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谁派你来了。”六郎的声音依旧缓慢而清冷,却从中听出了令人惊骇的寒意,似乎听不到他满意的答案,在问出下一句前,就会拧断这人的喉咙。
“没……没有人!”那跟踪之人有预感,若真对他说了实话,这书生很有可能当机立断弄死他,不如赌一把。
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却是相当的糟糕。
那人以为在问出事情的真相前,书生不会动他的。却不料,六郎钳制他脖经的手指已随着字音落地而力道骤增。
相信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听到自己的脖经一寸一寸地发出骨节错位的声音,还能稳坐如泰山的,那人果然惊叫开口:“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我弟弟说被人算计了,我这才跟着你的……”
萧六郎闻言一愣。
怕这书生不信,那人匆匆又补了一句:“钱袋,您可还记得?”
六郎一听,这 回对上号了,原来这个跟踪之人是和集上那小贼一伙的,见弟弟受了搓,前来拔闯的。
感觉到书生手上松了力道,跟踪的小子立马滚落一旁,额头撞地,磕得“砰砰”直响:“多谢公子饶命,多谢公子饶命。”
闻言,六郎微微侧身,那小贼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意向他袭来,一时冻住了嘴般,再难出言半句。萧六郎声音轻缓,语调中却不禁流露出无尽骇人的清冷:“你可知刚刚被你兄弟偷钱袋的姑娘是谁?她可是良城首富的千金, 回去告诉你们杂技班主,再这么干,怕是难以全身走出这良城了。”
此话掷地有声,那小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书生怎么知道他和杂技班子有渊源?
萧六郎随手扔出一条头巾,那黑色的布料上正是杂技班子的名称。这一下,算是彻底将那贼人的同伙惊在当地。这块头巾他可是贴身收入胸口的衣兜之中,刚刚只是瞬间的功夫,那书生就制伏了他,根本就没看到他是何时顺走的那块头巾的,也根本没有时间这么做呀?
与这种人敌对那是分分钟就会小命玩完的!
小施教训后,萧六郎放走了那人,望着人影消失在点点阳光洒下斑驳光亮的巷尾,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他们。”
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应该猜到了,若是那帮人来,怎么会让他如此轻易的制伏呢?
想到这一点,萧六郎暗自松了口气。
原是虚惊一场。
待他举着两支糖葫芦 回来时,刚刚还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气的集市上已是鸡飞狗跳,满地狼藉,另一番热闹的景象了!
左手边,一个大娘正拉着个姑娘,纠缠着不放她走。萧六郎听到哭声,便走了过去,没想到,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女娃娃正是齐福的小丫鬟莺语。
看来这事儿还与齐福有关了?
见到了莺语,萧六郎一抬眼,又扫见了齐家的轿子正停在不远的街角处,不过轿夫们都不在轿子旁,而是四处分散,被拦在了集市各处。拦截他们的正是那些损坏了摊位、商品的小摊贩们,一个个不依不饶的,生怕人跑了,没钱赔。
一早从齐府出发的人和轿子不多不少,这般齐全,却是唯独不见齐福的身影!
六郎心中一动,先将莺语救下,忙寻问这其中的缘由:“莺语,你这是在做何事?”
一看是夫子来了,莺语如见了亲人,哭得更加委屈:“夫子,他们欺负人,他们都欺负小姐……”
阿福被欺负了!
六郎的心头一震。
“先别哭。”他拉过被众多婆婆们围攻的小丫头,急切地问道,“你家小姐人呢?”
莺语哭着摇了摇头:“小姐刚才还在的,一乱就不见了,他们不让我去找,小姐不见了,呜呜……”
“你可能想到,她会去哪里?”
莺语眨巴着一双泪眼,努力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助的摇头:“不知道……”说完又咧嘴哭了起来。
“小姐八成是 回家了。”身后传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声音,六郎 回头一瞧,这人是齐家的轿夫,正和一个杀猪的大叔拉扯着,是个长相棱角分明的汉子。
见夫子审视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指了指刚刚拉着莺语的婆子,继续说道:“那个婆子说小姐是扫把星,老爷也不敢留她……小姐气不过,许是 回家找老爷去了。”
六郎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齐府之中还有这么一位心思细腻之人。
望着这鸡蛋全碎,白菜上树,萝卜、土豆滚一地的集市长街不禁让人唏嘘感慨一番,都跟战场有一拼了!
萧六郎也因此体会到了,阿福当时有多疯狂,多生气啊?
在这件事上,他本就有错,齐福心里的委屈,六郎是感同身受的。
若 回府还好,要是出了意外,可要他怎么办呢?
回府!
六郎心头一凛,此时,阿福可千万不能 回府!
☆、第6章 集市战群雄;打架不能怂
“好,我这就 回府看看。”
萧六郎撂下这句话,转头便走。
“你不能走!”几个摊贩见他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怎能轻易的放他离去?
以为能要到赔偿,大家目标齐刷刷地转向六郎,扑上来便要纠缠,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只是一个微微侧身的动作,便躲开了多人的围攻。
只见他脚下疾步如风,尘烟一般转瞬消失在长街之上……
要说此事如何演变到这等地步,还是要从六郎走后说起。
观音庙在良城郊外的群山之中,每日前来求子、还愿的百姓不在少数,所以路过集市的人也多。齐福本是人一多就开心的性子,不想坐轿子了,就让轿夫抬着空轿跟在后面,她与莺语趁着秋高气爽在集市中走走逛逛。
齐福一边吃着热乎乎的什锦包子,一边等夫子买糖葫芦 回来,走得正好,身边奇怪的议论声随着清风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飘。
“……哪能如此做了,还来拜神?只怕是拜了也是白拜的!”
“可不是,如此做太缺德了!佛爷也不会帮她的!”
闻言,齐福朝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是两位妇人在交头接耳,此时,她们正用蔑视的眼神瞅着她瞧。可被齐福这么一看,那两人的心一慌,也就跟着收了视线。
齐福自认从未见过她们,便不与之计较,又咬了口包子,继续赶路。可那非议的声音却未因此而停止。
“可不是,若没做那亏心事,怎会心虚到跑来观音庙拜佛?也不怕亵渎了神灵!”
“正是,佛爷也饶不了他们,真是恬不知耻……”
齐福再次 回头,又是她们两人,却不仅此两人,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围观妇人,对着她的方向指指点点。
心中纳闷,齐福心直口快,便开口问道:“你们可认得我?”
那些人被齐福问得发懵,一时没了声音。
齐福更加不解,小眉头慢慢收拢:“还是,你们一路说的人……是我?”
众人听后,神色大惊!
但仅仅只是一惊,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更有变本加厉之势。
人就是这样,若是背地里说谁的是非,还会有小心谨慎之感,怕让别人听了去;若是让那被说的人给撞见了,反倒大胆起来,拿着不是当理说。
齐福这般问了,那些人就如同结了团儿,你一嘴,我一句的,大声指责起来:“扫把星,被人退了婚,还敢出门,要把霉运带给别人不成?”
扫!把!星!
这三个字一入耳,齐福就仿佛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拧眉扬声质问:“你说谁是扫把星!”
几天前,宋员外的公子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成功的躺在了她拍来的八仙桌子下。她也由这件事被爹爹一通责骂,闭门思过了许久。这一 回,又有人说起此事,就如同在捅在她的软肋上,怎能让她不气?
齐福激动使然,说话时,手中的包子不慎脱手飞了出去:“你才是扫把星呢!”包子一出手,阿福低头瞧了瞧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好可惜,还没吃几口就没了……
正巧,那只飞出的包子命中一名婆子的脸上,打得她直咧嘴:“哟哟哟,不仅是个扫把星,还是个悍妇,竟然当街打人!”
“是你先骂我的!”齐福自知失手,可这时怎会认错?
“骂的就是你这个扫把星!”说着,那婆子拿了篮子中的鸡蛋砸了过去,莺语上前护住了齐福,被砸得满头蛋黄。
“莺语,你没事吧?”齐福是独女,一直把莺语视为姐妹,亲人被欺负了,哪里忍得下去?“你敢打她!”
怒火蹭的一下充上大脑,可是齐福手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便随手抓起身边菜贩买的西红柿丢了过去。却未命中那人,打到了另一个多嘴的婆子身上。
“哎呀,扫把星打人了!”
“就是,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真是不知廉耻!”
非议声、指责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涌来,齐福霎时间站在了漩涡的中心,一人之力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而那个西红柿如同开了头般,点燃了整个集市的热情!
突然间,集市之上有人号召:“说她两句就打人?亲爹是良城首富了不起呀?反正齐员外赔得起,来呀,大家快来教训教训这个扫把星!”
就见这长街上,顿时蔬菜水果满天乱飞,四周的菜摊可算是遭了殃,几乎全无幸免。
有时还夹杂着一两颗石子和整条扁担飞来,莺语护主心切,可毕竟是个姑娘,轿夫们也加入了护花的行列,将姑娘们团团围住。
已经被气得晕头转向的齐福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声:“没家教的小蹄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是连她爹都骂上了?
红了眼睛的齐福推开众人,冒着“暴雨”站了出来,她拎起身边肉摊的菜刀就要开飞,还好身后的莺语眼疾手快地给夺了下来:“小姐,这个不行,会出人命的!”可还没沉下心来,那些菜叶鸡蛋犹如暗器般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他们骂我爹!”齐福还要再战,可是却被那个扔鸡蛋的婆子的一句话给说愣了。
“你爹?呵呵,”那婆子斜睨了眼齐福,笑了,“现如今,你爹可是比谁都想把你这个扫把星嫁出去,难道留你在家,等着破财啊?”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问问你爹就知道了。”
紧接着,又是一通“暴雨梨花针”呼啸而来,那婆子也被一把小白菜打了脸……
混乱中,齐福从小道跑了出来,她要 回家找爹,让爹爹去教训他们,让爹亲口告诉他们,她齐福才不是什么扫把星呢!
这般决定了,齐福一路小跑,向家中奔去。
一早出来时,听说要去寺庙吃斋,齐福就不情不愿的,又在集市上耽误了不少功夫,本就没走多远。而 回程呢,这般心急如焚地一路小跑,未曾耽搁半分,到达齐府时,也才刚过晌午。
秋高气爽,清风阵阵,可齐福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前,怎么就感觉幕拍兀�
还有,这两个脸生的看门人是何时安排的,她竟然全不认得?
齐福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仰头瞧了瞧,没错呀,这就是齐府,牌匾和早上走时,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换过。
“你们是……”
齐福刚一靠近,那两个“门神”异口同声:“不许进!”将她挡在了门外。
这一声喝,吓得齐福几乎“席地而坐”。
自己家都不让进了?这像话吗?
齐福当然不甘心,几步上前,又问道:“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让我进?你们是新来的吧?嘿,好好看看我,我是这家的小姐……”
可她刚上前,那两位铁青着脸,又是一声:“不许进!”
这可邪门儿了……
硬碰硬,自是拼不过,齐福小心眼儿一动,她心道:不让进就算了,我自有妙计。
齐福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齐府后门的钥匙!
☆、第7章 月下表心意;真情多猜忌
还好那日偷偷遛出门后,没有立刻还了这把钥匙。这般,阿福没再多做纠缠,转身来到了齐府后门。
果然,后门没人守,开锁后那是一路畅通无阻。
齐福一路走一路找,只觉这府中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一心想找爹爹撑腰,她并未将府中的异常看在眼里。
本想走捷径抄小路到爹爹歇息的院子,可刚走到花园附近,忽然间,几声似婴孩啼哭,又似女人惨叫般的声音突然传来!
鬼使神差般,齐福慢慢向花园靠近,就见秋风瑟瑟,繁花谢尽的园子里有一装束奇特的妇人。那人独自在园中空地上蹦蹦跳跳,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供桌,上面罢着香炉和桃木剑,还有一些齐福认不得的东西。
只听那人口中振振有词,就是听不清念得是些什么?
太过诡异,那人立刻吸引了齐福的目光。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家中?”齐福一边向那人走去,一边出口问道。走近看,原来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一身奇装异服,羽毛菱角粘了一头,远远一瞧,还以为是只大号的母鸡呢!
那人听闻齐福的问话,也停止了跳动,而是转琮身狐疑地朝她看来:“你是何方妖孽,敢在大神出山之时随意走动!”
齐福一听,觉得好笑,今儿个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齐家出现的人一个个的都不认得自家人呢?
“这是我家,我是齐府的小姐,你倒先问起我,我还没问过你是干嘛的呢?”
一听是齐府的小姐,这下可不得了了!
那婆子似是瞬间找到了目标,立即朝阿福冲过去,张手就是一把香灰洒来。
“呀,这是什么?”齐福迷了眼,正在拼命抹去脸上的灰土,没注意到,那婆子又 回身端起一盆狗血向她泼来!
鲜红的颜色一下子将阿福染成了血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那婆子紧接着就是一张符咒贴在了齐福的额头之上。
本来还在慌乱中挣扎着的齐福,突然听到这婆子对着她念了这么一段话:“天灵灵,地灵灵,上天的神仙全显灵,快快收了这个扫把星……”
扫把星……
听到这三个字,她突觉是一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泄尽。
阿福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腥臭味儿了,只是一心追着那婆子而去,句句追问:“你要捉扫把星?你是谁?是谁让你来我家捉扫把星的?”
那婆子闭目不答,突然一睁眼,她拿起台子上的酒杯含了口酒,转头就向齐福喷来:“扫把星速速离去!”
齐福被喷了个正着,酒水和着刚才进眼的香灰,辣得她一通掉泪,但还是不舍追问:“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是谁让你来捉扫把星的?你说啊?”
执拗起来的齐福根本不管不顾,疯魔了一般,依然纠结于此。谁知,下一刻,那婆子已抽出桃木剑,剑尖挥舞一周,利落的从祭台上挑起一张画好的符咒,稍一晃动便将那符咒燃起,化为一嘬冒着蓝光的小火苗。
婆子利目扫向齐福,意要去点着齐福头上的那张符咒。
就在此时,一抹天蓝色掠过长空,来人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将她蹬出老远。慌乱间,桃木剑落地,剑端的符咒刚好掉在了她的头上,燃起了翎羽,烧得头发散乱,滚作一地。
与此同时,那从天而降的身影已来到齐福身边,一个转身,牢牢地将她护在怀里。
“阿福,你可还好?”来人正是萧六郎。
六郎一把揭掉阿福头上的符咒,拿袖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污秽之物,眼中写满了“担心”二字。
可现在的齐福对夫子是视而不见,她还在殷殷切切地奔向婆子那边,不忘痴声问道:“你说啊,是谁让你来的,你告诉我啊,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