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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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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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清怡愈加不解。
  罗雁菊是庶出,应该称呼苏氏为“母亲”才对,她却一口一个“娘”叫得这般亲热。
  心念电闪之间,突然想到她虽是罗雁梅的芯子,可身体早已换成了严清怡。
  那么罗雁梅呢?
  假如还是她前世的身体,那芯子里又会是谁?
  严清怡神思不属,连魏欣介绍其余几人都提不起精神,只木讷地挨个行礼招呼。
  魏欣瞧出她的异样,趁着倒茶的工夫问道:“你怎么了?”
  严清怡思量番,偷偷指了罗雁梅,“我有点想去看看她家花房,她娘亲为人怎么样,会不会很难接近?”
  魏欣压低声音道:“我跟她家没什么来往,她娘姓苏,看着挺和气,但总给人感觉冷冷淡淡的,而且……”魏欣顿一下,指指自己的脑袋,“她这里不好……”


第55章 公公
  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不好使?
  严清怡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魏欣浅浅啜口茶,润润嗓子; “说起来在京都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娘那么这辈的都知道,苏太太其实还有个闺女,刚满周岁夭折了。”
  “夭折?”严清怡脑门突突地跳,“是生病还是……”
  魏欣摇头,“听说是乳娘帮她洗澡的时候不经心; 掉进浴桶里溺死了,苏太太受了刺激,打那以后脑子就不太好。平常看着没事,可看见奶娃娃就上去抢; 京都人家洗三或者满月都不敢给她下帖子。这几年她又生了个闺女; 比以前强多了。”
  严清怡深吸口气,心头涌上浓重的同情与怜悯; 正要细问,眼角扫见从门口走进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她穿件玫红色褙子; 眉眼很秀丽; 脸色却苍白; 眉宇间因长期皱眉留下两道浅浅的皱纹; 身材瘦得厉害; 仿佛风一吹就要吹倒似的。
  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魏欣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低声介绍道:“她就是苏太太。”
  严清怡心酸不已。
  她当然认识自己的娘亲; 可前世的苏氏温婉清丽; 脸上总是带着明媚和煦的笑容,何曾像现在这般憔悴无神。
  罗雁菊也注意到苏氏,迎上去,亲亲热热地唤声“娘”,又摸一下小女孩的发髻,“阿梅可摘了花回来?”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小女孩又缠在苏氏身上撒娇,“娘,我要花花,要花花。”
  苏氏无奈地道:“花儿要长在枝头上才好看,摘下来很快就蔫了,就不漂亮了。”
  小女孩扭着身子,用力摇晃苏氏胳膊,“不,我要,我就要花花。”
  苏氏被她晃得头晕目眩,脸色愈发地白,就快要散了架子似的。
  严清怡再忍不住,蓦然起身走过去。
  苏氏立刻将小女孩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严清怡。
  严清怡心里一阵酸楚,强忍着挤出个笑容,对苏氏福了福,“见过苏太太,我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陆致的外甥女,今儿随姨母来贺寿。”
  苏氏神情有些松缓,淡淡问道:“你有事儿?”声音温和,却明显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听到三姑娘说要花花,”严清怡笑着拔下鬓间绢花,微弯了身子问小女孩:“这个好不好看,喜欢吗?”
  她今天戴的是丁香花。
  丁香花花朵小,又是浅紫色,并不乍眼。
  小女孩瞥一眼摇摇头,“不喜欢。”
  严清怡浑不在意,将绢花藏在身后,笑问:“你猜这束丁香花有几朵,猜出来我就送给你。”
  小女孩明显有了兴趣,歪头瞧瞧苏氏,底气不足地回答:“四朵。”
  严清怡把绢花拿出来,“你数一数,看看对不对?”
  小女孩接在手里,一朵一朵地扒拉着数,垂头丧气地说:“六朵。”
  严清怡点点头,“对啊,是六朵。因为丁香花太小,只有一朵不好看,所以我就把六朵束在一起,这样就漂亮多了……你喜欢什么花?”
  小女孩双手揪着苏氏衣襟,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家里种着牡丹、芍药还有山茶。”
  说话时,一瞬不瞬地瞧着严清怡,那双眼眸乌漆漆的,宛如白银盘里滚着两粒紫葡萄。
  前世的罗雁梅也生得这样一双好眼。
  严清怡声音愈加柔和,轻声问道:“你会不会做绢花,咱们一起做朵茶花吧,做什么颜色呢,粉的、红的还是黄的?”
  小女孩终于松开苏氏衣襟,“我喜欢粉色。”
  严清怡扬手叫过丫鬟,吩咐她们去找碎布头及针线笸箩。
  丫鬟很快将东西取来。
  严清怡对苏氏道:“太太且坐着歇会儿,我陪三姑娘玩一阵子。”
  苏氏浅浅一笑,紧挨着小女孩坐下了。
  严清怡知道她对自己仍是存着戒备之心,并不在意,手把手地告诉小女孩怎样做绢花。
  因绉纱没有事先浆过,做出来花瓣耷拉着算不得好看,可依稀也能辨认出是茶花的样子。
  小女孩得意地显摆给苏氏,“娘,姐姐教我做的。”
  “真不错,很漂亮。”苏氏柔声夸赞,看向严清怡的目光中真正有了笑意,“多谢严姑娘。”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严清怡笑道:“我在家中居长,底下两个弟弟都是我带大的,我也很喜欢小孩子,尤其三姑娘真正是冰雪聪明,一学就会。不知道她闺名叫做什么?”
  苏氏答道:“罗雁梅,鸿雁的雁,梅花的梅。”
  罗雁梅?
  她怎么可能叫这个名字?难道她就是前世的自己?
  严清怡摇头,不,不是,她不可能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想必她就是刚满周岁就夭折了的那个,罗家人为了宽慰苏氏,让这后来的小四顶了她的排行,顶了她的名字。
  而她,就永远不存在了,甚至连来过的痕迹都要被抹杀掉。
  一时,严清怡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垂了头,陪着小女孩另做一朵牡丹花。
  过得不久,张家丫鬟请众人回慈正院赴宴。
  苏氏客气地对严清怡笑笑,抱起罗雁梅先行离开。
  严清怡望着她们的声音,默默地叹口气。
  魏欣道:“苏太太对这个小闺女最是上心,根本不用乳娘丫鬟带,都是她自己带着。难得她还能让你跟小闺女玩会儿?”
  严清怡道:“可能被吓破了胆,再不放心别人了。我看她模样,觉得她真是累。”
  “可不是?我以前想陪那小姑娘玩的,可她看到我就哭,可能觉得我声音不好听,”魏欣哂笑声,叫了蔡如娇过来,“走,慈正院要摆饭了。”
  午宴摆了八桌,每桌十人。
  等人坐齐,菜肴源源不断地呈了上来。
  先是六道凉菜,再是六道小菜,最后是六道主菜。主菜不但有蒜汁鲍鱼,还有鸡茸鱼翅。
  这两样都是难得的珍肴,只上一样就已经难得了。
  蔡如娇俯在严清怡耳边道:“这顿饭没有百十多两银子下不来。”
  严清怡扫一眼坐在主桌上的柔嘉公主,笑应,“咱们是跟着贵人沾了光。”话说完,才发现,先前跟蔡如娇一同摔倒的那个顾长成的侄女连同顾太太都不见了。
  想必是先回了家。
  此时口袋胡同。
  最里头有一座二进小院,小院不大,只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房,布置得却极清雅。西窗下植十几竿修竹,东窗下养几株芭蕉。
  窗棂半开,竹叶被风吹动,窸索有声。
  范大档懒懒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捧一只甜白瓷茶盅,轻轻用茶盅撇着上面的浮沫。
  撇过一阵儿,小小地啜两口,放在旁边矮几上,手指叩着美人榻的扶手,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有小火者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进来,低声道:“公公,都查清楚了。绣葛巾紫的是顾家姑娘,绣绿绣球的是姜家姑娘,那个绣着状元红的是陆致外甥女,姓蔡。”
  范大档沉思片刻,笑一声,“张弦挺上道,挑的这几人还都不错,你觉得老爷子会喜欢哪一个?”
  小火者垮着脸道:“孩儿哪能猜得出老爷子的心思?”
  范大档喃喃道:“我打你这个年纪开始就跟在师傅身边伺候,宫里宫外不少往师傅屋里塞女人的,师傅一个没要。师傅心里有人,他说过,以前村里里正家的姑娘最爱在衣裳上绣牡丹,她人长得也美,堪比御花园的牡丹花。师傅这大把年纪了,该有个女人伺候着。我就想遂了他这愿望,也不枉他提拔我这一场。”
  小火者连声附和,“公公说得对,公公最是重情义。”
  范大档启唇笑笑,“那就要了姜家姑娘吧,我看她生得本分,象是个会伺候人的……回头告诉张弦,顺道让他把上次驳回的那个李什么的举荐书再写一份。”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张弦此事上道,他投桃报李,也该给张弦点甜头。
  张弦惦记着往吏部塞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允了他吧。
  小火者应声好,正要出去,范大档抬手止住他,“还有一事,刚才在张弦家里,站在院子里有个穿丁香色衣裳的女子,打听打听她的来历。”
  “公公是要……”小火者试探着问,“如果方便,把人抬到这里来?”
  “切,胡闹,抬这里干什么?”范大档抬手狠狠地给了小火者一个栗凿,“天天跟着我,也不学着听点音儿。我问你,上次皇后娘娘到御书房,为什么跟圣上急了眼?”
  小火者摸摸脑门儿,“几位爷的亲事不都交给柔嘉公主了?”
  “还有一位呢,那位年岁也不小了。”
  小火者犹豫道:“那位能行?太医不是说行不了那事儿,怕一下子撅过去就醒不来了。”
  “你这张臭嘴,这话也敢说?”范大档扬手又要敲下来,小火者闪身避开,他只得敲在扶手上,“行不行也得备着,咱们先寻摸着人选,说不定哪天圣上就想起这事了。跟在圣上身边,就得学会揣摩上意。”
  小火者点头哈腰地恭维,“公公教训得是,多谢公公提点。”
  “以后多学着点儿。”范大档淡淡一笑,眼前莫名就闪现出那张略带单纯的小脸,还有那把纤细柔弱的腰身。
  难怪那位爷记挂上了,模样儿长得确实好,娇娇柔柔的,一见就让人有种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范大档在司礼监待的时候久,记忆力一向不错。
  在严清怡抬头的瞬间,他一下子想起,在那位爷的书房里,他曾经见到一幅极为相似的肖像……


第56章 
  去年夏天; 翰林院章学士上折子,说夏麦收成不济; 奏请莱州府、青州府等地减免税收,又提出恢复古制间架税以弥补减少的税粮。
  间架税就是房产税,根据各家房屋的等级和间数多少收取。
  康顺帝苦夏,带着妃嫔们在西山避暑,懒得管这些杂事,便吩咐送给七爷过目。
  范大档去的时候; 那副画正摊在书案上,墨渍未干,便让他瞧了个清楚。
  那眉眼、神情与适才所见的小姑娘毫无二致,唯一不同便是画中人是个穿着裋褐的小僮。
  七爷声名不显; 看似诸事不管; 但随在圣上身边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数,七爷才是朝中地位最不可能动摇的那位。
  只是七爷身子不好; 平日总是闭门谢客,教那些想巴结的人也巴结不上。
  范大档窥见到那幅画; 当即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今日往张府一行收获颇丰; 不但能孝敬师傅; 还有可能跟七爷搭上弦。
  范大档笑一笑; 轻叩着美人榻的扶手; 再度阖上眼; 细细思量起来。
  刚过未正; 慈正院的酒席就散了。
  因为赴宴的大都是各家的当家主母,家里尚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因此也不多耽搁,略微喝两盏茶就告辞。
  严清怡本想去跟苏氏道别,顺便提一下去罗家看花房的事儿,不成想苏氏走得急,只跟张老太君那桌打过招呼就匆匆离开,压根儿就没多看她一眼。
  严清怡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姨母与蔡如娇一道离开。
  走出门口时,陆家三兄弟已经等着了,却不见陆致。
  陆安平对大姨母道:“张大人留父亲有事相商,稍后才能回去。”
  大姨母只淡淡“嗯”了声,再无别言。
  严清怡颇感诧异,大姨母来时还兴高采烈的,精神颇好,怎么突然又扳了脸?不对,好像是吃饭时候就没什么精神。
  大姨母跟那些官阶差不多的太太们坐一桌,那桌上了桂花酒,好几个人嚷嚷着灌酒,而大姨母竟是滴酒未沾。
  印象里,大姨母是能喝一点的。
  在济南府时,二姨母做东叫了席面,她们姐妹三人喝完了整整一坛子。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蔡如娇摔倒?
  难道这不是大姨母早就预料到?
  还特特地吩咐蔡如娇穿绣牡丹花的褙子……今儿摔到院子里的三人,衣裳上绣得都是牡丹花。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蔡如娇却完全没有在意,而是不迭声地赞叹,“竟然能见到皇家人,还有好几位老封君,不枉来一趟京都。等回东昌府,我就能显摆显摆了……柔嘉公主真是气派,你瞧见她步摇上的红宝石没有,个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还有她腕间戴的南珠手串,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粉色的南珠,这下真长见识了。”
  严清怡心事重重,随口附和道:“我也是头次见。”
  “对了,张府竟然有把玉壶冰,本来我以为已经绝传了。”
  严清怡心不在焉地问:“什么玉壶冰?”
  “是琴啊,你竟不知道?”蔡如娇见严清怡不懂,心里隐隐有丝得意,“玉壶冰是桐木斫琴,比起别的琴声音更亮一些。”
  严清怡又问:“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我怎么没看见?”
  蔡如娇笑道:“你不是陪着罗家那个小姑娘做绢花嘛,我跟魏姑娘往枫林里转了转。林子里有间竹屋,几位姑娘在那里弹琴烹茶。有两人弹得还行,有些却是不到火候,还不如我的琴艺。”
  旁边一直微笑着的大姨母忽然开口:“以后阿清还是少跟罗家人来往,见到了打个招呼就成,不必深交。”
  严清怡笑着解释:“因为看到罗家三姑娘长得冰雪可爱,就陪她玩了会儿,并没有说什么,苏太太不爱言谈,罗二姑娘也不怎么说话。”
  大姨母点头道:“你姨父是张阁老的门生,张阁老跟罗阁老政见素有不和之处。”
  不等说完,严清怡已经明白,“我知道了,不会让姨父难作。”
  大姨母欣慰一笑,严清怡果真是聪明,话一点就透。
  如今内阁共五人,外面看起来是一团和气,可内心各有各的算盘。
  陆致板上钉钉是张弦的人,如果跟罗家来往多了,怕张弦心里有计较,况且罗家肯定也不会真的看重陆致。
  总之,能避讳就该避讳着,免得另生枝节。
  只是,想起今日之事,大姨母就感觉心里堵得慌,想压了块大石般,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下,就连蔡如娇也察觉到大姨母有心事,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几人沉默着回到东堂子胡同。
  严清怡换过衣裳,把头上首饰除了,便往正房去,彭姑姑拦住她笑道:“太太今儿有些乏了,想歪着打个盹儿,表姑娘就不用过来了,夜饭也各自在屋里用。”
  严清怡道声“好”,仍回西厢房。
  呆呆地坐了片刻,眼前又浮现起苏氏憔悴苍白的脸色,和面对她时不容错识的戒备与疏离。
  苏氏话都不肯对她多说一句,她又该怎么提前世的事情?
  说出来,恐怕脑子有病的就不只苏氏一人了。
  严清怡左思右想找不到办法,只能安慰自己,能结识苏氏也算是有了进展。
  正思量着,蔡如娇神情愉悦地进来,把手里拎着的小布包解开,“这是我得的东西,让我看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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