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南请客,自是坐了主位,颜庭谦侧向而坐,听得格子门卡地推开,心中还道这店家什么时候请了个新的小二,这般不懂规矩,也不敲门问声就进来了,却见玉池南已经咽了半截还没说的话,怔怔看向门口。
颜庭谦侧首回看,不由一惊,正要跪拜,来人已经一步跨了进来:“庭谦不必多礼。”
玉池南站起身来,闷闷地叫了一声:“主上。”正要让座,萧墨已摆了摆手:“坐罢。”挨着玉池南另一侧坐了下来,斜睨了玉池南一眼,“今日就罢了,明日记着要点卯。”
侍读的点卯,那是随在皇上跟前的,岂不是说以后墨五不发话,自己就甭想正常下班?玉池南不由微蹙了眉头。
萧墨却像没看到一般,自顾跟颜庭谦说起话来:“庭谦怎的又跟池南撞在一处了,难道是还有些事体交接?”
萧墨不想玉池南再跟罗什碰面,因而手谕里直接写了即刻上任,前事勿管。颜庭谦哪敢违这个敕命,赶紧解释:“臣……我是在云山遇到玉公子……”听得皇上叫的“池南”,他不敢也这般当面称呼,更不敢叫出“小篮子”,乖觉地改口称了“玉公子”。
玉池南已经接过话来:“我去云山玩,半路马车坏了,碰巧搭了颜少卿的车,所以想着回请他。”颜庭谦聪明地改口“玉公子”,玉池南也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所以不叫“颜大哥”而说“颜少卿”,果然感觉到萧墨的脸色明亮了一分。
玉池南不由内心哀嚎,好大一盆狗血啊,为什么她有种被萧墨捉奸当场的感觉?!
很快玉池南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世上……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当敲门声响起,三人以为是小二来上菜了,没想到推开门的人再次出乎所料!
凌二叔,你现在瘸着一条腿,还这样乱跑出来,这是闹哪样?!见凌铮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玉池南看了片刻,萧墨刚刚明亮的脸色继续晴转阴天随时有雷雨!
这是当场捉奸后以为完事儿了,结果一回头又撞上来一个再被捉奸一次吗?!玉池南好想去死一死。
“池南,你先前把东西落在我那里了,我才发现,想着给你送回来,你府上说你在这里,我就顺路过来了。”凌铮向萧墨见了礼后,几句话也说明了为什么会来这里的理由。
好么,墨五根本就不用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凌二叔这话,对在座的高智商人士那就是个面上的糊弄,这得顺多少的路才到大将军府啊?
凌铮一来,颜庭谦自然移了一位,坐在了末首,凌铮在玉池南的右手边坐下,目光已经灼灼往她脸上看来。
玉池南顿时如坐针毡,正在悔不当初地想着,如果她老实回家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后续的狗血了。萧墨已经目光犀利地扫了过来,然后温和一笑:“你倒腿长,这半天功夫又跑大将军府,又跑云山。”居然还落下了东西,落下了什么?定情信物?!
玉池南顿时不寒而栗。
敲门声又响,惊得玉池南心头狂跳了一通,好在这回进来的终于是来上菜的店家小二,麻利地把菜都端齐了,满脸笑容地问起来:“几位客官可要尝尝本店有名的桃花酿?”
颜庭谦先前介绍这家酒店时,也说过这家的桃花酿颇有名气,清而蕴香,入喉绵甜。玉池南踌躇了一下,先问向凌铮:“凌二叔,你的伤可碍事?能不能用酒?”
见她还想着关心自己,凌铮这大半天一直虚悬的心慢慢踏实了些,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无碍的,太医说此时适当饮些酒,还可活血。”
这边脸上有了笑,那边气场却起了阴风,萧墨一脸鄙夷地看向玉池南:“你能喝?”
“我……不喝,你们三个可以喝……”论起喝酒,玉池南绝对认怂,这情况,她这两杯酒就倒的量,哪儿敢冲上来作死?
“要喝就一起喝,不喝就都不喝!”萧墨很拽地堵了一句话。
不喝酒,四个人干巴巴地坐在这儿吃菜扯淡?可气场不对啊,这气氛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呢。玉池南正在迟疑,凌铮已经开口打了圆场:“池南酒量不行,不过既然做东,也意思意思,就喝一杯吧。”
一杯,自己还算扛得住,玉池南连忙吩咐小二哥去取酒来,先斟了四杯一一布好,勉强扯了几句,抿了一滴酒沾了沾唇意思了,剩下的三人也喝了起来,总算是开了席。
身为东家,不客气不行,玉池南连忙招呼着吃菜,先拿了碗给萧墨盛了汤,这是大老板,还有五朵佛座雪莲要着落在他身上,不能得罪!再给凌铮盛了一碗,这个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必须礼敬!
还待要给颜庭谦盛时,颜庭谦连忙推辞了,自己盛了一碗。一边皇上,一边大将军,而且都很有点来者不善的感觉,他怎么敢往炮口上去撞啊!
颜庭谦不想撞炮口,奈何炮口要轰向他。见玉池南在鸿胪寺没混几天,就结识了这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还要好到两人小酌私聚的程度,凌铮持杯转向颜庭谦:“探花郎在鸿胪寺对池南多有照顾,我且代她敬谢你一杯!”
礼数很周全,感情很真挚,可是,重点是为什么要你来代啊,凌二叔?你知道你这一代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就是颜庭谦躺枪……
“庭谦翩翩君子,行己有方,池南多次在我面前夸奖你,如此处心有道,他日必是国之栋梁。来,我也敬你一杯。”果然,那边刚喝完,萧墨已经满含深意地也举起了酒杯。
皇上敬酒,小小的少卿你敢不喝吗?喝吧!颜庭谦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
玉池南开口相劝,反而被凌铮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池南不喝酒,怎么知道我们男人喝酒,是乐在其中,千杯不醉,始称英雄!探花郎可是认为如此,来来,我再敬探花郎一杯……”
“正是如此,千杯不醉,男儿至此是豪雄!表哥,你一向英雄了得,且与我干了此杯!庭谦也来,一起同饮!”凌铮主动出击,萧墨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玉池南缩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三人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却张口不得,只能在心里为躺枪的颜庭谦默哀:颜大哥,我对不起你!你……伏惟尚飨吧……呜呼哀哉……
作者有话要说: 颜庭谦:凭什么是我躺枪!我可没像你们,摸小手的摸小手,亲小嘴的亲小嘴啊!我这倒霉悲摧的!!我才是最大的狗血好伐!
☆、第四十章 我什么都没做!
世事总是难料啊,当玉池南打开雅室的门,招呼宛庆丰和安和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一排的空酒坛子摆在那里,萧墨已经醉得趴在桌上,衣袖浸沾了菜汁,凌铮也是软倒在椅子上,手中握的一杯酒尽数污了上裳。
谁能想到,原来隐藏属性最大的,居然是如玉公子颜庭谦!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喝酒前是什么样,喝酒后还是什么样,除了俊脸微微有些发红,眼不迷身不晃,说话还特清醒:“主上和大将军都醉了,玉池南,我送你回家。”
回家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玉池南盯着萧墨和凌铮两人被手下小弟安全带上了车,轻吁了一口气,看向颜庭谦:“颜大哥,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小篮子放血做东,我吃喝蹭足,该是我谢你才对。”两尊重炮终于被移走了,颜庭谦也很轻松了下来,小小调侃了玉池南一下,亲自将玉池南送回了府。
等到坐回了自己的马车上,颜庭谦总算得了空细想了起来。今日上谕传出,玉池南从正七品的小小主簿一跃而为正五品的御前侍读,又成了皇上跟前的人,再加上留宿宫中的事儿传了出来,鸿胪寺里就有些小吏扯起了闲谈:“玉侍读这模样儿的,怕不是分了桃子与皇上吃罢?”
听到颜庭谦耳朵里,虽是因语涉皇上当时就喝斥了,只事后结合皇上巴巴儿地跑到同文馆来看那两名“秀男”的举动,颜庭谦还真有些拿不准。
不过颜庭谦也有一点好,管你私事如何,断袖分桃也好,张生过墙也罢,只要品性过得去,又有才干,他都不会轻易鄙夷,还是很愿意交好的,何况玉池南原本就与自己投缘。
只是今日这一出,亮晃晃的就是明证,皇上对玉池南委实上心,不同寻常地上心,若玉池南有意仕途,这是大大的好事,且不管分不分桃,玉池南才干摆在那儿,不比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古董们强?就算两人确实就是断袖了,皇上有这龙阳之好,谁又敢来置喙呢?
就是大将军也在中间来了这一手,似是很有些暧昧不清的,可还真叫人不好想啊,难道大将军还要在皇上口中夺食?还是三人都有那么一腿?小篮子啊小篮子,你这桃花还真是开得夭夭灼灼啊……
颜庭谦这样想着,等回了家先一头扎进了书房,把莫道长那四句六字谶语写了下来:“京口情人别久,相思无处通书。但见万顷碧海,何人送我池南。”且放着看吧,现在参不透,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颜庭谦马上决定了,以后他就很愉快地跟玉池南做朋友了!小篮子上头有人!
如果玉池南知道颜庭谦这强大的脑补和神展开,说不定会恼羞地跟他说两个字:“友尽!”可惜她不知道,她这会儿正被老爹背着阿娘悄悄拎进了书房。
崔明轩很是有些苦恼,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这事儿,叫他怎么说?难道说宝宝你老实告诉爹,你跟皇上那儿是不是有点什么?
按说这事儿,还是当娘的跟女儿私下里谈谈心好,可现在不能让这当娘的操这份心啊,可这又让当爹的怎么问呢?崔明轩格外地纠结。
崔明轩沉吟着不开声,玉池南心里已经在敲起小鼓了。以前因为生意问题夜不归宿也不是没有过,可在皇宫里夜不归宿这是第一次,想起今天凌铮那反应,玉池南不知道自己的老爹是不是也要问这一茬儿。
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伸头吧!玉池南主动开了口:“爹,昨天是因为太晚了,宫门落了锁,皇上他又睡了,我没法儿找他要手谕,我才住在宫里的。”
至于跟墨五那货的那点子交易,且混过了这半年就雪落无痕了,还是不提的好,没得白让老爹瞎操心。
玉池南这一老实交待,崔明轩更不好说了,难道能说闺女啊,你昨晚在宫里没发生什么吧?崔老爹只得叹了一口气:“你这身份,不用我说,你自己多注意点。”闺女你这性子,皇上他不是你的那碟菜,你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啊!
玉池南连忙应是,虽然那两个混蛋不是自己惹的,而是莫名其妙就粘到自己身上的事,可这憋屈,还是先咽了吧,等回了海洲就一切正轨了!
玉池南倒是想得好,可各回各家的那两人一醒酒,都咂摸出一件事儿来:防火防盗防表哥(弟)!得加快进程,可也不能逼得太紧,逼紧了,玉池南那性子要竖毛!
虽然后面有些变故,但是玉池南一码事归一码事,第二天就让银子把两株四尺来高的红玉珊瑚送到了大将军府上,又令她准备好了一份厚礼,明日去国公府上贺寿。只这场合,银子就不好带去了,玉池南只得临时点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跟着。
好在到了第二天,萧墨也要来贺寿,玉池南在御书房侍读,也没遇到什么夭娥子,倒是把叨叨喜得扑腾了双翅闹了一回,直到玉池南喂了它一勺松子仁儿才消停下来。
萧墨只说了一句:“都是说话厉害的,果然相投!”然后也住了口,赶着先把国事处理好。玉池南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先请了假,说要回家更衣备礼。
萧墨允了,但追着来了一句:“换好衣服就在你家里等着,我忙完了就来接你一起过去。”
昨夜故意制造了留宿事件还不算,今天还要搞一个公开场合的出入成双成对吗?玉池南低下头想了想,咬咬牙忍了,忍过这半年,爷就转身走了,这上京留下的,就只是爷的传说!
等到萧墨来接玉池南时,玉池南已经调整好心绪,表情淡然地上了车。
去祝寿,自然要穿戴整齐些,玉池南换了身崭新的天青色的长衫,腰间系了条深色的绣了银纹的腰带,坠了一只玉雕为饰,整个人清爽挺拔,就象三月里迎着春风傲娇破土的草芽儿,嫩得想让人掐上一手。
萧墨果然也这样做了,伸手轻轻掐了掐玉池南的脸。玉池南怒目而视,一手揉着脸一边坐远了些;目前不能惹,我躲远点总行了吧!
玉池南这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小媳妇儿样子,极大地取悦了萧墨,一抬身挨着坐了过去,却不再动手动脚的,只将玉池南腰间系的那个玉坠儿托在掌中:“别人都坠的祥云灵芝如意花样儿的,你这是什么?”
细看了,萧墨发现居然是跟那荷包上的图案一样的,怪模怪样儿的小鲨鱼玉雕,圆头胖肚地龇着牙齿在笑。
玉池南已经不情不愿地回答:“是鲨鱼。”想要把玉坠儿收回来,被萧墨一手捏紧了不放:“这作怪的样子,倒跟你极像,有几分野趣儿,送与我罢。”不由分说,已经扯了下来。
玉池南劈手来夺,见萧墨无赖地将手举高,打着等自己扑进他怀里的盘算,马上止了身形,没好气地说:“我可只带了这一个出门!”
“那我们换!”萧墨笑眯眯地解下自己带的一个和合如意的玉坠子塞给玉池南,将那只鲨鱼玉雕系在了自己的衣带上。
腰间不带饰物显得光秃秃的不好看,有些失礼,玉池南只得将那只和合如意的玉坠子系好了,抬头看萧墨正打心眼儿透着舒心地看着自己,突然想起这样子倒像是互换定情信物似的。
玉池南心里正在硌应,耳边果然听到萧墨轻声嘱咐:“可得给我系好了,不准送人,也不准掉了,不然你就留在宫里给我好好检讨三天三夜!”不由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会这货。
萧墨盯着玉池南偏过头不理自己,露出的那半只耳朵尖儿却慢慢地透出粉色,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又挨过去些坐了,伸手就去捻他耳垂:“池南可记住了?”
再躲开些,这边就没个坐处了!玉池南又羞又恼地推了萧墨一把:“你再这样,我就回自己车上坐了!”
萧墨呵呵一笑,起身坐了回去,他心里有感觉,不能把玉池南逼得太急,可也不能不在他心里刷存在感,见好就收吧。
到了国公府,一众来祝寿的高朋贵客们眼睛可尖得很,齐刷刷地就往跟在皇上身后的玉池南身上扫来。行过礼后,男宾们互相打个眼神,暗示心里有数也就罢了,女客们却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那跟在皇上后面进来的小郎君是谁啊?”长得还蛮俊的,看年岁跟自己的小女儿差不多?
“我认得,那是海洲宣慰使之子,听说是海商,还有些家底呢。”真是遗憾啊,海洲那偏僻旮旯的岛民啊,还是行商的……
你们OUT啦!一个身份看起来颇高的贵妇一脸“你们很不潮”的表情,矜持地轻笑起来:“这位玉公子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先是白身就得了正七品中书舍人的敕命,后来为了海国朝拜的事,又被任为鸿胪寺的主簿。”
那也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啊?消息不灵通的几个当家主母正在纳闷儿,值得这么稀罕吗?早有灵透的人接了话:“难得的是皇上极是赏识,前儿个直接擢升了两品,现在任正五品的御前侍读,随侍在皇上左右呢!”还特么的宫中留宿了呢!这得多大的依依不舍啊!
=□=!难得一见的少年俊才啊!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顿时纷纷打听起来。
刚好玉池南不想老缀在萧墨身后,借着众人礼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