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静见容珂不说话,以为她不敢顶撞,心里也很是得意:“乾宁,我终究是你长辈,长幼尊卑不可乱,下次……”
和静郡主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下次怎么样,夜空里就传来一个几乎扎入云霄的尖叫声:“郡主,救命!”
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黑沉沉的夜色里,一群黑衣人出现在门外,几乎要融入暗夜里。
他们也是一身黑衣,腰上挂着刀鞘,手上握着一柄细长的亮刀,在黑夜中反射着凛然的寒光。目光再往上移,能看到黑色的领口,以及,面容上银色的面具。
一群杀气凛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脸上覆着面具,而他们的手下,正押着不久前刚刚离席的江安王。这种场面出现在猎猎寒风中,几乎算得上诡异了。
和静被狠狠吓了一跳,等她看清为首那个人,更是胆颤:“明泰,你怎么在这里?”
江安王似乎刚被叫醒,衣冠凌乱,此刻被一个银面人扣押着,长刀就横在他脖颈口。他心中很是懊恼,长这么大,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之前顾忌着郡王的颜面,不肯开口呼救,现在看到了和静郡主,他终于忍不住喊道:“阿姐,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静郡主看着横在江安王颈前的刀,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回头狠狠瞪着容珂:“这些是你的人?”
容珂笑问:“你说呢?”
“你大胆!”和静暴怒,“你知道那是谁吗?你竟然这样对待他。还不快让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放开他!”
容珂听了这话一点都没恼,脸上的笑丝毫不变:“急什么。我说了,我会亲自揪出胆敢谋杀我的元凶,现在不过刚刚开始,和静姑姑就沉不住气了?”
和静气得浑身都在抖,她用手指着这群黑衣银面的神秘人,对着自己的侍卫大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解救郡王!”
侯府的侍卫立刻上前,有和静郡主撑腰,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其中一个侍卫急于表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然而他刚刚靠近,就看到站在江安王左侧的银面人将手扶到刀上,随即一划一勾,刀刃上就带出一条血线来。
侍卫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温热的鲜血透过他的手掌,汩汩向外留着。
院子里顿时爆发出尖叫:“啊!杀人了!”
出刀的人身姿颀长,一张银色的面具牢牢盖住他的脸,无法窥到他的模样。但是看他出刀和收刀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血,更甚者会让人怀疑,他动手的时候,面具下的眼可能眨都不眨。
侍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顿时淌了满地。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纷纷往后挤。容珂就在这种慌乱中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她的眼睛转向献舞的歌姬,道:“审问恐怕还需要一会功夫,不好让参加宴会的各位失望。你们继续跳舞,别怠慢了宾客。”
舞女们早就吓得抱成一团,听到容珂的话,她们抖得越发厉害:“这……”
容珂砰地一声将酒樽放在桌子上。“跳!”
颤颤巍巍的琵琶声响起,衣着鲜艳的舞姬在台上回旋,不远处,和静郡主的侍卫还在和银面人厮杀,鲜血四溅。
来赴宴的好些都是朝中命官或是公侯之子,他们身边陪着歌姬、胡姬,这些人都不是见识短浅之辈,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还是从心底里散发出一股寒意。
乾宁她竟敢如此!
就连和静也被怵住了,她被血吓得后退了好几部,尖叫着喊道:“容珂你疯了!”
容珂的暴力手段震慑住在场所有人,接连倒下几个侍卫后,其余侍卫也胆怯起来,不敢再上前。这下众人都收起轻视之心,看着院中这些黑衣人的目光也胆寒起来。
这些根本不是人,他们是杀人兵器!
“我本不想如此,奈何不死几个人,你们总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容珂放下酒杯,拖着黑色的裙摆从上首走下来,“我当日遇刺,盖是因为身边的女官反水。我回去后仔细查了好几天,发现这位女官似乎和江安王交情不浅。江安王,你和向卉的事,你怎么说?”
江安王如今脸色已经一片煞白。方才银面人杀人的时候就当着他的面,江安王自小长于深宫,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听到容珂的话,虚弱地叹了一句:“我确实认识她。”
江安王已经承认了,和静郡主也没什么好说。和静冷笑一声,讥讽道:“容珂,你带着来路不明的私兵残害我府上的侍卫,这笔账我给你记着。今日你敢这样子对待明泰,你等着,天一亮我就入宫去找祖母,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要如何收场。”
“奴陪郡主一起去。”张公公狼狈地扶了扶头上的冠,伏在地上说道,“老奴还不曾受过这种对待,看来只能明日和太后讨个公道了。”
“方才还没看见,原来张公公也在。”容珂笑道,“您是曾祖母身边的红人,宫里谁人不敬您三分,如今您竟然也被一同押了过来,确实说不过去。来人,还不快把张公公送过来。”
张公公立刻被推搡着走到前面,半路上还险些被一具尸体绊倒。张公公越发生气,还没等发作,就听到容珂继续说:“我听闻这些天曾祖母和祖母一直在找刺杀我的真凶,我的事情不好让长辈担心,既然今天张公公在这里,那就劳烦公公做个见证,回去后就说,行刺我的真凶已经毙命了。”
和静心里一惊,还没等她反应,就看到容珂扭过头,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江安王已经认罪,就地格杀。”
“容珂你敢!”和静郡主失声尖叫,张公公也吓得腿软。和静几乎是尖叫着说道:“容珂你疯了,明泰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子,你若动他,祖母绝不会饶你!”
“长公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以下犯上,江安郡王可是你的叔叔!”
江安王也被容珂的话吓了一跳,虽然他并不觉得容珂有这个胆子,但是刀就横在他脖子上,江安王多少都有些怵。江安王说道:“我是你的长辈,你杀别人就罢了,你若真的杀我,那便是犯了弑叔之罪。”
见容珂不说话,和静以为她怕了,连忙加了把火:“对啊,容珂,刑部尚没有定罪,你若敢动明泰,那便是动用私刑,还要背上弑叔的罪名。你们家已经杀了我的父亲,如今,你连我们这一脉最后的男丁都不肯放过吗?你能杀一个人灭口,那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和静渐渐软化了态度,放低身姿去拉容珂的袖子:“我们乃是嫡亲的姑侄啊!我知道你今日只是一时气不过,你放心,你的事祖母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我们都姓容,你小的时候,我父亲还亲自抱过你,虽然后来发生了好些事情,但是我们终究是嫡亲的血脉,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能做出残害同族之事?若是你敢动明泰,别说祖母,就是天下人也不会饶过你。你可要想清楚啊。容珂,珂珂……”
和静搬出当年高祖和悯太子的恩怨,最后更是打出感情牌。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忍,这对姐弟的命运实在坎坷,世人总是同情弱者,容珂的先祖当年弑兄,这桩事至今都被人诟病,容珂就算是为了脸面,也应该善待这对姐弟。
当着满院人的视线,容珂慢慢抽回自己的袖子,道:“和静姑姑说的有道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何况有曾祖母的颜面在,我再怎么着,都不该亏待悯太子的遗脉。”
和静慢慢放下心,她就知道,容珂她怎么敢。
“可是祖父和父亲从小就教我,同样的错误,无论如何都不该犯第二次。”容珂嘴边轻轻笑了,她将视线移到江安王脸上,说道,“你当初就不应当活下来。如今,也是该将一切扳到正轨上的时候了。”
容珂突然收回所有笑意,漠然地吐出一个字:“杀。”
第109章 银枭
容珂的话融到风中,和静郡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愣了一愣; 随即尖叫:“容珂你敢!”
江安王也有害怕了; 大喊:“我是江安郡王; 吴太后还在宫中等我请安; 你们谁敢动我?”
容珂说完之后; 漠然将手背在身后,不言也不语。人群中爆发出嘈杂的讨论声:“那可是江安王……”
“你们谁敢动文泰一根毫毛; 我绝对饶不了你们!我一定让祖母将你们五马分尸……”和静尖锐的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那些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恍如听不到一般; 江安王在剧烈地挣扎; 其他银面人牢牢押着他; 而站在左侧的那个人抽出刀,手腕一转就朝江安王的脖子抹去。
“啊!”和静的声音顿时响遏云霄。
江安王瞪大眼睛,他直到死都没有想到,容珂她竟然敢来真的。他是吴太后最宠爱的孙子; 朝中无人敢得罪他; 他还是容珂的长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容珂她怎么敢……
江安王软软倒在地上; 眼睛始终瞪着前方,容珂她怎么敢呢?
和静已经彻底疯了; 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可是冲到鼻端的血腥味真实的不像话。一个想法猛然冲到和静的脑子中; 容文泰死了,她们悯太子一脉复兴的希望,彻底灭了。
张公公软软滑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低喃:“郡王,死了……”
“容珂,你不得好死!”和静情绪激动地朝容珂冲过去,冲到半路被容珂身边的银面侍卫拦下。雪亮的刀就横在和静郡主身前,可是和静还是不断往前冲,咒骂声不断:“你们一家弑兄弑叔,以后绝对会有报应的!你敢杀我弟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倒要看看你这样倒行逆施,日后会有什么下场!”
容珂往外走,黑色的银面人自动跟到她身后,容珂边走边说道:“和静郡主神智不太清醒,拉她下去。”
和静被人拖着往后走,嘴里还是在大喊:“容珂,你灭族弑亲,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一生没有亲缘,没有子嗣,你不是工于心计么,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活在算计和背叛中,永远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
容珂的脚步停下了。周围人听到这些话都觉得不妥,看到容珂停住,一个银面人挥手,示意属下将和静郡主打晕。
可是容珂却止住他的动作,毫无所动地继续往前走:“让她说罢,无所谓。”
和静迅速被人拖走,远远还能听到她的余音:“……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的兄弟、亲人、属下、夫君都会背叛你,你将一辈子不得善终……”
夜空中,唯有和静的声音回荡,听起来凄厉至极。
“殿下……”一个人低低喊了一句,容珂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没事,不必说了。”
权贵们今日受邀来参加宴会,本是高高兴兴的场合,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陪酒的胡姬瑟缩在角落里,看到容珂走来,连忙让开,就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纨绔郎君们也都纷纷退后,一群人目送着容珂往外走。
院落外另一群同样装扮的黑衣人走来,为首之人看到容珂后,恭身行礼:“殿下,江安郡王府众人已被收押,接下来该如何?”
“男子全部处死,女眷灌一碗红花,江安王的任何血脉都不得留存。”
容珂说这话的时候就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为首之人应下,随后侧过身,恭送容珂先走。
这队人显然也是容珂的属下,他们另成一队,去围剿江安王府。两队人错身而过时,站在队首的两人都朝对方扫了一眼,隔着面具,他们俩短促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双双收回视线。
容珂已经走到院门口,将要出门时,容珂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院内众人。
黑衣银面的侍卫也停下,整整齐齐列在容珂身后。
“打搅诸位的兴致了。”容珂笑着说道,“改日,我设宴为诸位补上。”
……
长安城其他府邸内,也都是一夜难眠。
定勇侯府内的下人匆匆走来,进屋后还没站稳,迎面就被问道:“外面怎么了?”
此刻高寿堂灯火通明,许多人都坐在屋内。老夫人发髻散乱,一看就是刚刚被吵醒,萧英和吴君茹也在,正陪老夫人坐着。
今日是和静郡主设宴,吴君茹带着女儿们去正安侯府赴宴,下午的时候就套车回来了。她们是女眷,里面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能在外面过夜,但是其他客人却没有这个顾忌,许多男客会一直欢饮至夜,宵禁后就直接住在正安侯府。正安侯府是和静郡主的夫家,她嫁给了正安侯的嫡次子。虽然和静只是次媳,但是她出身不凡,宫里还有吴太后撑腰,在正安侯府内的地位颇为崇高,名义上是次媳,但连婆婆都不敢管她。和静郡主在婆家活的那样舒坦,不知有多少女眷暗暗羡慕,可是谁能想到,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宴会之后,正安侯府里却突然传出了异响。
吴君茹本来已经入睡了,她刚刚睡着,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就被丫鬟推醒:“夫人,外面出事了!”
深更半夜的,突然出事?吴君茹被吓得不轻,侯府其他院落也陆陆续续亮灯,没一会,老夫人院里就传来话,让各房人都到她这里来。
吴君茹在老夫人这里见到了萧英,萧英今夜并没有歇在她这里,吴君茹见到萧英后蹲声问了句“侯爷”,然后就坐到萧英身边,询问道:“外面怎么了?”
萧英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了,应该快回来了。”
程慧真今日照例住在老夫人这里,听到这句话,她突然惊了一惊,失声问道:“今日是什么时候?”
旁人都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丫鬟低声答道:“回表小姐,今日是初六。”
“二月初六?”
老夫人等人越发奇怪,而吴君茹却听出些门道来。她隐晦地问程慧真:“这个日子有什么不对吗?”
程慧真脸一瞬间变得极白,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丢了魂一般:“今年是闰二月,我这么就忘了呢……”
程慧真的表现太奇怪了,就连萧英都狐疑地转过视线来。吴君茹心里一惊,正琢磨着怎么提醒程慧真,正好这时候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外面怎么样了!”
小厮吞了口口水,气喘吁吁地说:“禀侯爷,禀老夫人,乾宁长公主回来了!”
“她没死?”老夫人和吴君茹同时惊叫出声,只不过老夫人是意外,而吴君茹是惊恐。
“是,长公主非但好好的,好像还带了一些人回来,直接去正安侯府了。今夜的叫嚷声就是从正安侯府传出来的。”
“去了正安侯府?那就是冲着和静郡主了。正安侯府里这么样了?”
小厮摇头说不知道,他们正说着,另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进来,进来就直接跪下了:“侯爷,刚才冯家传来消息,说江安王死了。”
“死了!”这下所有女眷都尖叫起来。老夫人被惊出一身冷汗,吴君茹久久回不过神,还是萧英最先镇定下来,问道:“是乾宁做的?”
“是。听说是当着和静郡主和所有宾客的面,乾宁公主亲自下令杀了江安王。”
“我的天……”老夫人捂着额就朝后栽去,丫鬟们慌忙扶住,萧英连忙站起来说,“快扶母亲回去休息!”
屋里的人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夫人进屋躺下,萧英走在最前面,屋里其他人也赶紧跟上。顷刻间正屋里就空了,除了吴君茹和失魂落魄的程慧真,就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侍女。
吴君茹走到程慧真面前,低声问:“你知道这回事?”
程慧真苦笑着闭上眼睛:“我当然知道。”她前一世就是死在今天,她怎么会不知道?
吴君茹气得直吼:“那你怎么不早说!”话一出口,侍女们都朝这个方向看来,吴君茹连忙收敛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