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只见身后街道之上,北王府兵马旗帜高高树立起来,数不清的北王府兵马如潮水般涌至,马浩成大惊,连声喝道:“快走、快走!想不到北王调来的庐州兵马也进城了,如今北府兵势大,再不走便全都死在这里了!”
当下翼王和重伤的张遂谋被韩宝英和石镇吉左右护定,女营兵护定三人,马浩成手下兵马紧紧又将女营兵裹在当中,直往南门冲去。临行前,石达开回头望了一眼翼王府方向,却见那黑烟兀自滚滚而起,心中一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西王阳谋
夜空深邃而悠远,一轮新月绽放着幽冷的月光,滚滚长江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波光。长江边上,月光之下,一座三千余人的营帐内,篝火点点,里面的将士人人都是红甲红巾,但人人面上都是悲戚之色,长吁短叹之声此起彼伏,溶溶的月光让人的心更加冰冷了起来。
中军营帐内,石达开猛然间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心头狂跳不已,他呼吸甚是急促,转头却见义女韩宝英靠在床边单手支颐,悄然入睡着。幽暗的烛火映衬这韩宝英娇美的面容,红巾之下长长的秀发垂了下来,让石达开心中微微感叹,她睡着了还是那样的娇柔,记得当初救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的靠在自己的马鞍上沉沉的睡去了。
此时石达开又想起王妃黄氏和一双儿女,心如刀绞,又想起重伤的爱将张遂谋,更是痛断肝肠。他恨自己一时疏忽,以为韦昌辉不敢对自己动手,以致酿成大祸。他暗叫自己的名字,石达开呀石达开,你自以为带兵多年,三略六韬哪里去了?俗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我石达开连孩子、老婆都保不住,还算什么三军统帅?想到这里,不由以手捶头,越想越悔,虎目之中淌下眼泪。
伤怀片刻后,石达开缓缓起身,穿上鞋子,将黄巾戴到头上,刚刚站起身来,声响大了些,韩宝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欣喜的说道:“义父,你醒了?”
石达开嗯了一声低声问道:“天京那边有消息么?”
韩宝英摇摇头说道:“没有,马大哥带着我们出了南门之后,我们就一直往西边走。现在已经到了长江边,再走数十里便是芜湖大营,一路行来都没有天京的消息。”
石达开微微叹口气问道:“马浩成呢?”
韩宝英说道:“他在外面巡营,跟着我们的出了马大哥的手下,沿途又有数百东殿走散的部署跟随而来,如今有三千多号人跟着我们。”
石达开整理了一下装束牙咬问道:“可有王妃的消息?”
韩宝英低下头面色凄苦的说道:“前来投奔的兄弟们说,翼王府上下数百口都被韦昌辉这狗贼杀了。”
石达开闻言浑身不住的颤抖起来,重重的嘿了一声,喃喃说道:“韦正!你好狠!”说罢将营帐内悬挂着的佩剑刷的一声拔了出来,快步走出营帐。韩宝英急忙跟了上去。
石达开提着长剑走出营帐,快步走到营地正中,奉天诛妖的杏黄旗下站定,篝火映照之下,营地内席地而坐的太平军将士们都是一凛。纷纷低声说道“是翼王殿下!”“翼王殿下醒过来了!”也没有人招呼,三千余人自发的缓缓向石达开靠拢来。围成了一个圈子。静静的等候石达开说话,他们中有韩宝英的女营兵,有石达开的翼殿部署,也有东殿残余,还有马浩成的北殿兵。他们虽然之前互不统属,但此刻他们一起聚在了翼王的身边。
石达开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京变故,杀戮甚重,老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你们还能坚持自己的信仰么?”
三千余人静静的矗立着,没有人开口,“我知道,这一刻你们的心里必定是很乱、很乱,不错,我也很乱,我也不明白自家兄弟为什么要自相残杀,难道天父天兄已经抛弃了我们么?”人群中听了这话,已经开始有人低声哭泣了起来。
石达开猛然长剑一指身后的奉天诛妖大旗喝道:“你们既然信念已经动摇,为何还要挂出这面旗子?”
众将士猛然一惊,纷纷抬头看着这面杏黄色的大旗,上面奉天诛妖几个大字仿若有着魔力一般,人们眼神中的凄然之色慢慢的消失了,热切的目光又开始浮现起来。
石达开朗声说道:“我石达开直到此刻,对当初起事之时立下的誓言仍是不敢或忘,天赐我躯,必有其意,奉天诛妖、斩邪留正、舍我残躯、建我家邦。大家忘记这个誓言了吗?”
“没有!”“没有忘记!”众将士纷纷呼喝起来。
石达开缓缓说道:“天京容不下我等,我等就往他处去,继续寻找我们的天国家邦,继续扫除人间的妖孽,继续我们的天国之梦!你们愿意跟着我石达开吗?”
“愿意!”众将士总算怒吼了起来,天京事变以来的惶惶之心总算稍稍压抑了下去,太平王杀王,基层的士兵们却是不知就里的,盲从也好、惶恐也好、迷茫也好,但此刻他们重新找到了目标。
“好!我们明日继续往西走,回武昌去,只要我们信念没有丢失,到了哪里一样可以重建我们心目中的天国!”欢呼声中,石达开缓步向大帐走去。
进到营帐内,身后的韩宝英欢喜的说道:“义父,你终于振作起来了。”
石达开回头苦笑一声,问道:“军中此刻兵员几何?粮草几何?”
韩宝英闻言低下头说道:“我一直守在义父身边,没有功夫查问。”
这时三个人走进帐来,当先一人说道:“营中有男女兵将三千三百二十五人,粮草只够三天之用,火器五十余支,马匹八十七匹,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翼王。”
石达开抬头看去,却是马浩成,他面色微沉冷冷的说道:“承你的情,石某已经安然无恙了,你还不打算去该去的地方么?”
马浩成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人,向石达开抱拳说道:“翼王大才,我们三兄弟商议过了,打算跟着翼王,再闯一番事业出来。”
石达开哦了一声,抬眼看去,只见他身后两人,一人满面横肉,长得甚是丑陋,神情粗豪。上前一步抱拳大声道:“在下曹二虎,愿听翼王号令!”声如洪钟,甚是威猛。
而另一人面色白净,剑眉星目,神情英伟,上前一步也抱拳说道:“在下张旺齐,愿听翼王号令!”语气坚定,英气逼人。
石达开抱拳回了一礼,看着马浩成问道:“这是西王安排的?”
马浩成摇头说道:“不是的,翼王刚才一番话发人深省。天国之梦却是我等生平所愿,翼王仁厚,我也不想此刻抽身离去,我等愿意跟随翼王。”
石达开沉吟道:“你是想继续在我翼殿这里替西王做卧底么?”
马浩成微微一笑说道:“西王仍旧是天国的西王,而翼王也仍旧是天国的翼王。何来卧底算计之说?难道翼王不想身边能有个人随时替翼王向西王传个话什么的么?”
石达开微微一愣说道:“要传什么话?”
马浩成抱拳说道:“翼王回武昌之后,定然会尽起湖北、湖南之兵回京勤王。剿灭韦昌辉。而西王也有意起兵回京,两家此刻的目的正是一致的,翼王需要我们兄弟留下,以便和西殿互通消息啊。”
石达开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西王当真是步步算计,就连安排细做卧底在我军中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还让人不能拒绝。”
曹二虎声如洪钟问道:“难道翼王殿下能忍下北殿的这口恶气?”
石达开摇摇头说道:“天国不是我们几家人的天国!”
张旺齐点头说道:“翼王仁义果然名不虚传,但拨乱反正,才能救更多的军民百姓啊。”
马浩成也道:“正是如此,难道翼王眼睁睁的看着天王被北王所害?翼王起兵勤王必定从者如云。正是翼王大展拳脚的时机啊。”
石达开摇摇头说道:“难道我和西王一道回京勤王的话,必定是要听命于西王的,西王这是想不动声色之间便收服我翼殿兵马啊,你当我看不出西王的打算么?”
马浩成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翼王,不过这也是西王的阳谋,的确西王起兵的檄文已经在路上,他号召翼王您还有江西的杨辅清一道起兵勤王,诛杀北奸,并为东王昭雪。想来檄文不日便会到达武昌,翼王也是北殿的仇人,况且西王乃是八千岁,又有天兄下凡代言,如今天京消息断绝,天王诏命不能出京。在情,翼王该当起兵为翼王府数百条冤魂复仇,在理,翼王也该起兵勤王,救出天王,顶扶朝纲,在情在理翼王您都是要起兵的。”
石达开苦笑一阵道:“西王果然大智大勇,阳谋用得如此纯熟,我石达开要是不响应西王的檄文起兵,便就成了天国的叛徒,有仇不报也妄作人。但如若我和杨辅清响应西王的檄文,那便是要听命于西王,等到几家合兵围天京之时,西王略施手段,只怕我和杨辅清两部兵马就得分崩离析,尽数归附了西殿。”
马浩成笑道:“都是天国的天命之王,何来谁归附谁之说?翼王这么想岂非有些度量狭窄了?”
韩宝英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忽然说道:“义父,马大哥说得对,既然西王起兵平乱,我们必定是要跟随的,否则只怕我们也按捺不住下面兵将们复仇之心啊。”
石达开沉吟良久,最后才缓缓长叹一声道:“只希望西王不是第二个东王,也不是第二个北王啊。”跟着沉声喝道:“号令各部准备早饭,饱食之后先回芜湖大营,借东殿水军尽早赶回武昌!”
最后他看着马浩成等三人道:“你们三人连同北殿逃出来的兵将就先跟随本王吧,本王需要你们和西王通消息。”
马浩成三人躬身领命转身出了营帐,离开营帐之后,马浩成回头看了看帐内兀自来来回回烦躁不安的石达开,心中暗想:“翼王啊翼王,西王不会是东王,也不会是北王,但最不可能的就是做翼王,翼王瞻前顾后,在乱世实在是难成大业啊……”
第四百三十章成败一举
同样是深夜,苏州西王府内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司部官员仍旧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正殿之上,各方的消息源源不绝的汇聚到西王的桌案前,白泽堂和情报司庞大的情报网现在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来。
“江西杨辅清仍旧按兵不动,接连两天之内,杨辅清连续五次召集心腹将领商议出路,杨辅清不敢回天京,据内应报称,杨辅清最有可能的做法便是留在江西自保。五天前清妖江忠源部获悉天京之乱,调派兵马一万余人进逼上高县城,杨辅清派兵三万据之。三天前,另有清妖曾国藩部派了说客前往南昌,似乎打算劝降杨辅清,只是当时杨辅清是单独见的清妖来人,尚不知杨辅清和清妖谈话的内容。”钱江拿着一份密报说道:“西王殿下,杨辅清会不会降了清妖啊。”
坐在桌案后的萧云贵眉头紧皱,双眼通红,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自从天京事变以来,他就一直这样,很少能睡个安稳觉的。萧云贵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浓茶道:“杨辅清暂时应该不会降清,但让那边的内应也提放着点,要是杨辅清敢降清,便纠集杨辅清部中下级将领发动兵变。若是得知江西兵变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让福建第一军林启荣部马上进入江西!”
左宗棠在一旁补充道:“此间消息来回所费需时,兵部下一道将令给林启荣,一旦江西有事,他得到消息之后,可以当机立断,不必禀报苏州请命!”
萧云贵嗯了一声,兵部尚书李开芳当即命人起草将令发往福建。这些日子整个西王府都是在这样快速的节奏中渡过。每一处有新的变化,西殿总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萧云贵又问道:“石达开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么?”
钱江翻看了几份情报后道:“石达开已经过了芜湖大营,继续往武昌而去,韦昌辉曾今派秦日刚率领一万余人追击,但在芜湖大营被石达开率部击退,芜湖大营的东殿守将东殿左三检程学启率部跟了石达开一道回武昌。秦日刚败退后不久复来,如今占据了芜湖大营。”
一旁安坐的洪韵儿忽然插口问道:“这个程学启是不是安徽桐城人?”
钱江很快翻出程学启的履历道:“西王娘说的不错,程学启安徽桐城人,初为东殿佐将,隶叶芸来部。曾驻守安徽安庆,后调芜湖大营。”
萧云贵望了洪韵儿一眼,只见洪韵儿微微点头,萧云贵知道她的意思,这个程学启就是历史上投降了湘军的程学启。但此刻的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他跟着石达开或许不会降清了也说不定。当下嗯了一声。冷笑道:“秦日刚还想占据芜湖抵挡石达开的三省大军?真是可笑至极!石达开回到武昌必定会调集湖北、湖南、江西等部大军起兵勤王,东王一死,东殿在湖南北部、江西北部的兵马群龙无首,以石达开只能必定能统御起来,兼有东殿水师襄助,秦日刚的芜湖大营无疑是螳臂当车。”
左宗棠笑道:“这是韦昌辉的一厢情愿。他只当能守住芜湖便能高枕无忧,等到我们和翼殿兵马东西对进,他便知道厉害了。”跟着说道:“马浩成等人在翼殿身边,想必石达开也能安心一些。至少他知道西王干什么事都是明着来,不会算计他。”
萧云贵颔首笑道:“石达开就是被仁义所累,明知响应檄文起兵会有被我西殿吞并的危险,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往里跳。”
左宗棠轻叹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洪秀全选韦昌辉做诛杀杨秀清的首官,便是选错了人选,若是他选石达开,天京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以石达开只能诛杀杨秀清后,收拢东殿部属为天王所用,我们西殿可就难办了。”
洪韵儿笑道:“没有如果,洪秀全也非常忌惮石达开之能,他以为韦昌辉更好掌握,却没想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殿上一众西殿将官一起笑了起来,笑罢左宗棠忽然说道:“天京城内现在暂时被韦昌辉所控制,除了天王府和西王府之外,其余各处城门隘口都被北殿控制,左某现下唯一担心的便是天京西王府的安全。”
由于西殿在苏褔省的强盛,不管是天王洪秀全还是杨秀清,还是现在的韦昌辉都没有敢动天京的西王府,如今天京的西王府有西王萧朝贵世子萧有和在内的家小数百口居住,有萧云贵的亲信李左车带领千余西殿参护守卫着,还有天京西殿白泽堂死士数十人和情报司的百余人马襄助,连同西殿在天京城内的大小内应弗照,应该可保无虑。但左宗棠此时说出来,还是担心韦昌辉这条疯狗逼急了乱咬人,虽然天京西王府有层层关系网守着,但难保韦昌辉灭亡前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
萧云贵和洪韵儿互望一眼,天京西王府的那些西王家眷和他俩没有什么感情,但在外人看来,那些人都是西王的家眷啊,若是不能保住,正所谓主辱臣死,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当下萧云贵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天京西王府的安全之前已经安排过,西殿上下能想到的一切力量都已经用上,若是这般还不能保住他们,就只能说命中该有此变数。但要向韦昌辉施加绝对的压力,如果他胆敢动天京西王府,我萧朝贵发誓会让北王一家老小以及动手兵将的所有亲眷来陪葬!”
殿上众人一起动容,只觉得西王如此做的确已经是尽了人事,最后只能听天命了,但大家都觉得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如果还是不能保住西王的家眷,西殿一干臣将都会觉得脸上无光,当下各人心头都暗暗决定吩咐自己在天京的部属,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西王的家眷,总不能西殿得成大业了,西王却没了家小。
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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