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唐从安史之乱以后,藩镇军队渐渐都“皆成父子之兵,不习农桑之业”。河东当然也不例外,在李克用上任河东之前,河东肯定也形成一个以牙兵为首的军人集团。如就在乾符年间,河东牙兵集团就制造了一系列杀逐主帅或内部互相残杀的事件。
李克用的前任郑从谠在离开河东时,以监军使周从寓知兵马留后事,书记刘从鲁知观察留后事,告戒他们“俟面李公,按籍而还”,所谓“按籍而还”,即向李克用交待兵民户籍等事项。
然而在李克用统治集团中,却看不见原河东牙兵牙将活动的事迹,这说明李克用对他们采取了防范甚至压制的政策。不过,这种状况到李存勖以后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随着代北人在河东居住的长期化,通过与河东人的通婚以及占籍河东等等,使双方融合日益加深,互相猜忌、防范的心理大大减轻。而河东人在军事、政治…斗争中也显示了他们的才能,资历也逐渐加深,再加上代北人中的许多元老相继去世,以及李存勖本来就极少民族偏见,于是河东人在统治集团中的地位也愈来愈重。
再以上述统计的人数为例,到李存勖即帝位时,代北人中的四十人仅剩下十四人,而河东人尚有八人。之后,如前面提到的朱弘昭、张宪、李怀忠、常思以及索自通、药纵之、李彦韬、王建立、薛融、周环、李彦从、郭瑾、阎晋卿、聂文进、郭允明等河东人都成为后唐庄宗、明宗,后晋高祖,后汉高祖所倚重的人物,河东人在统治集团中已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至于代北、河东之外的所谓其他外来人员,从上述统计的情况看,他们有十一人,约占总人数的18。3%。
外来人员中,地位最高的是进入李克用养子之列的李存贤、李存审和李建及三人。李存贤,许州人,本名王贤,参加黄巢起义军,“武皇破陈、许,存贤来归。景福中,典义儿军,为副兵马使,因赐姓名”;李建及,许州人,本名王质,“少事李罕之为纪纲,光启中,罕之谒武皇于晋阳,因选部下骁勇者百人以献,建及在籍中。后以功署牙职,典义儿军,及赐姓名”;李存审(注:是存审,不是元审),陈州宛丘人,初名存,“事李罕之,从罕之归晋,晋王以为义儿军使,赐姓李氏,名存审”。史称李克用“起于云、朔之间,所得骁勇之士,多养以为子,而与英豪战争,卒就霸业,诸养子之功为多,故尤宠爱之,衣服礼秩如嫡”。可见,李存贤等三人已经成为代北集团中的核心人物。事实上,在李克用父子的霸业中,此三人特别是李存审,为李氏父子立下了汗马功劳。
外来人员中,除李罕之集中献上的“百人”以及李克用末年卢龙将李承约、王思同一起率众归附外,其余都是单个进入河东的。由于他们是外地人,与河东人本来就不存在亲党胶固的关系,而他们之间也很难形成一个集团势力,因此李克用对他们的信任程度也比河东人更大一些,李存审等三名义儿自不待言,如袁建丰、刘训等,也都颇得李克用的信任与重用。
在外来人员中,除那些行伍出身的武人外,还有一些以文墨见用的文职人员。如自称李林甫之后的洛阳人李袭吉,“在武皇幕府垂十五年”,李克用许多重要的文书奏章多出自他的手下。天复二年李克用被朱全忠围击于晋阳城下之后,向幕府咨询“聚众”、“克敌”、“捍御”之策,李袭吉即献上了“崇德爱人,去奢省役,设险固境,训兵务农”的四点主张,并且提出“至于率闾阎,定间架,增曲蘖,检田畴,开国建邦,恐未为切”的忠告。因此,这一类人也应该是李克用统治集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简而言之,李克用从唐中和三年(883)进驻河东,到后梁开平二年(908)去世,在河东经营了二十五年。在此期间,他建立起一个以牙军为核心的军人统治集团。从民族上看,它是以沙陀三部落为核心,融合了奚、突厥、回鹘、吐谷浑、达靼以及汉等多种民族成分在内;从地域上看,它以代北人为核心和骨干,吸收了河东人及其他外来人员参加。这个集团经历了胜利与失败的多次考验,特别是顶住了唐王朝和朱全忠的数次大规模的进攻,凝聚在李克用的周围。这个集团是李克用争夺霸业依靠的主要力量,也是李存勖建立后唐王朝所利用的基本力量。后晋和后汉王朝,亦是以这一集团为核心和支柱建立起来的,甚至后周和北宋王朝,也都与这一集团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直到北宋“重文抑武”政策推行后,这一以骑射武艺为主要特长的军人政治集团,才因失去生存环境而最后消亡。
但是,这样一个集团,由于李克用任人的偏颇,必然有其排他性,譬如说对于潞州这种才拿下不久的地盘,其将校必然不是短期内就可以得到升迁的。一个大军阀,也许最大的希望是兵雄天下,甚或一统九州,但是作为普通将校,所求者无非升官发财。而且由于升官多半伴随着发财,因而更加显得重要。那么现在不能升官,还要如何让他们跟李克用同心同德?
王秦默然片刻,苦笑道:“正阳兄见解精辟,小弟叹服。只是眼下情势既然已经如此糟糕,正阳兄怎的还能这般从容不迫,莫非早已成竹在胸?”
李曜摇摇头:“哪有什么成竹在胸,只是我所能为者,早已为之,我所领二百余人,皆已刀弓在手,夜不解衣,又有游哨在外,一俟有甚风吹草动,便是全营戒备……然则我所能为者,却也仅止于此。我奉命来潞州,乃是运送军械,此事非同寻常买卖,若是一走了之,便是军法难容……不过燕然老弟,我虽不能走脱,你与令尊却无此碍,此时前途未卜,那潞州兵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模样,令尊不如今夜便走,庶几可得周全。”
王秦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王博士的声音:“李郎君身处险境,却尤心忧他人,实乃至诚君子,王弘感佩。然则王某幼承庭训,深知人之所以为人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也。今蒙李郎君款待借宿,足感盛情,若是此时撇下郎君独自逃走,王某日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嘴脸训教子弟亲族?李郎君好意,某实心领,然则此时遁走,某必不为之!”
李曜愕然一愣,心道:“我哪是什么至诚君子,不过是觉得你们几个看着也不像是能帮忙的人,留下来的话,弄不好我还得分派人手关照,岂非是帮了倒忙,所以这才请你们自行离去……唉,这王博士未免有些迂腐了,都这当口了,你还不走,还展现什么君子之风!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老大……”
王弘见李曜愕然不语,还以为他在想怎么劝说自己,不禁露出微笑,淡然道:“某本死罪之人,今日得与郎君一见,已是天予之幸,纵然那叛兵果然来犯,不过有死而已。某九岁从医,曾亲临大疫之地悬壶,早已见惯生死,郎君何必为某忧心?”
李曜顿时一肚子纠结,好好的干嘛非要说死不死的,我好容易穿越一回,可不是为了死在这种虾兵蟹将手里,徒惹后世人笑话的。只是人家话说得这般义无反顾,明显是走“君子流”路线的,这时候跟他说什么也是白搭了,这种人认准自己的大义所在,那是真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心思的。
李曜只好肃然拱手道:“王博士高义,李曜深敬之。只是眼下事情尚有可为,博士不必过于忧心。便请博士在此暂歇,待某亲自前去查探一二,再作计较。”
王弘淡然一笑,点点头:“郎君小心,某便在此恭候。”——
话说,大家都收藏了没?收藏了麻烦看看还有红票没,给无风几票吧!拜谢了!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20章 赐名八戒
李曜抬脚欲走,王秦忽然说道:“父亲戴罪之身不便于行,某却可以自由来去。正阳兄欲全高义,某亦不可甘于人后,此番总须与正阳兄一道,方是正理。”
李曜微微一怔,看了看他瘦弱的身体,不禁心头苦笑。这对父子当真是妙人,一个罪囚之身,偏偏是君子风范,临难不愿独走,一个身体羸弱,偏偏还要跟自己一道出去查探,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曜不好直说,只好道:“呃,这个……燕然老弟其心可嘉,不过此去之时,若对方已然决心反叛,我这奉并帅之命前往潞州押送军械之人,说不得便是其心腹之患,届时少不得有一场恶战。燕然老弟虽则高义,与人拼命之时,只怕不甚擅长,不如暂且安坐帐中……”
“原来正阳兄是嫌我身虚力弱?既然如此,某便不强求了,兄长一切小心。”王秦黯然拱手道。
李曜知道唐人武风较盛,当年太宗时名相如房玄龄者,都能骑马开弓,自己刚才这话,弄不好便伤了人家的心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燕然老弟莫要误会,某只是觉得,潞州兵临时起事,犹如火苗方起,最忌当头一棒,对方见我等手中武备不弱,说不定便不会强来,届时也未必一定交手,如此倒也不必燕然老弟出马……”
王秦笑了一笑:“正阳兄无须以我为意,我自省的,兄长请便。”
李曜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又朝王博士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帐篷,等到了外面却又一愣,心道:“瞧这事整的,这不是我的帐篷么,怎的搞到最后倒是我请‘自便’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出门,憨娃儿就问:“郎君,要不要骑马?”
李曜白了这夯货一眼:“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是打算让我这目标更显眼一点,好给人撂翻么?把马栓好,操上家伙跟我走。对了,你这次出来还是带的棒子?我记得上次我炼剑多的来的那些铁水被你要去,找赵钢打了一根铁棍?”
憨娃儿脑子不是太灵光,李曜一次问了几个问题,他就有点张嘴结舌,想了想,只记得最后一个问题,便挠头答道:“是打了一根铁棍,俺称了一下,五十多斤重呢。”
李曜吃了一惊:“五十多斤还有屁用,你使唤得动?”
憨娃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迟疑道:“怎会使唤不动?俺,俺还觉得轻了点,听说书的茶博士讲,有个姓关的大将军,他的大刀有八十二斤呢。俺琢磨俺要是吃饱了,兴许也能用八十二斤的棍子……”
李曜眼珠都差点掉下来,见憨娃儿一脸憨痴,不像做作,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人家汉朝的八十二斤,换在咱们大唐,不过四十斤不到,你这五十斤的铁棍,已然比他那货重得多了!”(无风注:关于度量衡的问题,汉承秦制,只是黄金称量中改镒为斤,一般物品一样用十六两为斤。一厅之重也应以250克为标准。出土的西汉铁权每斤之重在250克上下出入不大者有这么几件,如满城出土的三钧铁权,每斤合249。9克;旅顺所藏的重一斤十两的官累铜权,每斤合248。3克,陕西出土的武库一斤铜权重252克;内蒙出土的一斤铁权每个重249。23克,所以现代通常认为汉制一斤为250克;唐制一斤也是十六两,但据《新唐书·食货志》说,开元通宝十个钱为一两,取西安渔化寨新出土的开元通宝比较好的十个称一下,总重42。5克,唐一斤为十六两,42。5克乘16等于680克。所以这两个在中国历史上比较牛的两个朝代,其度量衡差别较大,读者诸君也不必为关羽那刀八十二斤而过于震惊,那货其实约等于50斤……当然,50斤的货,某反正是拿不了的⊙﹏⊙b汗)
憨娃儿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信,迟疑道:“他那冷艳锯,只有三十多斤?”
李曜肯定地道:“当然,不到四十斤。”
憨娃儿“咻”了一声:“亏那说书老儿说得吐沫乱飞,合着这人的劲还没俺大!”
李曜心中一动,忽然收了笑,问道:“憨娃儿,你老实跟我说,你的力气到底多大?”
憨娃儿却摇摇头:“俺也不知道,不过,有一回朱老七家新买磨盘,不知道怎么牛车坏了轱辘,那磨盘就掉到池塘里去了。朱老七找了好多人帮忙都没弄起来,俺耶耶知道了,叫俺去帮忙看看,俺就下了水去,把他那磨盘给搬上来了,朱老七还请俺吃了一顿放了风干鹿肉的新麦胡饼呢!”
李曜愕然:“那磨盘多重?”
憨娃儿一脸无所谓:“许是八百斤上下吧。”
李曜大吃一惊:“八百斤上下!你,你给搬了上来?!”
憨娃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在水里的时候还不是很重,出水的一下,突然重了不少,那池塘下面淤泥又多,俺在水里还滑了一脚,吃了几口水,晦气!”
李曜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憨娃儿一眼,心道:“老子当年看史书说项羽力能扛鼎,只当是虚指或者干脆就是吹牛,现在眼前站了这么一个怪物,世界观都被这夯小子推翻了,这他妈是人还是怪物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练过什么武功啊、内功啊之类的?”
憨娃儿呆呆地看着他,奇道:“武功俺听过,内功是什么?”
李曜一呆,不甘心地问:“那你练过什么?就是说……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大力气哪来的?”
憨娃儿又是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郎君怎么问这种傻话了,俺一顿能吃二十斤,当然力气大了。”
李曜瞠目结舌:“二十斤……什么东西?”
憨娃儿挠了挠头:“自然是二十斤胡饼,俺也想吃二十斤肉,就是没钱。”他说完,有点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俺以前轮空(类似放假)之时,上山打死一头羚羊,本来想烤了吃掉……还是扛回城卖了。”他说着,就有些垂头丧气,似乎对那个决定很是后悔。
李曜倒抽一口冷气,唐朝的二十斤,那就是后世的二十七斤多,接近三十斤的饼……十个自己只怕都吃不下!
“憨娃儿,我记得你耶耶本来姓朱?”李曜忽然问道。
“是姓朱,后来耶耶卖身到东家家里,就改姓了。”
李曜又问:“你有朱姓的名字没有?”
憨娃儿摇摇头:“俺要名字也没啥用,大伙儿都叫俺憨娃儿呢。”他说着一愣,歪着脑袋道:“不对,赵小娘子叫俺憨哥儿。”
李曜干咳一声:“这样,你也知道今日我们与那边那些潞州兵说不定会有些冲突,若是你今日表现得好,回代州我把你的奴契要来,恢复你的本姓。”
憨娃儿点点头:“哦。”
李曜奇道:“你不满意?”
憨娃儿继续点头:“改姓又没啥用,还不如给几斤肉吃。”
李曜哭笑不得,这小子当真是混到没辙了,只好道:“哦,那顺便再给你几斤肉就是。”
憨娃儿眼前一亮:“那敢情好,郎君且说说,怎样就叫表现好?郎君但可放心,只要有肉吃,俺一准记得住的!”
李曜翻了个白眼:“说复杂了怕你理解不得,简单的说呢……嗯,一会儿我叫你砸谁,你就给我把那人往死里砸!不过注意,不要让人伤了你自己。”
憨娃儿连连点头,忽然想到有件事要确认一下:“耶耶说打死人会被砍头的,俺要是把人家砸死了,会不会被砍头?”
李曜摇头道:“咱们这次出来,是奉节帅之命送军械的,代表的是节帅啊!节帅,节帅,手里有皇帝陛下赐予的双旌双节,代表的可是皇帝陛下啊!他们如果不来惹咱们,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来,那就是反了节帅,反了陛下,是谋逆,那才是杀头的罪名!咱们杀他们,不仅不犯法,还有功劳!所以,我才说赏你肉吃,懂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