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只撤走老弱妇孺这个计划,但名单和人数就不必英法提供了。陶恩培出示了几分冗长的名单,上面居然都是英法租界内的人员名单,密迪乐看了之后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份名单比他手上的还更为详尽,足见太平天国老早就在收集租界的所有情报,而租界里的中国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的探子细作。
最后,威妥玛和密迪乐只得按照那份名单逐一核对后确认了需要撤走的人员,威妥玛希望能够让几位重要的商人一同撤走,以确保他们的安全,比如克利福德、亚历山大等人。陶恩培也爽快的同意了,但他却提出克利福德不能留在香港,他必须回到英国去,换一个头脑清楚的人过来,这样一个头脑不清的人留在远东只会让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远东的利益受损。
密迪乐也乐意尽快送走这尊瘟神,他对克利福德的好感早就降到了最低,而威妥玛也没有表示反对,在他看来克利福德和亚历山大的意见相左,亚历山大也不希望这位少爷留在远东的。
双方草签了一个交换协议,第二天开始便由太平军接送撤走的老弱妇孺,双方在吴淞**接,至于太平军的运送费用自然是少不了的。
当克利福德知道自己要回香港之后,他马上要求密迪乐去寻找他还留在徐家汇大教堂的妻子。密迪乐原本不乐意去做这件事,但经不起怡和洋行亚历山大的请求,最后只得厚着脸皮请求陶恩培派人寻找。
陶恩培也做了,他让一名传教士去了大教堂寻找,但最后只带回来一封信给克利福德。先前克利福德也收到过李璇玑托英国士兵带回来的信件,上面只说了她不愿意回租界,现在这封信更绝,李璇玑在信上表示,她只想留下来和南丁格尔搞慈善组织,呼吁停止战争的暴行,除非英法和太平天国停战,否则她将终身不回英国。
克利福德看完信函之后,愤怒的将信件撕成了碎片,他铁青着脸,招呼几名怡和洋行的武装雇员就想闯出租界去找李璇玑,好在亚历山大死死拦住,否则这几个人只怕会被对面的太平军打成筛子。
亚历山大好不容易将克利福德劝回洋行的会客室内,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之后说道:“先生,夫人不想回来是因为她的身份比较尴尬,她的母国现在和英国处于战争状态,她回来的话不但她难以自处,也会影响到您。还不如就让夫人去做那些中立的慈善工作吧,这样对您和她都好。将来战争结束了,她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这些中华女子的美德,她们始终会从一而终,不会轻言背叛。”
克利福德听了之后稍稍消了些气,接过酒杯后一饮而尽,亚历山大坐在沙发上笑着说道:“放心吧,战争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您回到英国去,尽快说服议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我想是能够大大缩短战争的进程,那样就能够尽快结束战争,夫人也能早一天回到英国和您团聚。说实话,您留在远东是做不了什么的,现在的局面我们都只能等待国内的消息。”
亚历山大不遗余力的劝说克利福德只是想让这个烫手山芋尽快离开,有他在远东只会坏事,回到英国的话,还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看管着,另外最好就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能够派另外头脑清醒的人来到远东,或者就不要再派人来了,这样才最符合他亚历山大个人在远东的利益。
一顿劝说之后,克利福德勉强答应了,亚历山大松了口气,但克利福德要求亚历山大每个月都要给他来信,他要知道李璇玑在远东的动静。这个要求虽然稍微难了一点,但亚历山大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克利福德和英法租界里的老弱妇孺一共一千多人通过太平军的商船运送,与在吴淞口接应的联军运输船只汇合,双方交接完之后,威妥玛和密迪乐在船上作别。密迪乐还是得回到租界里去,有他在租界应该能够处理好很多事务,威妥玛也将额尔金的授权书给他,授权他处理战时租界内的一切事务,包括军事行动。
威妥玛顺利完成任务,同时也拿到了租界内商人们的意见,回到长江口联军海军停泊区之后,马上和额尔金等人在旗舰上会面。
威妥玛详细说明了租界内密迪乐和商人们对战争的态度之后,明确表示他也认为密迪乐的建议是最为合理的。听完威妥玛的建议之后,海军马西莫格里将军等人也表示赞同,海军在没有登陆兵力的情况下是不宜去攻打港口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远东的英法联军就曾经干过这样的事,他们在陆军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去打俄国人北方的军港,结果就是大败而回,加上之前的吴淞口惨败,也证明了这一点,海军很乐意接下来先消灭太平军海上的军事力量。
额尔金也同意这个计划,但他决定先全军撤回香港休整一段时间,然后海军重新编组、补给之后再北上寻找战机。当天会议上,额尔金决定由威妥玛带领几名军官和领事和商人代表返回英国,向国内议会和首相、女王详细汇报远东的情况,海军派出三艘战舰随行。
第二天,威妥玛上了三艘快速风帆战舰先行南下,临行前额尔金嘱咐道:“扩大战争和委曲求全都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体面的和谈才是我们需要的,首相不妨考虑联合俄国人对太平天国施加压力,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甚至还可以考虑扶植日本,但那个国家的幕府似乎比满清还要腐朽,很难在短期内奏效。至于美国人的态度不必理会,他们国内的局势也越来越混乱,南北矛盾加剧,难以顾及远东。”
威妥玛表示理解,军事、外交是国内首相巴麦尊和议会都必须考虑的,最后额尔金说不管如何,最好尽快做决定,一旦太平军抓住这半年时间加快统一全国的步伐,等待太平军完成了统一,腾出对付满清的兵力来的话,英法联军都将面临更大的困难。交代完之后,威妥玛就离开了上海。
数天之后,联军船队浩浩荡荡的起锚南返,额尔金站在甲板上远眺上海,口中喃喃说道:“也不知道下次回到这里,我是会以战胜者的身份还是战败者的身份……”
第六百二十四章明战暗战
济南府临邑县官道上,已经是八、九月天气,天色却依旧酷热难当,旬月无雨官道上漫尘扬天,加上烈日当头,在这种天气下行军,真可谓是一桩无与伦比的美差。
官道上漫天尘土中,一队队清军兵勇有气无力的朝着前方行进着,速度极为缓慢,道边一处地势稍高的土丘之上,数十名清军将校聚集在此处。一顶蓝呢大伞之下,一名清军大官坐于其下,对面前站立着的一众武将怒目而视。此人五十多岁年纪,一身清廷二品文官服饰,胸前补服正是代表二品官的锦鸡,此人正是清廷山东巡抚文煜。
文煜乃是满洲正蓝旗人,费莫氏,字星岩。由官学生授太常寺库使,累迁刑部郎中,后出为直隶霸昌道、四川按察使。早年的文煜官运亨通,可当太平毛长这伙逆贼出现之后,文煜的好运也就到头了。咸丰三年,他迁江宁布政使,但当时江宁已陷贼,倒霉的文煜只得从琦善经营江北大营。在江北大营经历了几次败仗之后,琦善殁於扬州,所部练勇及江北粮台事宜,命文煜接办。这也是一块烂摊子,但好在文煜效仿荣禄的厘金之策,倒也安然度过了经济危机。
随后他跟随过胜保、袁甲三、僧格林沁等等人物,努力的维持着江淮一带的战事,好在太平军的主攻方向似乎并不在这里,江南数省尽皆糜烂之际,文煜还是得到了拔擢,去年升为山东巡抚。
可惜好景不长,今年北面可真够乱的。先是洋人北上打朝廷,然后是长毛坐船也北上山海关南下。还包围了京城。当时消息传来,真是人心惶惶。然后勤王旨意到了山东,文煜自然急忙点起山东兵勇、练勇,凑起一支三万大军北上勤王。
文煜虽有心报效朝廷,但无奈当时整个山东都人心惶惶,都说满清的江山也就快到头了,各处总兵、参将领兵前来集结的速度极慢,最后文煜一狠心,将多年积累的厘金当做军饷发出大半,好不容易才聚齐这三万勤王大军。
八月初。勤王大军在山东济南府誓师出征,可没想到一路上走走停停,一路上风云变化,一会儿听说绵愉、荣禄等人举旗清君侧,和洋人联洋靖难,一会儿听说长毛忽然和洋人开战,一会儿又听说绵愉、荣禄等人向关外逃窜,政变失败。总之文煜自己都被这些混乱的消息搞得无所适从,更别提手下的军将们了。
最后。文煜提兵在禹城驻扎数日打探消息,最后得到准确的消息是,北上的太平军数万之众击败了洋人,继续围困京城。京城还有勤王旨意到来,催促文煜尽快起兵。
当时文煜和手下将官商议,如今乱世。朝廷朝不保夕,虽说有可能改朝换代。但这勤王还是要去,好歹大家手中还有兵。这乱世里有兵有粮就心中不慌。这北上勤王也是有讲究的,北边的太平军虽然精悍,但始终是孤军,山东兵去了,要是朝廷四面八方的勤王大军来到,太平军势孤力弱的话,文煜和一帮山东军将自然可以加入朝廷大军痛打落水狗。但要是看着势头不好,文煜和手下军将们决定先退回山东,最主要的就是保住手上的兵力,只要手上有兵,将来就算太平长毛坐了江山,他文煜和一帮山东军将也还有晋身立命的筹码。所以,这趟勤王可以去,也必须去。
可一天前文煜大军到了临邑之后,休息一天,今早继续朝着北面进发,但兵马才出城,哨探快马来报,太平军大将李秀成统兵两万余人一路南下,数日内连克青县、沧州、盐山、南皮等地,已经快要侵入山东境内。
文煜听了消息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来,心里暗骂长毛也太能打了,刚刚和洋人死拼完,他们不好好的在京城、天津待着,分什么兵南下啊,这明显就是要来抢地盘么?
于是,文煜便在行军道边停下,召集各部将领议事,看如何处理当前局面,兵马自然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有可能遇上太平军,和太平军打野战,文煜还没有神勇到那个地步。
诸将聚齐之后,文煜将最新消息说了,最后他道:“诸公,长毛入寇山东,我等继续北上便有可能先与长毛交兵,野外浪战非比儿戏,本官便想听听诸公有何高见。”
山东布政使李鹤年首先说道:“抚台大人,长毛分兵南下,意图在明显不过,定是想打通江淮之道,与林凤祥部汇合,然后蚕食山东、河南、安徽等地,我等不可再行北上,先当稳守山东方为上策,否则北面长毛南下,南面咱们的老冤家林凤祥部长毛再寻机突破江淮防线,一同入寇山东,那山东一地必将生灵涂炭,而我等将再无立锥之地了。”
文煜麾下新晋记名总兵宋庆也道:“李大人所言甚是,我等麾下兵勇皆鲁地人氏,出省勤王就怕力有不逮,如今长毛南北即将入寇山东,我等还是谨守山东一地为上,否则勉强兵出山东北上勤王,而将士身后家乡却遭长毛屠戮,将士又岂有一战之心?”
曹州镇总兵郝上痒也道:“是啊,是啊,先别说咱们能不能勤王,如今长毛李秀成部就要进入山东,就怕我们都走不出山东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不可再走,都建议回师分头驻守各处要隘重镇方为上策,文煜面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头也是一阵悲戚,他们满人的京师都要快被攻克了,这些汉人的心思似乎早就已经不再此处。像宋庆、郝上痒、李鹤年这些人都是靠着屠杀山东捻军和对抗太平军战功提拔起来的,若非他们手上有如此多的血债,只怕这会儿就直接提出像长毛投降了吧。
但文煜也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想那京城也是一片混乱,老王爷绵愉和新贵荣禄这等人物都退走关外自保去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到文煜脸上阴晴不定,李鹤年知道他这是拿不定主意,当下上前低声劝道:“抚台大人,如今天下纷乱,有粮有兵有地盘才是硬道理,你看湖南曾国藩这人,据守一地,自成一体,将来就算真的变天了,湖南一地便是他曾某人保住自己权势的筹码,要是我等丢了山东一地,将来拿什么去做晋身之礼?到那个时候别说权位,就是身家性命只怕也不保。”
文煜呆了呆顺口道:“可我是满人,长毛能容得下我?”
李鹤年一看文煜如此开口就知道他心底里犹豫了,当下低声笑道:“抚台大人只管放心,将来若真是变天了,这新朝为了尽快稳定局面,这数百万满人和前朝人心还是要安抚的,这历朝历代也都如此。此前还未听闻有满人投靠太平的,假如大人做了这第一个,太平那边必定厚待。”
文煜呆了半晌后才道:“可我等都是长年和太平厮杀的人,手上都有太平的血,长毛能不计前嫌吗?”
李鹤年微微颔首道:“这点也正是我等担忧之事,所以我等手中兵马不能北上,咱们只能守在山东,只要长毛在山东吃了我等苦头之后,将来就算他们要招降我等,到时候我等的身价也才能显现出来。如若现今兵马丢光了,一切休提。”
文煜痛苦的闭上眼睛,心里暗想,列位祖宗也不是他文煜不孝,实在是大势已去,为今之计也只有自保一途了,这勤王是不可能再北上了,假如他强行催兵北上,只怕还没出山东,这些兵就要哗变了啊。列祖列宗莫怪、莫怪,这勤王之事就罢了。
思虑成熟之后,文煜睁开眼睛说道:“那就让各部兵马先回临邑,然后各部回自己驻地,发动当地团练兵勇,固守各处要隘、重镇。李大人,咱们马上退回济南府,长毛入寇山东,首当其冲便是这济南府,咱们好好商议商议如何守住济南府。”
李鹤年捻着长须笑了起来,心里暗想孺子可教也,口中说道:“正是如此,抚台大人洞若观火,实乃我等之福。”
当天,出了临邑县城还没数里的三万勤王大军又匆匆忙忙的回到了临邑城内,保守清军滋扰的临邑百姓商民们自然是大失所望,无不暗中咒骂。
好在第二天开始,各部清军陆续离开,只留下临邑本地的兵勇镇守县城,听闻巡抚大人当天夜里就先走了。然后官老爷们四处派人粘贴告示,都说长毛大举南下,一旦攻破城池,全城百姓一个不留,官府号召大家加入团练,共保家园云云。
官府告示还没贴了一天,当天晚上就被城内太平军白泽堂的细作全都换成了太平军的告示,第二天清晨大家伙一看都乐了。其实南边长毛的行事口口相传到了北边,这边的百姓也开始知道了太平军的事迹,也不像清军宣传那样可怕,其实听闻南边的百姓还过得更好。于是,城里的百姓们看了太平军的告示之后,参加官府团练的寥寥无几,就连城内富户豪商们以往组织的团练也解散了大半,那些富户豪商也听闻了长毛对待他们的政策,只要不和清廷勾结与太平军对着干,太平军是保护私产的,那么他们还聚起团练做什么呢?
数日间,北方警信一日数封的传入临邑城,县官和守城总兵无法聚起兵马抵抗,第五日上,当一队陵县的残兵败将逃入临邑城后,他们得知最新消息,长毛攻克了距离临邑仅五十里地的陵县,大队兵马正朝临邑而来……
第六百七十一章势如破竹
李秀成最近心情不错,本来南下作战面临很多很多问题,而对于在北方孤军作战并且没有完备后勤补给体系的太平军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补给。分兵南下的时候携带的粮食枪弹可是用一点少一点,一开始李秀成对这种没有后勤保障的战役很担心,假如遇上清军顽抗固守坚固城池,太平军沿途消耗太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