性子中虽然有软的一面,一些小事情不愿和人计较,但是人人都有逆鳞,张沁儿就容不得别人这般和她说话。
“我不过是看在你对墨业丝毫不懂,这才欲出钱买下你的配方,既然出了钱,自然就算是李家墨的,你一个小丫头可别乱说。”
“哦?那不知道李小姐打算出多少钱?”
张沁儿淡淡的说着,让人一时间听不出她的情绪为何。
倒是墨染姑娘在听到‘李姑娘’三字时,面色微微变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怒气,却最终说:“我看过你的分红账册,随着其他墨业作坊也生产出墨汁来,你所占的份额已经逐渐在减少了,这样吧,我出一千两……”
不等墨染姑娘把话说完,张沁儿轻笑着:“李姑娘可真是做生意的天才,拿一千两就想买断我的配方分红?”
前世她作为家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除了化学专业课,经营管理之类的课程可没有少上啊!想区区一千两就买断,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看着张沁儿一口一个李姑娘,墨染姑娘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终于忍不住说:“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张沁儿轻笑,她还真是故意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墨染姑娘在听到‘李姑娘’三个字时神色有些不悦,这才又叫了一句,故意让她生气的。
程掌柜这会儿也看出端倪了,知道怕是得罪张沁儿了,心中暗暗的诧异,心想自己和张沁儿交往这么久,倒是没有看出她居然是这样烈性的人,还以为……真是看走眼了啊!
“其实我没有想过卖配方,不过如今看这样子,就算留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只要李姑娘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价钱来,我立刻就签契约。”张沁儿的话刚说完,张乐儿就拉了拉她的手,就算是张乐儿也知道,以配方那分红那是长长久久的事情,就算墨汁份额减少了,每个月好歹也有个五六十两银子吧?光凭着墨汁的分红,都可以安稳过日子了。
张沁儿拉着她的手,安抚的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话。
“你想要多少?”墨染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些僵硬了。
她想出钱买下配方,倒不是想霸占配方权,而是她本人不想墨汁这种东西居然是出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丫头之手!
“如果李姑娘真善于经营,又是真心实意想买配方的话,一口价,五千两!从此我张沁儿和墨汁配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了!”
墨染姑娘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一旁的程掌柜和邱师傅也蹙眉思索着,都在心里盘算张沁儿出的这个价钱是否合意。
这个价钱并非是张沁儿随口说出来的,而是经过一番精密的计算,从而保证了她的收入,当然过上许久之后,李家墨才能够从墨汁身上开始赚钱了,就相当于在很长一段时间,李家墨都是在给张沁儿‘打工’了。
很显然,其他的三个人也算出了一笔帐,尤其是程掌柜,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化,一直以来,他估计都没有看清楚张沁儿吧!
张沁儿说自己是乡下丫头,不曾上过学堂,看不懂账册,以往每次看分红账册,也只是粗略一扫,好像是做个样子一样,谁知道她这会儿张口就说出一个这样精准的数字来!
五千两,多吗?不多?少吗?肯定不少!
一个让人拒绝都无法拒绝的理直气壮的数字。
墨染姑娘的面色十分的难看,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临川这么一个小地方踢到铁板,更没有想到会输给一个小她几岁的乡下姑娘。
这位张沁儿,眼瞧着和善无害,但是那股子凌厉都是藏在最深处,最容易让人忽视的!而不像她,她的凌厉从来都是表露出来的。
整个花厅的气氛都异常沉默起来,各种眼神各种心思不断,良久,墨染姑娘终究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嘲讽的说:“墨汁配方留在你这样人品的人手中,真是让人无法忍受!好!五千两便五千两!邱师傅去拿笔墨来。”
邱师傅张口要说些什么,却又闭嘴了,从张沁儿进屋到现在,邱师傅只小声说过一句话,也只是提醒墨染姑娘而已的,原因估计是墨染姑娘的气场太强大了吧。
不多时,笔墨已经拿来了。
张沁儿笑着说:“李姑娘果然大手笔!”
此时墨染姑娘可不想忍受下去了,冷声提醒:“叫我墨染姑娘!”
张沁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再故意提‘李姑娘’三字,心中却暗自好奇着,她明明是李家墨的后人,又为何不喜欢别人叫李姑娘?她显然还是姑娘家的装扮啊。
辨认过墨染姑娘出来拿出来的五千两面值的银票是最大的钱庄所出,在这临川就能够将银子取出来,张沁儿这才想起一件事,对一旁的程掌柜说:“还请程掌柜把前面两个月的分红银子拿给我才好,不然这契约一签,我可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你不好意思,谁好意思?墨染姑娘腹诽,不过这事张沁儿占理,她是今日才和张沁儿签订买断契约的,放在程掌柜那里的却是前面两个月的,自然是算张沁儿的。
程掌柜见张沁儿叫他的声音已经带着疏离,脸上的苦笑不断,今日早就做好见到张沁儿的准备,那分红账册自然也放在他身边,于是便将账册和对应的分红银子一一拿给张沁儿,张沁儿清点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这才和墨染姑娘签订契约。
按上手指印后,契约一式两份,对双方都有束缚权利,张沁儿收好属于自己的契约和银票,含笑说:“既然事情都处理好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就先走了。”
临走前,墨染姑娘出言说着:“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不要再碰墨业了。”
张沁儿淡笑,心头却微微的恼怒,这墨染姑娘看起来利落干练的很,不似一般女子,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奇女子般的人物,也曾想过结交,却不想是这般脾性和为人!
浅笑盈盈,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有一日我闲来无事,捣鼓出比你李家墨更好的墨锭的话,说不得也得把玩把玩一番。”
她用了捣鼓,而不是研制,便是带着嘲讽的意味了。
“哼,你以为我李家墨是什么?从唐朝以来,一直就有‘黄金可得,李氏之墨不可得’的美誉,你不过一乡下丫头,这样说大话,也不怕风吹了舌头去!”墨染姑娘傲然说着。
“那就等着瞧吧。”张沁儿丢下一句话,带着张乐儿离开了程掌柜的宅子。
她们是走了,却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这乡下丫头可真是狂妄的很!”良久,墨染姑娘恨恨的说着。
程掌柜面色沉静,看着张沁儿消失的背影,忽然在想,今天这事是否是对的?隐隐中,他觉得自己以后必定会后悔的。
“这沁儿姑娘……前程不可估量啊!”程掌柜呢喃着,似乎在和墨染姑娘说,似乎又是在和自己说。
☆、188。第188章 :元绣娘生病
“五千两啊!沁儿,给我看看!”张乐儿惊呼着,在花厅的时候,她的心就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是五千两啊!这个数额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
没想到一个墨汁配方,张沁儿能够在里面赚上这么多的钱!
张沁儿笑着,并没有给银票给她,小声的说:“回去再看,现在在县城里呢,财不露白都忘记啦!”
经过张沁儿的提醒,张乐儿才察觉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捂住嘴,小心的看着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路人,这才放下心,小声的说:“那回家再看。现在我们去哪里?”
“既然来了,我们就去陆家也拿分红银子吧,希望在陆家可不要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了。”虽然这样说,张沁儿面上可一点担心都没有。
经过一年的时间,她早已经开始慢慢的研究香皂药皂和一些面霜了,原本就打算以后家底起来了,自己再做大做强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能够依附大家族也是不错的选择,能够让她在赚钱的时候,少了许多麻烦事处理。
去陆家当铺拿分红银子很顺利,事情办好之后,张乐儿就要去锦绣绸缎庄卖绣活了。
到了锦绣绸缎庄,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元绣娘,而是另外一位面生的绣娘坐在里面,张沁儿便问着:“你好,请问先前的元绣娘呢?”
莫非她真的来的不太勤快,连元绣娘走了都不知道?
“是先前的绣娘吧?她前不久生病了,已经不在这里做了。”新来的绣娘大约四十左右,穿着一件深色的比甲,妆容很是淡雅。
“生病了?严重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张沁儿心中一紧,元绣娘对她不错,听闻她生病,很想帮衬一下。
可是那个新来的绣娘显然不认识元绣娘,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随即又想起什么,说:“问掌柜的吧,他应该知道的。”
这也是,锦绣绸缎庄刚开张的时候,掌柜的就和元绣娘就都在了,应该是认识的才对,于是张沁儿到里面去找掌柜的,恰好掌柜的在后院仓库点货,听到张沁儿问元绣娘的事情,不由得同情的说:“她独身一人,又没有亲人照顾,前不久就有些咳嗽,让她去休息,她也不肯,说一个人呆在家里也闷着没有意思,后来头疼的很,身体越发没了力气,一副病容的,这才没有来这里做事了。”
张沁儿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担心,连忙问着:“你知道元绣娘住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她。”
掌柜的便说:“我倒是也想去看看的,只是我这忙的脱不开身,她就住在青桐街一家种满竹子的小屋里,白色的墙,很好认的。”
得到元绣娘的住址,张沁儿就要起身去看望元绣娘了,张乐儿忙说:“等我卖了这些绣活吧,你先去买些点心什么的,一并带去。”
这样也好,省的空手上门,张沁儿便在附近点心铺买了一些适合生病人吃的松软的点心和水果,这才和张乐儿一块去往元绣娘的家。
青桐街也是一个比较僻静的街,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是不怎么富裕的,宅子大多显得很普通,有几家甚至是半边青砖瓦房,半边土砖房子的。
一路看去,寻找着掌柜所说的特点,种满竹子和白色的墙。
一直走到将近街尾的时候,这才看到拐弯处有一座很小的宅子有这两个特征,不过这座宅子还真小!估计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几间房子罢了。
张沁儿上前叩响院门,一面喊着:“元婶子在家吗?”
敲了好久,才从里面听到一声开门的细响,半响的门吱呀一声,缓慢的打开了,站在院子里的正是元绣娘,只不过现在她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苍白的皮肤病容难以掩饰,枯瘦的身子显得身上的衣服很空荡,站在哪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元绣娘看到张沁儿她们时,也很是惊讶,说:“沁儿姑娘……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听说元婶子生病了,特意过来看看你,元婶子你身体不好,赶紧进屋子休息吧。”看见元绣娘这般状态,张沁儿哪里敢让她再站在这里,说着就要扶元绣娘进屋休息,等进了院子,这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简陋,院子本来就小,大半部分还种满了竹子。
进了屋之后,张沁儿赶紧让元绣娘躺下休息,拿两个枕头靠在她的肩膀和头上,让她半躺着。
“元婶子找大夫来看过病没有?”
张沁儿仔细打量着元绣娘,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是病了有一段时间,但是又没有治好的。
“刚吃了药。”元绣娘虚弱的说着,看见张沁儿她们来看望她,显得心中极为高兴,她没有家人,生病的时候就越发希望有人能够在身边陪伴着。
张沁儿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她吃的药估计没用,于是对张乐儿说:“你去怀仁药铺把三叔叫来给元婶子看看吧。”
张乐儿也感念元绣娘每次卖绣活时,多有照顾,于是赶紧点头应着,朝怀仁药铺走去了。
元绣娘忙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多养养就好了。”
“元婶子,你就放宽心,等我三叔给你看过,这病自然就好了。别的可以拖,这生了病就不能拖了。”说起来张沁儿刚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生过病,后来倒是一直没有生病过,身体还蛮好的。
张沁儿问了元绣娘一些话,又要拿出刚买的葡萄给元绣娘吃:“厨房有水吧?我去洗洗。”
等到了厨房,却发现这里也是简陋的很,这个宅子并没有水井,所以打水得到街尾后面那口老井里去打,厨房水桶里只有一点水,估计还不够洗葡萄的。
炉火上确实摆着一个药罐,里面的药汤已经倒干净了,剩下一些黑黑的药渣,张沁儿闻了闻,结果因为不太懂药理而作罢。
起身拿着水桶,她打算去提些水来,元绣娘病的不轻,想必身体没有力气,这吃水就成了大问题了。
“元婶子,我去提水了。”张沁儿朝屋子说了一声,就出门了,院门虚掩着,这样方便张乐儿他们过来。
等她从街尾老井中提水回来时,就看到张志礼和张乐儿兴冲冲的走了过来,张志礼看见她艰难的提着一大桶的水,忙接过:“我来吧。”
将水放在厨房里,张志礼这才进屋去替元绣娘看病,元绣娘因为生病的缘故,精神很不好,这会儿已经半眯着了。
“元婶子,这是我三叔,他医术很好的。”张沁儿向元绣娘介绍着。
元绣娘艰难的点了点头,张志礼就上前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