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示众之后,邓绍良摸着山羊胡须,眯着眼睛心中盘算了起来,如今长沙陷于长毛伪西王之手,假若他邓绍良能活捉这个伪西王的老婆,于阵前要挟或是劝降,说不定能收到奇效,况且这个伪天王御妹本就是个重要人物,真能拿住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时候,什么总兵、什么提督的官位还能跑得了么?
想到得意之处,邓绍良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忽然戛然而止,自己耽搁了一夜,要是那伪西王娘已经带兵逃进长沙城去了呢?想到此处,邓绍良不禁暗自沮散,看来富贵还是犹如浮云一般啊。正叹气间,帐外戈什哈进账禀报,说有一名乡绅带着几名家丁前来报信,说发现长毛贼踪影。
邓绍良大喜,立刻传见那乡绅,一番细问之下,原来那乡绅本是到井塘村收欠租的,昨夜有大批的长毛大脚蛮婆头扎红巾到了村中,那乡绅早就听闻扎红头巾的贼匪专杀富户,带了几名随从连夜抹黑跑了出来,见到官军大队便前来报信。
邓绍良惊喜交集,问明进村的都是大脚蛮婆后,他料想这些人便是昨夜和自己恶战的伪西王娘部,当下夸奖了那乡绅几句,便让他回去。邓绍良向来小气,连一文钱也没赏给那乡绅,跟着传令帐下戈什哈召集诸将帐前听命。…;
片刻之后,诸将纷纷到来,邓绍良将探听到的消息一说,传下军令,全军立即拔营北上,前去围攻井塘村,务必要剿灭这股太平军。
天还没大亮,清军便已经出队直扑井塘村,到得天sè大亮之时,已经到了井塘村外。这井塘村名唤井塘,乃是因村子四周颇多水塘,故尔得名。邓绍良看了看村子地势,不禁皱起眉头来,进村的道路只有东西两条,南北都是大片的水塘洼地,利守而不利攻,寻思片刻后,还是立功心切,便即喝命诸将出队攻打井塘村,并传令全军,生擒贼军女将者,赏银三千两。
邓绍良部清军都是长年剿贼的老手,靠着剿贼得到饷银和赏格,平rì里到哪里剿贼就乒哪里的百姓,到比真正的长毛贼还要凶狠,听得三千两的赏格,比昨夜又加了不少,原本无jīng打采的一群兵勇纷纷眼放绿光,嗷嗷叫着各举长矛、大刀,沿着西面进村的道路冲杀过去。
这邓绍良虽然小气,但他知道带兵要义,向来言出必行,说赏你三千两就会赏你三千两,手下兵将都知道这位邓协台的秉xìng,重赏之下人人奋勇起来。
冲近村口之后,村口数间村屋庐舍内,数十支火枪从房后、窗口伸了出来,一阵硝烟弥漫的排枪过后,冲在前面的十余名清军顿时倒地。
一众清军还对昨夜这群大脚蛮婆犀利的火器心有余悸,但今早的火枪威力似乎已经大大的不如昨晚,一阵排枪过后,便寂静无声了。清军兵勇大喜,领头的千总高喊道:“长毛贼的药子不多了,大伙冲杀进去,生擒贼匪女将的,赏银三千两啊!”
大队清军接着冲杀,很快涌进村口,只听村中老槐树后一阵梆子作响,村中的房后、屋内,大批的大脚蛮婆和妖童杀将出来,窗口、屋顶也有人站住,不断向拥在村口的清军施放火枪、弓箭,甚至是飞石乱砸。
冲杀出来的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又是人人悍勇,女兵锦旗银盾弯刀,童子兵藤牌长刀,人人奋勇厮杀,就好像仇人见面一般。清军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震慑,锐气大减,后面几名胆小的便想着撒丫子开溜。
邓绍良见状大喝一声,拔刀策马上前来,高声厉喝道:“不许后退,违令者斩!”说罢手起刀落,亲自砍死一名从自己战马旁后退的兵勇,邓绍良身边十余名戈什哈纷纷拔出兵刃,虎视眈眈的看着想要后退的兵勇,随时准备斩杀后退的败兵。
见这架势,清军兵勇知道只能进不能退了,只得拼死顶住太平军的攻势。
清军没有溃退,两军近身厮杀片刻之后,女兵和童子兵终究还是气力不足,清军都是成年壮丁,而且长年剿贼,渐渐的向村内压去。
眼看着太平女兵和童子兵抵敌不住,洪宣娇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带队冲杀上去,勉强稳住局面,但清军就是不退,女兵们长力不足,渐渐落于下风。
洪宣娇双刀幻妙,刀术妙速,头扎黄巾在一群红巾女兵中甚是扎眼,众清军见了纷纷喊道:“扎黄巾的贼匪女将在这边!”“就是她,我的娘啊,还长得真是标致,好像仙女一样。”“待会儿拿住了,先快活快活,哈哈哈”
一群如狼似虎的清军更似打了鸡血一般,往洪宣娇这边冲来,将洪宣娇和她手下数十名亲卫女兵围在一隅,胡大妹等人想要来救却被清军阻拦。…;
眼见身边的清军越来越多,洪宣娇心中开始着慌,她可不想被清军擒拿,这群禽兽不如的清军手段非常的酷烈,与其受尽凌辱才死倒不如被擒前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洪宣娇双刀翻飞,砍死几名清军,身边的亲卫女兵越战越少,小腿上猛然一痛,确实被一名清军长矛刺中,她银牙一咬,左手长刀飞出,正砍在那清兵面门之上,那清兵登时直挺挺的倒地身亡。
见洪宣娇受伤,一旁女兵急忙将她护在当中,洪宣娇单手持刀,身上青皓sè袍服已经满是鲜血,她秀眉一扬大声对身旁女兵道:“待会儿真要是不成了,就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清妖生擒我!免得遭清妖玷污!”
太平天国信奉基督教义,不许信徒擅自轻生,而洪宣娇自己也的确下不了手自己了断,便吩咐身边女兵代劳。
身旁女兵闻言大惊,都不敢从命,眼见清军越来越多,身边只剩下十余名女兵了,洪宣娇银牙一咬,横刀架在自己那雪白的脖颈之上,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名女兵忽然高喊道:“好像是西王的旗号!”
一阵欢呼声中,洪宣娇抬眼望去,果然只见村外清军阵势大乱,滚滚尘烟之中,太平军的骑兵冲杀过来,一面黄绸白边的西王大旗迎风而来。洪宣娇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有救了。”跟着她厉声喝道:“姐妹们,我们的援兵到了,大伙杀清妖啊!”
清军见村外大批的太平军骑兵杀到,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后退,村内太平女兵和童子兵趁势冲杀,和村外的太平军骑兵里应外合,杀得清军四散溃逃。邓绍良仗着马快,当先突围而走,一口气逃出十余里,身边仅余十余人跟随,如丧家之犬般的逃回湘潭去了。
第四十五章投鼠忌器
井塘村一战,清军邓绍良部贪功冒进,在太平军西王萧朝贵骑兵和太平女兵、童子兵的夹击下大败输亏,只余十余人仓皇逃窜。
西王旗帜下,萧云贵气势汹汹的带兵来回冲杀,痛打落水狗,一直冲在最前面,倒是显得极为刚勇,大有赵子龙七进七出敌阵的气势。眼见清军败局已定,萧云贵喝命继续追击截杀四散逃窜的清军残部,自己带着数骑往井塘村疾驰而来,他倒是想在一众女兵和童子兵面前显摆一下。。。
当他萧云贵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井塘村内,一众女兵和童子兵果然一起爆发出震天阶的欢呼声来,但美中不足的却是几名清军悍勇之徒被围在一间村屋外,背靠土墙兀自在顽抗,数十名女兵、童子兵将几人围住,但几人都是长矛在手,为了保命拼死厮杀,一时间也拿他们没办法。
萧云贵见了有意卖弄自己的声威,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手提环首刀越众而出,泛着寒光的环首大刀指向四名清军厉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萧云贵本拟他这一声断喝后,四名清军为了保命定会跪地求饶,哪知道身旁一名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悲愤的叫道:“西王殿下,不可饶了这几个狗清妖,适才他们杀了我们好几个人的!”
萧云贵一愣,他娘的哪里来的愣头青?等四人缴械投降了,要杀要刮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么?这小子这般一说,四名清军只怕是不会投降了。。。
果然四名清军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牛高马大的清军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左右是个死,和长毛贼拼了!”当下挺起长矛直往萧云贵身上戮来。这名清军倒是有几分见识,他见萧云贵衣着不凡,还是黄巾裹头,又听那童子兵唤他西王,知道此人一定是贼首,拼死上前擒住他或许能要挟太平军放几人一条生路。
当下那四名清军一发声喊,不要命的挺矛杀来,萧云贵吓了一跳,四条明晃晃的矛尖戳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下却下意识的舞动环首刀格开矛尖,跟着揉身而上,长刀飞舞和四名清军厮杀起来。
一片刀光闪过,鲜血飞溅而出,萧云贵手中大刀挥舞不辍,已经砍倒两名清军,但倒地的一名清军却还有口气在,拼死抱住萧云贵的一条腿,张口便往萧云贵的腿上咬来。萧云贵想也不想,倒转长刀狠狠的一刀扎在那人背心之上,那人口中嗬嗬几声,鲜血喷涌而出,脑袋无力的垂下,气绝身亡。
趁着这当口,那高大的清军扔掉长毛,大吼一声扑上前来,这清军力气奇大,避过萧云贵刀锋,一下子便将萧云贵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几下兔起鹘落,一旁的女兵和童子兵都是惊得呆了,那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将剩下的一名清军砍倒,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可怜的清军兵勇乱刀分尸,但和萧云贵扭打的那清军两人紧紧纠缠,翻滚扭打不休,众人只怕误伤了西王,都下不去手。
纠缠之间,萧云贵大刀太长,转动不便,只得丢到一边,徒手厮打。那清军忽然从靴筒中掏出一把短刃来,萧云贵猝不及防,短刃横在脖颈之上,那清军红着双眼,架着萧云贵缓缓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后!”
见西王被人制住,众太平军都是吓了一跳,缓缓的退开几步,萧云贵暗暗叫苦,自己实在是太过托大了,只想着清军腐朽不堪,自己一到面前恐吓几声,几名清军定会俯首请降,却想不到横生枝节,几名清军定是手上沾了太多长毛贼的血,宁可拼命也不敢投降,生怕投降之后身受酷刑而死。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呢?四名清军情急之下拼死力战,最后那高大的清兵还真的擒住了萧云贵。…;
“给老子一匹快马,让我安然离去,否则我杀了他!”那清兵满脸泥灰污汗,面sè狰狞,双目赤红,这一声大吼,额头青筋爆现,显得极是紧张。
萧云贵心中大悔,早知道找几个火枪手来一顿火枪就了结的事,自己非要逞能靠上前来,这下好了被人制住,难道自己还是逃不过嗝屁的命运么?他手心虽然在冒冷汗,但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赶快想办法。
一众太平军面面相觑,都围在两人身边,一时间投鼠忌器,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萧云贵一咬牙厉声喝道:“天国的将士们,绝对不能放走这个清妖!就算我死,也要拿住他,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骇,那清兵大怒,手中短刃逼紧,刀锋在萧云贵的脖颈上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来:“你给老子闭嘴!”
萧云贵哼了一声,面沉如水,丝毫不惧的冷笑道:“我天国中人死后得入天堂,向来视死如归,我死又何妨?只是你,待会儿我要有什么损伤,我手下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候你就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清兵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萧云贵接着淡淡的道:“你绝对是走不了的,你别妄想能用我要挟我的属下,就算他们肯,我也不会答应,老子就是要拉着你一起死!”
那清兵瞪大了眼睛,吃吃的道:“你、你好歹是贼首,有大把的富贵可享,为何偏要耗上老子?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你。”
萧云贵冷哼道:“老子最恨有人拿着刀子对老子说话,你先把刀子放下,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但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会死得非常惨烈!”
那清兵被萧云贵一阵恫吓,手中的刀子慢慢的松了些,但一想又不对,他娘的明明是老子做主的,怎么变成要他饶自己xìng命了?
这念头一转那清兵狞笑道:“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老子一刀刀的割你几刀,看你放不放老子!”
萧云贵本想吓唬这清兵一下,让他的刀子松开些,却想不到功败垂成,这小子要真的割自己几刀,自己说不定真会吃痛不住,开口放了他,到那时自己一定是丑态百出,什么形象都没了。
正焦急之间,只听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冷喝道:“给我让开!”一众太平女兵闻言齐刷刷的让开条道来。那清兵和萧云贵循声望来之时,只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人群中伸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愣,不容两人多想,只见那枪口朝着两人喷出火焰来,清脆的枪声激荡天际。
萧云贵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这是谁啊,这年月太平军中还没有膛线火枪吧,这能打得准吗?
第四十六章熟得陌生
喷溅而出的鲜血、脑浆四散开来,萧云贵半边脸孔上被涂了个jīng彩,红白之间夹杂着浓重的腥味,萧云贵只觉得腹膈肌上一阵阵的抽搐,喉间隐隐作痒,厌烦恶心之感直冲心头。
侧头望时,那清兵半边脑袋被翻滚而出的铅弹掀开,红白之物喷了自己一头一脸,只见那清兵手上的刀子缓缓一松,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萧云贵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只见十步左右的女兵人群中,一个头裹黄巾的美艳女将仍然端着硝烟未尽的火枪看着自己,她眼神中那冰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娇美的身躯凝滞如池中莲花,却是一种柔美中带着残酷的杀意之感。。。
两人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来,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两人同时觉得有些尴尬,跟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开了目光。
萧云贵从怀中取出汗巾擦起脸上的红白之物,眼角余光瞟了几眼,却见那美艳女将素手一翻,将火枪收回,跟着扔还给一旁的女兵,那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就好像杂耍舞蹈一般。
这时候震天阶的喝彩声才爆发出来,“西王娘好枪法!”“打的真是准呐。”男兵、女兵、童子兵们纷纷欢呼起来。开枪的女将正是西王娘洪宣娇,她没理会众人,也没理会偷看自己的萧云贵,一瘸一拐的走到边上一块废旧的石磨上坐下,她的小腿上还是鲜血淋漓的,看来也是受了伤。。。
萧云贵擦了擦脸庞,大声喝道:“各部救治受伤的兄弟姐妹,打扫战场,多多收集红药、兵器,战死的兄弟姐妹就地掩埋,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回长沙城!”号令一下,太平军纷纷忙碌了起来。
洪宣娇拉起小腿上的裤管,露出一条雪白莹润的小腿来,只见上面一条长长的伤口兀自汩汩冒血,还好她闪了一下,只是被矛尖擦伤,但伤口很长。
耳中传来萧云贵的号令声,洪宣娇面sè如常,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抽出汗巾给伤口包扎,一名拯危女官奔来想要给她疗伤,却被洪宣娇止住道:“你去救其他人吧,我这只是小伤,自己可以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走上前来,见那拯危女官似乎还想先替洪宣娇疗伤,便清咳一声道:“你就听西王娘的话吧,先救别人去。”见西王也开口了,那拯危女官才转身离去。
洪宣娇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再一次触碰,但还是马上又转了开去,萧云贵蹲下身,目光看着她小腿上的伤口,伸出大手来想要替她包扎。洪宣娇缩了缩腿,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自己来便可。”跟着看了看他的脖颈道:“你脖子上也伤了,自己包扎一下吧。”
萧云贵唉了一声,怏怏的缩回手来,折转自己手中的汗巾擦了擦脖颈上的伤口,虽然有些辣疼,但出血不多,也就不用包扎了。他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