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如意只能哭着说。
“你既然孕育了他，就要对他负责啊！”重葵说着，但却看见赵如意越来越苍白的面孔。
“好痛……他也好难受……求求你，救救他吧……”赵如意迫切地看着她，如同看着生命中最后的一道光，拼命睁大眼睛去看着那光芒。
如意已经开始浑身发抖抽搐，像是极度缺氧，而她的衣服底下，更多的鲜血涌出来了。
这么久了，孩子再不出来真的再也救不活了。
重葵咬了咬牙，抬起头说：“苏蕖，你这个没人性的混蛋！你果然不是人！”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的骂声，如意在剧痛中也无暇顾及，只是不断地开口祈求她。
重葵从须弥芥子符里翻出几枚丹药，塞进她的嘴巴里，然后拿出各种各样的工具。
她迅速生了一堆火，准备了酒和刀具，针线……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有种不祥的感觉。
“会很疼。”重葵说。
“没关系，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如意知道她是答应要救自己的孩子了，满脸欣慰苍白的笑容，“小葵，谢谢你。”
重葵抿着唇没有搭话，她不是外科医生，从来只有为自己缝合伤口，而没有做过开膛破肚的事情。
尤其是她要剖开一个人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这种杀母取子的事情，她怎么做都很不安。
如果刀偏了，会不会伤害到孩子？
不想伤到孩子，她就必须小心翼翼的切割，但不速战速决的话，如意会非常痛苦。
“我给你吃的丹药可以帮你提气，你要忍着一点儿。”重葵说。
如意点点头，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小时候是最娇气最怕疼的一个人，就连在地上摔一下都要哭一阵。
但现在，想到自己的孩子可以出生来看到这个世界，她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这就是身为母亲的力量吗？
重葵塞了一根干枯的木头在她嘴巴里让她咬着，避免她一会儿痛极了会咬掉自己的舌头，或者咬碎了牙齿。
然后，她用酒洗过一遍手，将匕首放在火光上烧红，在肚皮上她经过反复计算而画上去的十字形状抚摸了一下，然后迅速下刀。
如意疼得抽搐，尽管咬着木头，但她还是发出了呜呜呜呜的声音。
可是，生孩子的剧痛已经折磨到她麻木了，这样的痛，她必须要忍着！
匕首划开了肚皮，鲜血不断流淌出来，重葵立刻就看见了孩子的小脑袋。
血糊糊的，一根脐带绕在他脖颈上，他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的。
重葵迅速将孩子抱出来，同样颤抖不已，割断了脐带。
许是被脐带绕了太久，孩子满是血污的脸庞上，也依稀能看出几分青紫。
☆、第1445章 剖腹取子【6】
羊水破了，憋气太久了……
重葵想到稳婆为她接生的时候，提着扶苏的小脚，拍打他的小屁股，让他哭出声音来的。
她也有样学样，提着孩子的小脚，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毫无动静。
力气不够大吗？
她再用力一下，一脸拍打了好几下，还是无动于衷。
重葵的脸都白了，她面对的是刚刚出生的孩子，纯洁干净的孝，如果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之前已经疼晕过去的如意如何又被疼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孩子，原本逐渐消逝的生命仿佛又重新回来了。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痛，只是撕心裂肺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对不起……”重葵喃喃地说，鼻尖有些酸涩，这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
“不要，不要！”如意哭得几欲死去，她伸手要孩子，重葵便把孩子递给她。
如意将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不断得搓揉他的小胸膛和后背，不断地呼唤他，亲吻他……
那场面任何人都会动容。
重葵不能说什么，脑子里依旧保留着理智，她连忙去帮如意缝合伤口。
针线消毒，止血，缝合……一步步有条不紊，她是那种就算脑子里乱成了浆糊，身体也会按照本能在行动的人。
一切做完之后，她苍白着脸去看如意。
如意呆呆的，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似乎魂魄都跟着这个孩子离开了。
“把孩子给我。”重葵不知道自己乱糟糟的脑子里是什么想法，只是本能地伸出手去。
如意一动不动，但却紧紧抱着孩子，不愿意松手。
“不想他死就给我！”重葵粗暴地从她怀里抢过孩子。
“你干什么？把孩子还给我！都是你！为什么你不早点救他？如果你来早一点他就不会死！”如意不顾身上的伤痛，就算爬也要爬到她身边抢孩子。
重葵的冷漠超乎寻常，对如意完全没有半分怜惜。
这种时候怪她吗？
她自己的孩子，如果她不是这么胆小，懦弱，为何不自己剖腹，要来浪费时间求她？
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无辜的孩子死去。
重葵把孩子翻转过来，用手指往他嘴巴里扣去。
她不确定这孩子还有没有救，只是觉得他出生就不呼吸，可能有别的原因。
终于，她摸到他嘴巴里滑滑腻腻的东西，便扣了出来，那是一些粘液沾染着的血块，附着在他的喉咙里。
她手抖的厉害，但是，那些血块抠出来之后，她忽然听到孩子发出了细细的一声嘤咛，可怜兮兮的。
呼吸了……
重葵几乎喜极而泣。
正在大哭大喊的如意也一瞬间愣住了。
她的孩子……刚才那声音是她的孩子发出来的吗？
“孩子，我的孩子！让我看看！”如意不顾一切要爬起来。
重葵没有理会她，这招有用，她就继续把喉咙里的血块都抠出来，然后清理了一下鼻腔。
☆、第1446章 剖腹取子【7】
很快，这孩子就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嗓子里也发出了细弱的哭泣声。
一般的孩子生下来发出的第一声啼哭都是嘹亮的，可是这个孩子的哭声却这么微弱可怜。
天生就让人怜惜的孩子。
把孩子救活了，重葵才仿佛浑身脱力一样，把孩子递给如意之后，自己则跌坐在地上，满脸满身满手都是血污，可是她也来不及擦拭了。
她找了一件披风出来，让如意包着孩子。
稍微擦干了孩子身上的血迹之后，露出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睁开眼睛，是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十分讨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也知道救他的人是重葵，他一睁开眼睛就朝重葵的方向看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根本看不清什么，但被这样乌黑纯净的眼眸看上一眼，重葵还是觉得方才的辛苦恐惧都值了。
“我的孩子，你没事就好。”如意早就哭得嗓子哑了，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抱着孩子一个劲儿的哭。
“不要哭了，伤身。”重葵淡淡地说，“给他取个名字吧。”
“是啊，该要个名字的。”如意看向她，“小葵……”
“取名字这种事情，我不擅长，他是你的孩子，你自己考虑吧。”重葵冷冷地说。
她能帮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给孩子取名，也要劳动她吗？
如意讪讪地低下头，看着婴儿圆嘟嘟的小脸，泪水中的笑容也分外欣慰。
“我不想他将来如我一样颠沛流离受苦，只想他平安快乐的长大，叫安然怎么样？”如意满脸慈爱地看着孩子。
看见他嘴巴微动，便掀开衣服喂他喝奶。
第一次喝奶，婴儿还不熟练，不知道怎么吸，但随后就学习了这门新技能，便吧嗒吧嗒吸得起劲儿了。
如意看着他，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她的孩子啊……她和石越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叫安然，小葵，你觉得好听吗？”她询问重葵。
重葵不置可否。
安然……这么美好的寓意，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就像她的名字叫如意，当年平原候和夫人为她取这个名字，何尝不是希望她将来事事如意呢？
但事实上，真的事事如意了吗？
她还不是国破家亡，远嫁敌国，和相爱之人分离，至死都不能相守，现在，用性命来交换孩子……
“你喜欢就好。”重葵不想给她的满心希冀泼冷水，只是说，“你才生了孩子，多休息，我这里有些丹药……”
“不用了。”如意却摇摇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这一刻，她身上有着柔和的光芒，竟不像刚才那么憔悴，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血肉，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重葵心里一沉，这样的感觉不太好。
“小葵，我对不起你……”如意很认真很认真的自责。“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知道我很自私，还伤害了你，可是你依然救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
☆、第1447章 剖腹取子【8】
“今生你欠的债，今生过去了就完了。”重葵说，“不用多想。”
她不会将赵如意的感谢放在心上，说到底，这个人此刻的感谢是真心，可到了关键时刻，她连真心都能抛弃的。
重葵也不在意她的真心假意，现在自己做什么，只凭自己内心喜好就行了，根本不考虑其他原因。
“今生我能用什么还你呢？”如意泪流满面喃喃地说。
“别管我了，好好管管你的孩子吧，我出去找点儿水来。”重葵说着，走出了山洞。
外面的烈日明晃晃照过来，刺得她眼睛有些疼，身上的血腥被阳光一照，仿佛那些味道都被激发出来，厚重地凝固在她身体周围。
她要找些水来清晰身上的血污，也要帮安然清洗一下。
最重要的是，她要留给如意和安然母子之间好好相处的时光。
“血凰，到附近找些水来。”重葵轻声对着盘旋在半空中的血凰说。
血凰立刻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他方才在周围观察，对于四周的地形都非常熟悉了，过了这片光秃秃的上，前方一片山谷中就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重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都是血，已经干了，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想到方才她划开了如意的肚皮，将孩子取出来的画面，让她忍不住有些颤抖。
虽然她用了很多丹药，可是赵如意的生命恐怕……危在旦夕了。
过了一会儿，血凰用摄水符打了一些水回来。
重葵拿着水走进山洞里，从须弥芥子符里拿出一个铜盆，架在火堆上讲水烧开。
如意半闭着眼睛看着她，一旁的安然则睁着一双神采奕奕的黑瞳，吃饱了之后小家伙看起来很活泼。
水很快烧开，重葵兑了冷水进去，温度刚刚好，便把安然抱过来，放在水中，帮他洗干净身上的血污。
很快，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便出现了，如意看得眼泪直流。
重葵再次把安然包好，递给了如意。
如意看着他，喃喃地说：“小葵，等他长大了之后，不要告诉他我和石越是谁，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长大，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用万兽无疆来交换他作为秦国的王子吗？”重葵面无表情地说。
“对，对。”如意一叠声说，“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他是秦国的小王子，将来……”
“没有将来！”重葵忽然严厉地说，定定地看着如意：“他只能是秦国的王子，将来不能列土封疆，也不能封侯拜相，我答应过你护他一世周全，可是我也不会忘了他真正的身份！”
如意连忙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他将来能好好辅佐你的孩子扶苏公子。”
“这些，就看他以后的造化了。”重葵端起水盆，出去将里面的血水倒了，然后才慢慢将手上的血污也清理干净。
清洗好自己之后，她想了想，还要进去帮如意也清洗一下，忽然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沙哑微弱。
☆、第1448章 优昙少年【1】
重葵连忙跑进去，只见如意的头靠在石壁上，偏在一边，两只眼睛望着安然，已经没有了身材。
泪水在她脸颊上冲出了两道泪痕。
安然仿佛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去了一样，哭得声堵气噎，嗓子很弱，竟像是小兽在哀鸣一般。
重葵慢慢地走过去，在如意面前蹲下，想将她的眼睛合上，可是合上之后，她又睁开了。
重葵默然了片刻，将安然抱起来，说道：“我答应过你会照顾他，就绝不会食言，只要我在的一天，他就会安然无恙。”
话说完之后，如意的眼睛才慢慢合上了。
安然无恙……原来这名字的寓意是这样吗？
重葵冷笑一声，赵如意啊，你真是到死都这么自我，不愿意相信我，你以为你死去之后，我或者姬玄殇会对赵国的血脉斩尽杀绝吗？
这个孩子从来没有犯过错，我又何必对付一个孩子？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把安然抱在怀里哄了一阵，他大概是哭得累了，也或者是找到了安稳的依靠，呜呜咽咽的在她怀中睡着了。
重葵站起来，看了一眼满身是血已经死去的如意，到处都是血，她死的太惨了。
活生生剖腹取子，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可是她为了安然，竟然咬着牙承受了。
这辈子，她大概就这么勇敢了一次吧。
重葵从外面捡了干枯的木柴进来，在如意周围堆成一堆，然后让血凰喷了一口火焰出去。
霎时间，赵如意的身体在血凰的血色烈焰中，慢慢变成灰烬。
重葵抱着安然站在山洞之外，静静地伫立了半响，等到火焰渐渐散去，山洞中一切痕迹都已经焚毁之后，才慢慢转过身。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道透明的银光从眼前一闪而过，方向是朝着她怀里的孩子而来。
重葵一辈子都过的十分警觉，就在银光滑过眼角的刹那，她已经迅速结印，一张符咒凭空飞起，在身前爆出一团火焰！
那银光入了火焰之中，速度骤然减慢，而重葵也有了时间仓促后退，护住了安然。
符咒在空气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仿佛扑成了一面高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是方才那透明的银光，她却十分熟悉！
那是傀儡之索！
“苏蕖！藏头露尾的，你不敢出来见人吗？”重葵冷冷地说。
可是一向嚣张桀骜的苏蕖竟然没有回答她，而是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她！
一条傀儡之索再次从火焰中钻出来，又快又急，这一次重葵有了防备，自然躲得更快，一面护着孩子，一面也忍无可忍地出手。
几张符咒夹在指尖，分别以极快的速度从不同的刚想飞射而出。
其中一道猛然缠上了了傀儡之索，霎时间便散发出了黑色的气息，牢牢的将那根傀儡之索黏住。
重葵一只手捏着印决，控制了那张符咒不断地以黑色蔓延，企图将控制傀儡之索的人也一同束缚住。
……
看标题你们猜猜谁要出来？这么嗨你们不给月票我就把他写回去，不出来了！
☆、第1449章 优昙少年【2】
黑色的气息吞噬了符咒爆开的火焰，那个控制着傀儡之索的少年也出现在她面前。
他侧立着控制傀儡之索，灰色的眼眸里冷寂无光。
“苏蕖……”重葵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那少年一转身，另一只手上有寒冷的银光一闪而过。
他想近身攻击她。
近身对战，是重葵最擅长的，怎么可能落于下风。
但这次不一样……
在那个少年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