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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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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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爷脱下大氅搭在椅背上,伸手接过棉帕。
  棉帕略略有些烫,敷在脸上,熨帖着每一个毛孔都舒服起来。
  七爷长长舒口气,看见盖帘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饺子,这才注意到攥着擀面棍的薛青昊,问道:“阿昊也会包饺子?”
  薛青昊不冷不热地回答:“会,就是包得不好看,但是我擀皮擀得好。”边说边揪下剂子,压平了,飞快地擀出两片极圆的饺子皮。
  七爷浅笑,“我来试试。”
  薛青昊很是惊讶。
  早年间,即使家里再忙乱,严其华也是不肯动一指头的,他总是说,做饭缝衣收拾家务都是女人家的活计,他一大老爷们怎能干这些?
  不曾想七爷竟愿意动手。
  薛青昊将擀面棍递给他,指点道:“要扯着面皮转着擀,要不饺子皮一边薄一边厚,没法用。”
  七爷试了两个,等到擀第三个面皮时,除了不太圆之外,已经像模像样了。
  薛青昊既叹服,又觉得不可思议,当初他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学会怎么把饺子皮擀平整,没想到七爷……
  可能他就是天生手巧会擀面皮。
  薛青昊虽是佩服他,可仍喜欢不起来,但思及他早晚是自己的姐夫,遂识趣地说:“剩下这点面,七爷动手擀了吧,我去歇会儿。饺子煮熟了别忘记喊我。”抓起旁边棉袄披在肩头,撩开门帘离开。
  七爷侧头看向严清怡,“我擀得能用吗?”
  “能用,”严清怡上下打量眼他身上绣着四爪螭龙的云缎长衫,笑道:“还是我来吧,七爷别脏了衣裳。”
  “不妨事,”七爷拿起一只饺子皮,“你教我怎样包起来。”
  严清怡用筷子挑一些菜放在面皮上,将面皮合拢,两手一捏一挤,就变成一只精致玲珑的饺子。
  七爷仔细揣摩着她的动作,跟着挤一下捏一下,肉馅都挤出来了,掌心里剩个面疙瘩。
  严清怡忍俊不禁,放慢动作再让他看,“刚开始包,肉馅放得少一些,沿着面皮的边缘一下下捏紧,不用求快,捏紧了不让馅露出来就成。”
  两人离得近,七爷稍垂眸就可以看到她的面容。
  肌肤莹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脸颊被烛光映着,略略带了云霞的粉色,水嫩的双唇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浅笑盈盈。
  七爷心跳顿时停了半拍。
  虽然她仍有些疏离,却不像先前那么拘谨了,也知道关心他。
  喜悦好似兜满了风的船帆,涨鼓鼓的,他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是这样吗?这样一下下地捏,包起来会不会太慢,饺子放馅少了不好吃,还是多放点儿为好。”
  声音低且柔,像是宁静的春夜里,习习吹来的微风。
  这风似是带着无穷的热里,吹热了屋里的空气,也吹红了严清怡的脸颊。
  她莫名地感到心慌,三下五下把剩余的面皮包完了,端着盖帘往厨房里送。
  月牙正站在廊前,忙伸手接过,“我去送,这会儿便下吗?”
  “煮了吧,”严清怡点点头,“阿昊早惦记着饺子了,吃完了让他早点歇着。”随即想起七爷,便对辛姑姑道:“让刘五别着急歇,要是七爷回宫,还得劳烦他给送回去。万一七爷留宿……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生了火盆暖和着,寻出床新被子来让七爷歇着……我歇在厢房,七爷住正房吧。”
  辛姑姑应声好,自去安排。
  没多大工夫,街上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子时到了,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薛青昊不用招呼就颠颠跑进内宅。
  下人们拍着队站在院子里齐声道:“恭贺七爷新春,恭贺姑娘新春,贺薛爷新春!”
  七爷撩开门帘,笑道:“都有赏。”
  辛姑姑已备着一小笸箩铜钱,听得此话,立刻给月牙使个眼色,月牙心领神会,抓起两把铜钱扔出去,“喜迎新春,大吉大利!”
  铜钱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发出幽幽亮光,众人哄笑着去争抢。
  严清怡听着外头的嬉闹声,想起去年此时,她本来是要跟薛青昊过的,谁知天都快黑了,李实跟秦四娘却赶来了。
  虽然有李实的插科打诨,那个年过得仍是冷清凄凉。
  而现在,外面热闹,屋里温暖,薛青昊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七爷特特走了半个多时辰来陪她守岁。
  严清怡蓦地感觉有些泪湿,忙深吸口气掩住这种情绪,微笑着道:“来,吃饺子了。”
  薛青昊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
  七爷不饿,本打算尝只一两个,不成想味道非常鲜美,而且被薛青昊感染着,竟然也吃了十个。
  还剩下十二三个水饺,严清怡吃完刚刚好。
  饭罢,七爷拿出两只荷包分别递给严清怡姐弟,“给你们的新春贺礼。”
  薛青昊道谢接过,解开荷包上系着的绳子,“啊”惊呼一声,“多谢七爷”,欢天喜地地飞奔而去。
  七爷笑叹:“头一声谢是礼数,这声谢才真心实意,总归送了样他喜欢的东西。”
  严清怡疑惑地问:“七爷送的是什么?”
  七爷含笑不答,示意她打开荷包,“你不瞧瞧我送你的东西?”
  严清怡隔着荷包捏了下,觉得像是梳篦,打开一看果然是。
  梳篦不过虎口长,黑檀木的材质,梳背上刻着白头富贵的图样,另外还镶了一圈米粒大小的青金石,非常漂亮。
  七爷拿起梳篦,凝望着她,“我给你戴上看看?”
  “不用了,”严清怡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腾地跳起来,“配梳篦还得另外梳头发,马上就要歇息了,七爷是回宫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夜?”
  七爷笑道:“那就在这儿歇了吧,明天早些起,咱们一道去护国寺上香。”
  严清怡应声好,忙唤了辛姑姑等人进来,伺候七爷安置。
  北风呼呼地刮,吹得糊窗纸哗啦作响,院子里的红灯笼被风吹动,映在地上的光晕摇曳不止。
  严清怡躺在东厢房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突然想起林栝。
  好端端地,为什么非得赶在寒冬腊月去辽东,在家里过完年再去不好吗?
  会不会,他真的跟太太有间隙?
  念头才起,立刻停住,将心思转到七爷身上。
  她是不愿意嫁到宗室里的,可七爷……想到那比天上星子还要明亮的双眼,想到那比窖藏米酒还要醇厚的声音,严清怡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有些酸又有些软。
  那样尊贵如九天仙君般的人物,愿意降尊纡贵地娶她,又愿意顶着寒风来陪她。
  严清怡轻轻叹口气,她一定要好好待他照顾他。
  一夜胡思乱想,也不知几时才睡着,等到再睁眼,发现辛姑姑站在床边。
  而窗户纸才刚蒙蒙亮,天色还早得很。
  辛姑姑低声道:“七爷早就起了,等着姑娘上头一炷香。”
  严清怡恍然惊醒,立刻坐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衫,摸着黑将头发挽成个纂儿,用银簪别了。
  七爷披着昨天那件大氅站在梧桐树下,树干粗大,显得他的身形越发瘦弱而单薄。
  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又自心头慢慢升起,严清怡轻轻走过去,唤道:“七爷。”
  七爷转身,眉间便带了温柔的笑意,“你不用着急,还可以等会儿,反正头一炷香总是留着的。”
  他不去,护国寺的大门就不会开。
  严清怡笑道:“我有些饿了,想去尝尝护国寺的斋饭好不好吃。”
  七爷也跟着笑,牵起她的手,“走吧,青松在外面等着。”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凉。
  严清怡反手握着他的,问道:“带个手炉吧?”
  七爷道:“小郑子带了,在马车里。”
  严清怡点点头,随在他身旁走出大门,上了车。
  车里温暖宜人,车座上果然摆了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手炉。
  严清怡打开盖子瞧了瞧,里面炭是满的,遂递给七爷。
  七爷没接,仍是寻到她的手,紧紧地包在掌心里。
  青松驾车极稳,纵然路面湿滑,也不见半点摇晃。车轮辗在路面上,发出单调的粼粼声。
  七爷微阖双目靠在车壁上,忽地开口,“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第143章 
  严清怡脑中“嗡”一声; 适才的困倦萎顿全然消失不见,耳边只有七爷的声音,飘渺得仿佛自九霄云外传来,越来越近,犹如晴天霹雳; “你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
  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无心闲聊还是在有意试探?
  严清怡摇摇头; 压下心中慌乱,强作镇静地问:“七爷说得是六道轮回?”
  声音既干且涩; 陌生得完全不像她自己。
  七爷睁开眼; 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人间道,上一世是什么道?”
  严清怡脑子里乱纷纷的; 根本来不及思索; 仓皇开口; “七爷是什么道; 我就是什么道。”
  七爷眸光骤然亮了下,很专注地望着她; “那咱们约定好; 一起堕入轮回。如果是畜生道,就作远方兽; 步步比肩行,如果是地狱道; 就一同上刀山下火海。”
  地狱道; 十八层地狱了; 经年累月地忍受刀山火海油锅寒潭的痛苦与折磨,不过完那一世便永远无法出离。
  正月初一的凌晨,天色幽暗冷风肆虐,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他们说着这样的话题……严清怡油然生起几分恐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用怕,有我呢。”七爷敏锐地察觉到,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刚才是跟你顽笑,原本不是想说这些。”
  大氅很厚实,上面的狐皮柔软而温暖,蹭着她的脸颊,有些痒。
  严清怡松快了些,长长地舒口气。
  七爷道:“护国寺之前的方丈法号慧光,佛法高深,皇嫂曾经请他给我批过命理,他说我是短命之人,活不过六岁。”
  有这么说别人的吗?
  严清怡本能地皱起眉头,不满地说:“有些人号称方外之士,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其实为了名利也经常胡说八道,不用听他们的。”
  话说完,心中却是一动。
  她前世从来没有听说过七爷这号人物,会不会七爷生下来就死了?
  婴孩夭折,不管是皇家还是平民,都是忌讳之事,所以她才不知道有个七爷。
  可这世,七爷虽然病弱,却是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又或者,七爷也是两世为人?
  想到这个可能,严清怡讶异得差点跳起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屏住气息等待着下文。
  七爷语调缓慢,似是在回忆先前的情形,“因为有惠光大师的提醒,皇嫂待我极为小心,不管吃的用的都是仔细查验再查验,便是平常到御花园去玩,身边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四五个宫女。饶是如此,可六岁那年还是出了事。
  “我记得很清楚,是六月天,本来杏子都过季了,可宫里采买上的不知从哪里进了两篓杏子,个个有鸭蛋那么大,黄灿灿的,圣上跟皇嫂都夸好吃,也给了我两只。刚吃完,我就开始闹肚子,夜里又突然发了高热。奇怪得是,明明我烧得昏迷不醒,可对周遭的事情却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看到宫女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皇嫂坐在床边不停地掉眼泪,那会儿周医正胡子还没白,汗水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滴……”
  严清怡一颗心紧紧地提了起来,纵然她知道七爷定是康复了,否则不能安好地坐在她身旁,可想到当时凶险的情形,仍是莫名地担心和紧张。
  七爷侧眸看到她的神情,唇角弯了弯,伸手覆在她手上,“我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皇嫂大喜过望,给护国寺捐了五百两银子重塑佛身,也就是从那年起,护国寺每年的头一炷香都替我留着。”
  严清怡长长舒口气,可又觉得七爷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似的。
  这跟前世今生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感觉马车已稳稳地停了下来。
  护国寺近在眼前。
  青柏搬来车凳,小郑子守在车门处,正要扶七爷,七爷不用他,自己踩着车凳下来,回身又托着严清怡的胳膊将她搀扶下来。
  小郑子讪讪地收起车凳,又急匆匆地跑到角门处去叩门,岂料青柏已先一步叩响了门。
  有个穿茶褐色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呼号着“阿弥陀佛”,将众人让了进去。
  严清怡前世来过护国寺,但都是赶庙会瞧热闹的,还不曾正经八百地上过香,更不曾在寒冬腊月时候来。
  遂好奇地打量着。
  从护国寺山门到大雄宝殿门口是条长长的汉白玉石阶甬道,旁边是成片的松树林。林里残雪犹存,堆积在松枝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底下隐约透出青黛色,古朴深幽。
  有风吹过,雪粒扑簌簌飘散着落下。
  小郑子见她张望,低声介绍道:“这台阶一共九九八十一阶,旁边的松树也是八十一棵,那边还有片柏树林……”
  “聒噪!”七爷低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郑子立刻闭上嘴巴,低眉顺目地跟在旁边。
  严清怡想起昨夜七爷说惩罚小郑子之事,抿唇笑了笑。
  方丈穿一件大红色袈裟,上面用金线绣着梵字经文,右手虎口处挂一串桂圆大小的沉香木佛珠,双手合十,沉声念道:“阿弥陀佛,七爷里面请。”
  跨过门槛,迎面便是三座金光闪闪的佛像,佛像高且大,眼眸凶狠神态狰狞,俯视着芸芸众生,似是要看透人间百态。
  佛像前是架长案,正中摆着黄铜香炉。
  有沙弥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低声念着经文。
  严清怡不敢多瞧,忙垂下头,从方丈手中接过三支香,敬献到香炉内,然后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拜了三拜。
  等沙弥读完一卷经,另有小沙弥将几人引到殿后静室,又端来一壶清茶。
  青柏跟小郑子识趣地守在门外。
  七爷执壶倒出一盏茶,递给严清怡,“这里斋饭是卯正一刻,你先稍作休息。”
  严清怡道谢接过,抿了两口,问道:“适才三尊佛像便是皇后娘娘捐资塑的金身吗?”
  七爷笑答:“不是,她捐资的是释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萨、普贤菩萨。”
  释迦牟尼是现世佛,掌管人现世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严清怡了然,沉默片刻,提起他清早时的问话,“七爷为什么问前世今生,七爷相信人有来世?”
  “信,”七爷望着她,很认真地点点头,“现下说这个不妥当,等回去再告诉你。”
  严清怡笑笑,再抿两口茶。
  有诵经声从前殿传来,伴随着“笃笃”的木鱼声,悠长而旷远,有种叫人心定的力量,先是念《大悲咒》,然后是《心经》。
  严清怡默默地跟着念,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榻上,身上盖着七爷那件狐皮大氅,而沙弥正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在矮桌上。
  一小盆香稠的小米粥,一小碟白面馒头,一碟卤汁豆腐皮和一碟腌萝卜干。
  饭极简单,却是意外得好吃,两人竟是把饭菜全都吃完了。
  饭罢,跟方丈告辞后,便打道回府。
  途中,七爷接着之前的话头,笑道:“适才不方便说,是因为前年我去找过清虚观的通微法师。”
  清虚观信奉的是正一神教,而护国寺供奉的是三位佛祖,佛道不相容,自然不好在护国寺谈论正一神教。
  严清怡前世听过通微法师的名头。
  正一神教是张天师所创,张天师曾跟太上老君学道,道法高强,历代天师都擅长降魔驱鬼制符念咒,而通微法师除了会降魔之外,更能通阴阳断生死,在京都非常有名。
  罗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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