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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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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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唐割据幽州的刘守光曾云:“方今天下鼎沸,英雄角逐,朱公创号于夷门,杨渥假名于淮海,王建自尊于巴蜀,茂贞矫制于岐阳,皆因茅土之封,自假帝王之制。”一语道出杨渥、王建、李茂贞等割据诸雄“假名”、“矫制”和“假帝王之制”之实。此处的“制”,正是墨制。那么,为何墨制会在晚唐、五代之时大行其道呢?其实,墨制盛行的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从天子和朝廷方面而言。晚唐唐廷rì衰,业已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因当时形势所迫,为笼络地方势力,赢取他们对皇命和朝权的支持,尽可能地利用他们的力量,而相应授予墨制的权力。如天复中,唐昭宗为了对抗朱全忠,就“书御札赐杨行密,拜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以讨朱全忠。……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听用都统牒承制迁补,然后表闻”。李克用、王审知等藩镇,昭宗都曾许其承制除官。然而,此时已是风雨飘摇的唐廷将承制除官的缺口一旦打开便无法收拢,各地藩镇不管有没有得到朝廷的授权都打着“讨贼”的名义自行任官,正所谓“纷纷墨敕除官rì,处处红旗打贼时”。朝廷限于时局,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姑息任之。
  二是从权臣或地方统治者来说。晚唐天子出奔,皇命不达,臣下无法表奏,为了维持政令运行不得已而为之,这应该是最初墨制行使之实。如宋人勾延庆在《锦里耆旧传》卷三所云:“蜀主、岐王承制于隔绝之际,俱非得已,实yù安人。”《十国chūn秋》也记载道:“自今以后,若且行墨制以布鸿恩,式副群情,无亏大体。所冀设爵待功,免授逾时之赏,允协称霸之宜。”所言应符合当时实际。只不过其后,大唐帝国轰然倒塌,群雄纷起,各自为政,为维护自我统治,墨制方才公然行之。
  可见墨制虽然有一定的灵活xìng,但其弊端也显而易见,对皇权和zhōng yāng集权构成很大威胁。所以晚唐和五代时期,朝廷对墨制进行过系列的整治。唐僖宗曾在中和元年(881)和中和二年(882)两次下诏“不得更议承制者”,意yù收回墨制之权。但高骈等跋扈之臣依然我行我素,以墨制除官,朝廷也是奈何不得。可见,唐末朝廷虽然努力想规范选官任官之权,可形势已与之前有天壤之别,只得听之任之。直到五代时期,朝廷对墨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政出多元的时局之下,只有当zhōng yāng政权达到相当实力,地方有所顾忌,才会对墨制之权有所收敛。如后唐明宗就曾对各地墨制所授之官重新整编,由朝廷予以确认。对此,《五代会要》记载道:“……墨制官员,并须得本道覆验,具历职申奏,所司简勘不虚,亦给与公凭,将来降资授官,仍限一周年内改正。”《册府元龟》卷六三三也有类似记载。就是说墨制所除官员如果其为官凭证“具历”无误,则可由朝廷发给“公凭”,以示承认,否则将被清理出职官队伍。这种zhōng yāng和地方的权力分配之争,直到宋初采取了加强zhōng yāng集权的系列措施,才得到有效地遏制和解决。】
  正因如此,李曜一直觉得,墨制原本为天子权力之私。晚唐暂授某臣专权某事,尚能维护天子权威。而后的发展却不受控制,墨制逐渐开始公然置皇权、朝权于不顾,堂而皇之地大行其道,变化不可不谓之大矣。
  当然作为一个深知那段历史的现代人,李曜很清楚晚唐至五代时期墨制的风云变换,正是皇权与臣权、zhōng yāng与地方权力的政治博弈。而这种博弈实际上一直贯穿于中国古代历史始终,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墨制,只是其中权力角逐的冰山一角。
  而眼前这封墨敕,明面上看,是李晔卖了李克用一个巨大的面子,将河中节度使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交给李克用来自行定夺,实际上却是卖了个漂亮的花枪。


卷二 开山军使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二)

      之所以说这封墨敕是个漂亮的花枪,是因为在如今的大唐,似一镇节帅这般重要的任命,实际上并不只是皇帝一道制敕就能真正决定下来的。皇帝的制敕任命,效果只在法理上,而究竟能不能真正成为一方节帅,关键还是在于能不能实际控制该地。
  君不见许多兵变上台的一方诸侯,一开始都是自称节度留后,然后才命属下联名上疏,请皇帝“正名”?这般世道之下,所谓节帅,必是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便是其中道理。
  不过话虽如此,这封墨敕倒也不是全无作用。特别是李克用本身就是“兵强马壮”之代表,这封墨敕能起作用的机会就大了。这封墨敕还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李晔本人仍是倾向于让李克用掌握河中。至于他是从什么方面考虑的,就很难说。也许是为了让李克用保住河中,继而足够跟统一中原地区的朱温继续形成对峙,也许是为了酬谢李克用此番三入关中再解倾覆之危。总而言之,这墨敕总算一番好意,而如果李克用能处理好眼下的麻烦,好意就能实际变成好处。
  而李曜必须考虑的第二个问题是,李克用看完之后为何将这封墨敕递给了他。按照李曜自己的想法,李克用这时候最下意识地动作是将墨敕交给盖寓,就如同朱温有事情难以决断,总会去问一问敬翔的想法。
  李曜暗道:“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觉得我这几年的表现已经比盖寓更出众,下意识里对我谋略的信任已经超过了盖寓;其二,我此刻是军中主将,这封墨敕的关键是拿下蒲州,他拿给我看,也就是告诉我:蒲州交给你了。”
  李曜于是看了李克用一眼,yù言又止,李克用会意,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德王闻言,立刻笑着对李曜道:“正是,王兄有何见教,只管但说无妨,小王洗耳恭听。”
  李曜心道:“这德王年纪比‘我’还小,对答应酬却是不错,可惜此时的大唐病入膏肓,单凭王室,确实无力回天,这小德王回去之后不久,只怕就要被刘季述架在火上烤,生生被刘季述逼得登基为帝,结果后来李晔偏偏又复位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这儿子是被逼无奈,没狠心来个大义灭亲什么的,要不然这小德王就冤死了。”
  心中想着这些,李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大王与王相公此来宣谕,想必还要去一趟蒲州?”
  德王道:“这是自然。”
  李曜微微一笑:“大王以为,东平王可愿听命?”
  德王面sè微微一沉,反问道:“王兄以为呢?”
  李曜呵呵笑道:“仆以为东平王必不奉诏。”
  这纯粹是当面打脸,德王的脸sè更差了,王抟适时插话:“尚书言之凿凿,却不知何以如此断定?”
  李曜跟王氏渊源较深,跟王抟也是有交情的,不好不给面子,便笑道:“东平王素来无利不早起,如今趁我河东大军入关中勤王,其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占据蒲州,为的不就是两池盐利?如今我河东大军被黄河所阻,难以对其形成打击,他有恃无恐,焉能退兵?”
  王抟微微挑眉:“他就不怕陛下以晋王为陕东道四面都统,合天下jīng兵伐之?”
  李克用在一边听得眉头一挑,李曜却哈哈大笑,然后突然收起笑脸,正sè道:“若陛下果有这般决断,天下定矣。”
  王抟忽然起身,朝李克用拱拱手,笑道:“既然如此,仆与德王殿下此番也就不作多留,便往蒲州一行了。”
  李曜心中一动,原来王抟才是此行真正的决断之人。不过,这也没错,德王年轻,李晔未必敢让他来拿捏要事。再者,王抟又是他信任的宰辅重臣,他来决断真正的大事,理所应当。
  李克用没料到王抟说走就要走,立刻出言挽留,李曜虽然之前说话看起来有点冲,但也竭力挽留。德王与王抟应酬片刻,总算在军中暂住。
  他二人一走,李克用就皱起眉头,问李曜道:“正阳,朱温必不奉诏,这一点我等都能料到,你又何必如此对德王说起?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未经历练的半大孩童,方才要不是王相公接过话去,只怕便要说僵在此,那又何苦来哉?”
  李曜微微笑道:“经儿方才一说,德王再去朱温面前宣谕,招拒之后,怨气必然更盛许多。而且,儿也是故意激他一激,明rì他在朱温处,说话的语气就必然会更重一点。”
  “嗯?”李克用有些犯糊涂:“那又如何?”
  李曜摸出一封卷着的薄薄信纸,展开递给李克用,道:“德王来时,儿正收到国宝飞报,陕虢已下,开山军正连夜向洛阳进发。按时间来算,他今rì午时便应该已经赶到洛阳,如今只看是否成功拿下洛阳城了。”
  此言一出,帅帐中诸将均是jīng神一振,李克用也是喜上眉梢。按照李曜之前的定计,陕虢丢掉之后,虽然肯定有信报传往蒲州,但王珙与朱温毕竟还不是一家,这信报的速度必然有些延误,而开山军只要迅速攻克洛阳,则洛阳的报讯必然比陕虢要快,这样很有可能朱温会在几乎同一时间接到陕虢、东都丢失的消息。如果说陕虢丢了他还不是很心疼,洛阳丢掉就足够他肉疼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洛阳一丢,汴州就直面开山军兵锋。此时汴州jīng锐大军尽出,一旦开山军玩个破釜沉舟的大把戏,汴梁城就是岌岌可危之局。
  汴梁乃是朱温根基,纵然河中再怎么重要,拿下蒲州的好处也比不得汴梁丢失的坏处大,因此朱温只能壮士断腕,立刻放弃蒲州,南下救援汴梁。而以李曜用兵之环环相扣,朱温此后的行动,他也早有预计,后续的安排已然展开,就等朱温按照自己的设计而动了。
  李克用飞快的扫完传信,虽然这种由沙陀部人训练的信隼传信很快,但信隼虽然很难招到拦截,安全xìng较高,可它们xìng子高傲,不大喜欢腿上被缠东西,这信纸写得很少,只有寥寥几句。李克用自然很快看完,然后仰天大笑:“好,好,好,正阳出得妙计,国宝出得死力!那韩建果然不敢阻拦开山军东去,任国宝径直过了潼关,国宝走时,他居然还‘奉酒为祝’,哈哈哈哈!那王珙果然也是个不顶事的废物,陕虢防备松弛,开山军一鼓而下!好!好得很!传令,为国宝记下头功!”
  诸将闻言,大多面现艳羡,再往李曜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了,看那热切的模样,只恨自己不是开山军中之将,摊不上这样的大好事。领着开山军那样装备jīng良的铁骑,奉命吓唬一下被打得惊弓之鸟一般的韩建,然后随便挥挥手拿下只剩一点老弱病残的陕虢,居然就拿到了这一战的头功!直娘贼,当年怎么没看出来正阳这般厉害,早知如此,一早就该请命进了飞腾军的!
  李克用顾盼之间全是喜sè,又问李曜:“如今事态发展皆如正阳所料,接下来我晋军又该如何应对?”
  李曜道:“眼下最关键的是时间的掌握。但这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宝那边是不是能顺利拿下洛阳,特别是什么时候可以拿下。若是今天他能拿下洛阳,那么我等留德王一夜,让他们明rì去见朱温。洛阳一旦丢失,汴军定是飞鸽传书与驿马飞报同时发出,用最短的时间报之朱温,那么他明rì下午或者晚间便有可能收到消息……”
  李克用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此则你打算如何安排?”
  李曜道:“可以如此这般……”
  李克用听完,笑逐颜开,挥手道:“甚妙,便是这般定了!”
  ………………………………………………………………………………
  当夜,李克用在帐中饮酒,盖寓悄然进来,李克用瞥了一眼,没说话。
  盖寓也不客气,自己径直在下首坐了,拿起面前横案上的铜樽,小饮一口。
  李克用问道:“寄之今夜来得晚了些,某这酒啊,都喝了一半了。”
  盖寓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这句,反道:“半个时辰前,王相公换了儒士常服,到正阳帐中去了。”
  李克用瞥了他一眼,点头道:“王氏爱才,正阳历来为他家重视,这也理所当然。”
  盖寓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他二人谈了半晌,尽说些子乎者也,派出的夜鹰读书不多,未曾听得明白,只说他们似乎在谈周易,而且二人有些观点还有些相悖。”
  李克用微微惊讶:“是么?嗯,这也不奇怪,正阳很多时候有些……怪异的想法,的确很是出人意料。”然后微微一顿:“你便是为此耽误了?”
  盖寓摇头:“王相公特意换了常服,似是故意表明这是文人之间的见面,没有它意,仆纵然关心,也不会为此耽误。”
  “哦?”李克用微微笑道:“那又是为何事耽误?”
  盖寓微微蹙眉,道:“正阳在代州本家的那位三兄,说是行商至此,方才前去拜访了他。”
  李克用独目忽然jīng光一闪,凝神道:“不是说他那本家三兄当年对正阳极其苛刻,正是他与他那大兄合谋,害得正阳只身离家出族的么?他来找正阳?正阳前年便将一大笔赏赐转送代州,他与代州李家早已两清,这李……三郎,还来找他作甚?”他本想直呼姓名,一时忘了李晡的名字,这才以三郎相称。
  盖寓面sèyīn沉,一字一顿道:“此人来劝正阳,杀大王而自立!”
  李克用霍然抬头,独目中杀机一闪,森然道:“他劝正阳……杀我?”
  盖寓依旧虎着脸,一动不动看着李克用,微微点头:“不错,而且,他是受朱温所托而来。”
  李克用冷笑道:“我待正阳,视如己出,连大军都能交他统领,可谓恩宠无双!他岂能受此蛊惑!”
  盖寓面sè不变,沉沉地道:“坏就坏在大王将大军交由正阳统领,如今鱼符握于他手,万一他以此为恃,行那不忍言之举,大王又当如何?”
  李克用脸sè微变,但沉吟片刻之后,却仍然摇头:“旁人面对这等诱惑,或许动心,但正阳绝非这等卑鄙龌龊之辈,我便安坐帐中,看他是否要来取我李克用项上人头。”
  “大王果真不信?”盖寓的语气更重了三分。
  李克用愤而将酒樽往横岸上用力一砸,怒道:“不……信!”
  盖寓轻叹一声,摇头道:“某亦不愿相信,只是据夜鹰回报,正阳语气之中,似有犹豫之意。”
  李克用身躯一晃,右手用力将铜樽握紧,用牙关里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盖寓见了,心中也有些悲苦,长叹道:“无论信与不信,大王都该早作准备了。”
  李克用霍然起身,却偏偏仍在犹豫,快速踱步片刻,忽然道:“召集……”
  就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牙兵的声音:“大王!副都统正阳郎君求见。”
  李克用浑身一震,盖寓也是霍然坐直身子,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极其严肃起来。
  外面牙兵听李克用没有回答,又说了一声:“大王,副都统求见!”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声音压得平静,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牙兵似乎愣了一愣,下意识道:“就副都统一人。”
  盖寓忽然插话,问:“可曾带了兵器?”
  牙兵道:“呃……有横刀一把。”
  盖寓面sè一紧,李克用却皱眉道:“他是军中将领,又受命统领大军,那横刀乃是仪刀,自然随身带着。无妨,传他进来。”
  李克用此时不过四十多岁,从个人武力上来说,只是较巅峰期略微下降,他这大帐之中甲胄兵刃齐全,自然不畏李曜身上配了一把横刀。因为据他了解,李曜虽然据说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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