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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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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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栝只觉得胸口像是燃着一把火,灼得他心头隐隐作痛; 不由地合拢双臂紧紧箍住了她。而下巴刚好抵着她顺滑的长发,有皂角的香味淡淡袭来。
  林栝心底软得像水; 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 “阿清受苦了。”
  “没有; ”严清怡本能地摇头; 可泪水却不受控制般越流越多。良久; 才慢慢止了泪; 却不想起身; 仍然俯在他胸前,含含混混地问:“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林栝低声道:“李实给我写了信; 可那会儿我没在营地; 过了七八天才看到。正好; 我们赵指挥使有密信要送往京都,我就自动请缨,顺便过来看看你……你娘葬在何处,明儿早起我去磕个头。”
  说话时,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发出嗡嗡的声音,而他因长途跋涉,身上带着些许的汗味和体味,不好闻,却莫名地让她安心。
  严清怡停了片刻,才回答:“在西郊,葬在我外祖父旁边。你拐到济南来,会不会延误你的差事?”
  林栝低低道:“不妨事,我另外还带了三人,我脚程快,回头赶个夜路,与他们一道进京就成。”正说着,腹中传来“骨碌骨碌”的响声。
  严清怡连忙站直身子,“我去做点饭。”
  林栝并不推辞,点点头道:“好,多做些,一整天没吃东西,刚才翻墙时腿脚都有些打晃儿。”
  “你呀,”严清怡嗔一声,这才惊觉自己手里扔握着那把短匕,忙塞进怀里,先往东厢房去寻火折子。
  春兰也被吵醒了,正合衣坐在床边,低声道:“姑娘歇着吧,我去做饭。”
  严清怡情知适才跟林栝的话已被她听了去,也没打算隐瞒,摇头道:“你接着睡,我去做。那人姓林,我们已经说定了亲事……并非外人。”
  原来严清怡心里记挂得就是这人!
  春兰无声地笑笑,仍是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有事儿,尽管吩咐我。”
  严清怡道声好,点燃油灯,双手端着往厨房去。
  林栝也跟着进去,轻笑道:“那狗不错,悄没声地就冲出来,刚才险些着了它的道儿。”
  “是李实找来看门的,”严清怡唇角弯了弯,“这阵子幸亏有他照应,他说他欠了你的情。”一边说着,一边生了火,先烧了两瓢温水,盛在铜盆里,对林栝道:“你先擦把脸解解乏,上衣也脱了吧,我给你洗洗,天儿热,搭在外头很快就干了。”
  林栝没好意思在厨房里面洗,端着铜盆在院子里洗了脸,又略略擦了擦身子,将满是尘土的裋褐就着盆里的水搓了两把,用力拧干了,却没晾在竹竿上,仍旧穿在身上,这才进了屋。
  严清怡已经下油锅炒了把嫩葱,又烧上水,此时正用筷子搅面疙瘩,看到林栝穿着湿衣,顿时急了,“湿乎乎的箍在身上多难受,而且也不怕着凉?”
  “没事,不冷,”林栝往灶前一蹲,“这不还烤着火呢,一会儿就干了。”说着,往灶坑里塞两根柴。
  火苗立刻旺起来,照着林栝的脸,平白为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许多暖色,而那双明眸映着火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林栝抬眸,唇角绽出温暖的浅笑。
  严清怡满足地叹口气。
  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做饭他生火,她缝衣他种菜,春天一同下地,秋日一同收获。
  少顷,锅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有白汽沿着锅盖四周袅袅升起,严清怡揭开锅盖,将细如黄豆粒般的面疙瘩下进锅里,再切点香菜末,打上蛋花,捏一小撮盐。
  一盆香喷喷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林栝起身往碗柜里寻出两只碗,各盛出大半碗。
  严清怡柔声道:“我不饿,你吃吧。”
  林栝笑笑,再不客气,急匆匆吃过一碗,又去盛第二碗,直吃完三碗才缓过劲来,低声道:“很好吃,你尝尝。”
  严清怡被他的吃相勾起馋虫来,将碗里的汤拨给他大半,自己就着剩下的小半碗慢条斯理地陪着他吃。
  林栝把一小盆吃了个见底,满足地叹一声,“回家真好。”
  目光凝在严清怡脸上,伸手握住了她的,却不像上次那样,刚触及就着火般移开,而是慢慢地将手指嵌进她的指缝,彼此交握在一起。
  他的手大,她的手小,他的手指黑,她的手指白,紧紧地挨在一处,却是奇异般和谐。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林栝轻声道:“我在西北见到一种手~弩,可以绑在腕间,非常轻巧,比你的短匕好用。短匕只能近身用,恐怕你刚拿出来就被人抢走了,手~弩隔着一丈远就能用,把箭射出去后,还能来得及跑。这次走得仓促,等回头我给你做两把好用的寄回来……你有事就写信给我,别像这次似的,若不是李实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受这般委屈。”
  严清怡点点头,“好”。
  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严清怡见林栝脸上有浓重的倦意,知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累的,心有不忍,柔声道:“三更天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我娘屋里空着,你若是不忌讳,就凑合着歇一夜。”
  林栝道:“别惊扰你娘了,这还不满一年,兴许她还回来看看……我到阿昊屋里去,他那里有张罗汉榻,略微歪一歪就成。”
  “也好”,严清怡点头,“右手墙边的柜子里有毯子,你找一床出来盖着,你衣裳还没干,不能穿着湿衣睡觉。”说着端起油灯递给林栝,“他屋里还是原先的样子,你需要什么自己去找。”
  林栝接过油灯,顺势又握下她的手,轻声道:“阿清……还差两年。”
  还差两年,她就及笄,还差两年,就该是他们约定成亲的日子。
  严清怡重重“嗯”一声,“我等你。”
  林栝端着油灯走进西次间。
  薛青昊正睡得沉,许是嫌热,被子早被他踢到旁边,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腿。
  林栝替他掩了下被子,打开衣柜取出床薄毯,又找出几条帕子,然后吹灭油灯,将湿衣裳脱了下来。
  借着清浅的月色,他解开左臂上缠着的布条,一道两寸多长的刀伤便露了出来。伤是新伤,仍有鲜血丝丝缕缕地往外渗。
  林栝用牙咬住帕子一角,右手将帕子紧紧地缠过几道,再手口并用地打了个死结,将解下来的布条团了团,藏在衣裳下头。
  他一路从固原赶过来,就为了能在济南待两天,所以三天四夜没有合过眼,只有战马累得跑不动了,他才能歇一会儿,急匆匆地吃点东西,再出发。
  身体已经累到极点,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好。
  而且,她体恤他,她牵挂他,她心疼他。
  她烧水让他擦身,像真正的妻子那般忙碌着为他做一餐饭,还因为他穿着湿衣嗔怪他。
  林栝躺在罗汉榻上,脑海里全是严清怡隐在氤氲水汽后面的面容,还有那双似嗔非嗔的杏仁眼。
  静静地夜里,他无声地笑了。
  严清怡却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的,不等天亮就悄悄起身,往厨房里淘米,熬出一锅香稠的小米粥,又洗两根茄子上锅蒸了。
  薛青昊却直睡到卯初才被一泡尿憋醒了,他胡乱地披了衣衫,两手抓了裤子睡眼朦胧地往外走,冷不防瞧见罗汉榻上躺着一个人,吓得差点尿裤子。
  林栝后来倒是睡得沉了,被薛青昊一声惊呼吵醒,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才几个月,不认识我了?”
  “林大哥!”薛青昊惊喜交加,又惦记着上茅厕,急急地跑到院子西南角的茅厕里放了水,匆匆又回来,问道:“林大哥几时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林栝已经穿了衣衫,打趣道:“你睡得跟猪似的,半夜被人卖了也不知道。我夜里来的,到京都有公事,等城门一开就走。”
  薛青昊立刻垮了脸,“刚来就走,不能多住一天?”
  林栝拍一下他的肩头,“再过两年,过两年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儿。”
  薛青昊不甚情愿地答应一声,“好吧。”
  严清怡把小米粥盛出来,把茄子用酱油跟香葱拌了,再淋上两滴麻油,香味顿时四散开来。趁着林栝与薛青昊吃饭的时候,严清怡烙出来四张鸡蛋饼,找一张买豆腐得来的油纸包上,又将剩余的几只鸡蛋全都煮了,用块粗布包着,给林栝路上吃。
  林栝并不推辞,拎起包裹对严清怡挥挥手,大步离开了薛家。
  薛青昊送他出门,疑惑地问道:“你走着来的,马呢?”
  林栝笑道:“我半夜偷偷进得城,战马留在城外林子里,它身上有烙印,不怕丢……你记着不能对外人说,谁都不许告诉。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姐,有事儿给我写信。再有,习武别丢下,即便在家里守孝也不能偷懒。”
  薛青昊一一应着,直将他送到北城门才回头。
  林栝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除去薛家几人之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严清怡跟往常一样,还是安安静静地守在家里做针线,倒是让春兰去买了八斤棉花,又扯了匹厚实的嘉定斜纹布,打算给林栝和薛青昊各做一件棉袄穿。
  这天李实终于得了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阿昊,你听说没有,朱家那个傻子死了,还有朱贵跟他婆娘一并死了……”


第107章 
  严清怡闻言; 手一抖,针扎入指尖; 指腹顿时沁出一粒血珠,她忙吮了去,问道:“几时的事儿?”
  “好几天了; ”李实坐在树底下,伸手抚摸着黑豹油亮的毛发; “我早想过来看看; 我爹非得拘着我在家里读书。他也不想想; 我们家祖坟上有这根草吗?他也跟个睁眼瞎差不了许多,就是会巴结人得了这个肥差。”
  严清怡抬眸看他几眼。
  李实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荤的素的不拘,却难得有自知之明。这个年纪读书在科考上基本没有用; 不过能多明点事理也不错。
  薛青昊对读书不感兴趣,连声追问朱家的事情,“怎么死的?”
  李实坐正身子,“朱贵跟他婆娘是在床上被割了喉咙; 傻子是竹箭穿心倒在地上。朱家现在真正乱了套,三位姑奶奶和姑爷都赶到朱家来争家产,下人们能偷就偷,能抢就抢,没少往外倒腾东西。”
  “活该; 天天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为非作歹!”薛青昊拍着手叫好。
  “真的还是假的?”严清怡收起手里针线; “像朱家那种人; 家里养了好几十个护院,傻子身边也时时有人跟着,还能被人杀了?到底是哪路神仙?”
  “哪路神仙我不清楚,东昌府没正经查过,可人死了却是死了的,”李实拍着胸脯道:“你不出门不知道,外头人传得可邪乎了,说是因为朱家平常作恶太多招惹了江湖豪杰,还说是专门劫富济贫的侠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济南府就屁大点的地方,外头的能人异士岂不多得是?”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怡眼前突然就出现了林栝的身影。
  清冷的月光下,他身体半挂在墙头,看上去有些许狼狈,而吃完面坐在那里,神情又是那般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似的。
  他在武举中得到第四名的好成绩,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可他竟然对付不了一只狗……会不会是因为先前耗费了太多体力?
  严清怡咬了唇,起身往厅堂去,默默地供上三炷香。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热了。
  严清怡给林栝做出两身裋褐和一身棉袄,用包袱皮紧紧地捆好,让薛青昊寄了出去。
  中秋节前,魏欣再度给严清怡写了信。
  信里先对严清怡致歉,说不知道她家中遭受变故,上封信言辞不妥;又谢过她做的裙子,让她在花会里很是出了些风头。
  魏欣终于打听到陆家遇到的麻烦事,除去被薛氏牵连之外,更大的是因为跟蔡家合伙做的生意,低价进高价出不说,曾数次暗抢过别人家的铺子,侵占别人田产。
  折子送到内阁去,罗阁老震怒,不顾张阁老反对,当即着人呈到了御前。
  大姨母先后三次递拜帖往魏家求见钱氏,头两次钱氏借口身体不好拒了,第三次勉强请了她跟蔡如娇进府。
  见到大姨母的头一句话,钱氏便问:“阿欣惦念严三娘,本打算接她过府住几天,可听说三娘的娘亲故去了,你说好端端的她怎地想不开,竟然忍心抛下儿女就走了?”
  大姨母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魏欣在信上说:我看着陆太太跟蔡如娇都恨透了你,往后见到她们你可得避讳些。我娘还说呢,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们怎么忍心把你娘往火坑里推?
  陆太太还是官眷,传出去自己亲妹妹再嫁嫁了个傻子,她脸上能有光?
  想必是脑子进了水。
  又说何夫人入秋之后用了一种鹅掌草,病情大有起色,脸上渐渐有了神采,身体也长了肉。何若薰总算松口气,中元节两家一道往护国寺听经,顺便逛了庙会。
  在庙会上,她们“偶遇”了左军都督府那个姓陈的经历。那人长得高大魁梧,性子却腼腆,默不作声地跟了她们一路。
  何若薰说那人就是很沉默,平常往何家走动,偶尔碰面也极少说话。
  魏欣抱怨道:我最受不了不说话的人,待在一起会闷死的,可是阿薰根本不在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个月要定亲。
  言辞间,带着浓浓的怅惘之意。
  严清怡莞尔。
  何若薰比她跟魏欣都年长,今年十四岁,如果定下亲事,明年正好成亲。等到后年,她跟魏欣也就要成亲了。
  她是想留在济南府的,可林栝没准儿会喜欢宁夏,或者还有可能回扬州。
  而魏欣,钱氏肯定舍不得她嫁到京外,肯定是留在京都。
  也不知以后可有再见面的机会。
  九月里,严清怡收到何若薰的信,信里果然提到她的亲事,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又说她结识了罗夫人苏氏,苏氏竟然养得一手好花,不但指点她如何养山茶,还邀请她去罗家赏花。
  罗家的花房才真正叫大,单是山茶就有十几盆,都是名品,只是现在不到开花的季节。不过苏氏已经应允她,等开花后再请她去。
  信末,不无同情地说,苏氏真正是个大家闺秀,很有气度,可惜命不好,夭折了一个闺女不说,还养出罗雁回这种粗莽无知的纨绔来。
  兜兜转转,何若薰还是跟苏氏一见如故。
  只可惜晚了一步,何若薰已经定了亲,而罗雁回仍在辽东,这辈子还是没有夫妻的缘分。
  也罢,罗雁回根本配不上何若薰。
  严清怡提笔蘸墨给何若薰回了信,正要吩咐薛青昊寄出去,隔天又收到林栝的信。
  信上说宁夏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可今年的军需补给尚未到位,她做的棉袄真是解了燃眉之急,穿在身上非常暖和,裋褐也合身。
  对于前次回京都的事情只字未提。
  严清怡自然也不会胡乱猜测,而且话落到纸上就是凭证,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恐怕会给林栝招来祸端。
  故而,她也只叮嘱林栝凡事谨慎,以自己的性命安危为要,别贪功冒进。
  十月中旬,济南府落了第一场雪,才刚下了小半个时辰,雪粒子落到地上不等堆积便化了。
  李实帮着薛青昊在家里囤了几十棵大白菜还有几十根青萝卜,摆得整整齐齐地堆放在薛氏屋里的墙角处。
  干完活儿,坐在厅堂发牢骚。
  先抱怨他爹逼着他读书,又抱怨他娘不靠谱,到处张罗着给他说亲。
  “三妞,你看我,论相貌我不难看吧?论家世,我爹怎么也是个朝廷命官,家里又不缺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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