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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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皇后-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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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五月十九,朱见深敕谕礼部,令其与翰林院商议皇子名。小皇子这一代是祐字辈,又依太…祖规定的五行相生取名法,朱见深名讳带水,水生木,故此其实只需定一个含木的单字。礼部前后拟定数名,朱见深斟酌再三,最后选了“樘”字。

    樘(g)者,柱也。国之擎天立柱,匡扶社稷也。

    小皇子有了名字,成化帝也已答应秋凉后将其立为太子,纪氏母凭子贵入住长乐宫,似乎皆大欢喜。

    但万贵妃却是气个半死。

    她当年满以为纪氏未曾产子,没成想竟被一群奴婢给骗了。她愤恨难平,气得旧疾复发、夜不能寐,誓要出这口恶气。

    她心中冷笑,纪氏你这贱人休要得意,有儿子傍身又如何?当年柏贤妃不也侥幸生了儿子,最后还不是被我暗里使人弄死了。走着瞧,你和你儿子一个都跑不掉!

    长乐宫里花木葱茏,绿柳小荷形色可爱,怡人眼目。纪氏立在荷花池边,眼望水中涟漪,微微出神。

    她原本便生得清美殊丽,如今换上华服宝饰,越加光彩奕奕,令人移不开眼。朱见深久惯留情,早已经忘记了当年曾经临幸过她,还是让彤史查了根底才稍稍记起来一些。不过如今见她姿容这般出挑,她入住长乐宫后,他倒是来过好几回。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和樘儿的处境会好起来。她虽已在长乐宫待了一月有余,但始终也没名分。她对名分不甚在意,有了份位也是枉然,圣上虽风流,但万贵妃才是圣上的心头挚爱,她争不过也不想争。

    她是担心樘儿。

    樘儿年纪太小,心性又单纯,她自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一朝她身死,樘儿又当如何?如今唯望圣上能顾念父子之份,善待樘儿。

    她正神思恍惚,忽闻身后传来清脆的童声。她回过身时,儿子已经跑到了她跟前。他拉住她的衣袖,仰起小脸,嗓音软糯地问道:“娘亲不高兴?”

    纪氏勉力压下心事,温柔低眉,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没有,娘只是出来走走。”

    “娘亲骗人,”他撇撇嘴,“我都看出来了。难道娘还在害怕那个坏人?”

    纪氏警惕地左右瞧了瞧,随即俯身低声道:“日后你要小心万贵妃,也千万记得莫与你父皇顶撞。还有,戴先生是个可以倚仗的人……”

    “娘亲为什么要突然交代这么多?”

    纪氏笑得有些不自然:“娘怕日后忘了。”

    祐樘看着自家娘亲,疑惑道:“那个万贵妃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又没有得罪她。”

    纪氏嘴唇紧抿,将儿子抱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道:“有些事情,樘儿将来自会明白。”她见儿子依偎在她怀里不说话,不禁叹息一声,“娘若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夏日清风拂煦而过,扬起池中芙蕖清新的淡香。

    他安静地趴在母亲肩头,过了好半晌,沮丧道:“我不要跟娘亲分开。”

    纪氏神情僵了僵。

    他转头看向母亲,明澈的眼神中带着迷惑:“娘亲为什么要害怕万贵妃,爹爹不会保护我们么?”

    纪氏苦笑连连,抱紧儿子,良久无言。

    时光流转无声,天气向炎,但纪氏心里却越来越冷。

    万贵妃来过一次长乐宫,耀武扬威,明讽暗嘲。她的态度十分明确,只要纪氏活着,小皇子就会步悼恭太子的后尘。

    纪氏觉得讽刺,难道她死了,万贞儿就会放过樘儿么?

    纪氏心里越发不安,终于在朱见深一次驾幸长乐宫时,寻了机会,求朱见深能看在父子之份上,庇护樘儿。

    朱见深起先觉得她这话没头没脑,随即再一想,倒是明白了几分。

    后宫里这些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有谁敢欺负到他的贞儿头上,否则他基本是不管。

    他知晓贞儿痛恨纪氏,是以虽则心迷于纪氏的美貌,但也不敢常来长乐宫。不过纪氏的死活他其实也并不怎么挂心,后宫里这群女人里,只有贞儿才是他真正放在心里的人。贞儿与他是患难过来的,他当年落魄无依时,尝尽人情冷暖,是贞儿不离不弃地陪伴他照顾他。其他后妃不过是在他登基后坐享富贵的,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连贞儿一个手指头都及不上。

    他对貌美的纪氏存了些怜惜,但却不会因此护住纪氏。他护纪氏便是同贞儿作对,是以他选择冷眼旁观。后宫里又不缺女人,纪氏死了就死了。

    至于樘儿……

    “樘哥儿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好好待他。”

    纪氏知道朱见深这话是在避重就轻,遂挑明道:“万娘娘对樘儿有成见,妾担心万娘娘会对樘儿不利,故而……”

    朱见深忽地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面色阴沉地盯着纪氏,道:“你这话是在暗指贞儿要谋害皇子么!”

    纪氏知道其实万贞儿背后干的那些事朱见深都清楚,眼下说出这等话不过是故作不知的维护,毕竟戕害皇嗣是大罪。众人可以心知肚明,却不可以说出来。

    但事已至此,纪氏不得不把话说明。

    她端端正正地朝着朱见深跪下,悲切痛陈道:“樘儿是陛下骨血,求陛下保他平安!妾贱命不足惜,但求樘儿能安稳长大。”

    朱见深想想贞儿,又想想如今那唯一的儿子,心里烦乱,转身就走。

    纪氏害怕朱见深会一去不回头,思及自己目下境况,一时惶恐,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急急膝行着去拉朱见深的袍角,哀哀乞求道:“樘儿尚年幼,求陛下顾怜相庇!妾来世愿衔环结草报答陛下大恩!”

    朱见深低头望着泣如雨下的纪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把甩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纪氏眼望着朱见深远去的背影,忽然像被抽光了所有气力,颓然扑跌在地。她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但圣上却不肯给她给个准话。然而她又安慰自己,樘儿到底是圣上的骨肉,纵然出于父子天性,想来圣上也不至于对樘儿的生死置之不理。

    可是,悼恭太子呢?柏贤妃生的悼恭太子朱祐极,还不是养了不足三年便遭了万贵妃的毒手。

    纪氏悲苦万状,此刻只希望万岁能看在社稷继统的份上,保樘儿一命。

    成化十一年六月二十八,天幕阴沉得似要倾压下来。

    练好了今日的字,又温了会儿书,祐樘从书房出来,打算去寻母亲。可他看到来往宫人行色匆忙,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心里忽然慌得厉害,又正遇见一宫人忙忙来报说出事了,他不及听完,便当即没命似的一路跑往母亲平日起居的偏殿。

    他跑到殿门口时,瞧见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他累得喘不过气,跌跌撞撞分开人丛冲进去。

    他一眼便看到了歪倒在榻上的母亲。母亲脸色灰败,双目紧闭。

    这样的情状,像极了他曾在安乐堂见过的那些被抬走的死人。

    他吓得面色一白,奔到榻边拉住母亲的手,惊慌地迭声唤“娘亲”。

    纪氏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如今听到儿子的声音,艰涩睁眼看过去,气若游丝道:“樘儿记得娘亲交代的话……”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勉力拉住儿子的手,“樘儿若能承继大统,定要做个治世贤主,如此方不负众人的保育之恩。”

    她说话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未几,双眼紧阖,气绝而亡。

    他石雕泥塑般的呆了须臾,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拽着母亲的手,颤声唤了好几回,可也再听不到母亲的应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无措,他不知道要如何叫醒母亲。炎炎暑日里,他却只觉寒气砭骨,如坠冰窟。

    太医们赶到时,纪氏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冷。太医们眼见这等光景,对着呆坐榻边的小皇子道了几句宽慰的话,便一个个退下了。

    出去寻圣驾的宫人回来支支吾吾地禀告说,万岁如今正和万贵妃在宫后苑赏景,没工夫过来。那宫人见小皇子闻言后全无反应,心里打鼓,也惶惑不安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榻边坐着的人才动了一下。

    祐樘面上泪痕干涸,神情麻木。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缘上精致的刺绣滚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大殿,继而将目光调回母亲身上。他拉住母亲的手晃了晃,轻声道:“娘亲,我们回去好不好?这里一点都不好。”

    他忽然十分想念吴娘娘做的衣裳,想念安乐堂那间小小的屋子,想念他曾在夜阑无眠时看到的恬淡月光。

    他忽然宁可就那么在安乐堂过一辈子。

    他仰面望了望头顶华丽的蟠龙藻井,恍惚间想起,似乎有人曾跟他说,他将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他不想当什么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只想回到从前的简单平淡。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其实就是孤家寡人吧。

    他垂眸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眼神迷惘。

    他现在还有什么,将来又想要什么呢?

    他从前一直想见父亲,可如今见到了父亲,却是如此下场。

    他呆坐在母亲冷透的尸体旁,凝望着母亲了无生气的脸,忽觉深重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沉沉袭来,压得他呼吸不能。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他眼前死去。

    他知道仇人是谁,但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他才认父一月有余,母亲便被人害死。他们母子其实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没害过人,却仍旧招致杀身之祸。与世无争并不能避过灾祸。

    他从前匿居安乐堂,日子虽清贫艰辛,但其实一直被娘亲和伴伴们保护得极好,根本不知外面风浪。及至后来出了安乐堂,也有娘亲的照拂,他对宫中凶险仍旧懵懂无知。

    而现在,他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庇护。从今往后,所有的风雨都需要他独自面对。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以往的生活,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他转过头,目光胶着在透着些微天光的槛窗上。

    殿外风急云密,阴晦将雨。闷雷轰然涌动,炸响天际,如同蛰兽复苏的嘶吼。

    他茕茕独坐,静默良久,又思及母亲弥留时的话,眼眸逐渐转深。

    纪氏薨后,被追封为淑妃,谥恭恪庄僖。

    纪氏没了,小皇子无人照拂。

    成化帝的继后王氏因看到废后吴氏的前车之鉴,实在怕了,遂一直独善其身,对后宫诸事也不如何过问,尤其对万贵妃忍让有加,无论万贵妃如何逾矩僭越,她都不敢发作。如今谁不知小皇子是万贵妃的眼中钉,王氏自然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何况,若她养着,万一回头这小皇子又被害了,她便难辞其咎,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能做。

    连皇后都不敢养,其他妃子更不敢。

    正在尴尬之际,周太后站了出来。

    周太后是成化帝生母,英宗朝时是贵妃,成化帝登基后,尊为皇太后。周太后累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经历过丈夫被俘、儿子被废,见证了土木堡之变,也见证了英宗的夺门复辟。一路大起大落经下来,老太太早已久惯风浪,宠辱不惊。何况当初周太后还是周贵妃时,便已手段了得,又因是太子生母,素性要强,英宗也奈何不了她,深恐皇后钱氏被她挤兑死。

    后来英宗驾崩,成化帝即位,周太后就此成为后宫里最大的赢家。成化帝本有意立万贞儿为后,周太后盛怒驳斥,成化帝没奈何,只得悻悻作罢——国朝以孝治天下,周太后是他亲娘,一个“孝”字扣下来,他什么念头也不敢有了。

    周太后一直都不待见万贞儿,又因万贞儿的毒辣手段,更对她厌恶至极。而万贞儿可以仗着帝宠爬到王皇后头上,却不敢对周太后这个婆婆有半分不敬,周太后给她气受,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周太后盼孙心切,可盼来一个死一个。如今好容易又盼来一个,知晓这个小孙儿的境况后,当下拍案,咬牙道:“你们都不养,我养!”

    周太后很快遣人将小孙儿接到了自己的仁寿宫。她之前听闻孙儿被接出安乐堂时,曾见过这孩子一两回。初初觌面时,她便不禁愣了愣——这孩子生得实在太瘦弱,气色也差得很,全然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如今再次见面,他仍旧孱羸,却变得异常寡言。周老太太深谙后宫纷争的酷烈,一时越加心疼自己这个小孙儿,瞧着这光景,鼻子倒是有点泛酸。她怕她掉起泪来惹出这孩子的伤心事,便忍了忍,冲他招手笑道:“来,到祖母这儿来。”

    祐樘抬头注视着眼前人温和的眉眼,一时有些恍惚。他自进殿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下见祖母示意,踟蹰片时,安静地走了过去。

    周太后将小孙儿搂进怀里时,只觉这孩子瘦得干柴似的,又兼想起小孙儿的苦命处,一时间酸楚难抑,抱着孙儿便饮泣不止。

    一旁的宫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措——太后自来性子刚强,极少落泪。

    周太后哭了半晌,好容易止住,拉起孙儿时瞧见他眼圈也泛了红,当即拍了拍他的背,哽咽道:“樘儿日后就住在祖母这里,跟祖母做伴儿,好不好?”

    他望着祖母,轻轻点了点头。

    周太后抹了泪,慈蔼笑道:“叫祖母。”

    祐樘顿了片刻,出声道:“祖母。”

    “哎,乖,”周太后笑着应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鼻尖,“你总闷声不吭,祖母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她看着小孙儿消瘦的脸,想着孙儿刚没了娘,这几日不知是何等难熬,便又抱着他肉天肉地安慰了半晌,最后拍了拍孙儿的背,微笑道:“樘儿莫怕,日后有祖母给你撑腰!”说着话又想起了万贞儿,当下冷哼一声,“那歹毒的妖妇休想害我孙儿!”

    小皇子被皇太后接入仁寿宫的事很快便传入了万贵妃耳中。她暗恨太后多管闲事,但老太太身份摆着,她还真不敢造次。她找来素日交好的宸妃邵氏商量了一番,邵氏思量片晌,提议姑且试着笼络小皇子。

    邵氏的理由其实也简单,既然一时除不掉,那就先哄着。左右不过一个六岁孩子,分不清什么是非曲直,万一笼拢住了,将来也好办事。

    万贵妃深以为然,遂邀太子来她的安喜宫赴宴。

    周太后知晓此事后,正要替孙儿挡回去,但转念想想,宫中明枪暗箭多不胜数,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滴水不漏地护着孙儿,孙儿迟早要自己与那毒妇对上,这回倒也是个试手的机会,横竖万贞儿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己宫里头害死小皇子。

    祐樘去安喜宫前,仍旧心有惴惴的周太后特特吩咐说不要吃万贞儿给的东西,祐樘点头应下。

    万贵妃见小皇子大大方方如约而来,心下暗笑果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不知深浅,好骗得紧。

    她这番倒是备得十分精心,凉菜、热菜并主食、点心摆了一大桌。安喜宫这头的吃穿用度比之皇后那边都是有过之而不及的,吃食上更是精细,她又是上了心的,这一桌子摆下来,直令人看了目迷五色,馋涎欲滴。

    小孩子多馋嘴,不信看了不动心。

    万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跟小皇子客套半晌,却渐渐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动筷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尴尬,开口催促小皇子用膳。

    祐樘看了万贵妃一眼,道:“不必,已饱。”

    万贵妃脸上的笑一僵,当下直想翻白眼,他这什么意思?

    然而他终究年纪小,她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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