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面，路面颠簸，崎岖，绳子把他的肩膀都几乎勒断了但他还是咬着牙一路往前走。
不管是烈日，大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从来没有放弃过。
为了让他不感到孤独，只要萧疏楼还有一点意识，总会和他说一两句话。
“阿陌，如果我们都活下来，那么就一起去杀秦人，我们炼好本事，长大之后就杀了秦王。”
“好……”风陌咬着牙答应，“我们一起报仇！”
萧疏楼无声地望着天空笑了，面容苍白，垂死挣扎。
而风陌则低着头，一边奋力地拉着牛车，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下来。
他想这次萧疏楼看不到他的眼泪了，不会知道他哭过了。
“小楼，一定要活下来！”
☆、第1708章 陌负斯楼【9】
从风陌的视觉来看，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尽管后来还有更加痛苦的煎熬，但那个时候萧疏楼总是在自己身边，总是保护他，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像现在一样印象深刻。
因为这段经历，真正的让他坚强起来，让他坚不可摧，从此可以承受任何悲痛。
他们在路途中山穷水尽，以为一切都绝望的时候，遇到了改变他们一生的人。
那是燕国的军队，前来增援，却来迟了一步。
附近的城池全部沦陷，几乎变成一座空城，到处都是死人。
风陌和萧疏楼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唯二的活人，尽管也是奄奄一息了。
燕国大军中有个气度高华的少年骑马出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重葵一看就知道，这是年少时的燕国太子。
他看到几乎不成样子的萧疏楼都吓了一跳，想着他活不成了，便劝说风陌离开他。
当时风陌也饿的快死了，他原本打算和萧疏楼一起死，闻言倔强地摇头：“我和小楼一起死，我们死了之后，贵人您能不能把我们挖个坑一起埋了？”
燕国太子有些动容，这个小男孩的眼睛如此清亮，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了抚，随后说道：“能活着有什么不好？”
风陌眼睛里有一汪泪，水汪汪的，更是清澈灵动，他说：“一个人活着，我觉得害怕。”
他还是不想离开萧疏楼。
燕国太子便朝萧疏楼看了一眼，见他身上凄惨的伤口，心中也有几分同情。
萧疏楼转了转眼睛看向他，燕国太子惊讶他还活着，不禁问道：“你想活着我吗？”
萧疏楼的意识似乎不清醒了，但他还是看向风陌，然后点点头。
他想，因为他答应过，不会丢下阿陌一个人的。
燕国太子心中十分震动，一般的人，受了这样的伤必定早就疼死了吧，但这个小男孩才七八岁，竟能一直忍着，意识还依旧留存了几分。
这是何等强大的意志？
而风陌，明知道同伴活下去的可能已经如此小，却没有放弃他。
这样的两个孩子，太特殊了。
燕国太子几乎是立刻就决定救他们。
“我可以把他治好，但是你们要跟我走，并且发誓一生一世都效忠于我。”
风陌看了一眼萧疏楼，他也许不太明白效忠的含义，但萧疏楼是剑客的儿子，从小就被灌输了忠义廉耻。
他看着风陌，他这么软弱，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他一定会死的吧。
如果自己能被治好，至少他可以履行承诺，保护风陌一辈子。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对燕国太子说：“我愿意！”
风陌震惊地看着他，他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他从来不反对，因此也说：“我也愿意！”
燕国太子看着这两个孩子笑了。
这是风陌的灵魄丹中储存的最清晰的一段记忆，是他最为珍视的一段，所以就算死亡都没有消失。
他们就这样跟着燕国太子回到蓟城，萧疏楼被治好，风陌也被培养成一名幻术师。
☆、第1709章 陌负斯楼【10】
两个年幼的男孩子，在相互帮助扶持之下，渐渐长大。
随后，更加清晰的一段记忆便来了。
那是在赵国的都城邯郸外，两个少年骑着马一前一后地走着，默默地没有言语。
骑马走在前面的是萧疏楼，他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背影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近人情，这是重葵见惯了的样子。
风陌在后面，穿得花里胡哨，笑得一派悠然自在，让路过的人看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暗暗赞叹这少年长得实在好看的过分。
等路上没人了，风陌便夹了一下马腹，走到萧疏楼身边，和他并排骑着。
“很快就到邯郸了，殿下吩咐我们做重锋的门客，我们会再见到重锋，你……”他欲言又止。
“没什么，这么多年，我都等着见他。”萧疏楼的声音很沉稳，唇线紧紧的抿着，这个少年一向给人不苟言笑的冷硬感觉。
但风陌知道他内心十分敏感。
“到时候见了重锋，你会不会控制不住？毕竟他……是让你家破人亡的人。”风陌很担心他。
萧疏楼抿着唇不言语，过了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不过我一定会尽量，不会给太子殿下惹麻烦。”
“小楼，其实这个任务我一个人也可以，你不用跟来。”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很多情况，总不能暴露你是幻术师吧。”萧疏楼淡淡地说，“有什么危险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身边。”
“你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弱。”风陌摇头叹息，“面对重锋那个人，我肯定不会乱来，他是傀儡师，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们面对他，还是太弱小了。”
萧疏楼抬起头看着远方：“但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为了我爹娘，还有我妹妹。”
风陌黯然，小楼的妹妹，才出生不久，只有两岁，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
“听说重锋有个傻乎乎的女儿，他最是宠爱，杀了他女儿，不知道他会不会感觉到痛？毕竟那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人，难以想象他也有在乎的人。”
听了风陌的话，萧疏楼却摇头，“重锋是重锋，他女儿是他女儿，何苦牵连她？我要杀的人是重锋。”
“你杀了重锋，等她长大了，也找你报仇。”
萧疏楼道：“她若有本事来，我有什么好惧怕的？”
风陌淡淡一笑。
他们进入了邯郸城，很快就找到重锋的府邸。
那是邯郸城里很气派的宅子，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重锋财富滔天，最擅长笼络人才，投入他门下的能人异士有上千。
这重锋也是个不拘一格的奇才了，听说他女儿得了一种怪病，活不过十五岁，高人指点要和男子成亲才会好。
重锋便网罗年轻俊美的男子，在后院陪伴他的女儿玩耍。
毕竟那小女孩今年不过五六岁而已，也只是玩乐而已，等她长大，若是喜欢哪个，便成婚。
如果愿意，重锋给予的回报也是十分丰厚，不仅仅有财富，还有各种各样修炼功法，珍奇异宝，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得到一切。
☆、第1710章 陌负斯楼【11】
所以，不少男子想来讨这份差事。
但重家选人当真严格，不禁要实力非凡，天纵之才，还要相貌俊美，年纪不能大于15岁。
有这样的条件，从小都傲骨铮铮，哪会愿意来给重锋的女儿做男宠？
但风陌和萧疏楼的目的就是为此而来，两人的长相自不用说，尤其是风陌，那是世间难寻的俊美漂亮。
管事的客客气气把他们请了进去，询问了姓名之后，便引他们去见巫离。
在风陌的记忆中看见巫离，那是另外一种感觉。
风陌眼中的巫离虽然表面温和淡然，可是眉眼中却掩藏不住那份骄傲冷冽的神色。
她知道风陌不喜欢巫离，甚至把他当成敌人，因此并没有多关注他。
他们和巫离交谈了半个时辰，巫离巨细无遗地询问了他们的家世，背景，修炼等等情况，这才让他们去吃饭。
晚饭后，正是夕阳漫天的时候，重府的后院中霞光遍地，将那些花花草草都染上了一份旖旎的色彩。
风陌便是在那样的色彩中，看见年幼的小重葵。
她在哭泣。
而风陌的记忆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他是第一眼看见她，便觉得喜欢吧。
那时候的重葵很熊小，也许刚刚得知自己悲惨的命运不久吧，她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一旁的侍女青桐柔声哄着她，却她仿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小主人，它死了，明天再买一只回来，您不必伤心，这只是一只小鸟而已。”
小重葵小小的手心里，捧着一只绿色的凤头鹦鹉，已经死了，她便看着那鹦鹉垂泪，侍女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听。
巫离走到她面前，单膝跪着说：“我立刻再让人买一只回来，小主人喜欢什么颜色的？”
小重葵抬起头来，满是泪水的眼睛却狠狠瞪了一眼巫离。
“你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巫离的神色有一丝黯然，但他唇边还是噙着温柔至极的笑意，说道：“只要小主人别伤心，我滚去哪里都可以。”
小重葵不说话，只是捧着那只死掉的凤头鹦鹉，哭得越发伤心。
她长得那么漂亮可爱，哭起来眼睛像是两颗水浸过的黑葡萄，谁看了都会喜欢不已。
风陌一直看着她，片刻后，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她死了，就不用关在笼子里，对于它来说，是解脱了。”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不应该多话。
但巫离却已经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
小重葵也抬头看向他，她和他的目光第一次对上，他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先前说过要杀了重锋的女儿给萧疏楼报仇的话，此刻全都不复存在了。
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连眼泪都那么清澈，谁会舍得杀她呢？
“小主人，这是大人找来陪你玩耍的人，他叫风陌，另一个叫萧疏楼。”巫离笑着对她说。
小重葵却看也没看他，一双明亮的眼眸只是看着风陌，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
☆、第1711章 陌负斯楼【12】
风陌心中一软，说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你不应该伤心，应该高兴才对。”
小重葵低头看看手里死掉的鹦鹉，吸了吸鼻子，竟在可爱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嗯，我不伤心了！”
她好乖啊，怎么会这么乖巧可爱呢？
连巫离都有些吃惊，不由得又多看了风陌一眼。
风陌也不知为何，在她挤出笑容的时候，自己也露出轻柔的笑容。
只是他和小重葵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接下来的十多年他们的命运如同海上的浮木，因为浪潮而不断地交集，分离，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上天送了一个小女孩给她。
在风陌的这段回忆里，他的心情愉悦，轻松，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悲哀。
这就是风陌每次回忆起来的心情吧。
重葵却看得心酸不已，他一定经常回忆这一幕，因为这段记忆是如此的清晰，每一个细节都那么鲜明。
他必定在记忆里反反复复的回想过吧。
风陌的灵魄丹里，珍藏着这两段记忆，后面的，重葵却没有再看，她不想继续这么难过。
缓缓收回了灵力，她从记忆里回到现实，冷清的宫殿里，上百支蜡烛的光芒切依然显得暗影重重。
她缓缓地握紧那枚灵魄丹，好一会儿，才重新将灵魄丹放回锦盒里。
她的目光看向另外一枚灵魄丹，她不敢去看，另外一枚，是萧疏楼的吗？
那次在幻境中，她被巫离带着立刻，亲眼看着她消失，姬玄殇一定不会放过他。
想到那个眉眼冷峻的少年，重葵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锦盒的盖子盖上。
身后一个声音缓缓地响起来：“那是风陌和萧疏楼的灵魄丹。”
听到这话，重葵差点儿落下泪来，只可惜傀儡并没有眼泪。
她知道风陌是怎么死的，但不知道萧疏楼的死因，便问：“萧疏楼怎么死的？”
“我杀的。”姬玄殇淡淡地承认了。
重葵闭上眼睛，半响都没有说话，心中早已经猜到了，可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好受。
她想起那两个少年，从在重府第一次看见时，便觉得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一个轻狂妖娆，如开屏的孔雀，喜欢卖弄自己的美貌。
一个冷峻疏离，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随时都让人感觉到杀气。
这样的两个人却牵扯在一起，命运紧紧地联系着。
年少时候，她喜欢巫离，并不喜欢风陌和萧疏楼，可是千帆过尽之后才发现，巫离会伤害她，但风陌和萧疏楼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明明和重锋有仇的是他们，但自己还是在他们的庇护之下长大了。
重葵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颊埋在膝盖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一场喧闹的闹剧，仓促的结束了。
姬玄殇慢慢走到她身后，说道：“在你离开的这十九年里，我想得让你变成人类的办法了。”
“我不想变了。”重葵低声说，她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在幽冥中，从哪个叫神之子的口中知道了。
☆、第1712章 傀儡之戏【1】
要从傀儡变成人类，代价太大了。
“可是现在已经有机会了。”姬玄殇柔声说，“既然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为何不收取一点回报？”
沈未凝疑惑地看着他，如今是深夜，他的眼眸血红幽深，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怕。
心中一颤，她知道此时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这里有风陌和萧疏楼的灵魄丹，你手上还有巫离和石越的灵魄丹吧，加上魏无忌的……”
“信陵侯？”重葵看着他。
姬玄殇神色不变道：“魏无忌的灵魄丹，我也拿到手了。”
“那龙阳君……”她一阵紧张，龙阳君怎么可能乖乖把信陵侯的灵魄丹交给他？
“这是他自愿给我的。”姬玄殇说。
重葵怔了一下，想到龙阳君清冷优美的脸庞，忽然之间有些释然了。
他需要的是无牵无挂，不被任何人束缚的生活，信陵侯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又怎么会在乎灵魄丹。
“五枚灵魄丹了……”重葵喃喃念着，这五个人都死了，好像他们昨天还在身边似的。
“还有几个灵魄丹，我会拿到的，很快。”他说。
“不要！”重葵急忙按住他的手，“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你何必为难他们？”
姬玄殇低下头看着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重葵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其余的灵魄丹，他准备向哪几个人下手呢？
脑海中不知不觉响起了离开幽冥之前，那位神之子对她说的话。
“傀儡之身，就不要有太多妄念。”
她知道自己是傀儡之身，不该有妄念，可她劝不动姬玄殇，他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动摇。
恢复傀儡之身的办法，檀倾城和优昙鬼君曾经也透漏过。
重葵想着，第二天一早便去打听檀倾城的下落。
先前她杀了楚国公主，顶着楚国公主的皮囊，但皮囊并不能保持很长时间就腐败了。
这十九年里檀倾城自然不可能还用着楚国公主的皮囊。
她早就换了一张皮，就不知道换到哪里去了。
姬玄殇灭了六国之后，修建了奢华的宫殿，六国贡献的美女全都关在宫殿里，他从来没有去看过。
六国中必定有貌美的女子，说不定檀倾城会在那些女人中挑选一个。
重葵把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