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话。我寻思着当听不见算了,又不是非得租他那铺子,可李实撸起袖子就往上冲,我肯定不能让他吃亏,使劲挠了那人的脸好几下,看着都往外冒血珠子。”顿一顿,遗憾地说,“昨天不剪指甲就好了,再让他们欺负人。”边说话,边把李实的脸擦干净了。
严清怡仔细瞧两眼,见是鼻子出的血,脸上虽然肿了却并没破皮,都是些皮外伤,遂松口气,对李实道:“阿昊床头最上面的抽屉有瓶伤药,是秦师傅给的,能活血化瘀,你往脸上抹一点,能好得快些。”
李实甩着袖子进去取了瓷瓶,秦四娘用指甲挑一点给他抹在红肿处。
正在上药,只听院门“咚咚”敲得震天响。
严清怡扬声问道:“谁呀?”
门外有个汉子应道:“开门。”
严清怡正要过去,秦四娘拉住她,“等等,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儿。”回头问李实,“像不像刚才打仗那人?”
李实根本没听清门外的声音,只听秦四娘这么一说,“腾”地站起来,进屋取了菜刀,想一想递给秦四娘,自己又去拿来擀面棍,三步两步走到院门前,拉开门吼道:“谁?”
“欸,大哥,果然住这儿,”那人刚说一句,李实抡起擀面棍砸向他面门,好在那人见机快,急忙矮下~身子,擀面棍“咚”地落在那人后背,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人“哎哟”一声,“大哥饶命,饶命,小弟是来赔不是的,饶命啊饶命。”
李实又捶他两下,见他没还手,才收了擀面棍问道:“你来干啥?”
那人招招手,身后又出来两人,“小弟名叫李奎,刚听说大哥住在这里。我们老大说了,这里的人招惹不得,撵着让我们几人来赔罪。大哥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们,赶明儿小的摆桌酒席好生给大哥跟嫂子赔个不是。”
李实来回打量下三人,见神情不似作伪,便道:“酒席就算了,爷不缺这口酒,日后记得,再狗眼看人低,爷要了你们的狗命。”
几人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李实掩上门,趾高气扬地抡着擀面棍回来,“娘的,就得让他们吃点亏才能知道谁是老大。”
秦四娘不以为然道:“你以为他们是怕你,肯定是怕了阿昊那师傅,要不先前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留情。”
李实被堵得哑口无言。
严清怡笑道:“管他们怕谁,反正咱们不主动惹事,要是别人惹上门,咱们也不能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让人砍。”
秦四娘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过得几天,李实脸上消了肿,又出门去相看铺子,找了小半个月没找到合适的,都不如李奎家里的铺子好。可碍于上次闹得不痛快,李实怕再生是非,也就没再回头看。
谁知李奎巴巴地找上门来,言之凿凿地说:“知道大哥忙着找铺子,我那间是我老爹给我置的产业,先头赁给别人开馆子,每月十二两银子,要是大哥租,每月给十两就成,里头炉灶桌椅样样齐全,粉刷一下墙面就能用。”
李实道:“里头我没看,别都是破锅烂灶的,那可不值这个钱。”
李奎笑道:“大哥放心,锅碗瓢盆虽不是全新,可完全能用,你啥时候想看都可以去看,钥匙在我手里。”
李实犹豫片刻,借了严清怡的短匕与秦四娘一道去看了看。
两人合计来合计去,觉得那处地方确实不错,却担心被李奎讹诈,便找了房产经纪做中人,立下文书,约定好每次交半年租钱,李奎不得随意涨租,如果转租得提前两月通知。
交完租钱,李实就巴巴找人粉刷墙面,秦四娘则把附近几个菜市场都跑了个遍,摸清菜价,然后找人牙子买了两个干净利索的妇人,择个吉日就开张营业。
馆子名字叫做“春风楼”,跟济南府那家馆子名字一样。
巧的是,馆子开张第二天,薛青昊终于回了京都。
秦虎把薛青昊推到严清怡面前,“严姑娘,好生看看,人是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了,一根毫毛都没少,就是黑了。这个我是真没办法。”
足足十个月没见面,薛青昊个头又蹿出一大截,比严清怡都高出两寸。
严清怡感慨不已,眼泪顺着脸颊默默地往下淌。
薛青昊揽住严清怡肩头,嬉皮笑脸地说:“姐,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别哭了啊,再哭就丑了。快看看我给你买的好东西。”稍用力,将一只木箱搬到东次间,献宝般打开,“师傅给了我四十两银子的工钱,每经过一处就买点新奇东西。去的时候我们走的河南、湖南,回来时候从陕西绕的路,路上遇到好几拨难民,都是从凉州那边过来的。”
凉州卫还要往西一些,离宁夏并不太远。
严清怡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看箱子,忙问道:“宁夏那边怎么样?”
薛青昊挠挠头,“应该还好,我听师傅说每年春天边境都不太平,鞑子缺粮食,没有吃,就会往边境骚扰百姓抢粮抢米……林大哥写信回来了吗?”
严清怡叹口气,“没有。”
事实上,林栝从离开就没再写过信。
薛青昊看出严清怡脸色,安慰道:“姐不用担心,林大哥功夫好,连师傅都夸过的。要不我托师傅往宁夏捎个信儿,师傅认识的人多,兴许能打听到。”
“好,”严清怡点头,“就说林大哥许久没写信了,你惦记着他,千万别提我。”
薛青昊笑道:“放心,我明白,肯定一个字儿都不提姐。”
两人正说着话儿,李实晃晃悠悠地进来,少不得与薛青昊又是一番契阔。
听闻薛青昊一路得秦虎照顾,李实豪气地说:“后天请你师傅,还有车行众人都去吃酒,正好给你接风洗尘,顺带招徕些人气,刚开张酒楼没啥人来吃饭。”
薛青昊连声答应,“那好,我这就去跟师傅说。”连衣裳都没换,急匆匆地往车行跑。
严清怡把箱子里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不由感慨。
薛青昊还真是用了心思,不但买了各地特产,还知道给她买梳篦、一盒胡粉、一串驼骨磨成的珠子,还有几样苗银首饰,成色说不上好,样式倒挺精巧。
总算是长大了。
严清怡将东西整理好,想起薛青昊所说的凉州难民,又给林栝写了封信,用信皮封好,送到驿站去。
回来时候经过集市,竟然遇到了陆安康……
第121章
严清怡不想跟他说话; 只作没看见; 低着头往前走。
谁知他在后面追着叫道:“表妹,表妹留步。”
有路人侧目瞧过来。
严清怡只得站住; 勉强挤出个笑容; “表哥,大庭广众之下; 你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哪里还有君子之风?”
“那个,”陆安康忙压低声音,“怎么最近没见到表妹摆摊,春兰也不出来了?”
严清怡微愣,“春兰不是找你去了?”
“没有啊”,陆安康奇道:“她就年前的时候去过; 把银子还给我就走了,别的也没说。她不在你身边伺候了?”
严清怡淡淡道:“表哥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把我家里的东西偷偷拿给你; 你觉得我还能再用她?上次表姐还说; 大姨父高升了,想必表哥的前程也有了着落,在此一并道贺。”
陆安康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尴尬地说:“去年家里事情太多,秋闱时候我没下场。”
严清怡道:“表哥学问好,下一科把握更大。”
“不; ”陆安康摇头; “我不想科考; 不想做官了……表妹,你可知道枣林街在何处?有位邵公公住在那里。”
严清怡指了指都城隍庙的方向,“邵公公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枣林街就在都城隍庙后面。”
陆安康犹豫片刻,“昨天,我爹让我哥把蔡表妹送过去了。”
“啊!”严清怡惊呼,“把阿娇送给邵公公?你们陆家……专门坑亲戚,坑了一家不算完还得坑另一家。家学渊源啊,家学渊源。”
话语里有不加掩饰的讽刺。
陆安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昨天没在家,跟同窗会文去了,今天早上才听说,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把表妹接出来。”
严清怡心头忽地涌起无限的悲哀。
难怪陆致一路官运亨通,就是这么一步步爬上来的?
蔡如娇是二月生日,刚满十五岁,就被送到邵简那里,这辈子岂不就毁了?
她虽然娇气任性,有时候不分事理,可也不该被这样糟蹋。
严清怡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有那个本事从邵简手里要人?而且,已经过了一夜,就算你接出来又能怎样?”
时间短,别人或许还不知道,名声应该无碍,可人呢?
万一清白被毁了……
只听陆安康低声道:“我娶了表妹,回老家种地,家里还有田产,再说我还能教书。”
严清怡仔细打量他几眼,深吸口气,“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地走到枣林街。
邵简的宅子很好找,最西头那座就是,厚重的黑漆木门紧紧地关着,廊檐下挂了面烫金匾额,上面写着“邵府”两个浑厚刚劲的大字。
青砖白墙的三进宅院,墙边挂着绿萝藤蔓,隔墙还能看到翠竹的枝叶,古朴雅致。
两人在街口站定,均是一筹莫展。
很显然,就这么贸贸然地进去是绝无可能见到蔡如娇的,就连邵简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有位十岁左右的童子引着两人出来。
走在头前的那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灰蓝色袍衫,头戴蓝色纱帽,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范大档。
他身后跟着个戴着灰色纱帽的小火者。
陆安康赶紧跑过去,当头便是一揖,“范公公救命。”
范大档不防备,吓了一跳。
小火者忙喝道:“干什么的,一边去,让开!”
陆安康忙解释,“公公恕罪,我姓陆,家父原是兵部员外郎,现在会同馆当差。昨儿家父将表妹送到此地……”
范公公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讥诮道:“陆公子是什么意思?”
陆安康道:“表妹年仅十五,我跟表妹青梅竹马,还请公公周全。”说罢恭恭敬敬地再施一礼。
范大档很干脆地拒绝,“邵公公既不曾往你家要人,又没有光天化日当街抢人,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周全不了。”
“可我表妹并不愿意,而且邵公公年已老迈又是无根之人,实不该如此贪恋女色。”
“无根个屁!”范大档冷笑,“我师傅是奉旨出宫荣养,他伺候圣上四十多年,劳苦功高,临老了也就这点喜好。你有本事就到圣上面前告御状,我看圣上能不能替你周全。”顿一顿,又道:“要怪就怪你爹眼瞎得罪了人,实话告诉你,要是别人,只要伺候我师傅高兴了,我怎么也能替他谋个一官半职。你爹不行,这辈子别指望升迁,就是送来十个八个,我这里也过不去。趁早回去让你爹死了心,不用打我师傅的主意。”冷冷地“哼”一声,甩袖往前走。
走得两步,瞧见街口站着的严清怡,顿住步子,颔首招呼,“严姑娘。”
严清怡已隐约听到适才的话,见范大档神情和缓,屈膝福了福,试探着再问:“我表姐真的不能接出来?”
范大档思量片刻,“邵公公是我师傅,手把手把我带出来,于情于理我不能开这个口。而且,我师傅正在兴头上……要不等过上一个月,我师傅腻了就把人送回去?”
兴头上……等腻了……
严清怡用力咬了下唇。
范大档又道:“我实在不好开口,要不严姑娘去求求七爷,七爷发话,我师傅肯定卖这个面子。”
去求七爷?
严清怡一百个不情愿。
范大档见她不作声,淡淡一笑,“严姑娘且考虑几日,要是想清楚了,往宫城西华门,打发个太监知会我一声。我自去请了七爷见面。” 叫上小火者大步离开。
陆安康走过来,对严清怡道:“表妹去求求七爷吧,早点把蔡家表妹接出来。”
严清怡抬眸,“表哥想必知道七爷的身份。你觉得我一张嘴,七爷就会答吗?我去求七爷,总得拿点什么出来交换,我又有什么值得换的?”
所有的也只不过是这个人罢了!
陆安康恍然,“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算了,我还是等一个月再说。”抬头瞧一眼墙头露出来的竹叶,低低骂道:“真是阉狗当道,恐怕国将不国了。”
严清怡听到他的低语,冷笑道:“范公公有句话说的不错,邵公公既没有开口要,也没有当街抢,比起有些道貌岸然的人强多了。表哥与其骂别人,倒不如回家反省一下。”也不等陆安康,自顾自地往家里走。
薛青昊正跟李实说话,“……师傅已经答应了,他们共有十二人,不过至少得准备十六人的饭菜,师傅一个人能吃两人的饭。”
李实笑呵呵地说:“能吃就好,不怕他们不吃,就怕不爱吃,说准了,差一刻午正,我告诉四娘就不招待别的客人了。”
薛青昊点点头,回身瞧见严清怡,招呼道:“林大哥的事情,师傅答应托人问问,不过宁夏那边战事紧,能不能打听到还两说,反正要等半个月才能收到那边的信。”
“那边打仗?”李实问道,“咱们这里怎么半点风声没有?”
薛青昊道:“听我师傅说,边关大战不多,小战不断。只要不过山海关,一概不往京里报急,惟恐京东圣上和各位贵人。”
“唉”,李实叹一声,“林栝那小子就想不开,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多好,咱们一道做生意赚点银子,非得往边关去。军功就那么好挣?”
“林大哥老早就立志戍边了,”薛青昊道:“等我学成武艺也去打仗,保家卫国,顺便给姐挣个诰命回来。”
严清怡抿着嘴儿笑笑。
她不奢求诰命,就只希望林栝能平安回来。
自打薛青昊带着秦虎等人到春风楼吃了饭,荣盛车行的车夫护院就时不时去那里吃饭,还介绍别的客人过去,春风楼的生意慢慢兴旺起来。
第一个月是亏损,第二个月就开始持平。
李实掌管着采买的职责,每天干劲十足,天不亮就往各处集市上跑。
秦虎终于打听到了林栝的消息,去年冬天的时候,林栝带人往亦不剌山探查鞑子残部,正遇到雪崩,九死一生,终于捡了条命回来。
在赵霆家中养伤养了三个月,伤还没好利索,又出去打仗了。
严清怡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好。
能出去打仗,就说明身体已经康复了。
六月初二,严清怡及笄。
本来她打算安安静静地过了十五岁生辰,不曾想,一大早,钱氏就带着魏欣跟何若薰来给她操办及笄礼。
钱氏是长辈,理所当然是主宾,笑着给严清怡重新梳了头,插了支赤金西番莲簪头的发簪。
魏欣捧着镜子给她看。
西番莲的花芯处镶着枚桂圆大的南珠,莹润亮泽。严清怡额发尽数梳了上去,露出光滑明洁的额头。
一双眼眸在南珠珠光辉映下,宛如山中涧水,清澈而透亮。
严清怡泪光盈盈地朝钱氏下拜,“多谢夫人费心想着,夫人大恩我会铭记在心。”
钱氏笑道:“什么恩不恩?我就是嫌在家里闷得慌,想法子出来松散松散。再者难得阿欣跟你投缘,把家里亲生的姐妹都比下去了,我再没见她对别人这么上心过。还有阿薰,我就托个大,以后别夫人夫人地叫,就叫伯母好了。”
严清怡从善如流,唤了声,“是,伯母。”
因为家中逼仄,钱氏等人便未留饭,稍坐了坐就离开,倒是秦四娘,特地回家给严清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