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褚稷三人从岔道口走了,小胖墩立马欢呼一声,扑到聂珑身上,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摇晃,“阿姐!”
“你终于回家来了,阿琥可想你了!”
“阿姐,阿姐你是不是被坏人带走了……”男孩犹豫了下,指着褚稷高大的背影,仰头看她,清澈圆溜的大眼里满是担忧和烦恼,“那个……好凶的!”
聂珑看了一眼,恰巧那男人回过头来,二人视线撞了个正着,聂珑垂下头,无奈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姐姐是嫁人了,不是被坏人抓走了。”
聂夫人哭笑不得,握着女儿的手同她道,“这小子一直以为你被坏人给抓走了,怎么解释也不听,想姐姐想狠了,还不理爹娘跟大哥了,愣是说我们也是坏蛋,跟那抓走你的坏蛋是一伙儿的。”
“你瞧,阿琥是不是胖了些?”
聂珑认真上上下下瞧了眼小胖子,的确比记忆里要圆润许多,胖乎乎的跟颗小汤圆儿似的。
“娘,我要吃得饱饱的,快快长高长大,长得像大哥和爹爹那么高,去把姐姐抢回来……”
聂夫人学了小儿子的话说给聂珑听,说到一半差点把自己笑得岔气。
小胖子这回知道害羞了,捏着聂珑衣角躲到她身后去,不敢见人。
还羞恼地喊了一声:“娘!你坏!我不要跟你好了!”
“那阿琥跟姐姐好,好不好呀?”
“好!”
“阿琥最喜欢姐姐了!”
……
另一头,褚稷被老丈人和大舅哥带到前院正厅。
聂珏素来淡定,即使皇上成了自己妹夫神色间也不见丝毫变化,聂盛倒是没有年轻人的淡定,尤其是皇上态度越温和,他就越小心翼翼。
褚稷无奈,坐下后随意喝了口茶,三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可说,便转了话题,道:“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聂珏道:“据探子来报,山西一带似有异动,山西巡抚被架空多年,那里……”
褚稷想了想,接了下去,“被江岳势力渗透了?”
“……是。”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政事,大约小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说是宴席准备好了,来请皇上去用膳。
聂氏虽是百年大族,但留在京城这一支人口简单,仅有聂国公及其夫人并两子一女,聂珑嫁出去后,聂府正经主子也就四人。
也因此只当寻常家宴,一张大圆桌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一块儿,这还是褚稷提议道,“既是回门,就当寻常家人一样处着。”
聂珑坐在他旁边,一只手吃饭,另一手放在桌下被他捏着。
暗暗瞪了他好几眼,男人恍若未觉,夹了块鱼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在聂夫人打趣的目光下,聂珑耳根微红,艰难将那鱼夹起。
第12章
饭后聂珑甩了聂琥和褚稷一大一小两个粘人精,独自去花园子里散步消食,傍晚的霞光映在一丛丛打理极好的各色花儿上,显得尤为好看。
聂珑有些遗憾没有照相机将这样难得的美景拍下来留作纪念。
她想了想,吩咐身旁跟着的丫鬟,道:“去找管家要一份文房四宝来,纸要大张的麻纸和棉纸各一份,另外再找厨房要块烧好的柴木黑炭。”
文房四宝春风能理解,但是要厨房的炭块做什么?
等聂府的小丫鬟下去了,春风问道:“娘娘要炭块作何?”
聂珑笑笑,指着天色再指着开得颜色正好的花儿,再移向亭子旁边的种着荷花的小池塘,荷花此时尚未开花,只是一片绿波圆叶,偶尔有那么一两株冒出了尖尖的角,颇有一番意趣。
“很美不是吗?”
春风摸不着头脑,心下暗叹娘娘果真是神仙般的人物,自己跟不上她的思维是正常的,闭紧嘴巴静静看就好,要是能学到娘娘一丝半点的,就更好了!
聂夫人的管家能力很好,聂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小丫鬟很快将聂珑要的东西取来了。
聂珑摸了摸麻纸的质地很满意,麻纸质地较厚,正面较为细滑,背面则比较粗糙颜色微黄,然而聂珑要的就是这背面的粗糙质地。
小丫鬟拿来的纸,棉纸麻纸各两张,长约二十寸,宽约十二寸,大约是猜到聂珑要作画,还细心拿来了个画板。
见聂珑满意,小丫鬟邀功道:“这是大少爷出门参加茶画会用的画板,管家一听您要作画,便找大少爷要来了。”
本朝风气尚算开明,京城每年都有定期和不定期两种形式的画会与诗会,凡是在内登记的人,到了举办当日皆可去参与其中。
一般定期的是公家牵头举办的,是由朝廷吏部负责的,六年前启元帝登基至今,这项活动一直保留了下来,本意是想挖掘有才之士为朝廷效命。
然而在画会诗会中出名的人很快声名大噪,颇受追捧,也有几个幸运儿当真凭此入了官场,虽然只是六七品小官,那也是鲤鱼跃龙门一朝改换门庭。
因此渐渐的参与的越来越多了,每年定期举办一次的诗会画会已经人满为患,到后来很多人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就有一些号召力强的大儒和贵族私下也组织了起来,到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有御史之家王家人牵头办的青云诗会,康王府办的九派画会,当朝大儒叶堂生办的西楼诗画会等等。
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寒门书生都对此很是热衷,再一想想,当下娱乐活动较少,这样难得既娱又雅,既能博得才名又颇有趣味的活动,自然大受欢迎。
只是没想到颇有君子之风,温润如玉的聂珏也会出门去参加这样的画社活动,聂珑以为像大哥这种君子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孤芳自赏。
就差把聂珏想成插双翅膀就能羽化登仙了,聂珑忽而一笑,摇了摇头。
聂珑随意择了一个视野较好的地方,眼下夕阳正好,带着微微暖光,照在身上也极为舒服。
将画板摆好,先是拿了张麻纸夹在上面,这麻纸也是宣纸的一种,只是质地较为粗厚,但是却是现如今能找到的最适合替代的画纸了。
将纸张摊开,背面朝外,聂珑拿起烧得黑乎乎的炭块,微微俯身,看了眼周围风景,又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才复又睁开眼睛。
春风和夏阳在一旁候着,屏息,不敢出声,生怕打搅到她。
同时又睁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看娘娘拿那破炭块有何用处。
聂珑捏着炭块,调整了下位置找找手感,虽然和现代那些专用的画笔比不得,但也别有一番感觉。
聂珑作为一间教师资源紧缺的普通幼儿园教师,会的东西挺多的,只是会的多,但大都不精。
平时要教小朋友们画画,教小朋友们唱歌弹琴,这些都是她的必备技能,还要会一些不常见的技能,偶尔用来哄哄小朋友们,叫他们更加听话。
心血来潮的感觉正好,那块黑炭在她手上似乎活了一般,在微黄色的纸上微微勾勒描画,一点一点,灰黑色的线条将园子里的美景一一描绘下来,跃然纸上,连同一旁候着的小丫头春风和夏阳也被画在其中。
两个宫女睁大了眼睛,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竟然被娘娘神乎其神见所未见的画画手法画进了这画里,栩栩如生!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聂珑将个细节再描画一遍,准备收尾了,春风夏阳捂住嘴巴正要行礼,来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安静。
聂珑全身心投入画作当中,未注意到两个小宫女悄悄下去了。
过了会儿,等聂珑收尾画完了这幅风景素描图,忽感身后有人环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上,低低笑道:“朕不知道宝儿竟作画这么好看。”
“皇上过誉,小儿科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聂珑本想躲开这人的环抱,余光主要另一个人,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朝上看去,就见她大哥站在一旁,对他们视而不见,反而将目光落在她画上。
半晌后,他意味深长叹道:“宝儿小时也画过,只是许久没见宝儿再动过笔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得见。”
聂珑画的是素描画,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这么画的,大多流行水墨画,因此个人风格极重,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原主也曾这么画过?
可惜的是聂珑翻遍了记忆,似乎也没有那段记忆,兴许是那时还小,原主记不得了也说不定。
聂珏叹息过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站立一旁,褚稷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大舅哥在,稍稍端正了姿态,聂珑才得以站直身体,退开两步,看向她大哥。
“大哥,我小时候也画过吗?”
聂珏淡淡点头道:“嗯,大哥有一年生日,宝儿送了一幅画给大哥。”
褚稷顿时酸了,他这辈子加上辈子也没得到过宝儿的礼物,凭什么这大舅哥就能独享??
他伸手拉了拉聂珑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道:“大哥先行回房歇息吧,朕与宝儿再逛逛。”
这声大哥把聂珑雷得不轻,再一看她大哥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顿时佩服不已,只见温润儒雅的男子神色淡淡眸光清亮,看了聂珑一眼,道:“宝儿能将这幅画给大哥吗?”
聂珑连连点头,“大哥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聂珏伸了手,正要将那副画收起,褚稷从一旁冒出来,抢先将画卷起收拢在手中,似是瞪了聂珏一眼,然后带了一丝讨好对聂珑道:“大哥既然有一副了,那这幅便送给朕了,宝儿你看如何?”
聂珑:……
作者有话要说:褚稷:等晚上月黑风高时,朕要派人去大哥书房里偷画去!
第13章
帝后回门不似寻常人家可在娘家过夜,当晚天色微微暗了时太监安公公就催着皇上娘娘尽快回宫了。
彼时聂珑正被聂夫人拉着到房里说点母女俩的私房话,遣了春风去回话,就说晚一会儿再回。
聂夫人先前在人前好多话不方便说,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女儿说,眼见那边来人催,只得拉着她的手,长话短说。
“宝儿,你嫁进宫里这几日皇上对你可好?”
聂珑想到那个书里的反派皇帝,和现实里的这个,微微有些恍惚。
聂夫人一瞧,笑了,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不用说娘也知道了,瞧他饭桌上紧着你的那样儿,你爱吃什么他比我这个当娘的还清楚,也是难得了。”
“我的宝儿有福气,娘心里头也高兴得很!”
聂夫人说着眼里泛起了丝泪花儿,连忙用帕子拭了拭,聂珑无奈笑道,“娘高兴归高兴,掉什么泪,若让爹爹看见了,定要训我惹娘亲掉金豆豆了。”
当娘的一听,微微红了脸,伸出细指戳了戳她额头,没好气道:“偏你个促狭鬼,都嫁了人了还这么不着调,连娘亲都敢戏弄?”
“再说,你爹成天君臣有别的在嘴里挂着,就他那老鼠胆,敢训当今皇后娘娘?”
聂珑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身上,拉长了音撒娇:“娘,宝儿身份再是不同,那也是您和爹爹的女儿!”
将聂夫人逗笑了后,聂珑舒了口气,又想到什么,说道:“娘您上回给我的那张名单,我没找着机会去看,这回趁着出宫便将它带出来了。”
见聂夫人不解,聂珑偎依在她身上,软着嗓音道:“陛下人挺好的,您就放心吧,要不您收回去也好,别让人抓了把柄说咱家往宫里插暗桩了,回头让人揪出来陛下脸上也不好看,再让人按个窥伺帝踪的名头,岂不是得不偿失?”
聂夫人道:“那回头万一陛下宫里添了新人,你手上每几个趁手的人用可怎么办?寻常侯门王府的后宅都不太平,遑论宫里?”
“别看你爹现在像个好丈夫似的,那也是成了亲才收心的,将那些个通房小妾全散了去,这世间男子没几个守得住的……你自小没见过后宅的阴私,哪能斗得过别人?”
“性子又软乎乎的,回头让人吃了连渣都不剩……”
“娘……”
聂珑想到书里有个情节,在反派皇帝回忆里,他年轻时大婚后,宫里有个小太监下毒被发现,皇帝似乎是没事,但当即大怒,下旨严查,揪出了不少世家大臣往宫里放的人。
那回京城上下被牵连的人无数,哪怕不至于砍头的大罪,但这种事可大可小,端看掌权者什么态度。
不巧,当时启元帝雷霆怒火,这些人全撞枪口上了,一连好几个大臣被降罪,轻则官降一两级俸禄减半,重则撸掉官职。
启元帝也不是糊涂蛋,他生气是一方面,另一方则趁着这个机会拔掉一些朝廷毒瘤,好把自己的人安插上去。
后来……这个下毒的人主谋是谁也没揪出来,但一直到剧情后期,反派被打败了丢了皇位,想起这事儿,对彼时已经成功登上皇位的男主道:“原是你。”
这个“你”,大约指的便是当年下毒未成一事。
只是当时的男主计谋未成反被将了一局,褚稷不愧是整本小说将男主压了大半本小说,直到大结局才被打败的反派。
聂珑算算,如今他们已经大婚几日了,虽说不清楚是婚后哪一天发生的事情,但保不齐就是明天后天……
剧情里一笔带过,没提皇后娘家聂家有没有受牵连,但是这种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臣子往自己家后院安插人手。
聂夫人解释道:“咱家也不是什么刻意往里头塞人,就是早先时候你祖父还有你父亲偶尔进出宫门的时候,遇上一点事顺手帮个忙,人家就想着什么时候给咱家报恩。”
聂珑道:“娘,那咱家权当没事人,不用刻意去联系,真要遇上什么事了,人家愿意帮咱就帮,没有就算。”
“再说,现在在宫里除了皇上,就是我最大了,没谁能欺到我头上来。”
聂夫人瞥她一眼,“那前几天那安王妃又是怎么个说法儿?我可听人说了,要不是皇上给你撑腰,这种泼妇你也不定能耐她如何。”
聂珑脸色一红,想到那时的场景,褚稷……
她刻意不去想之后的事情,将当时的殿内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聂夫人听了点点头,“这才像话,别怕她,就是没有皇上撑腰咱家也不怕个不得圣宠的王爷。”
“只是……那安小世子真被你安置在别院了?”
“娘,那孩子才四岁大,又生了病怪可怜的。”
见聂夫人脸色犹疑,她揽着她手臂撒娇,“娘还记得小琥小时候吗?圆乎乎一颗,可是那小世子瘦瘦小小的,就那么点大,我瞧着跟弟弟两岁时差不多大小,还瘦。”
大约是代入了自家小儿子,聂夫人脸色柔软了些,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啊,自小就见不得不平事,只是行善事本意是好的,但切记万事以自己为先。”
聂珑点点头,“娘说的在理儿。”
母女俩人看似聊得多,实则过去不过一刻钟,前头似乎是等得急了,又派人来催,聂珑只好起身,“娘,我该回宫了。”
聂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只恨时间不能倒退,回到宝儿还没出嫁那会儿,她们母女可以睡一张床,来个秉烛夜谈。
她拉了下聂珑的手,“别急,娘给你个好东西。”
聂夫人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聂珑以为当娘的又要给她什么体己了,没太在意。
谁知道她走到里头的箱笼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拿出个什么东西来,还用块蓝布头给包裹了,缠得紧紧的,塞进聂珑怀里,冲着她神秘地笑笑,道:“诶,先别看,等回去宫里了再看。”
聂珑也没往别处想,不让看就别看了呗,聂夫人在她心里就是个顶顶可靠温柔的母亲,大约是和上回一样塞名单一样,只是不知道这次拿了什么。
没来得及问,小丫鬟又来催了一次,说是圣上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