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宣娇出征,萧有和被东王留在郴州,由萧朝贵的亲眷照养,也有人质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萧有和这个儿子和萧云贵严格说来并无关系,但好歹是他现下这副身躯生物学上的儿子,也和洪宣娇脱不开关系。他知道洪宣娇不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她背后一定有什么yīn谋,所以萧云贵不惜搬出这个便宜儿子来说事,他知道女人在儿女面前最是柔弱,只望看在萧有和的面上洪宣娇能说出实情来。
洪宣娇看着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忘了成婚当晚你说过的话了?”
萧云贵微微一鄂:“什么话?”
洪宣娇俏脸涨得通红,温言愠道:“你答应过我,我要是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萧云贵愣住了,想不到萧朝贵和洪宣娇这夫妻俩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萧朝贵定然是将这记忆当做不好的回忆,自动过滤掉了,所以他脑海中压根就找不到这段往事,但略一回想起来,似乎每次欢好都是洪宣娇主动召唤,萧朝贵才能做入幕之宾。
他娘的,这萧朝贵竟然和古代的驸马一样凄惨?而且这般怕老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而且萧朝贵又是生活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为何会如此惧内?萧云贵翻遍了脑海中的零星片段也是一无所获,瞬间明白过来,萧朝贵又把这段记忆往事自动屏蔽了,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一定是很不堪的糗事,但萧云贵可以推测出来,萧朝贵的确是惧内,而且的确和洪宣娇有过类似的约定。…;
想通此节,萧云贵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现下可不能让洪宣娇看出破绽来,枕边人始终是最熟悉自己的人,要是被她看出不妥极为不便,而且他还需要洪宣娇在天王和东王面前帮衬自己。当下萧云贵咬牙怒道:“我一时忘了,你也不能痛下杀手,适才你便像是要我的命一般!”
洪宣娇猛然挣脱萧云贵双手的桎梏,撅着嘴冷笑道:“从前我俩也经常喂招比武的,也是这般的不留情面,是你自己说的,不拿出真功夫rì后上阵便会后悔,难道这你也不记得了?”
萧云贵捂住腰间的伤口,回想起萧朝贵和洪宣娇比武的场景,倒的确有这事,怏怏的怒道:“那你也不能真的伤了我啊,你看我的腰间,都流血了!”
洪宣娇哼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换亮火煤子,在地上找到烛台点上,口中一边强辩道:“是你自己身手变慢了,怨得了谁?你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我之上的啊。”她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是在打鼓,萧朝贵趁黑摸进屋来,洪宣娇一早便只是他,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定然是心怀不轨,洪宣娇惊怒之下又想起东王的密令,当即痛下杀手,但后来还是被萧云贵制住,最后奋力的一刀竟然也不能杀了他,洪宣娇当即服软,知道再动手下去必会激怒他,难免打草惊蛇。
好在她一番说辞让似乎让萧朝贵信了,但她刀法向来收放自如,刚才腰间那一刀其实她是收得住的,她心中惴惴不安,也怕萧朝贵看出端倪来。
萧云贵呃了一声,他自己心中也暗暗打鼓,洪宣娇所说的不错,萧朝贵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洪宣娇之上的,她再如何施展刀法也不可能伤到萧朝贵。至少脑海中就没有伤在洪宣娇手中的往事,看来自己附身之后,还是不能完全恢复萧朝贵往rì的武艺。他也怕洪宣娇看出破绽来,当下苦笑道:“rì前我挨了一百军棍,还没好利索,所以身手慢了。”
洪宣娇哦了一声,两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人笑得都是很假,心中都想这臭男人(臭婆娘)皮笑肉不笑的,一定有古怪,但都是在笑却没有拆穿对方。
烛火光亮散开,萧云贵这才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洪宣娇搬过一把倒下的藤椅扶着萧云贵坐下,找出金疮药来让萧云贵自己上药,洪宣娇则转身给他找包扎的布头去,口中问起萧云贵为何会受军棍之罚时,萧云贵将天地会、袍哥会新兵与太平老兵不谐之事说了。
洪宣娇呆了一呆,俏鼻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却在想,这莽汉向来没这么细心的,怎么这次能如此迅速的看出事有不妥?而且处理的也是妥善有加,有些不像他昔rì的作风啊。她心中存了疑惑,打定主意明早便四处找人问问,这萧朝贵出征以来的行事,眼前这萧朝贵看起来很有问题。
萧云贵则还在琢磨洪宣娇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自从见面以来,这洪宣娇看着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印象中那个爽朗大方的洪宣娇相去甚远,也打定主意明rì要抽空问问和她一道来的女兵、童子兵,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从而知道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事。
两人各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说到洪宣娇领兵到来的目的,洪宣娇只说是天王、东王差遣先期领兵北上应援,如今长沙被攻下,郴州大队必定会刻rì北上会合。两人所说都是官面上的话,并无只字片语的实话,两人内里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对方还有隐瞒,但却都不挑破。
闲话片刻后萧云贵看了看屋内道:“我命人进来收拾一下,大家都有伤,还是分房安歇养伤吧,明rì我有军务在身,你好好待在此处养伤,若是想到处走走也要注意身子,我倒李开芳的军营中安歇去了。”
洪宣娇松了口气,终于送走这尊瘟神了,当下也道:“嗯,你也好好养伤,虽然腰间的伤口不深,但也别沾水。”
各自虚与委蛇的关怀几句后,萧云贵出了厢房,径自往李开芳的军营而去。
第五十一章守险守陴
此时夜空黯淡,幽冷的寒月在清冷的秋风中更显得冰寒,萧云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适才走出屋外之时,萧云贵唤过拯危官姚远到一边嘱咐了几句,让他带着几个在长沙新近加入的可靠弟兄,明rì跟着洪宣娇,她要到哪里都随她愿。
姚远是个聪明人,他见西王面sè愁余,定然是西王娘没给他好脸sè看。西王惧内在广西老兄弟当中倒是不传之秘,大家都心照不宣,尚在金田之时,西王为了一振夫纲,甚至不惜借天父天兄下凡之手教训西王娘,此事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吩咐完之后,见姚远面有捉狭之sè,萧云贵轻咳一声,哼道:“西王娘才到长沙,在此处人生路不熟的,本王才让你带着长沙本地的兄弟作为向导跟随引路,这可是大大的优差啊。”
姚远急忙正sè躬身道:“属下明白,一定办好这事。”
萧云贵嗯了一声又道:“你原本在南王弟手下办事,本王也欣赏你的跌打之术,你好好办事,本王自然不会待薄你,但你也要闭紧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明rì你们几个跟紧点,城中还有清妖余孽,我要你们寸步不离的护着西王娘,知道了么?”
姚远急忙答应,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今夜本王要巡营,便不回来了,待会儿我让林启容带些亲卫牌刀手过来守卫此处,明rì你们要是遇事可向林启容求助。”说完之后萧云贵便步出巡抚衙门,姚远微微一叹暗笑道:“这西王可真是疼惜西王娘啊。”。。
萧云贵出了巡抚衙门,穿过又一村,来到贡院街,这贡院街本是长沙最为繁华的街市,一路都是麻石铺就,店铺鳞次栉比,各方商贾云集,但此时天sè已晚,不少店铺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百姓路过,到有好几队太平军巡兵路过。
贡院街的尽头是正东街,正东街再过去便是小吴门,长沙城本有九门,清初之时堵死了两门,如今只剩下七门,从北环数分别是北面的湘chūn门;东面的小吴门、浏阳门;南面的黄道门;西面临湘江,城门最多,共有三道,分别是大西门、小西门和草场门。
早间李开芳统兵追击回军之后,便驻军小吴门一带,萧云贵带着数十名牌刀手步过正东街,来到小吴门的军营外。守营门的太平军卒长见西王到来,急忙上前见礼,又命属下飞报李开芳去了。
李开芳得报后有些纳闷,西王不是才从他的军营离去不多时么?怎么又折返来了?当下急忙起身相迎。
到营中接住西王,李开芳引着萧云贵来到他的住所,此处乃是正东街街尾一家南杂店改成的营房,此处倒不是太平军强占的,清军陕西兵到了长沙之后,骆秉章划定给陕西兵的驻地就在此处,太平军入城后延用而已。
到屋内坐定,萧云贵旧患未愈新伤又来,屋内红木椅板硬,坐得不甚舒坦。李开芳见状马上取了两团软垫给他垫上,萧云贵才勉强坐得安稳。
接过李开芳亲手端过的茶水,萧云贵看得出李开芳倒是真心敬重、关心自己,看到李开芳的牙床上被褥并未展开,一旁桌案上却还是几张地图展开,微微一笑说道:“来你这里之前,本还想着你已经睡下了,大战一rì,李兄弟还在忙碌,有如此良将辅弼,真是我天国之幸事。”…;
李开芳听得西王夸赞,面sè微喜道:“能在西王殿下手下办事,才是我等幸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起事以来,小弟就一直追随西王在前军任事,西王统军接连摧城拔寨,又爱惜下属,大家伙都是极为敬重西王的。小弟回城后才听闻西王杖责自己和曾水源之事,小弟甚为佩服西王。”
萧云贵摆摆手笑了笑,李开芳这人机巧灵变,为人甚是圆滑,一有机会就拍自己马屁,但看他现下的神情,倒真是敬佩他西王有杖责自己的勇气,当下笑骂道:“你这人啊,就是会说话。”跟着他面sè一收缓缓道:“本王对待大家一视同仁,有功自然会奖,有过自然会罚,这次伍家岭一战,你和林兄弟是首功,发往郴州大队的报捷文书,本王已经命人拟好。本王奏请天王,封你为殿前左七检点,封林兄弟为殿前右八检点,这伍家岭大捷加上攻克长沙的功劳本王想着天王会准许的。”
李开芳闻言又惊又喜,自己如今只是总制官衔,总制之上尚有将军、指挥两级才到检点之位,伍家岭一战萧云贵竟然自己不据首功,奏请天王连升自己和林凤祥三级,当真是偏护有佳,当下起身拜谢。
萧云贵举手止住,又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
李开芳答道:“小弟在看军中最新呈献的长沙地图。”
萧云贵嗯了一声,他倒是从萧朝贵的记忆中想起行军用兵要知彼知已,还须要了解敌方的地理情况,研究地形险易,计算道路远近。太平天国历来每克一城,必搜罗图籍,广募士人绘与图,考道路的远近。将要行军,必发路程单,将所行道路都画在纸上,分给各馆,示以趋向,先后次序,都依教令。最近这些rì子各军中都有典官专司此事,城中的地图、县志、图集被太平军搜罗一空,专有识字的人整理呈献各军将领,以作图示。
萧云贵哪里也有一份,只是他尚未来得及细看,听李开芳这么一说,不禁老脸微红,人家只是下属还能挑灯夜看地图,自己堂堂一军首脑,回府之后居然只想着窃玉偷香,着实令萧云贵有些汗颜。
“李兄弟当真有心,可看出什么来么?”萧云贵轻咳一声,掏出旱烟袋点上,狠狠吸了两口。
李开芳取过一幅地图置于萧云贵身旁的案几上道:“小弟看了许久,只觉得我军困守城内终非上策,早先是我等苦于兵马不足,如今西王筹得粮饷颇多,这些rì子扩兵不少,小弟想着还是该出城守险,就好想咱们在永安时一般,守险不守陴。”
萧云贵哦了一声,在李开芳的提醒下他才想起来,永安之战是太平军第一次防守城市之战,面对清军优势兵力,太平军创造xìng地的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部署,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地势险要之处,彼此呼应机动,以点守线,克复了兵力不足的弱点,改变了片面依赖城壕的弊端,太平军以劣势兵力成功防御达半年之久,这一部署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平军在永安时虽已开始封授各级官员,甚至发展到所有老兵都有官职,但实际上全军集中,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反应、应对都能保持迅捷。在永安之战中清军曾多次局部突破,但往往被迅速调动驰援的太平军堵回。
在布防中太平军善于筑垒,不但炮台工事完善,而且能灵活配置地道、濠沟、地雷等防御设施,形成周密的防御体系;在被清方优势炮火击毁工事、或被敌军突破一处时,能迅速展开野战,前队抵抗,后队筑垒补救,从而使清方速决的迷梦破灭。
想到这里,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道:“李兄弟你说得对,咱们就守险不守陴,你接着说。”
李开芳见萧云贵又采纳自己的计策,脸上满是兴奋之sè,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早间伍家岭一战便是个例子,咱们若能扼守城外要地,北面占据伍家岭、开福寺依托浏阳河,东面在马鞍堆、高河堆、高岭庙等地筑垒布防,西面有湘江屏障,三门多置大炮即可扼守江面,南面布防妙高峰、蔡公坟、金盆岭等处,如此一来四面皆可据险而守。”
萧云贵按着李开芳在地图上的指点一一查看,跟着又吧唧吧唧的吸了两口烟道:“好,就按李兄弟你说的办,明rì等林兄弟回城后,咱们从南至北每一处险地都亲自走走看看,选拔分派诸将出城筑垒守险!”
第五十二章打草惊蛇
翌rì清早,天清气朗,洪宣娇起了个赶早,虽然小腿处还有些胀痛,但已经不碍事了。
胡九妹还是不请自到,说是一早便来探望洪宣娇的伤势,顺便禀告女营情形。
自从知道胡九妹再为东王办事之后,洪宣娇明显对她冷淡了许多,但对胡九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吃着姚远端来的面条,洪宣娇淡淡的道:“坐下说话吧,姚兄弟,我和胡旅帅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姚远应了一声,笑着问道:“胡旅帅可要吃些面饭?我给你弄些来。”
洪宣娇自顾自的吃着,也不搭腔,胡九妹知道她还在恼自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来时我吃过了,你忙去吧。”说着便坐下身来,姚远只觉得两女之间气氛窘迫,急忙掩门退了出去。
环顾四周,屋内不少家具、柱子上满布刀痕,胡九妹咦了一声问道:“西王娘,昨夜和西王又打了一架么?”
洪宣娇取出绣巾擦了擦樱唇,淡淡的说道:“没砍死他让你失望了。”
胡九妹哑然失笑道:“瞧西王娘你说的,小妹可没这心思和胆量,小妹一切都是按东王吩咐办事,不敢有任何的不轨之意。”
洪宣娇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面。胡九妹站起身来,悄移曼步到了一根红木柱前,看着上面深深的刀痕道:“看得出西王娘昨夜是真下狠手了啊。”。。
洪宣娇已经吃完面条,喝了口面汤后,擦了擦小嘴,缓缓说道:“可惜我武艺始终不及他。”
胡九妹转过身来秀眉微蹙问道:“昨rì西王娘不是还说暂且不做任何事么?怎么才一转身便痛下杀手?”
洪宣娇微微冷笑道:“昨rì你走后,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说得对,东王阿哥有天父附体,可以让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一个人下地狱。他既是我阿哥,一切还是遵循他的意思办事为好,只可惜昨夜没能成事,打草惊蛇了。”
胡九妹嗯了一声道:“此事小妹会一五一十的禀告东王殿下,殿下有天父附体,洞察一切世事,小妹可不能有丝毫隐瞒,还请西王娘见谅。”
洪宣娇心中暗暗恚怒,昨rì胡九妹走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维护的情状太过明显,加之萧云贵不按之前两人的约定潜入房中,迫不得已之下才对闯进屋内的萧云贵痛下杀手。果然胡九妹隔天一早就来查探,这些刀痕正好让她看了,对东王那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