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贞咬牙道:“你把这封信送到丽妃那里去,记住别让人发现是你送的信。”说罢便把一封信交给安德海。
内务府每月都要往各宫送绸缎,安德海得令后便悄悄的将信函塞到送往丽妃宫中的绸缎中。数日后宫中传出消息,敬事房太监董贵滢密谋毒害丽妃胎儿,被人纠发,咸丰雷霆震怒当即命人将董贵滢捉拿严审。
最后董贵滢熬刑不过,死在大牢内,但他至死也没有说出同党来。随后咸丰恼怒不已,命人将董贵滢戮尸之后,挫骨扬灰。而这一件案子也成了一件悬案,董贵滢谋害丽妃胎儿到底是谁指使的呢?
董贵滢被抓的那几天康琪整天神不守舍的,杏贞却还是嬉笑如故,偶尔问起康琪为何不开心,康琪总是支支吾吾的。当董贵滢死在大牢的消息传开,那晚康琪大哭了一场。而储秀宫那位小主却在自己屋内自言自语的道:“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工具,我将来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摆布,没人能利用我!”跟着两行清泪也是滚滚而下:“阿贵,你到底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在这里只有尔虞我诈的算计,我好害怕,我是为了自保才算计别人的,你快来带我走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以毒攻毒
“阿嚏!”千里之外的苏州西王府书房内,萧云贵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大鼻子,嘟囔道:“是谁在念叨我?说我好的走好运,说我不好的走霉运。”
书案后的洪韵儿停下朱笔,俏颜微微一笑道:“你这人,还是那么小心眼,打个喷嚏而已,都还不肯吃亏。”
萧云贵抬起头看了看洪韵儿,起身从自己的桌案前走到洪韵儿的书案旁,将书案上的煤油灯灯芯齿轮向上拨了拨,那煤油灯的光亮顿时明亮了许多,口中一边说道:“老婆,这么多事务,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啊,我也只是无聊了胡乱发泄几句。”
洪韵儿单手支颐,看了看自己书案上和萧云贵桌案上摆得成堆的公文,也是轻叹一声道:“是啊,原来当你管治万民的时候,你的日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就变成大家的了。慢慢做吧,老公。”
萧云贵看着洪韵儿俏媚的容颜,心头一阵火热,挨到洪韵儿娇躯边上,身体紧紧贴住洪韵儿的后背,从后面抱住洪韵儿,大嘴在洪韵儿的贝壳般玉耳边低声说道:“老婆,要不我们先歇息吧,砸门好几天没亲热了。”
洪韵儿俏脸一红,娇躯微微一扭,将他推开道:“别闹了,这几份公文都很急,我还是先弄完。还有明日你和我还要见各地一些郡守、县令和乡官代表,留点精力应付他们吧。”见到萧云贵失望的神色,洪韵儿娇媚的一笑,接着低声道:“而且我身子还不方便,那、那个来了……”
萧云贵惨呼一声,一拍脑门道:“我恨你的大姨妈,每次都那么准时!”说完轻轻吻了洪韵儿俏脸一口。便转身回自己的桌案去,边走边说道:“明日之事的确要好好准备一下,新政的阻力还是很大,虽然咱们靠着官府这个暴力机器勉强能推动,但很多地方的乡官、县令也多次上访,说地方上有宗族富绅还是对新政抵触很大,苏州、上海一些地方还在抵制铁路的修建。还有那些没满清毒害甚深的读书人也不安分,整天在苏州学宫前面聚集生事,令人头痛啊。”
洪韵儿边写着公文,一边说道:“铁路的事徐寿已经到地方上去解决去了。百姓们什么占用田地、屋宅这些都好解决,但上海、苏州两处铁路还涉及一些百姓祖坟的迁葬问题,所以才比较棘手。加上百姓愚昧,有几个心怀不轨的江湖术士又在民间散播谣言,说这铁路会绑住大地地气。百姓迷信这些所以才聚众闹事的。”
洪韵儿手上朱笔不停,口中接着说道:“我已经交代钱江帮着徐寿去搞定那几个江湖术士。”
萧云贵微微一愣道:“怎么搞定?杀了他们?”
洪韵儿淡淡一笑停笔道:“杀了他们那时下作的手法。钱江已经摸清几个江湖术士的底细。他们玩的那些什么骗人把戏钱江手下的能人异士也搞清楚了。钱江会当众拆穿他们的江湖把戏。然后钱江会找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和风水道士到场,高僧做几场法事,算是替铁路开光护法,风水道士替那些迁葬的百姓另寻几处风水宝地迁葬祖坟,这些钱都咱们出,相信百姓也就不会闹了。”
萧云贵忍住笑道:“亏你想得出来。给铁路开光护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你这个主意不错,既然一时半会儿不能让百姓明白什么是科学,什么是迷信。那就以毒攻毒,用迷信来蛊惑百姓。对了,高僧你请的是哪些人?他们也支持修铁路么?”
洪韵儿道:“高僧我们请的是苏州云岩禅寺主持灵智禅师出面,几个风水道士也都是有名的道士,名气绝对比那几个江湖术士强,我倒要看看那些百姓信谁!至于修铁路嘛,其实灵智禅师是不管这些世俗之事的,前面云岩禅寺和咱们关系就好,苏州大疫的时候,我们救过不少人,灵智禅师对我们还是比较钦佩的。我去找灵智禅师细说过铁路的事,他只是相信我们太平军既然能救民无数,也不会乱搞什么祸害百姓的东西。他信的是我们,不是相信铁路的妙用。其他几位道长也是这个意思,我还答应他们今后会帮他们成立什么佛家协会、道家协会的,还会拨一些银子帮他们,所以他们就愿意出面了。”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看不出来,你的统战工作做得不错嘛。”
洪韵儿顺着他的话接着笑道:“多谢领导夸奖。”跟着又道:“其实这些主意都是钱江想出来的,这人不错,鬼主意多,而且人面也广,难得的是还心思细腻,我感觉他越来越像民国时期的咱们那些地下工作者了。”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钱江的情报司是在明处,除了收集情报外,最重要的就是控制地方,把统战工作也交给他,这些事都由他出面管控比较好。这些事就不能让白泽堂做,童强胜还是在暗处做特务头子戴笠式的人物比较适合,不过这小子还不够心狠手辣,还需要磨练。”
说到这里萧云贵踱了几步道:“那些闹事的酸腐秀才也好解决,他们不就是不满开新学和科举改革么?我们也来个以毒攻毒,拉拢一批和咱们关系好的读书人和开明人士,我们通过这些人来搞起我们的新儒学运动,彻底把满清的奴化儒学给压下去,我就不信有官府做后盾,又有民族大义在手,加上你的新儒学论,我们还弄不过那几个穷酸!唔,这件事也可以交给钱江去办,还有王韬的报纸作为舆论武器,加上李善兰这些大学者助阵,相信可以慢慢的把这个风向扭过来。”
说到这里萧云贵皱着眉头说道:“可还有几件事不好处理,第一件就是解放妇女这件事,女子上学,女子考科举,女子参政,甚至还有诏令女子放足,来自民间和士绅们的反对声音都很强,还真是难得见到士绅百姓这么齐心反对一件事的。”
洪韵儿作为苏褔省女子解放运动的领袖,这些反对的声音她也经常听到,苏褔省在解放妇女方面的步调和天京方面差不多,只是没有天京那么激烈和暴力而已。洪秀全等人到了南京之后,就下了放足令,禁缠行动失之于过急,从而几近暴虐。据说进入南京后,为了提倡天足,竟然强迫小脚妇女赤脚担水,以致妇女羞愤难忍,投江跳井自杀的多达1000多人。为了强迫妇女放足,
“每掠得纤足者,必褫其行缠,剖羊腹纳足热血中,足指暴伸,顷刻新月即变莲船,惟血热于沸汤,痛彻骨髓,惨莫惨于此矣。”更有激进之人将女性小脚用刀斩下来的暴行。其后天京的做法更加暴虐,天京太平军不顾当时女子的羞辱感,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把缠足女子的鞋袜足布一齐解除;有些地方不分年龄大小,凡是缠足的女子一概都得放足,而实际上成年女子裹成之后再放足是很困难的。有些地方无理地规定缠足女子不得在路上行走;有些地方把没收来的弓鞋足布悬挂在闹市之中大加讥嘲等等。也有一些放足检查员违法乱纪,敲诈勒索。在当时发生了多起缠足女子被逼至死的惨剧。
而苏褔省就好得多,因为有苏福新政的幌子,西殿太平军虽然也颁布了放足令,但西殿并没有采取极端激进的处罚手段,而是鼓励女性放足。洪韵儿让女营内的大脚姐妹们深入民间做女子的工作,让她们大胆的走上街头,鼓励贫苦人家的女子上女学,号召有才学的女子参加科举考试,而不是一味的以暴力方式解决问题。
但饶是如此,来自民间百姓士绅们的反对声音还是层出不穷,女学已经发生过数十次的冲突,都是女学生的家里人来学校强行把自己的女儿带回家,有的甚至还殴打教员,官司也打了不少。最后官司虽然都是打人者输了,该赔钱的赔钱,该坐牢的坐牢,但来自这民间士绅整个阶层对于放足、女子入学、女子参政等等事务上的反对甚至比那些秀才反对西学的声音还要强烈和巨大。甚至太平军官吏当中也有不少人认为,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必弄得女子都登堂入室的,把男子颜面放于何处?
面对这种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固定思维模式,萧云贵和洪韵儿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古代女子地位低下,甚至到了后世都还有性别歧视的存在,两人自然不会妄想能一举改变,只能慢慢来了。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我对这女子解放之事也是颇有些力不从心,有的女子甚至自认为缠足就是女子该做的,还有些女子甚至以死相逼,我们可不能为了解放而逼死人,虽然这是为了她们好。”
萧云贵安慰道:“这件事不能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来办,咱们还是得循循善诱,先让一部分女子放足,来影响其他女子,同时一定要让舆宣司和王韬的报纸多造声势,配合政策上一些鼓励,比如家中女子放足的可以减免一些税收,靠这些来引导,慢慢改变现状吧。我可不希望为了这个,导致整个新政推动缓慢。”
洪韵儿叹口气道:“也只有这样了,从几个月前我就让很多放足的女子和咱们女营的人都在街上走秀,可没想到赞声少,谩骂声不少,现下不少女子忍不住谩骂声都躲回家去了,还有少数在坚持。”
萧云贵点点头道:“这事难办,只能靠女营姐妹们慢慢做工作。现在还有个更头痛的事,我们之前太过小看乡间宗族的势力,他们的存在也是制约新政的一个大因素!”
第三百二十二章宗族势力
萧云贵说完之后,洪韵儿也沉默了很久,过了半晌才道:“是啊,当下国中的社会现状却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我们后世习惯上将由血缘关系和婚姻关系连结起来的人称为亲族。而当下国中盛行的却是胎于血亲关系为纽带的封建宗族制度。这种以父系家长制为内核,以血缘和等级伦常关系为特点的宗族组织在国中经济、政治、文化等活动中起着极为重要的调节社会关系,促进社会和谐运行的作用。宗族组织通过联宗收族,凝聚同姓宗亲,在生产、生活乃至宗教等各个方面来维护和满足同族成员的共同诉求,进而在宗族共同体内部调节与稳定社会关系,并且保持和促进本族共同体内部、各宗族之间乃至整个国家和谐运转。宗族内部自我管理,即所谓自治性,各宗族协调社区事务,甚至涉及国家事务,而政府则给与宗族参与司法,自定族规并解决一些民事纠纷的权力,支持宗族维护地方公共秩序的请求和利于地方社会稳定的互助和办学等行为。”
说到这里萧云贵轻叹一声道:“不错,都怪满清这个变态朝廷,这个朝廷是少数统治多数的朝廷,为了稳固其统治,满清大力推行宗族管治,将地方权下放到宗族手中,宗族的权利大到可以定人生死,可以和官府商讨税率,满清甚至有政令到县而不再及下的说法。”
洪韵儿接着说道:“是啊,满清为了稳固统治,推动社会秩序稳定,首先在政策上就有所倾斜。顺治九年定有《六谕卧碑文》,康熙九年制定了十六条圣谕代替原来的六谕,雍正二年对圣谕十六条特作解说。定为《圣谕广训》。其中第二条说,笃宗族以昭雍睦,作为向万民发布的圣谕,第一次加入了宗族应亲睦的条款。满清除了用奴化儒学稳固读书人外,更用宗族秩序的根本人伦中孝、弟来稳固百姓万民!满清皇帝们知道,只有万民与宗族建立了和谐关系,王朝的秩序才能得到维系。”
洪韵儿顿了顿接着说道:“宗族本身就有对仲裁族内纠纷的族法家规,维护了宗族内部的和谐。聚族而居的宗族组织群体的一大特征就是可以作为乡村社会的控制系统,这个特征甚至到后世还有。统领宗族成员的是族长或族正,他们拥有主持宗族祭祀、掌管族众日常生活;仲裁族众纠纷等权力;民有争执之事;先经本系族正、房长暨村正与村之贤德者平之。雍乾时期;曾谕令试行族正制;作为政府与宗族发生关系的中介;并授予族正准官方身分。雍正四年;聚族而居的村庄;宗族势力强大;清政府专门规定。地方有堡子大村;聚族满百人以上;保甲不能遍查;选族中有品望者立为族正;若有匪类令其举报;倘徇情容隐;照保甲一体治罪。”
萧云贵嘿了一声道:“满清还授予族长承嗣权、教化权、经济裁处权、治安查举权、对族人的生杀权等权力。使得族法族规往往得以先于官府解决族内矛盾。这赋予了介于民众与官府之间的组织,不可否认宗族制度还真是替满清解决了不少麻烦的。”
洪韵儿单手支颐叹道:“宗族带给我们新政最大的阻力还是在经济上。宗族的经济基础对救济族人,维护宗族关系作用巨大,在明清以前,产业多属于小农私有。之后逐步集中为公产或族产,使家族组织的经济功能日益增强。逐渐演变为以营利为目的的经济实体。从而推动家族制度的广泛发展。族人对某种事业的共同投资密切了之间的往来,共同的利益基础使得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族田是江南宗族经济活动的基础。宗族地主以族田是公产、不容侵犯为名义;动员全族族众的力量;极力维护宗族对族田的所有权。在族田公有的旗号下;族众一般都会将其当成宗族的公产来保护,加强了族人的认同感。自从嘉庆之后;满清治下贫民阶层不断扩大;而清廷救济能力却每况愈下;清廷的救济政策重心不得不由直接救济转化为劝民捐输。就好像咱们太平天国起兵以来,江南宗族响应清政府和本族乡绅的号召;积极捐输筹饷捐粮;甚至还组建团练自保;实在是令人头痛。”
西殿在苏褔省建立乡官、乡兵制度之初,因为西殿任命的乡官、乡兵头脑等人都是当地百姓自发推选出来的。而这时候的百姓会推选什么人出来担任乡官、乡兵呢?在这个九成以上都是文盲的国度,百姓们推选出来的人一定是乡间德高望重的人。这些人往往就是宗族的族长。
太平天国占领苏褔省后,只因西殿的教义推广和各种政策还算平和,对乡间宗族势力真正的影响不大,敢于反抗的宗族势力被太平军毫不留情的消灭掉了。但大多数的宗族势力并没有直接反抗太平军,这些宗族势力都是明哲保身的选择了沉默。
后来选乡官、乡兵头脑,这些宗族势力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之声,毕竟乡官是百姓来选,乡官定然还是族中族长担任,甚至什么按二十五户编为一个两司马,在宗族势力来看这和从前的里正制度差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矛盾产生。至于乡兵建立这更好,宗族势力中便有自家子弟组成的乡勇团练,平日也是用于保护村坊的,宗族大家也倒是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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