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滥杀无辜……
“檀九阁下……”巫离还想说什么。
然而檀九一转身，飞快地消失了。
月光之中，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巫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边忽然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刺激你一下，你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
重葵半夜睡得模模糊糊，虽然现在怀着孩子很嗜睡，但她还是能保持基本的警觉。
☆、第1174章 傀儡之泪【13】
所以，当察觉到身边细微的动静时，重葵的本能就是一只手抓起枕头底下的符咒，同时睁开眼睛，身子向后猛地缩去。
忽然离开被子里，寒凉的空气钻进来，也让重葵的头脑瞬间清醒了。
可是……
黑暗中，自己的床边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但并没有什么威胁。
很快重葵就看清楚了那是谁，因此更加震惊。
“檀九？”
大半夜的，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你告诉我……”檀九喃喃地说。
“告诉什么？”重葵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问什么。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激动，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失控了。
重葵有点儿害怕，她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檀九，因此有些害怕……
她从床榻上下去，想把灯点亮，但是檀九却一只手抓住她。
“你怎么了？檀九，冷静一点。”重葵心里一颤，本能地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小腹，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檀九捏着她的手，有些用力，重葵以为自己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心中更多了胆战心惊的感觉。
“檀九，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重葵的声音有点儿变了。
檀九也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让她害怕了，立刻松开手。
重葵趁机从他身边离开，将灯点亮。
温暖的烛光瞬间照亮了小房间，重葵隔着桌子看向檀九，忽然有些吃惊。
檀九他……他在哭……
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一下，有些酸涩。
看到任何人流眼泪都不奇怪，但是檀九……
他是傀儡，纵然再有任性，终究只是傀儡。
可是他竟然在流泪……流泪的傀儡，到底算是什么？
眼泪是人类脆弱的象征，檀九并不脆弱，这一点可以肯定。
他虽然拥有了任性，但他依旧是那个强大任性的檀九，他不可能软弱。
眼泪……和他似乎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东西。
泪水从他脸上滑过的时候，像一颗流星，从那种苍白的皮肤上落下来，一地劫灰。
“你怎么了？”重葵涩声问，心中有莫名的感触。
透明的优昙花，沾染了泪水之后，更加晶莹剔透，脆弱地仿佛一触即碎。
“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檀九终于问出口。
他很伤心，从巫离那里离开之后，就茫然而毫无头绪，惊慌失措，想找个人问清楚，想来想去，只能来找重葵。
“你是檀九啊！”重葵说。
“不是……”檀九摇头，“我是傀儡，我……”
“我说过了，你不是傀儡，你是人！你就是人！你拥有人性，你还会流眼泪，你怎么会是傀儡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还比不上你。”
重葵知道，他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否则，以檀九的个性，他一向骄傲自负，不会这样子哭着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而且感觉到了极大的挫败之感……
是谁这么刺激他？
脑子一转，重葵就想到了一个人。
该死的！
“我不会做梦……”檀九忽然说出口。
☆、第1175章 傀儡之泪【14】
重葵一怔，做梦……
“做梦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有的人，不会做梦。”重葵说，“檀九，你比任何人都像人，你为何要纠结这些？有的人，会做梦，可是连畜生都不如，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我只想做人，哪怕只做一天。”檀九喃喃地说，“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有什么好？”重葵悲凉地说，“束手束脚，满身枷锁，而你，你完全自由，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你。”
重葵对他的羡慕，并不只是假意的安慰。
檀九所拥有的自由，正是她最缺少的。
檀九在她面前站着，默然无语。
重葵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伸出手，抱着他的腰，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檀九低下头，无声地把她抱进怀中。
这个拥抱，无关****，无关风月，只是把她身上的温暖，传递给他。
在檀九的身上，多年以来孤独行走在月光下的荒凉，让他染上了满身风霜，所以她的温暖，如此珍贵。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这么执着地想成为真正的人类。
因为……只有在人类的身上，才有这样的温暖。
傀儡，是冰冷的。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窗外，月光洒满窗台，外面的花园里，寂静的花草都在沉睡，只有月光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从他们身上拿走生命。
“重葵……做人类才是最好的，是吗？”檀九问。
“当然不是，人类并不是最好的。”重葵说，“人类有很多身不由己，牵绊太多，容易瞻前顾后，我这样生活了一辈子，真的很累很累，如果可以，我不想继续这样生活了。”
“你不喜欢做人类？”檀九有些意外，也似乎……有些惊喜？
是她的错觉吧？
今天的檀九，本来就很奇怪，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很累。”重葵说，她一向都会说实话，太虚情假意的东西，说给檀九听，他也知道是假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檀九也不是精明的人，但是在他面前说假话，他一向都可以轻而易举识破。
檀九没有继续说什么，静静地抱着她一会儿，从她发丝间嗅到清新的花草香味，这样的气息，足以让他的情绪都安静下来。
“我刚才是不是，吓坏你了？”檀九问，刚才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激动。
主要是因为恐惧。
一旦知道自己永远都成不了她的同类，那种恐惧便铺天盖地。
“有一点点，下次不要这么吓人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而且……”重葵顿了一下，“不要听任何人的挑拨，别人的话都不重要，檀九，你自己的心才最重要。”
“我自己？”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人类，那无论如何你都是，别人觉得你不是，那是别人的想法，你不用在意，人活着，干嘛非要考虑别人的想法，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檀九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嗯。”
☆、第1176章 相顾无言【1】
“下次不要犯傻了，在我心里，你就是人类，谁都不能影响我这样想。”
听到她这样的话，檀九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流，再次把她抱紧。
“我其实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在乎你怎么想，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任何人，但不能没有你。”檀九喃喃地说。
“傻瓜。”重葵轻声说了一句。
遇到他，才知道什么是自寻烦恼。
像檀九这样的人，一开始出现，她以为他代表强者，厉害得不得了。
可他现在，也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其实这样的檀九更好吧。
“夜还长呢，你去休息吧，我也想睡觉了，我很困。”重葵说。
檀九又抱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慢慢松开她。
“你好好睡吧。”他说。
“你也好好睡，不要胡思乱想。”重葵说。
檀九点点头，转身出去。
这里有三间房，大概是信陵侯一开始就准备好有别人和自己同住，所以多设计了几间房子。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孤独。
檀九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回去之后确实什么都没有做，直接躺下睡觉了。
重葵也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做。
“你在想什么？”灵王问。
“我觉得，这种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的感觉，真的很难受。”重葵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是说，巫离吗？”灵王一语道破。
檀九的特殊，他也看得出来有些不同寻常，自从他出去之后回来，就变了。
檀九出去，只可能去见巫离吧。
“没错。”重葵点点头，“看来一直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我要去会会他。”
“你可要当心，他这是激将法，也许就是故意为了激你出去。”灵王说。
“激将法也没有办法了，当缩头乌龟，事情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重葵拿了一件披风披上，轻手轻脚从窗户里离开。
她虽然怀着孩子，但现在才四个多月，并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为了不让檀九发觉她离开了，重葵还让血凰留在这里，也方便他们联络。
穿过灵王设置的结界，外面早春的风吹来，重葵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披风的领口，身形微动，便朝着山下快步而去。
要找到巫离并不难，在这里，巫离似乎就是特别想让她找到自己的，一路上，重葵可以很清晰地闻到浓烈的药香。
只要循着草药的想起，轻而易举她就找到了巫离所在的地方。
在山中生活，环境不可能如何优越，但是有忠心耿耿的卫竭，生活的琐事倒是完全不用巫离操心。
他们也盖了一座小木屋，规模比起重葵住的地方熊多，只有一间大屋子，一间小屋子，旁边围了一圈篱笆，种着翠绿的竹子。
屋檐下点着火把，现在已经是半夜，屋子里面还点着灯，闻着浓郁的药香，便知道是巫离还在炼药。
重葵出现在火把的光线中，卫竭也立刻迎出来，依旧冷着一张脸，抱着一把剑。
“公子在炼药，请稍等。”卫竭冷冷地说，像是面对着陌生人。
☆、第1177章 相顾无言【2】
就算巫离提前对他有过叮嘱，只要她来，无论如何都要通知他。
但此刻巫离在炼药，若是打扰他，导致炼药失败，损失一点药材倒没什么，要是让灵力倒流，损伤了经脉，可就不好了。
所以卫竭就算看见重葵，也没有立刻进去通报。
重葵也知道卫竭是软硬不吃的人，心里只有巫离，所以也不勉强，站在外面稍微等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夜风有点凉。
她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站一站，谁知脚步还没动，木屋的门已经打开，巫离走了出来。
夜风一下子卷起他红色的衣摆，他轻轻咳了一声，面色在红衣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苍白。
“公子？”卫竭大步走上去，微微皱了皱眉，知道炼药肯定失败了。
他在炼制的，应该是很厉害的丹药，否则给他的反噬不可能这么大。
“无妨。”巫离抬起头看向重葵，笑容温和地浮现在眼中，“你来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不管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巫离说，“进来吧，外面很冷。”
重葵也不客气，走进去，经过卫竭身边时，看得出他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但有什么办法，对于她，巫离从来不会敷衍。
这里的木屋虽然很简单，但是里面还是放着一座精美的药炉，地上散落着丹药，另一边则整洁许多，放置着桌椅木床，一切从简。
重葵坐下之后，卫竭从外面端了茶进来，重葵很谨慎，没有喝茶，巫离也就不在强求。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巫离笑着问。
“没有。”重葵直截了当地说。
巫离一怔，随即微微笑着：“那是因为檀九了。”
“我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协议，不过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希望你不要影响他的心境。”重葵不客气地说，“你应该知道傀儡师的厉害，他身上有什么差错，很可能连你也活不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卫竭简直对她怒目而视，想开口说什么，但巫离抬了抬手不让他开口，他只能忍下去。
重葵也无视他的怒火。
谁没有脾气？
她也有！
“我并没有做什么。”巫离有些无辜。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重葵说，“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巫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活，有些人想法很简单，像檀九，像我，并不期待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奢求，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公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不要不知好歹！”卫竭终于忍不住开口。
重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有些事情是我并不需要的，也要我感激涕零吗？我真正的需要的时候，他做了什么？还不是眼睁睁看着重锋夺走了净灵体，让我变成这样。”
“你——”
“不要说了。”巫离阻止了卫竭，“你出去吧。”
卫竭有些不甘心，看向重葵的目光也满是怨念，但还是乖乖出去了。
“我说话很直白，不想藏着掖着。”重葵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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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8章 相顾无言【3】
“我明白，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重葵只是不痛不痒地笑了笑，随后又说：“这一次的事情，我不计较，但是如果有下一次，巫离，我不想和你彻底翻脸。”
“明白了，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其实他……”巫离笑了笑，“他也在拖延，我只是想让他尽快看清楚自己。”
“看清楚自己？什么意思？”重葵问。
“他是傀儡不是吗？”巫离笑着说，“可是他偏偏要做人类，这其实很矛盾。”
“有什么矛盾的，他比任何人都像人类！比你更像！”重葵有些生气，巫离就是这样挑拨檀九，让他怀疑自己。
“像，可他并不是，重葵，你有没有想过，等他付出一切努力之后发现一切都是白费的，他终究只是一个傀儡，他会怎么样？最大的痛苦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有了希望却还要失望！”
重葵抿着唇，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
巫离说的，她当然懂。
但是檀九，他从小就没有希望，她只是想给他一个希望而已。
不管这个希望最后会变成什么，这都是能引导他到光明里去的，而不是一味地把他推入黑暗的深渊。
她希望看到他也能像人类一样简简单单活着，尽管只是一个假象，但那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戳破假象的虚影，里面的人就一无所知。
有什么关系，就当是给他一场梦……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场梦也是好的……
“你不要觉得他傻，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傀儡，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自己不像傀儡而已。”重葵慢慢地说，和檀九相处多年，她还是有些了解檀九的。
“他真的知道吗？”巫离不置可否。
“总之，你不要去打碎他的幻想！”重葵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变得严厉起来。
巫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弯起唇角笑了笑。
“重葵，有时候觉得你也很幸运，可以遇到他，他真的是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
“我知道。”重葵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对于檀九对自己的付出，她一直都很清楚，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但愿他真的能帮你。”巫离叹息了一声，除此之外，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他要怎么帮我？”重葵忽然想起来，他和檀九之间，似乎有什么协议，那么他应该会知道……
檀九的心思，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巫离摇摇头，也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如果我能知道就好了，至少不用这么担心，可是他什么都没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