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有没有同党,城外不能久留,史玉堂没有多言,一手拉起秋叶红就上了马车。
吓傻掉的车夫催马狂奔。
“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你府里没守卫,我这就给你调派……不行……”史玉堂坐在车内,一手撑着车壁,避免被晃得动倒西倒,一面纵眉看着秋叶红说道,“还是不行……”
他抿抿嘴唇,“不如这样,你和你爹搬我家来住。”
自上了车,秋叶红的双手就抓着他的右手胳膊没有放开,低着头只看着他受伤的手,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慧娘?”史玉堂挑挑眉,唤了她一声。
这才察觉这个姑娘双肩微微抽动。
“不是胆子很大?原来也会害怕?”他嘴角一弯,左手离开车壁,迟疑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疼吧?很疼吧?”秋叶红带着哭音道,一面抬起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滚下来。
“不疼……”史玉堂有些微怔,旋即带着一丝玩笑,“你连牛马的肚子都敢剖开,还怕这个?”
“谁怕这个!谁怕这个!”秋叶红带着几分焦躁,提高声音道,塌着嘴,想要给他止血,又知道不能拔出匕首,只得伸手捧住他的右手,任血将他们两人三只手都染红。
“哭什么……”史玉堂看着她,红红的眼,红红的鼻头,低声道,“不疼……”
他抬起左手,抚住了秋叶红的一边脸,修长的手指抹着她的泪。
“幸好是伤在我手,若是伤在你身,我痛更甚……”他低声道。
方才真的好险,那样美的场景,谁想到会有这个艇而走险的乞丐冲出来,如果不是那眼角余光,那匕首可是冲着秋叶红的心口去的……
柔滑的脸,温热的眼泪在指间肆意的流过。
“别哭。”史玉堂的左手抬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受惊了
“侯爷,您忍着点……”太医院的一个中年太医说道,一面用手按住了史玉堂的手掌。
史玉堂恩了一声,说声无妨,并没有转过头,依旧望着自己的手。
那太医便猛地伸手一拔,匕首便带着血扔在桌子上,发出呛的一声。
史玉堂的手微微颤了颤,看着那太医利索的撒了伤药,用纱布裹了起来。
他这时才转过头,见屋内的隔扇旁,有人嗖的一下收回探头探脑的头,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了。
另一个太医捧着一碗熬的汤药进来了。
“郡主胆子小,见伤吓得脸都白着,说是先走了……”
他笑道,一面恭敬的将药递到史玉堂眼前。
胆子小?史玉堂抿嘴一笑,她玩刀子割牛马肚子溜得很……
害怕的不是这个,是这个……
他抬手似是无意的抚过自己的嘴唇,随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是一个很短的吻温热的嘴唇刚刚相触……
倒不是那人受惊躲开,事实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马车就突然停了,让他们二人同时向前栽了去,这个吻也就匆匆结束了。
没有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乱哄哄的人就涌上来。
“可有人护送郡主?”史玉堂走出门,一面问道。
“分了十人护送郡主。”侍卫肃正答道。
史玉堂点点头,并没有上马车,而是接过小厮手牵来的马,单手跃上马背。
太医们在后恭敬的送了出来,将一包药交给小厮手里,嘱咐着怎么吃。
向左看是汴河南岸,过了鸣玉坊,穿过热闹的大街,就能到秋叶红的家。
史玉堂勒马原地转了几转,马儿呼呼的喷着气,只待一声令下。
想着她方才仓皇的跑了……
“去开封府……”史玉堂调转马头,吩咐一声,众侍卫齐声唱诺,一行人向右而去。
郊外遇刺的事很快传遍了,当然,是在熟识的人之中。
秋叶红坐在屋子里,先是听顾妈妈哭了一通,又劝说在院子非要下跪谢罪的富文成离去,然后苏夫人就代表太皇太后来慰问了。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院子里点起了亮亮的灯笼。
“惊动太皇太后了,我并没有受伤,倒是……倒是小侯爷伤了……”
秋叶红忙起身相迎,看着面上带着不安焦急的苏夫人,有些讪讪的笑道。
苏夫人拉着她上上下下的好好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她念了几声佛,拉着她坐下来细细的问。
秋叶红却觉得不好讲,一讲就不可避免的要说到史玉堂,一说起史玉堂她就脸红心跳耳朵烧……
怎么就突然吻了?莫非是眼泪惹得祸……
“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只觉得心慌,而不是羞恼……
一只温热的软软的手突然抚上她的额头。
秋叶红受惊差点站起来。
“我瞧不好,太医可瞧了?”苏夫人眼中满是忧色,端详着她的脸,“怎么脸红成这拌?该不是受惊吓邪风入侵了吧?”
一面又问身边伺候的顾妈妈,可吃了安神汤?可烧了黄表?
顾妈妈红着眼一一答了。
秋叶红做贼心虚的讪讪笑着说没事没事,但她的样子看在苏夫人眼里,根本就让人不信,因记准着回宫里复命,不好再问,嘱咐她好好让医瞧瞧,便起身告辞。
站在二门,看着谢绝她再送的苏夫人坐着车被人拥簇着去了,秋叶红才松了口气。
然后咬着嘴唇微微发怔儿……
不是贸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起以往的种种纠葛,秋叶红忍不住又抿嘴笑了,从什时候起他喜欢自己的?
笑着笑着她又蹙起了眉头,苏夫人的车队早已经看不见了,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
秋叶红觉得自己的心忽悠悠的沉了下去。
“郡主?”顾妈妈在一旁掩面哭起来。
郡主这一会笑一会愁,了不得了,果真是受惊失魂了。
而在皇宫内的太皇太后直到听了苏夫人的细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外边就有人报,皇帝和史玉堂来了,太皇太后忙起身相迎。
“堂儿……”一见史玉堂缠着白布的手,太皇太后就开始掉眼泪,拉过他在身边坐,一声肉一声肝的捧着哭。
“不碍的。”史玉堂很不自在,绷着脸说。
“十指连心,切个小口子还疼呢,何况这穿透了手掌……”太皇太后掉这眼泪道,一面又担心不会好,好了也维有残疾,又要唤太医来问。
“皮肉伤,我又不是没有受过,这个算什么,能比身上的口子大?那个不也没事,我如今好好的……”史玉堂微微一笑,收回手,一面抬手微微拉开交领,锁骨下露出一道伤疤。太皇太后立刻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我的小侯爷,你就别提这个了。”苏夫人忙劝道,一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史玉堂微微一笑不言语了。
苏夫人便忙问今日的事,岔开了话题。
“……依那贱人这么说,门子冉这贼是往窝阔台汗去了?”太皇太后收住了哭,愤愤道,“……好个贼!皇帝,一定要将这贼抓了!”
“祖母放心,孙儿自有安排。”皇帝点头说道。
看看天色,劝太皇太后歇息,皇帝便和史玉堂告退。
太皇太后担心史玉堂的伤,不敢留他,嘱咐这几日在家安养,不许出门,史玉堂笑着应了。
刚送走他们,躺下刚合眼的太皇太后又从床上起来,一叠声的喊人。
七八个宫女拥着苏夫人举着灯进来了。
“……堂儿也没媳妇,我听他婶婶说,人也古怪,连个屋里人也没收……他如今受了伤,这回去可有谁照顾?”太皇太后拉着苏夫人皱眉道。
苏夫人扑哧就笑了,在床上坐下来,道:“……一家子十几口子人,里里外外几十个仆从,您呀,还当小侯爷三岁小孩子呢?”
被她打趣太皇太后也没恼,皱着眉头道:“这人再多,也不如身边有个女人知冷知热,那些人怎么伺候的到?不行……”
她说着话,就要起来,“我得让人去伺候她……让……让……”她一面起身一面将身边站着的宫女们一眼瞧了遍,将其中一个身形婀娜,眉眼俏丽的小宫女一指,“……晨露……晨露你去,我将你赐给玉堂……”
那宫女瞬时大喜,在众人妒羡的注视中,噗通就跪下称是。
“娘娘。”苏夫人伸手拦住起身的太皇太后,带着几分宠小孩子的笑,“您又这样了,您忘了小侯爷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这样,不怕他再……”
太皇太后的动作就僵住了,想起方才史玉堂微微露出的,虽然有两年了,但依旧明显的伤痕……
那一年就是因为自己说他的亲事,这孩子不言不语,转身就去了漠北,冲锋陷阵金戈铁马,直到差点丢了命……
“好,好,晨露,你别去了。”太皇太后收回神,在床上坐正,辉挥手,“你们下去吧。”
那名被唤作晨露的宫女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就僵住了,青一阵白一阵,忍着眼泪称是,站了起来,跟着众人退了出去。
“这是个犟葫芦……”太皇太后叹口气道,“我不管他……谁还敢管他?”苏夫人扶她躺下,笑道:“娘娘您放心,我去看看他,年轻小姑娘他看不惯,我这个老婆子,他总该放心吧?”
这话逗得太皇太后哈哈笑了。
第二日苏夫人果真亲自到开国侯府去了,史玉堂的婶娘,一品诰命夫人周氏对她的到访很是意外。
“有什么事,叫我进去一趟就是了,夫人你还特意来。”她笑道。
苏夫人说了来意,就要去看史玉堂,周氏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一大早就出去了。”
苏夫人很意外,道:“可还是为了那案子?”一面皱眉,“他手上的伤可是不轻,案子自有开封府,他可不能大意了,要是养不好,那手……”
那匕首直接穿透了手掌,伤了筋肉,纵然痊愈了,只怕也不如以前活动自如。
周氏脸上就闪过一丝讪讪,“可不是,堂儿的脾气……”
苏夫人这才察觉自己的话有责怪她们照顾不周到的嫌疑,忙笑着岔开。
“可不是,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是……”她笑道,说起了别的话。
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执拗,秋叶红从帐子里悄悄的往外瞧,透过圆光罩的垂帘,可以看到史玉堂站在窗前的一角身影。
已经说过自己不舒服睡着,他还是不走,安心的坐在外间吃茶,这茶是顾妈妈从街上买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的,不值得好好品一品的。
“这是郡主才包好的药,说要给侯爷您送过去”顾妈妈说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秋叶红就放下帐子,又缩了回去,抱着膝头怔怔的想,伤了手掌,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换药的时候,会很痛吧?
外间脚步声响起来,慢慢的走过来,在帐子外停下。
“顾妈妈,他走了吧?”秋叶红一手掀开帐子,问道。
史玉堂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秋叶红的脸腾地红透了。
“不愿见我?”他一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帐子。
不是不愿意见,是不知道怎么见……
又不能装什么都没发生……
秋叶红微微抬眼,目光就落在他垂在身旁的伤手上,昨日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个时候,比昨日还要疼吧?”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放到眼前看。
史玉堂微微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许哭,你一哭,就疼了。”
秋叶红就抿着嘴笑了,抬眼看他。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桩喜事
这一笑,尴尬就缓解了。
秋叶红借着起身放开了他的手,一面笑道:“这种伤,有日子要你疼呢。”
外间的顾妈妈听到她起身,也忙进来了。
“侯爷,我们姑娘真是吓坏了,昨晚一夜都没睡呢……”顾妈妈笑道,一面捧上热茶。
史玉堂的目光就在她脸上一转,果然见眼下青肿。
“妈妈,”秋叶红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让顾妈妈接着说,“是你吓坏了好不好,明明你没睡。”
顾妈妈就笑着不说话了,低头退了出去。
“真吓坏了?”史玉堂就问道。
秋叶红对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不适,微微僵着脖子,干笑几声。
一个丫鬟从门外探头,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郡主,外边有人找侯爷。”她得到秋叶红的示意,忙说道。
“何事?”史玉堂问道。
小丫鬟见他问就有些口拙,好歹身后侍卫跟着。
“侯爷,皇上召见。”他忙答道。
这个时候,早朝不过刚散,想到都几日的军报,史玉堂微微皱了皱眉。
“府外有侍卫守着,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他说道,一面抬脚往外走。
秋叶红点点头送了出去,看他迈出院门,迟疑一下开口哎了声。
史玉堂微微转身看她,见那姑娘站在廊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却只是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史玉堂也是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你看什么呢?”顾妈妈在她身后探头张望,冷不丁的问道。
门前早已人去,只有树影婆婆。
“顾妈妈,你别总突然跳出来吓人。”秋叶红微微红着脸瞪眼道。
“我哪有突然……”顾妈妈愣愣笑道,看着秋叶红进屋子去了,决定还是去我大相国寺的高僧拜拜,这一天一夜的,姑娘总是魂不守舍。
这样想着,顾妈妈就进了屋子,瞧见秋叶红在窗前坐下,手里拿着医书看起来,便轻手轻脚的进了隔间。
“顾妈妈,你拿我衣服做什么?”秋叶红瞧见了问道。
顾妈妈手里拿着她昨日换下还没洗的杏黄缎面交领衫往外走,一行答道:“我去给姑娘叫魂。”
叫什么魂,秋叶红哈哈笑了。
“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人这一受惊吓就丢魂,不叫可不行。”顾妈妈扔下一句拿着衣裳自去了。
多多狗趁着她掀帘子往内挤被顾妈妈揪住了绳套。
“姑娘的屋子也是你进的……”顾妈妈一手扯了它出去。
多多狗在院子里一阵委屈的叫,秋叶红拿着书便坐到院子里,看着丫鬟们逗它玩。
郊外遇刺的事并没有大范围的说,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两日除了太皇太后和宫里的娘娘们送来了压惊的问候,并没有别人来访探望,就连史玉堂自那日起也没了影子。
他不来也好,秋叶红原本慌慌的心就沉静下来。
他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是她的表舅,就算是抱养的,表舅就是表舅,别人不知道,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主,跟他是有真正血缘关系的……
且不说自己这道心里坎,太皇太后的那道坎就铁定过不去……
喜欢吗?说不喜欢是假的……
可是喜欢的东西多了,都能拥有吗?
这世上有一种事就算努力也不会有结果,比如爱情。
三天之后,秋叶红不得不出门,人来消息说,按她药方配置的止血刀伤药做好了。
看着秋叶红从一队侍卫严密护送的马车中走下来,站在药蜜库门口的以周医官为首的几个兽医官,就从鼻子发出嗤的一声。
娇娇大小姐的做派。
既然为了战场方便所用,秋叶红就给了磨成药粉的方子,此时摆在眼前的就是一小瓶小瓶装着的膏粉,为了方便大家看,分了几张纸倒了些。
太医局的五六个医丞正好奇的闻、捏、尝。
“……三七?”大家纷纷互相询问,“果真有止血良效?”
站在周医官身旁的一个兽医官哼了声,随手从后院摆在一旁的未经炮制的草药中,捡起一个,抛了抛,道:“止血的药多了去了,哪个没有良效?……比如茜草……”
他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