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不知是哪家郎君,这块玉以某的眼光来看,其价值只怕少说也是万贯!代州能有此财力者,不过寥寥数家,其家中这般年纪的小辈,某也皆尽识得,却哪里有这少年郎?”
不过这心思也是一闪而过,管他是谁,与我何干?我如今,可不是当初的蔡家大郎了啊……寄人篱下,为人办事罢了,还是办了眼前之事再说吧。
于是收拾心情,对张三道:“张三,某今日来,不仅要将李三郎的饮食爱憎告之与你,也须你讲李五郎的饮食爱憎详细告之,因为大厨室要提前分配食材,你可明白?”
张三点头道:“是是是,俺自然明白。”
蔡佳便笑起来:“那你家李正阳李五郎爱吃什么,忌口什么,你何不早些一一道来?”
此言一出,先前从他二人身边经过的那位佩玉少年忽然转过头来,似乎凝神在听——
PS:王冰此人为何写这么多,看过前文的朋友应该可以猜出来了。
另外丢点八卦,是关于无风怎么想到写王冰这个人物,甚至王弘、王笉父女以及太原王氏的。
此事要从一次我跟我叔叔的聊天说起。我和我叔叔都不是学医的,但我们谈及古典,偶尔也会提到中医。当时不知怎的谈到了人的发育生长,我叔叔便说了一个中医上的理论,具体语言我记不住了,但大意应该差不离:人到一定年龄,肾水精元便开始升腾,男子气盛,故而升腾至面、颈,于是第…二…性…征为胡子和喉结;女子气弱,故而升腾至胸口,于是……咳!
当时我听后觉得这个理论颇有意思,而我又知道我叔叔看中医的书,主要是看跟《黄帝内经》有关的,因而回去后查询了一番,于是就查到了《素问》,也知道了王冰此人。
最后爆个小料:太原王氏,在本书中将有较大的戏份……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47章 白衣郎君
“郎君,这是按照大厨室配来食材之后,赵小娘子与奴家定下的食谱,请郎君定夺。”
五郎君厨室掌勺张氏拿着一张竹纸递给李曜,口中带着恭敬说道。
李曜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曲酒羊纸’是什么菜式?怎么又是酒,又是纸的?能吃吗?”
张氏抿嘴一笑:“郎君恁爱说笑,所谓曲酒羊纸,乃是以红曲煮肉,紧卷石镇,深入酒骨淹透,此后便切如薄纸,食用之时辅以佐料,别有一番滋味,是以为名。”(注:此非杜撰,其制法乃出自于《清异录》。王赛时先生《唐代饮食》一书中也有摘录。)
李曜恍然,却又问:“何为酒骨?”
赵颖儿在一边噗嗤一笑:“郎君今日是怎么了?酒骨便是酒糟,这也要问么?”
李曜干咳一声,心道:“怎么这么多古怪的说法,老子还是别问了,问得丢人现眼的……不过这大厨室也不像话,老子明明不吃肚肠之类的东西,这羊肠、羊肝什么的,搞了干嘛?存心不让老子吃饭了不是?”
便皱眉问道:“这一品羊肠汤、爆炒羊肝……”
“郎君有所不知,这几道郎君寻常不食之菜色,却是大郎君与三郎君所好,说是每日必食,是以派人前来告之奴家,又名大厨室送了食材,所以才上这食谱。”
李曜这才哦了一声,摆摆手:“既然是这样,三兄弟都有菜可吃,那是最好,他们吃什么,既然已经告之于你,某就懒得再操心了,便是这样吧。”
张氏接过竹纸,点点头,微微一礼:“好的,郎君,郎君请安置,奴家去备办了。”
李曜点点头,转过身进了房,往地下毫无形象地一坐,一边向后仰着脑袋放松脖子,一边道:“某这两位兄长倒是会享受,到兄弟这儿吃个饭,也要先把食谱定一下,免得吃不到爱吃的菜式。嘿嘿,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悠闲,生活质量那叫一个高啊!”
赵颖儿不知道什么叫“生活质量”,但这番话的意思自然听得明白,只当郎君是羡慕大郎、三郎的待遇,便道:“郎君今年连立大功,这大厨室送来的食材可比以前要多了不少呢,鲜肉什么的,也比过去要多。想来只要郎君再展大才,东家阿郎必然更加看重,日后谁敢说就不如三郎?”
李曜微微直起脑袋,道:“你当某是羡慕他们了?非也非也,某只是觉得,男儿在世,该当自己闯一番事业,总是这般托庇父辈羽翼之下,是甚道理?今后我若创业,必要创一个李晡这等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业!”
赵颖儿吃了一惊:“郎君要分家自立门户?这……阿郎可还健在啊!”
李曜微微一怔:“分什么家?关某耶耶什么事?”
赵颖儿吃吃道:“郎君方才不是说要自己开创一番事业么?”
李曜更是惊讶了,奇道:“某是说要创业,可这跟分家有何关系?”
赵颖儿道:“既要自行创业,自然要离开父母独成一家,郎君至今尚未成亲,才是中男,便是官府也定然不准郎君离家的。再者,国朝律令,父母尚在,兄弟不得分家。郎君若要自行创业,只怕是一文钱都带不走的,只能算作义绝离家。”
李曜不知道大唐官方的政策规定,父母在世,儿子们不得分家,但是民间实际则要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来做。一般平民之家自然不免有实际分家而表面不分家,也有胆大或者天高皇帝远而径直在父母在时就分开过日子的。法律对此也是网开一面:“若祖父母、父母处分,令子孙别籍及以子孙妄继人后者,得徒二年,子孙不坐。但云‘别籍’,不云‘令其异财’,令异财者明其无罪。”于是表面上同一个户籍,实际上家计分开,就是一件并不触犯法律的事情。
不过那些有身份的人家或者为人处事谨慎的人家,就要等到父母去世才分开过日子。只是这样难免会引发家庭内部的财产纠纷,为此,在父母去世前就预先分家成为许多家庭特别是士大夫之家采取的一种方式。
唐初刘弘基“遗令给诸子奴婢各十五人,良田五顷”就属于此类。开元初年,姚崇遗令“先分其田园,令诸子侄各守其分”,并且训诫子孙说:“比见诸达官身亡以后,子孙既失覆荫,多至贫寒,斗尺之间,参商是竞。岂唯自玷,仍更辱先,无论曲直,俱受嗤毁。庄田水碾,既众有之,递相推倚,或致荒废。陆贾、石苞,皆古之贤达也,所以预为定分,将以绝其后争,吾静思之,深所叹服。”
姚崇所担心的兄弟纷争并非无的放矢。睿宗时曾官至宰辅的李日知,“事母至孝”,“卒后少子伊衡,以妾为妻,费散田宅,仍列讼诸兄”。其与诸兄打官司很可能就是家庭财产之事。普通农家,因分家引发的家产纠纷也是司空见惯:“买庄田,修舍屋,卖尽人家好林木……才亡三日早安排,送向荒郊看古道。送回来,男女闹,为分财物不停怀(懊)恼。”假如父祖生前已经立下遗嘱,分割财产,就可以避免为分财物“男女闹”的局面出现。
因此唐朝分家继承财产的主流,是按照父母——尤其是父亲——生前所立遗嘱来分家的。
李曜愕然楞了半晌,突然嘀咕一句:“这TNND宗法社会……”
他心道:“照这么看来,老子要是想自己创业,还得先离家出走才有机会了。可要是离家出走,老子一文钱都不能带走,连个启动资金都没有,又怎么创业?只怕不出几天,饿都饿死了啊……”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上一次潞帅赏赐于某的钱帛,算不算某自己的钱?”
赵颖儿微微一笑:“节帅乃是代替天子所赐,因此这个倒是可以算做私房的。”
李曜大喜:“好得很,那笔钱如今还剩三千贯左右,多少也够做点事了。”
赵颖儿苦笑道:“郎君好端端的,为何总要做此等谋算?今日郎君与三郎君和解,今后不也是一家和睦,兄友弟恭么?”
李曜摆摆手:“某早已料定,这次我三兄之所以做出如此姿态,不过是事情急迫,无法可想罢了,待得此事风平浪静,他是必不肯与某干休的。颖儿啊,你不要把人想得太过善良了,尤其是一个对你坏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得对你好了,就更要注意——那多半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另有图谋!”
赵颖儿愕然,眼中似乎有一丝担忧——
李暄刚刚午睡起身,李晡便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李暄睨了他一眼,淡然问:“有何喜事,这般高兴?”
李晡看了看周围,李暄便摆摆手:“某兄弟谈事,尔等退下吧。”
下人们立时退走,李晡这才附耳过去,说道:“大兄,断肠草已经放入羊肠汤中,其分量都是按照先前计算放入,食之可有明显中毒之状,但只要解救得法,是决然不会有事的,不过……你我兄弟只怕要遭点罪了。”
李暄哂然道:“能解决这一大麻烦,遭点罪算什么?”他看着李晡的眼睛,道:“耶耶只有三子,你我都是嫡子,你我二人在李曜那里中毒,他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耶耶会如何想?必然认定是李曜投毒,接下来……耶耶会不会报官,此时还难说,但至少他也要将李曜逐出家门,李曜对你我兄弟的威胁,从此不复存在!而后院那人,失了李曜这个儿子,还能成什么气候?”
李晡嘿嘿一笑:“正是如此!正要如此!”
悠悠然,李暄又道:“等李曜走了,家中只有你我兄弟二子,耶耶素来疼你,百年时必然分家,你之所得不会比为兄少什么去。”
李晡心中一动,只觉得有个猫爪儿在挠,但是面子上还是知道说点场面话,忙道:“大兄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是长兄,日后家里自然都归你继承,兄弟的本事大兄是清楚的,既无大才,更无大志,只要日子过得,也就行了。”
李暄微微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似乎很讶异地,问道:“哦?你此话当真?”
“呃,呵呵……”李晡干笑一声:“当真自然是当真……不过兄弟花费不算甚小,这个……”
李暄哈哈一笑:“花费一些算什么?某若当家,三郎你便是每日夜宿……不归,这点小钱,为兄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这一点,三郎大可不必担心。”
李晡忙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谢道:“小弟多谢大兄。”心中却冷笑道:“你倒是会想,我代州李家这份家业,就算某这次子分不到一半,可就算分个二三成,那也足够某买下数十家勾栏了,某会稀罕你这点‘恩赏’?真当某连这点帐都不会算?”
那边李暄哈哈一笑,拍了拍李晡的肩膀,似乎无比亲密,心中却冷然想道:“三郎尤是这般不争气,若是真分了你家产,不消三五年便要败个精光,可若是拿在某手中,却是生金蛋的鸡,聚少成多,聚沙成塔……到那时,某便是买个勾栏送你,叫你每日埋进那玉臂粉腿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代州城中,有一处精致的宅院,曾经是朝廷派来的某位刺史置下的别院,后来辗转经手不知多少回,近日被一名自太原而来的富商买下,飞快地翻修了一遍,整个宅院,都显得新了起来。
过了没几天,一位少年住了进来,周围的住户才知道,这宅院的主人原来并非什么富商,而是太原王氏的一位少年郎君。
这位少年郎君平时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只是到附近新开的那家酒楼坐坐,而且必是趁酒楼生意空闲的时候才会去,不知是何道理。
这宅院自打这次换了主人,一直格外安静,平日里几乎听不见响动,便是有人进去,也是举止悠闲,言谈文雅之人,绝无半个大呼小叫之辈。而宅院里面,更难听到杂声,只是偶尔响起若有若无的琴声。那琴声仿佛害怕吵着别人,总是声音太小,有懂音律之人经过宅院之外,听了那琴声,忍不住驻足倾听,却也只听得断断续续,欲要进去拜访主人,人家门子却总说主人染恙,不便见客,令人好不遗憾。
今日却是稀奇,这家宅院门口停了一辆极其华美精致的马车,拉车的骏马,也是上上之选,马车前后,还有几名奴仆婢女。
院中,一名少年郎君玉面朱唇,头戴玉冠,一袭白袍,正往外走去。
他身边的书童,模样也甚为周正,此刻却是有些急切,在一边道:“娘子此番本该在家服丧,前来代州,已是不妥,今日更要去代州李家拜访,这如何可行?奴知娘子是为了李五郎今日或有所难,然则娘子可曾想过,以李五郎之才,未必没有发现此中疑点,说不定他已然有了定计,娘子此去,万一反而坏了李五郎大事,又如何是好?”
唐朝的“娘子”与后世不同,女主人或者主人家的女儿,也都称娘子。
那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断然道:“人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李五郎世之君子,如何会去思虑他身边之险恶?虽则吉人自有天相,然今日之事,某既已知之,若不亲往,心中必然不安,更违先父教益。至于服丧,某此来正是听从先父教诲,这才来此,先父在天之灵,必知某心。”
那书童无奈,只好道:“既然如此,解毒之药,娘子可曾携带?”
那白衣少年颌首道:“李五郎那两位兄长,其中至少有一人要下毒与五郎,正阳兄毫无防备,若是吃下毒物,如何得了?只是某从那人口中听来之后,思虑许久,也只能推断他们大致会用哪几种毒物,因而配下七种解药,想来……应当不会出此之数了。”
那书童苦笑道:“好吧,好吧,娘子既然已有决断,奴自幼侍候娘子,也只好走这一遭了……唉,也算是还个人情债吧,李五郎多少也算奴的救命恩人。”
那白衣少年笑了一笑,莞尔道:“什么叫算?本来就是,你便是这般没良心……”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48章 父子决裂
第048章父子决裂——
李晡悬弧之庆“主场”自然是他自己院中的晚宴,李曜只好在午间设宴,提前把兄弟二人说和的事情办妥,以免晚宴时自己过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唐人宴会的形势多种多样,什么宜春宴、曲江游宴、探春宴、裙幄宴、船宴、烧尾宴……五花八门,套路无数。李曜搞不清这许多花样,干脆一并交给赵颖儿等人打理,自己心安理得地做了甩手掌柜。
离预定的开宴时间约莫还有一刻,大兄李暄便与今个的寿星李晡联袂前来。李曜闻报,亲自往院门相迎。
李暄今日是做说和佬,自然抢先开言,笑呵呵地摆手让李曜不必多礼:“自家兄弟,恁多礼数?……五郎啊,三郎的水引可备妥了?”
所谓水引,是唐时称呼,也叫汤饼,但其实并不是什么饼,而是汤面,也就是后世说的长寿面。面条在中国食品中最为绵长,寿日吃面,表示延年益寿,是以但凡作寿,一定要吃寿面,且寿面要求其长三尺,每束须百根以上,盘成塔形,用红绿镂纸拉花罩上面作为寿礼,敬献寿星。另外一个讲究便是必备双份,祝寿时置于寿案之上。可以说,吃寿面是过生时最要紧的饮食。(注:吴玉贵先生《中国风俗通史》6,隋唐五代卷,第一章“饮食风俗”内有详论。)
李曜笑着道:“哪里能缺了此物?三兄悬弧之庆,小弟便是再穷,也不能连份水引也备不齐呀……大兄、三兄,请!”
李晡听他说穷,顿时想起李克恭所赏赐的那万贯之财,就算被李曜“乱花”了大半,现在也该还有三千多贯,忍不住酸溜溜地道:“五郎若说穷困,为兄只合上街卖菜了。”
李曜心中鄙夷,面上却是大笑:“三兄说笑了,莫非要去卖黄金羊腿?”
“三郎总爱胡说。”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