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哥,你们过来看看,”两个兽医喘着气跑过来,“那边,貌似有好几匹马也有肺痈的症状……。”
秋叶红心里不由咯瞪一声,肺痈,好像没有传染性,怎么?
这是三匹壮年马,此时刚被送过来,耳搭头低,看上去很没精神。出气不均,咳嗽连连。
“前几天还好好的……”牵马来的两个将士大声说道,“是不是感染风寒了?你们快点给熬点药吃……”
王华彬围着马儿仔细诊脉。
“如何?”秋叶红站在马首抬手看唇色,一面问道。
眼前三匹马均是唇舌暗黄。
正看着,一匹马打个了喷嚏,溅了一个兽医官一脸白色浓涕。
“吔……真晦气……”那兽医官用袖子摸了,低声说道。
“试试百合汤吧。”秋叶红建议道。
王华彬转头示意她详说。
“百合贝母白术茯苓……”秋叶红答道,一面拿手数着,“再加桑白皮,杏仁……恩,还有八钱桔梗。”
“再添些天冬没药葶苈子。”王华彬想了想说道。
旁边的几个兽医官也捻须琢磨了点头,另有一人还建议加些蜂蜜,更好的润肺滋阴,清热解毒。
“不管什么,快些熬了吃,俺们还有事做,这马跟了你们大半年了,换了马可不习惯。”将士们听的不耐烦,大声催促道。
兽医官忙应着让人抓药熬了去,请那两位将士到帐子里吃杯茶。
“你们这的茶味太浓,俺们可吃不惯。”两个大兵哈哈笑道,同时醒了两下鼻涕,“真臭!”
这里的确味道不怎么好,这样的话他们听多了,包括秋叶红在内的几个兽医官都没什么反应。
“哎,对了。”
就在王华彬和秋叶红转身要走时,一个大兵想起什么似的喊道,“还有,给我马儿弄点消肿去浓的药来。”
消肿去浓?秋叶红怔了怔,回头看去。
“诺,我的马。”一个大兵指着其中一马,“前两天崴了脚一下,后腿有些肿……”
一个兽医官闻言已经看去了,伸手按着马儿的后腿,果然见浮肿一块。并不起眼。
“……这几日走路都有点不利索……”大兵接着说道,一面抬手给了马儿一鞭子。
马受惊嘶叫一声,抬蹄走了几步,果然见有些跛行。
兽医官恩恩几声,自给他拿活血化瘀的骨药去。
“慧娘?”已经走出去的王华彬发觉人没跟来,扭头唤道。
秋叶红望着马微微跛行的马皱着眉头,没听见,王华彬又唤了声,这才回过神,跟了上去,期间还一步三回头。
“怎么了?”王华彬问道。
“没什么。”秋叶红收回神笑了笑道,又皱起眉,“大哥,你说会不会不是肺痈?”
这也真是王华彬的疑虑,“那会是什么?哮喘不是,肺黄肺热不是这个季节,肺寒吐沫则无沫……”
的确是,秋叶红点点头,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身子,忙安慰道,“晚上看看书再说,大哥别急。”
说着话,看着落日西沉,富文成和那对侍卫已经等在营帐门口。
“我走了。“秋叶红习惯的给他挥挥手。
“路上小心,每日别来那么早,天寒地冻,仔细受凉。”王华彬嘱咐道。
秋叶红笑着点点头,接过富文成递来的大斗篷系好,跳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十几人的簇拥下出了军营。
“都是咳嗽不停,都是流脓鼻涕,还会流血鼻涕……”坐在马车上,秋叶红不忘皱眉思索,“如果不是肺痈,还会是什么……”
前世里养马的人已经不多了,农村里出力的牲口主要是牛再不然就是经济的猪羊,她也就偶尔跟赛马场打交道,看的也不过是崴腿骨折寄生虫之类的……
学的有关疗马的知识还都是当年姥爷教的,实践并不多,最拿手的是治疗跛行……
“跛行!”秋叶红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有一种病会异致跛行,很严重的病……
忘记了自己身在车内,立刻就站起来,一头撞在车顶,发出咚的声音。
“哎呀。”只撞得她眼冒金星,捂着头只呲牙。
“怎么了?”富文成打起帘子问道。
随着夜幕起来的夜风卷了进来,秋叶红抬着头呲牙咧嘴的说道:“没事,没事,我想起一件事……”
富文成才要问什么事,就见秋叶红双眼瞬间暴瞪。
“小心啊!”她发出一声比方才的痛呼更尖利的叫声。
伴着这声痛呼而来是刺耳的弓箭破空声,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羽箭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
富文成一个鱼跃跳入车内,将她护在身下。
马一声嘶鸣,车剧烈的晃动起来,随后歪倒了,显然马儿被射死了。
秋叶红紧紧抓着富文成的衣襟,听外边已经是喊杀声一片,马蹄骤烈,呼喝声四起。
不断有箭射在车厢发出噗噗的声音。
是抢劫?还是谋杀?
秋叶红手心发凉,感觉到她的颤抖,富文成低声安抚,“别怕,有爹在。“
车帘子掉了下来,富文成的目光落在厮杀的外边,眉头皱了又皱,怎么觉得侍卫们突然少了很多……
“慧娘,抓好爹。”富文成一把将她抱起,“咱们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你亲女
富文成一手拔出长刀,跃入厮杀的阵地中,人到处刀光血影,杀出一条血路,他的目标是一匹马。
很快就有一个裹着头巾举着刀杀过来的汉子被富文成劈成两半,让出了一匹马。
天黑下来,看不清来者是什么人,但听话音不像汉人。
“快上马。”富文成将秋叶红送到马前,回身击退围上来的四五人。
秋叶红忙揪住缰绳,因为心慌连着三下都没登上马蹬。
就在这时,平地冒出来的一匹马冲到他们身边,马上一个人大手一捞,一个附身就将秋叶红拎了起来。
“爹……”秋叶红只觉身子骤然离地,头晕目眩中,已经被人架到马背上。
刀光剑影中,只见富文成一下被十几人围了起来。
“哈,乖女儿,好久没叫爹了!为父甚是想念啊!”一声哈哈大笑从头顶传来。
秋叶红晕头转向的抬起眼,朦胧夜色中看清这人的面容,纵然高帽护住了大半个额头,也留着一圈胡茬,但依旧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她的那个便宜爹,门子冉。
“门侍郎果然不愧为天朝第一马球高手,”一个女声笑道,“这一手追星赶月真是漂亮……”
门侍郎哈哈笑了两声,待要说话,觉得脸一痛。
“老不死的……”秋叶红伸手在他脸上挠了下,只可惜因为兽医习惯,没有留长指甲,攻击性不够高。
“小娼妇!”门侍郎大怒,扬手就是两耳光。
秋叶红嘴边立刻流出血来。
“好了好了,把人给我,咱们快走……”先头说话的女人纵马靠近,一面伸手。
身后厮杀声越来越激烈。
“马兰姑娘带路就行了,人我来看着。”门侍郎笑道。
老滑头,马兰心内恨恨道,且看你得意,到了境内再收拾你。
于是催马前行,才没走两步,就听四面马蹄声大作,喊杀声四起,随之而来的是星星般的火把铺天盖地。
“怎么回事?”门侍郎大惊,带着一丝希望看向乌兰,“是咱们的人?”
乌兰抬手用短弓射出去两箭,击退围上来的两个侍卫。
她用蒙古语骂了声,一摔马鞭子,“是你们的人!中埋伏了!”
说着话,她已经靠近门侍郎,扔下手里的弓箭,摸出一把腰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砍向门侍郎。
另一手就抓向秋叶红。
门侍郎不愧是马球高手,硬生生的一个俯身躲过致命一刀,还用手里的马鞭子给了马兰一下。
“臭婊子,早防着你!”他怒骂。
合围之势已经形成,乌兰见势不妙,无心与他纠缠,打个呼哨招呼人撤。
“贼人受降不死!贼人受降不死!”四面响起高呼声。
黑漆漆的夜色里,骤亮的火把刺的人反而不辨东西。
“都让开,你们郡主在我手里,谁敢过来,我就砍掉她脑袋!”门侍郎大声喊道,一面纵马跟在乌兰等人身后突围。
喊了两声之后,见无人投降。
“放箭!”一声令下,羽箭如流星般射来,当下就有十几人倒下马去。
乌兰大声的咒骂,一弯身子躲在马腹下。
“放……”首领模样的将士又一次喊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丢来一个刀柄。
“大胆贼人……”他大怒,瞪眼一瞧,见富文成跳到眼前。
富文成胳膊上各有一处伤,血染红了衣袖,双目暴瞪。
站在那首领身旁的是皇帝指派的一队侍卫中的一个,自然认得他,忙拉住发怒的首领,低声解释。
“你再敢放箭试试!”富文成贴近他,红着眼,喝道。
那首领打个寒战,后退一步。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进行早已经下令捉拿的奸党,放跑了,你有几个脑袋负责……”他恢复声势,大声喝问。
四周已经举起弓箭的将士们都看过来,此人顿时觉得更没面子。
“放……”他挺起胸膛,再一次举起手。
“放你的头!”富文成大怒,一步上前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将这个比自己块头大三倍的汉子单手举了起来。
“反了……”那首领瞬时青紫了脸,发出野鸭被掐住嗓子的干叫声。
四五侍卫忙上前抱住富文成,乱乱的劝说。
就在这一空档,乌兰冲出一条血路,门侍郎将秋叶红抓在身前,跟着冲了出去。
“跑了!”将士们大喊。
富文成扭头看到,将那首领贯在地上。
“……反了……反了……我要绑了你见大人去……”首领连声咳嗽,不忘大声威胁。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富文成推开几个小兵,抓了自己的马,沿着门侍郎逃的方向追去了。
乌兰冲出去,这里的地形她还是很熟悉,三下两下的就摆脱了危险。
她这才收住马,回头再看已经没了门侍郎的踪影。
“这个混蛋!别再让我看到你。”乌兰啐了口,这一趟真是损兵折将,竟然中了汉人的埋伏,白准备了这么久。
“呸。”乌兰悻悻又无奈的啐了口,扬鞭催马向西而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门侍郎才拖着秋叶红从沟壑里走出来。
“臭婊子!等我见了那日松大人再和你算账!”门侍郎晃了晃胳膊,觉得手上刺痛。
秋叶红一口咬在他捂着自己嘴的手上。
“找死!”门侍郎大怒,挥手就是一耳光。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秋叶红立刻扯着口子喊救命,门侍郎撕下衣襟就塞她嘴里。
“慧娘”富文成的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秋叶红立刻挣扎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就凭富文成的耳朵,一定能听得到。
“呸,狗皇帝还有良心,给你派个真格的护卫,倒忠心的追过来……”他将秋叶红往身边拎了拎,嘿嘿一笑,“来得好,我正愁没马走呢,顺便看看,这个人能忠心到什么地步!”
马蹄声近,门侍郎就站在土沟上,看着富文成急奔了过来。
“慧……”夜色里他们站的位置低,富文成一时没看到,确定听到这边有声音,才要又喊。
“呔,那小子!”门侍郎主动招呼他。
富文成看到他们,大喜。
“慧娘,”他目光急切的扫过被门侍郎用刀架在身前的秋叶红,夜里看不清面容,“有没有受伤?”
“放心,死不了。”门侍郎用刀背拍了拍秋叶红,哈哈笑道。
秋叶红吃痛,发出一阵闷哼。
“门子冉!”富文成跨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弓箭对准他,“放开她,饶你不死。”
傻了吧?门侍郎大笑。
“喂,小子,这话该我说才对。”门侍郎皱眉,鄙视的看了眼要走近的富文成,“滚滚滚,一看就是个缺心眼的!怎么说话呢!现在谁是大爷?”
说着刀一翻,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对准了秋叶红的脖子。
“门子冉!”富文成惊惧交加,“你,你别乱来……你不能杀她……”
门侍郎嗤了声,刀刃轻轻划过秋叶红的脖子,秋叶红只觉得一凉,丝丝痛意瞬时散开。
出血了,秋叶红奈何被塞着嘴,只能含糊不清的问候了门侍郎的历代祖先。
“我不能杀她?我不能杀谁,也能杀她啊!你这个老小子说话可真逗……”门侍郎嗬嗬的怪笑起来,“如果不是这个半路跑出来的杂种,我门子冉这大黑夜会这么狼狈的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如果不是她,我的宝贝女儿会死的人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她,我门子冉会落的孤家寡人一人?”
“住嘴!”富文成怒声喝道,“门子冉,她是你亲生女儿!”
门侍郎一愣,随后嗤了声,“傻蛋,哄你们这些傻瓜的话,你们也信?这小杂种可不是真的金枝玉叶,是太皇太后那老不死的耍你们玩呢……”
“她是!”富文成更大声,喝断他,“她是,是妙莲郡主和你的女儿,你不会忘了吧,你派人装强盗劫杀郡主时,她可有五个月的身子了!”
门侍郎闻言愣住了,他怔怔瞧着面前的富文成,目光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那尘封了许久的旧日记忆。
“哦,我想起来了。”门侍郎恍然,看着富文成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富文成面上闪过一丝讥讽,难道这话亏心的事也能忘了?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说看你有点面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总爱在我老婆跟前晃来晃去贼眉鼠眼的小子!”门侍郎接着说道,哼了声,一脸不屑的打量着他。
富文成面色一怔,瞬间涨红,“我没有……”
秋叶红在这个时候终于用舌头将嘴里的布捣了出来,喘了一大口气,“爹,别跟着王八蛋废话……”
脖子里的刀瞬间又紧贴了肌肤。
“慧娘。”富文成紧张的又迈上前一步。
“滚滚,往后点。”门侍郎抬着下巴示意他,一面看了眼秋叶红,一面看了眼富文成,皱眉道,“你叫他爹?”
“叫他爹怎么啦?难不成还要叫你这个杀妻灭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秋叶红喊道,一面呸呸两声,“你他娘的做这些事,晚上竟然能睡得着?”
门侍郎大怒,刀刃又割破秋叶红的肌肤,富文成不由大叫一声。
“我做什么事了?我做什么事了?”门侍郎喝退了富文成,忽地神色大悲。
想起那当年事,不由得心酸满腹。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死还是她死
想起当年江南翩翩少年郎,为兴家业孤身别父老,文采武略皆有成,踌躇满志入京城。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多少女儿夜难眠……
我进京来考功名……
我考功名只为仕途显……
封王拜侯史留名……
“谁知道,谁知道那个该死的老太婆看上我当女婿。”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门侍郎说起来,还是满腹的愤怒不平,导致他的手就紧紧的攥在一起。
刀刃就又割到秋叶红的脖子。
“你丫的,不愿意就拒绝,搞得那么苦大仇深做什么!”耿叶红吃痛大呼。
回应她的是又一道割痕,同时胳膊被狠狠的拧了下。
“闭嘴!”
被人打断悲愤追忆的门侍郎很不爽,“你懂什么?拒婚?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好容易才中了功名,要是敢说一句不同意,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当期满朝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太出众惹得祸啊!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