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下人见了清溪，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二小姐’，如今的清溪也懒得如理会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了。
进去屋里之后，才发现原来唐老爷和二老爷他们都在，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临时赶过来的，他们应该本来就正陪在老爷子的身边说话。
“你们回来了？”唐老爷子一脸笑意地看着清溪，半点看不出病重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清溪几乎要怀疑唐老爷子是不是故技重施，又在装病骗自己了，但是从唐老爷他们眼中努力隐藏的神情来看，应该并非是装病。
熙儿已经小跑着去到唐老爷子的身边，跟他撒娇了。
正如之前程沐予嘱咐的那样，熙儿在唐老爷子的面前半点没露出难过的痕迹，依旧如往常一般，与老爷子说说笑笑。
“你们赶到的时间也是正好，我们也都还没吃饭呢，走吧，一起去膳厅吧。”
唐老爷子说完便是缓缓站起身来，一手牵着熙儿，一手牵着焕儿，率先朝外面走去。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后面，一起去了膳厅。
饭桌上，大家都没提及老爷子生病的事情，老爷子一边吃饭，一边跟清溪说着最近延庭京城发生的事情，一派闲话家常的轻松闲适。
唐家的其他人也都配合着老爷子，偶尔应和上那么一两句。
一顿饭吃完，唐老爷子便道：“知道你们有话说，你们且去说吧，让熙儿和焕儿陪着我就行。”
唐老爷子此话一出，唐家的其他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老爷子这是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候，好让他们将他的病情详细告诉给清溪和沐世子。
老爷子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会他们，牵着熙儿和焕儿的手径直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唐老爷和二老爷他们引着清溪和程沐予在花厅里坐了下来。
除了唐老爷子，唐家的其他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既然你们已经赶来了，想必我写给你们的信，你们也已经收到了。”唐老爷道：“宫里的所有太医都已经来给父亲诊过脉了，都是断言父亲的病无法医治，最多不过再过半年而已。除了宫里的太医，民间但凡有些名头的大夫，也都已经请来给父亲看过了，也都是一样的说法。”
事到如今，他们也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是什么病？”清溪开口问道。
“父亲右胁下时常发痛，开始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忍着瞒着，后来越来越频繁，面上时常露出痛苦之色，我这才觉得不对劲，赶紧找了大夫来瞧。那些大夫，包括宫里的太医也都用手按过父亲胁下发痛的位置，说是……说是父亲的肝部长了东西，而且越来越大，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
只能如何，唐老爷没有再说下去，但清溪也已然明白了，只能等死了，还能如何？
唐老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父亲为了唐家实在是殚精竭虑，我也没能帮上什么。”
等到清溪和程沐予再次去到唐老爷子房间的时候，他正在里面和熙儿和焕儿玩耍。看到他们进来了，便是笑着道：“之前熙儿和焕儿离开的时候，我还想着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他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连清溪你也回来了，早知道的话，我应该早点去看大夫的。”
清溪和程沐予一时都没有应声。
唐老爷子对他们道：“快坐吧。”
待清溪和程沐予坐下之后，唐老爷子才略敛了唇畔的笑容，看着清溪，道：“想必方才他们都已经将我的情况告诉你们了。我已时日无多，清溪，有件事我想请你答应我。”
番外 第32章 不干涉
将清溪并未立即应声，唐老爷子无奈一笑，“放心，我并非是要强求你接下唐家家主的位置。”
说完之后，又是对一旁的熙儿和焕儿道：“知道你们要来，特意给你们两个准备了几样好玩儿的东西，在书房里放着，你们两个去找找看吧。”
熙儿向来聪明，知道外曾祖父说这话，不过是要支开自己和焕儿，虽然心里明白，面上却也装作不懂，一脸欢喜地拉起自己弟弟的手，笑着道：“那我们去了。”
两个孩子走出去之后，唐老爷子才接着对清溪道：“我只是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能让熙儿和焕儿陪在我身边。”
唐老爷子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其实，我倒也不怕死，死了之后就能见到你父亲和你祖母了，虽然他们未必乐意看到我，但我也该去向他们赎罪了。只是，我想在我离开之前，好好跟熙儿和焕儿相处一段时间，就当是弥补之前……”
唐老爷子并未再说下去，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说后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了。
自己这一生几乎全都在为唐家而活，他自认自己对得起唐家家主的这个位置了，在离世之前，他只想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灵韵的孩子是太子，自然不可能常伴在他身边。而且他也承认，比起灵韵的孩子来，他更偏爱清溪的孩子，追根究底，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源于对清溪的愧疚。
“我会去问问熙儿和焕儿的意思的。”清溪看着唐老爷子，轻声应道。
“这么说你同意了？”唐老爷子期待地看着清溪。
“如果熙儿和焕儿愿意的话，我也没有异议。”
正如母亲不干涉自己的意愿，自己也不会去干涉熙儿和焕儿的态度。
说完这话，清溪起身走到唐老爷子的身边，对他道：“我来给您把一下脉吧。”
唐老爷子也未推辞，伸出手来让清溪帮他诊脉。
眼看着清溪良久未出声，唐老爷子淡淡笑着道：“我这次真的没骗你吧？”
清溪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唐老爷子道：“府里的事情就交给唐老爷他们操心去吧，您该要好好休息了。”
唐老爷子闻言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从清溪的口中听到如此关心的话。
从唐老爷子房里出来之后，清溪和程沐予去了书房，书房之中，熙儿正摆弄着一个九连环，而焕儿则坐在一旁提着一个木偶在玩儿。
看到爹爹和娘亲进来，两个孩子都是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清溪和程沐予并未将熙儿和焕儿带去他们休息的院子，而是嘱咐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多陪唐老爷子一会儿。
“不过也别玩儿得太晚了，老爷子病了，需要休息，知道了吗？”
熙儿和焕儿应了之后，清溪和程沐予才将他们两个从书房里领出来，两个孩子回去了唐老爷子房中，而清溪和程沐予则去了他们之前住过的那个院子。
因为提前给他们写过信，知道他们会来，所以房间已经提前收拾过了，不过实际上也不用怎么收拾，熙儿和焕儿刚从这里离开不久，里面的东西都是刚换过的。
屋内灯火葳蕤，沐浴过后，清溪站在窗前发呆。身后，程沐予将披风轻轻盖在清溪的肩头，然后顺势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偎入自己的怀中。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非人力可以抵挡，纵然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也难以与命运相抗衡。
次日，宫里的太医照例来给唐老爷子看诊。自从老爷子确认病情之后，百里祺亲自下了旨意，让太医每隔七日要去唐府一趟，为唐老爷子诊脉，以防老爷子的病情突然恶化。
太医诊过脉之后，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虽然于病情并无多大益处，但老爷子的状况已然如此，于其说实话，还不如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临走之前，太医对清溪和程沐予道：“皇上得知二位来了京城，说是许久未见到二位了，若是二位有空闲的话，可以进宫一叙。”
太医心中也很是感慨，皇上对眼前的这两位未免太过……宽和，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想要见这二位，直接找人宣他们入宫便可，却还让自己带话说，等他们有了空闲，就好像是皇上在等着他们进宫一般。
不过细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奇怪，当初五皇子举兵谋反，皇城差点被攻破，沐世子和世子妃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尤其是世子妃，凭借着她能以音驭兽的本事，可谓是力挽狂澜，在城门即将被攻破的时候，及时现身退敌。若非如此，等五皇子攻破城门，带着大军攻入京城之后，当今皇上只怕也要死于五皇子的剑下了。
这么一想，皇上对沐世子和世子妃如此宽和，也可以说是知恩图报了。
当天午后，清溪和程沐予便是带着熙儿和焕儿一起去了皇宫。
熙儿和焕儿上次来的时候，没少往皇宫里跑，宫门口的守卫对他们两个已经是熟识了，便是立刻派人去通禀了宫里的內侍。
很快就太监出来引着他们往宫内走。
清溪和程沐予先去了皇后唐灵韵的寝宫，唐灵韵见清溪和程沐予来了，也便吩咐宫女去唤太子过来，怎么说也是长辈，既然来了，太子理应拜见。
“祖父的病，你们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唐灵韵看着清溪开口道。
清溪点了点头，“伯父已经跟我们详细说了。”
“这次在延庭呆久一点吧，你也知道，祖父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唐灵韵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劝解之意。要换了以前，她还会嫉妒清溪，毕竟自己才是唐家的嫡长孙女，从小刻苦练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得到祖父的夸赞。不过现如今，她自己做了母亲，也能体会祖父在面对清溪时的心情了。
他们正说着话，太子已经赶到了，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伴读，那个叫董墨尘的男孩儿。
清溪颇感兴趣地看着站在太子身后的这个男孩儿，“原来你就是董墨尘。”
番外 第33章 算不出这个
听到清溪这话，董墨尘转向清溪，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墨尘见过世子妃。”方才他已随着太子一起向清溪和程沐予行了礼，不过清溪主动提到了他，他也便又单独给清溪见了一礼。
唐灵韵见状看了一眼站在清溪身边的熙儿，然后对清溪道：“看来熙儿已经跟你说过董公子的事情了。”
清溪点了点头，“是提过一些。”
熙儿说得果真没错，这孩子的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稳重，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他应该还不到十岁吧？尤其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总不像是个孩子。
董墨尘被清溪这般打量着，慢慢地神情之间浮现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这才打破了他一贯稳重的样子。
好在下一刻皇上从殿下走了进来，清溪这才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董墨尘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被沐世子妃那样盯着，心里还真是有些莫名地紧张。
因为会谈及唐老爷子的病情，所以百里祺让太子带着熙儿和焕儿他们一起出去玩一会儿。
待他们走出大殿之后，百里祺才开口对清溪和程沐予道：“唐老爷子的病……太医会接着想办法的。”
清溪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话不过是安慰而已，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这病已经没法治了。
“你们这次打算在延庭呆多久？”
“看情况吧，还没定。”才刚从朔宁赶过来，还没想过这个。
百里祺也许久没有跟清溪和程沐予二人见面，除了聊一聊唐老爷子的病情之外，自然是免不了寒暄一番。
清溪看着面前的百里祺，觉得他跟以前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倒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当然，他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周身的气场自然跟以前大有不同了，但言行举止之前却也看不出有多大的改变。
而在殿外，熙儿则找了借口将董墨尘悄悄拉到了一旁。
董墨尘低头看了一眼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并未说什么，只是任由她将自己拉到无人的僻静之处。
“你说你会算命是吧？”熙儿盯着面前的董墨尘问道。
“会那么一点点，不过有时候不准。”董墨尘气定神闲地道，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撒谎的样子。
“那你能算出，我外曾祖父他……”熙儿咬了咬下唇，才艰难地出声道：“他什么时候会死吗？”
董墨尘的眸光一滞，看着熙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我算不出这个。”
“你是真的算不出，还是不想告诉我？”董墨尘心中暗自苦笑，她的眼神一向犀利。
董墨尘暗暗定下心思，毫不回避地看着熙儿的眼睛，缓缓地开口道：“我是真的算不出。”
熙儿失望地低下头去。
董墨尘忍不住抬手轻轻覆上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世间万物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我们只要过好当下，不留遗憾就是了。”
如果熙儿此时不是因为唐老爷子的事情而分心的话，她应该可以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微微发颤，但此时的她正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哪里还能注意到其他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董墨尘已经将自己的手收回了。
熙儿点了点头，朝着董墨尘道：“我知道了。”
只见熙儿揉了揉自己脸，重振旗鼓，对董墨尘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熙儿说完之后，就率先转身离开，而董墨尘则在原地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然后才举步跟了上去。
这世上的事情的确是谁也说不准，如果在之前，有人跟他说时光能够倒流，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重来，他肯定不信，但如今他却是完全相信的。
只是，就算时光倒流，所有的事情都重来，有些事情也是不能改变的，比如唐老爷子的生死。这世上没有能治他病的大夫，就算重来一百次也是一样的结果，虽然很无力，却也无可奈何。
看到熙儿和董墨尘回来，太子对熙儿道：“你在延庭的这些日子里，便跟我一起在宫里念书吧。”
“什么？”熙儿有些诧异太子会突然这么说。
“你这一次不是要在延庭呆很久吗？总不能一直不念书吧？”
熙儿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在延庭呆很久？”
昨天晚上娘亲是问过自己，外曾祖父想要自己和焕儿留在这里陪他住一段时间，问自己愿不愿意。尽管焕儿还不太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但熙儿心里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外曾祖父是想在自己死之前，让她和焕儿一直陪在身边。
她当然是答应了的，不过应该不还至于这么快传到太子的耳朵里去。
“墨尘说的。他说你这次来延庭，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的。”
熙儿闻言自然是转眸看向了董墨尘。
董墨尘淡淡开口解释道：“这次唐老爷子病得不轻，我想着，唐老爷子那么宠爱你们，你们应该会陪在唐老爷子身边一段日子。”
对于董墨尘这种料事如神的能力，熙儿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他给出的这个解释也很合理，清溪微微点了点头，“嗯，我和焕儿估计会在这里住上几个月。”
太子闻言立刻道：“那就跟我一起在宫里念书吧，反正唐府距离皇宫也不远，坐马车的话很快就能到了，父皇为我挑选的先生都是最好的。”
虽然太子也有弟弟妹妹，但年纪都还很小，连字都还不识得，更别说是跟他一起念书了，虽然如今已经有了一个董墨尘做伴读，但董墨尘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长辈。
如果表姐要在延庭住上一段时间，他自然是希望表姐能跟自己一起在宫里念书。
不过熙儿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再说吧，我现在还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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