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南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给凌铮数利弊,然后扬了扬小脸,“像我这种能写会记,能谋善策,还会无微不至、贴身服侍你的全能型人才,你是撞了天大的好运才撞到我这一个!你还不要?”
你不要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你不要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不要就是……
凌铮读得懂玉池南话里那问号后的潜台词,不由失笑起来,心中却因为她那句“无微不至、贴身服侍”的话,狠狠动了一动。
玉池南现在整天在他眼前转悠,他确实……心里很是欢喜,甚至到了晚间玉池南收拾妥当去隔壁安寝了,自己心里居然还会隐隐生出一丝失落来。
之前自己把玉池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是怕她有异心;之后,是对她不放心;那现在呢?这种失落的感觉,难道是……凌铮觉得自己心绪纷乱浮起,理不清、说不明。
玉池南见凌铮沉吟不语,以为他不答应,有些赌气又有些泄气:“好吧,不要就算了,爷正好每天出去玩去!”刚背转身要走,身后已经传来一声:“谁说不要?”
玉池南马上笑颜如花地转回脸来:“我就知道凌二叔这么聪明的人一点就明白。恭喜你,凌二叔,你捡到宝啦!”
“那是,你本来就是玉宝宝嘛!”凌铮看着玉池南那得逞飞扬的笑脸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情瞬间如云雀轻盈高飞。
安和跟安平在门外听到大将军开怀的笑声,只觉得又是欣慰又是蛋疼。欣慰的是大将军这回终于肯耐下性子好好养伤了,蛋疼的是……大将军好象对玉池南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大将军,该不会是想把玉池南这棵嫩葱葱的小竹笋给掰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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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炎国上京的承明宫内,萧墨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忧虑,只是他并没有想到掰弯这一茬。
把玩着手中一朵“凤凰振翅”,萧墨将昨天收到的军情密报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字里行间并没有任何感情或者是偏袒的用词,很是平实中肯地记叙了玉池南在沧月的举动,成功诱敌破开沧月海上国门,协同剿杀了逆王萧胤恒,以及逼得萧祺跳崖自尽……
凌铮总结了玉池南并无异心,这一点萧墨是相信凌铮的判断的。但是,他还是敏锐地从密报中捕捉到一种感觉:玉池南这小滑头太能说了,还会装,凌铮或许一时会被他给迷惑住。
萧墨心底浮上一层薄薄的担忧,他虽然根基渐稳,但到底才登基不久,对东炎的走向,他心中早有一番谋划,凌铮是他得力的臂膀,容不得半点有失,决不能被玉池南拉拢过去……
他之所以赐了大将军府,让凌越、凌铮两人分府而住,一是避免这几年会发生家宅睚眦的小事让两兄弟阋墙,二是各为其府后,利益不同,也便于今后分散凌氏家族的力量。
帝王高居其位,既要权衡,更要制衡,一步一履,如棋落子,必须着眼全盘之局,不可偏错半步。
这玉池南……
“皇上,太后问皇上晚间是否有空,若是有空,请皇上去慈宁宫用膳。”御前近侍大太监宛庆丰在御书房门外轻声问询。
萧墨收回思绪,漫应了声:“回禀太后,就说朕晚膳一定过去。”
慈宁宫里,圣慈太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凌烟儿动作优雅地调香,不一时,一尊两层莲花钧瓷暗刻凤纹的三足香炉中,就袅袅飘出如淡雅水墨般写意的青烟,一种清雅怡人的香气在大殿中淡淡弥漫开来。
太后轻吸了吸香气,点头笑赞:“烟儿这调香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臻至大成了。这香味闻起来淡雅宁神,让人如坐梵境,如闻天纶。”
凌烟儿回过身娇嗔一笑:“太后这么夸烟儿,烟儿都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回头连自己府里往哪里走都不知道了。”
“那就别走了,天天留在这儿陪母后开心嘛。”一声清婉如莺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外走进了一个身着淡紫色绣金丝繁花宫装的丽人,云髻峨峨,两边各斜插一支镂空凤衔珠金步摇,鬓边一枚炫目的五彩珍珠攒成的蝴蝶花钿,进了殿中先向太后婷婷袅袅福身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凌烟儿不敢怠慢,连忙也福身下去:“烟儿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太后呵呵笑了起来:“你们这两个啊,年纪青青的,就是多礼,都免礼吧。”
戚淑妃这才站直身子,走到太后身边接过她身后大宫女手中的美人捶,轻轻替太后捶起肩背来:“母后,烟儿妹妹这么聪明能干,你就把她留下来天天陪你嘛。她这一调香,我可是在殿外就闻到了,才紧赶着过来想着蹭母后的光,也沾染一身香呢。”
凌烟儿微微低下头去:“淑妃娘娘谬赞了,烟儿手艺粗浅,只搏自娱罢了。”
戚淑妃正要开口,殿外已传来御前近侍太监宛庆丰的声音:“太后娘娘,皇上驾到。”话音未落,萧墨已阔步走了进来:“母后金安。”
太后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来:“皇儿来了,马上传膳。”见萧墨受了戚淑妃和凌烟儿两人的礼,笑着道:“芷萱和烟儿也一起,哀家就喜欢你们这些孩子凑在一起热闹。”
萧墨含笑应了,星目一扫,转向凌烟儿说道:“正好烟儿表妹也在,朕新得了两盆‘凤凰振翅’,想着给母后和姨母各孝敬一盆,稍后就托烟儿表妹一起带回去送给姨母了。”
这“凤凰振翅”是名贵的菊花品种,花形四周伸展,花瓣向上卷曲如凤凰展翅翩翩起舞,花色金红相映更是光彩夺目,极是难得,何况花名寓意也极其地吉祥讨喜。
凌烟儿又惊又喜地福身谢了,如桃瓣般粉嫩的脸上晕上了一层胭红。戚淑妃略低着头,一双妙目中不为人知地隐下了一丝妒意。
萧墨微微一笑,当先扶着太后往偏殿而去。他就不信他在这里施恩示宠,凌家会不知感激。哪怕凌铮被玉池南给忽悠歪了,他也能把凌铮给掰直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掰弯谁。。。谁又在掰直谁啊!
☆、第十六章 凯旋归,萝卜迎!
春节刚过,上京城就传开了东炎军在沧月国平乱大捷即将凯旋归朝的消息。
到了正月十三日,凌铮带了东炎军自玄武门归京,沿街观者如潮,欢声鼎沸,纵是凌铮这样经常板着一张冰块脸的有名的煞神,也不觉被这欢庆的气氛所感染,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自凌铮脸上带了微笑以后,玉池南一路听着女子的尖叫声不断,差点没震坏自己的耳膜,看着无数的香帕香囊带着没能击中心目中偶像的深深遗憾,在半途不甘心地落下,只深切地感受到三个字:好~可~怕!
阿娘,上京的女人好可怕!我要回海洲!
凌铮看着身边的玉池南大睁着一双杏眼东盼西顾,小脸却板得紧紧的,微微一笑,从马上侧过身子凑到她耳边安慰:“就是闹了点,别紧张。”
玉池南点点头,很同情地看向凌铮:“将军凯旋归,美人梳妆迎。上京的女人这么热情奔放,大将军你这么些年居然都没被她们给推倒,躲得很辛苦吧?”
玉池南!
凌铮恨恨地看着玉池南那一脸“我理解你”的表情,很有一种想把她揪过来狠狠打屁股的冲动。
玉池南浑然不觉,抄手接住不知哪个聪明女子扔过来的金橘,笑眯眯地一掰为二,伸手递给凌铮一半:“她们聪明了,知道扔重点的东西扔得到。”
“你等着吧!”凌铮并没有接过那半边金橘,反而一夹马腹加速跑上前去。他心头为了刚才玉池南那番话有些发梗,又莫名地有些生气,索性闭了口不去提醒。
玉池南看着他的背影正觉得莫名其妙,下一刻就发现四面八方都冲自己飞来了不少金橘,连忙双手急抄,全部接住兜到衣兜里。
很快,人群中爆发了更加疯狂的女人们的尖叫声,铺天盖地的金橘飞了过来……
你妹!小爷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接不住啊!而且,那谁,那谁!你丫的手里没金橘不扔行不行啊!你把萝卜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先前还傲娇不可一世的玉池南,此刻仓惶逃窜,败倒在一只萝卜下……
站在皇城的德胜门上,用千里眼看着这边的萧墨,陡然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凯旋…很让皇上开心?宛庆丰用眼色遣开了旁边的小太监,一边维护着皇上的威仪,一边忍不住疑惑了。
“宛庆丰,你亲自去,传朕的旨意………”
咦?墨五居然会这么好心?放弃在我面前大抖真命天子秀的机会,直接让人带我来见老爹老娘?
玉池南虽然小有疑惑,但马上整理好仪容和心情,带着满心的雀跃跟着宛庆丰走过了几层岗哨,来到原来软禁爹娘的那处府邸的内院门口。
“玉公子,咱家就送你到这儿了。”宛庆丰拿出令牌,让守在门口的几名禁军也撤了下去,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向玉池南,“玉公子这回立了大功,皇上心怀大慰,十五那日要在保和殿设宴犒军,玉公子和玉宣慰使伉俪俱在宾客之中,稍后圣旨就会到。”
玉池南连忙客气:“多谢宛公公了。”伸手去衣兜里急摸了一物递了过来,“宛公公辛苦了……”一眼瞥见自己手中摸出的竟然不是金裸子,而是一只金橘,赶紧见机改了口:“宛公公请吃只金橘。”
宛庆丰忍住脸皮的抽搐,干笑了声:“玉公子真是客气了。”
接过那只金橘随手收进袖中,拱手告辞。
玉池南见层层禁军果然撤走了,老娘和老爹的软禁状态总算解除,开开心心地跳进了内院:“阿娘~!老爹~!我回来啦!”
玉琉璃和崔明轩听到声音,惊喜地迎了出来:“难怪听到外面锣鼓喧天闹得慌,你爹说这声音八成像迎接大军凯旋呢,还真给你爹说对了!”
“那是,我老爹是什么人!”玉池南傲娇地扑过去挽住崔明轩的胳膊,用一双闪烁着小星星的眼睛崇拜地看向自家老爹,语气仰慕至极,“大人真乃神人也!”
崔明轩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小马屁精!跟你娘学得一套一套的!”
“这才是我玉琉璃的乖女儿,乖宝宝!”玉琉璃哈哈笑着拉过玉池南在她额头狠狠亲了一口,随手去翻硌在两人中间的玉池南的衣兜,“兜里装什么了,这么鼓囊?”
一兜金橘黄灿灿地出现在玉琉璃眼前,还有一两个咕碌碌滚了出来。玉琉璃惊喜地抓出几个:“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呗,还先去买什么金橘……你怎么知道你老娘这几天正想吃这个?真是母女连心啊……”
玉池南看着阿娘利落地把金橘掰开,取出多汁的橘瓣塞进嘴里,呵呵干笑:“阿娘你喜欢吃就好……有满满一兜呢……老爹要不要也来一个?”
承明宫内,萧墨负手走向御书房,沧月局势大定,并为东炎一郡,他得想想派谁去才稳妥,还有那矿的开采……
萧墨骤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宛庆丰一时不察,差点要撞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玉池南出手大方,打赏得你都晕了头了?”萧墨一眼瞥见宛庆丰自送了玉池南回来后,就有些神游的样子,出声凉凉地问道。
宛庆丰赶紧跪到地上:“回皇上,没有。”
“没有?他不是一向对你们都打赏的重吗?”
“这个……奴才也在纳闷,玉公子打赏是打赏了,不过这趟回来,他打赏的……”宛庆丰战战兢兢从袖袋里摸出那只金橘捧在手上举过头顶,“是只金橘……”这才是他想不通的地方,金橘到底是表示什么涵义呢?
萧墨怔了怔,看着宛庆丰手中那只黄灿灿、圆滚滚的金橘,突然又朗声笑了起来,一手拿过了那只金橘掰开:“去,到李浩那里领个金锭子去,就说是朕赏你的!”边剥出橘瓣塞进嘴里边转身走了。
“谢皇上赏!”宛庆丰连忙一咕碌爬起来继续跟上萧墨,心里暗自嘀咕:难道这金橘是玉公子跟皇上打的什么哑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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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民间鱼龙欢舞,宫中庆功宴忙。
保和殿内,灯火辉煌,一队队身着浅绯宫装的宫娥如蝶穿花来往,井然有序地为赴宴的宾客布菜。
“好气派的御宴!一定很好吃吧?”玉池南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悄悄在桌子下拉了拉坐在上首的老爹的袖子。
崔明轩好笑地捏了捏女儿的手,促狭地冲她挤挤眼:“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这宫宴啊,向来就是得个门面和名头,再好的菜,从御厨送到这保和殿来,热气腾腾都变成半温半冷了,特别是这天气,说不定还会结一层油……
老爹真坏,还卖关子!玉池南微撅了撅嘴,眼睛盯在上的第一盘凉菜上。白如玉脂的盘子里,盛着几根玲珑半透的糖醋萝卜条,几点细碎的小红椒点缀其上,看起来很引人食欲。
不错嘛!玉池南暗暗咽下了被那甜酸味引出的口水,看着宫娥陆续将汤、热盘、小炒、素菜、主食一样样流水价的摆上桌来。
萧墨瞥了一眼目光正被桌上的菜肴紧紧吸引住的玉池南,站起身来撩袖举杯:“今日佳节,又逢诸君凯旋而归,朕先满饮此杯,挚谢诸君不惜浴血,扬我东炎军威!”说毕举头先干了那杯酒,向宴中的宾客们亮杯示意。
众人不敢怠慢,一齐举杯高祝:“皇上文治武功,东炎国运昌盛!”
这是排练过的台词吗?这么整齐!玉池南无趣地假装嘴唇歙动在跟着祝辞,偷瞄见上上首的老娘没有注意,赶紧把酒杯递到嘴边微抿了一口。
嗯,甜甜的,这御酒挺好喝的嘛!趁着老娘还没转过头,玉池南将杯子一仰,把一杯酒哗地倒进嘴里。
你妹!为什么进了喉咙就是辣的!玉池南紧捂住嘴巴,忍住不呛咳出声,手忙脚乱地端了一杯茶水咕嘟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好受些,还得迅速偷偷地擦掉辣呛出来的泪水,免得被老娘发现猫腻。
这小子!萧墨收回隐含笑意的视线,看向坐在下首的凌铮,发现他的视线正黏在玉池南那边,嘴角弯弯翘起,心里不由微沉了沉,脸上一如春风扑面,提高了几分声音:“大将军劳苦功高,朕敬你一杯!”凌铮连忙转回头来起身敬谢。
御酒让自己上了当,玉池南老实地埋头吃菜,开头还大吃大嚼,不一会儿就慢慢地停了筷子。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玉池南看着桌上一溜儿琳琅满目的菜肴,糖醋萝卜也就算了,香煎萝卜骨、萝卜酿虾球、瑶柱萝卜糕、水晶萝卜卷、萝卜炖牛腩……这御宴是萝卜宴咩?还是御厨买多了萝卜怕用不完会浪费,可着劲儿地把萝卜做出各种花样菜?
玉池南探头扫了扫下首和身后两张桌子上放的菜色,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被萧墨涮了!
这混蛋!
玉池南一眼扫见萧墨从御座上起身,貌似去更衣,立马也站起身来。玉琉璃偏过头隔着老公看向女儿:“干嘛去?”
“更衣!”玉池南气急败坏地说了句,匆匆离了桌。
“憋急了?”玉琉璃看着女儿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
玉池南是憋急了,不过憋的不是尿,是气!墨五以为他高高在上了,就可以在不爽的时候就把她玉池南踩上一脚么,真是……
“谁在那里!”宛庆丰厉声喝问。
玉池南慢悠悠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草民玉池南,特意来向皇上进献。”一只手里握着个小金锭子,上下抛掂着。
“进献?”萧墨示意宛庆丰退下,看着玉池南那副桀傲的样子,和他托在手中伸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