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顶多也是喝一盏茶便走。”
新年本该是热闹而质朴的,他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再精致的宫灯,都不及这宁静小院里的两盏红灯笼来的踏实。
沈衡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身上的狐裘拢了拢。
但凡身份高贵的人,多少都会带着一些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她曾一度认为,即便恣意如他,也会在许多细节上同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
就如置办年货那天,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拦住自己,然后命人从宫里拿些现成的东西回来。
因为当年的林曦和,就这样做过,带着悲天悯人的施舍。
事实证明,她错了,他不但陪着她一同来置办,还很乐在其中的享受当中的乐趣。就连祭灶神那日,都正儿八经的在那画像前唠叨。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是那样真实,不似那些镜花水月。她甚至在想,如果嫁给了他,或许真的是件不错的事情。
屋子里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邻家的小孩子凌源巴着胖嘟嘟的小脑袋对着他们微笑。
“沈姐姐,我娘让我送些饺子给你们吃。”
那憨厚的样子,像极了年华上的福娃娃。
她笑着接过,一把抱起那个胖胖的小东西。
“帮我谢过你娘。”顺便将一个拴着铜钱的红绳系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家伙在她怀里咯咯的笑着。
“这个漂亮哥哥是不是姐姐的相公啊,长得比咱们村口的张秀才还好看。”
然后调皮的一骨碌爬下来跑走了。
“小孩子,就是喜欢胡说的。”她略有些尴尬的回头。
身子却在这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伴着淡香的暖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说。
“阿衡,等我自奉芜山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他体内的余毒在春交的时候会发作,他不想吓坏了她。过了这一次,他便可以大好了。
“谁,谁说要嫁你了。”她羞红着脸瞪他,却被他温柔的吻上唇角。
“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子时的烟火划破天际,绚烂了整个夜空,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似乎真的有什么,要生根发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又发晚了。
要不,小盎把时间调整到23点50吧。
会不会被拖出去斩了,表斩我啊。
☆、第五十五章小人多是非
苏月锦走的那日,沈衡拿了一只绣的很丑的荷包去送他。
用道道的话说:“您好歹也是个女人,送点女儿家该送的东西才是正途。”
诚然,沈衡这条正途已经走歪了。她本来是想将屋里的那只豁了口的九环大刀送给苏月锦的,但是它生锈了,就没太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手里的这个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好像也不太送的出手。
皇后娘娘拎着白圣暄的脖子,已经坐到了车驾里。她这次会同苏千岁一同去奉芜山,听说是打算再治治自己脸上的面瘫。
长毛的某雪貂在看见她之后变得异常激动,咝咝乱叫着,炸起了一身的绒毛。
她悄无声息的在车子旁边转悠着,生怕那个家伙会扑上来。
好在皇后娘娘十分善解人意的将它拍晕,面无表情的对沈衡说:“我儿子在后面的马车里,你们快点去郎情妾意一下。”
她抽搐着嘴角应下,觉得这位娘娘真乃古往今来旷世之第一人也。
桂圆公公打着帘子的表情甚是暧昧,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被拢到了一个怀抱里。
他抱着她,略有些任性的说。
“要不我带着你一同去吧?”
车子里的炉火正旺,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觉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略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她呐呐的说。
“不过就是一月有余,我等你回来就是了。”
此次随行的都是皇室的人,她还未嫁,总不好这么堂而皇之的跟着他一同去。坊间的那些闲话,她虽不在意,但也不想因此让苏月锦招来更多非议。
“也好。”
良久之后,他轻轻说了两个字。手却还搂着怀中的香软,不时在她的颈间蹭一蹭。
沈衡被他这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只是那触及肌肤的体温清冷刺骨,让她忍不住担忧。
“真的没有关系吗?你的身体。。。”
奉芜山偏居淮南一隅,路途遥远,他现在的状态。
“我的身体怎么了?”
他扬眉,缓缓凑近她的耳际。
“熟饭都是可以煮的。”
这个登徒子!!
沈衡恼羞成怒的推开某人,早该知道他是个没正经的。
苏小千岁倒是没拦着,顺着那力道斜歪回软垫上,甚是坦然的说:“是你先问我的。”
沈大小姐被他调侃的眼神看的脸色通红,转身就要下车,又再次被他拉住了。
“礼物还没给我呢。”
这事都是道道多嘴,因着被宫中酱肘子的收买,早早就将沈衡绣荷包的事情告诉了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那个,还没绣好呢,等你回来再拿给你吧。”
他面上伴着了然,十分体谅的点头。
“阿衡,我从来没有对你绣的东西抱有过什么希望,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他只是想在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开心一下的。
沈衡整张脸都挂着一层寒霜,她可以自黑,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黑。
“谁说我绣的不好看了,这次分明精进了许多。”
怒气冲冲的将一个荷包扔到他的怀里,她这次还特意绣了一首小诗呢。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是张籍的《秋思》。
虽然节气过了,里面的意境多少还算是应情的。
“意千重,复恐临时不尽,诗句挑的还是不错的。”
苏小千岁的赞赏让沈衡多少觉得受用。这句诗文,可是在众多诗集中挑拣了整整三天的结果。
刚想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就听到他慢悠悠的又加了一句。
“这是张籍当年在洛阳思乡时写给长辈的家书,你能将我的辈分抬的这样高,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沈大小姐从车驾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桂圆站在旁边远远的看着,奇怪的对苏月锦说。
“王爷,沈大姑娘这是怎么了?”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地出来了之后就这般失魂落魄的。
苏小千岁含笑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十分无辜的道。
“阿衡舍不得我走,当然会悲伤了。”
逗媳妇这种事,他会随意告诉别人吗?
苏月锦走了,带着沈衡的“家书”,心满意足的样子。沈大小姐则日日呆在府里,发奋图强的要将所有诗句的解释都看一遍。
道道咬着酱肘子同沈括一同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觉得这样的画面真的稀奇的极其诡异。
沈衡的娘还是没有回来,出了正月之后,沈括便忙了起来。
开春后的春闱极其重要,核对完举子名单之后,又要注意每间考生的“号子”是否有纰漏。
主考官员是在会试开始的前三天才定下来的,只身住进到贡院,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探视以及暗送衣物。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从中受贿,泄露试题等等。
沈括作为监考,自然也要早早的住到贡院。进去之前,他泪眼婆娑的叮嘱沈衡,她娘要是回来了,一定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等他回来,万不能四处溜达。
沈衡虽然有些奇怪她爹这次会这样紧张,但直觉这会跟这次的会试有些关系。因此很郑重的点头,当天就去市集买了根胳膊粗细的绳子,打算她娘回来的时候就将她绑到树上去。
林丞相的夫人带着张挽君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树下看书。
刚好读到孟郊的,铸镜图鉴微,结交图相依。凡铜不可照,小人多是非。
她歪着头看着门外的婆媳两,微笑着施了一礼。
“春寒料峭,未知贵客迎门未曾远迎,实在罪过。”
林夫人温善的笑笑,熟络的拉上沈衡的手。
“姑娘还是如幼时那般灵秀,几年未见,倒是越发沉稳了。这是在读什么书呢?”
她笑着将诗本合上。
“不过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我的性子不好,便想多学学古诗中悠然的意境。”
“哦?”
林夫人挑眉看着她。
“不知姑娘读的是哪一句?”
她颔首,将两人请到屋中,亲自端了两盏热茶上来。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世俗的事,她年少的时候便觉得淡薄,现下,更不愿意沾染。
林夫人自幼熟读诗书,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话还没开头,便被堵了这一句回来。心中自然是不快的,只是面上仍旧微笑着。
“陶公的诗句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身在这俗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姑娘的心境是好的,只可惜,总有些事是难以随心的,沈姑娘说,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庄严的大殿之上,苏小盎被压在殿前,面如死灰。
地上杂乱的一张张奏折,都是弹劾她不认真写书,玩忽职守不按时更新的折子。
皇后娘娘盘腿坐在近前,面无表情的说。
“关关,阿澈,小虎以及许多朝臣都在准点刷新了文章,你为什么没有更新?
身为一名御用史官,你的职责就是记录宫中的八卦,让大臣们能更好的了解宫闱之事。但是你却玩忽职守,跑去吃麻辣烫,你知不知罪?”
“臣,知罪。求皇后娘娘和众位大人再跟臣一次机会,下次一定不会了。”
饶染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瑟瑟发抖的某“史官”。
“你若是给我加戏,我可以考虑秋后问斩。”
“我加,我加。”
小盎忙不迭的点头。
“那好,先将罪臣苏盎收押,看其表现另行治罪。且对弹劾的列位朝臣,进行口头表扬,都散了吧。”
曳地的裙摆划过,皇后娘娘甚有气势的离开,徒留下要加戏的小盎,默默在墙角咬着毛笔发抖,泪眼婆娑。
呜呜呜,人家真的知道错了嘛。
☆、第五十六章找上门的麻烦
世事确然难以随心,尤其是这种找上门前的麻烦。
沈大小姐温婉的笑笑。
“身在红尘中,不问红尘事,说的不过是一种念想罢了。林夫人吃斋念佛多年,不是早已看开了吗?怎地今日如此执着起来?”
“执不执着,也不过身不由己四字。”
林夫人叹息,也不打算再绕圈子,挑明了说。
“老身本不欲几次三番的用些旧事来烦扰姑娘,听说姑娘得了端小亲王看中,想要收入府中,也是真心为姑娘开心的。只是这次,小儿曦和因着三年前的旧事同公主发生了些许不快,所以少不得要厚着颜面,麻烦姑娘去宫里走上一遭。”
张挽君私下里办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甚至是默许的。只是传言还未成什么气候,便被压了下来。
前段时间东直门的事情,偷鸡不成,反倒让七公主越发疏远了林曦和,连带张挽君也不受待见了。
林家虽说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但若是能攀上皇亲,又哪里愿意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
沈衡心下冷笑,面上只做不明。
“夫人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承认自己是个攀附权贵的女子,还是承认她当年爱的只是林曦和的银子?再或者,指天对地的在七公主面前发誓,林大公子真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若是错过了,就要抱憾终身?
林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大家出身,这般低三下四的来求一个黄口小儿,本就觉得是降了身价的事情。奈何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媳妇又不成事,只能她亲自出面来劝了。
“沈姑娘为人聪慧,其实不必老身细说什么,不过是让姑娘同七公主随便解释两句罢了。当年林家确实有怠慢姑娘的地方,银子也给的薄了。今日老身亲自带着媳妇上门,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张挽君。
“这里是三万两银票,在上京随便一家商号都可以取现。沈大人年过四旬才坐上从三品的位置,你们父女两的日子一直过的不算富裕,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有了这些银子,姑娘大可换一处像样一点的宅子,剩下的,也能置办出一套体面些的嫁妆,何乐而不为呢?”
三千万两银子的嫁妆,确实体面。只是这东西,却是要用尊严来换。
如果换做当初,她或许会收下这笔“不义之财”,因为在她的眼中,无论是三千两,还是三万两,都是能治他父亲腿伤的救命钱。
今时今日,沈家依旧清贫,但她却不再需要这些。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这银子,沈衡愧不敢受。”
拿人钱财□□,这灾她消不了。
林夫人淡淡的看着沈衡。
“三年前的三千两银子,姑娘不收也是收了,如今怎么反倒客气起来。沈姑娘身份不同以往,老身心里是有数的。因此这次过来,并没有带任何仆从,也可以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传扬出去。更不会让端小王爷知道此事,坏了姑娘的名声。”
她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想到那个不着调的人,沈衡不禁莞尔。
她当然不会担心他知道,相反的,若是他知道了,大概会堂而皇之的让她将银子收下。
然后坦然的花个精光。
至于应承下来的事。
只怕他会一本正经的说:“阿衡答应过你什么吗?若是有,拿字据出来。”
事不关己的将人气到吐血。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想到那个家伙的时候,她嘴角的那份幸福和甜蜜,那是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小情愫。
林家婆媳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见着她嘴角含笑,只当是这话说中了她的心思,面露喜色的道。
“既然姑娘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莫不如我们现下就动身吧,免得夜长梦多。”
“想来是夫人误会了。”
沈大小姐无奈的摆手,也觉得有些歉意。
“小女方才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真的没有要收银子的意思。”
好笑?她觉得她们好笑?!
林夫人满面笑容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冷声道:“沈大小姐这架子,未免端的太大了些。老身诚心实意的登门,你却一直推三阻四的搪塞,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请你同公主澄清几句,说明一些事实,你还真当林府是好欺负的了?”
她已经给足了她颜面,若不是为了林曦和的前程,她会屈尊降贵的走这一遭吗?
沈衡看着林夫人头上,因为激动而剧烈晃动的纯金步摇。
“既然是事实,有何须澄清呢?谣言止于智者,并非旁人的一两句话便能改变的了的。夫人爱子心切,沈衡亦有自己的底线。沈家的福气不多,粗茶淡饭吃的惯了,实在消受不起夫人这份大礼。”
“沈衡!!”
林夫人猛的一拍桌案。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般好声好气的同你商量,是顾念着当初的情意。你父亲同我家老爷同朝为官,若是诚心想找他的错处,不过也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常言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当真连你父亲的退路也要一并堵上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挽君一面安抚着林夫人,一面轻声对沈衡说。
“沈大人的才学,其实在很多人之上。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未能升官,无非是缺少举荐他的人而已。沈姑娘同沈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父亲得了好官职,做女儿的自然也能跟着沾光。端小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