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琳吐了口烟轻咳一声道:“观这西王行事,必定是先部署好一切而后发动,最后一事无非是纳捐钱粮之事,只是想不到他会用什么办法逼我等就范。”
唐艺农苦着脸道:“啥?!还要捐?他不是收了咱们的田税、商税了么?”。。
朱昌琳微微笑道:“东家啊,这西王不是说了一切照旧么?官府也是收了咱们的税,临到头来还不是让咱们纳捐钱粮以作军饷么?前面这西王可是只说了开市和收税两件事,只字没说不要我们纳捐的啊。”
唐艺农恨恨的道:“好狠的长毛贼,我等的钱粮财帛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一分一毫辛苦赚来,凭什么拿出来给他们?!不给,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朱昌琳淡淡的说道:“东家啊,我劝你待会儿还是随大势吧,这长毛西王岂是好易与的?只怕待会儿我等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堕入他的彀中了。钱是赚不完的,还是xìng命要紧啊。”
唐艺农瞪大了眼睛,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魏鹤林却是重重的嘿了一声,向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就在这时府衙之外一片喧嚣吵闹之声传来,两名长毛将领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太平军进到府衙之内,立于堂下,这两人一矮一胖,稍矮的那人同守卫的长毛牌刀手耳语几句,那牌刀手便匆匆入内。
朱昌琳等人见状都是坐直了身子往外张望,看这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过了片刻那牌刀手出来同那两名长毛将领说了几句,两人便匆匆出了府衙大门。
朱昌琳等人还待看个究竟,却听一阵咳嗽之声传来,只见萧云贵和曾水源走了出来。
萧云贵径直来到堂上沉声说道:“诸位对不住啊,本王有件要紧的事要办,请诸位稍待片刻。”跟着不等众人开口便喝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适才那两名长毛将领带着十余名太平军押着七、八名清军俘虏走上堂来,这几名清军俘虏都是一身破烂号衣在身,身上肮脏不堪,面sè枯槁,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两名长毛将领上前参拜后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几个清妖俘虏的头头带到。”
几名清军面sè甚是惶恐,也没等太平军喝骂,自己就跪爬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萧云贵皱眉道:“你们何事要见本王?”…;
当中一个清军颇有些胆sè,微微直起身道:“西王爷,小的们实在熬不住了,每rì要修补城墙、搬运石料,吃的口粮却是稀粥,兄弟们推举我们几个来向西王爷求告,放我等回家吧,我等今后再也不敢做官军了。”此人一口湖南本地口音,但说话却是有气无力的,看来这三天的确把这些清军俘虏整惨了。
萧云贵哦了一声,假意喝骂道:“曾水源、何滨、周兆耀,本王不是吩咐过,给这些俘虏的口粮要十足的么?怎么会变成喝稀的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办事的?!”
那两名太平将领正是何滨和周兆耀,两人奉命监管俘虏干活,早就知道上头开始减少俘虏口粮,没想到萧云贵这会儿会责问起来,两人不明就里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曾水源微微躬身面有难sè的道:“西王殿下,这同何大哥、周大哥两位无关,只因破城的时候,清妖巡抚骆秉章、翁同爵放火烧了城中官仓,钱粮具无所获,我等所带粮食不多,还要粥及逃入城内的数万流民百姓,实在是入不敷出,所以只得削减军中口粮,其实咱们自己的圣兵口粮都是减了三成的。”
萧云贵一拍脑门道:“本王怎么把这事忘了?”跟着大声骂道:“这骆秉章、翁同爵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竟然放火烧粮,这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城内军民百姓们活活饿死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一惊,均是暗想,果然开始说钱粮之事了,更有的心中也开始暗骂骆秉章和翁同爵不是人,城既然破了,你就把粮食留给长毛好了,你倒好为了自己博个城破烧粮拒不从贼的美名,留下这么大个窟窿让他们这些人来填!
萧云贵转身面有难sè的对着几名清军俘虏道:“这个却不好办呐,放了你们只恐泄露本王军机,还有放了你们,没有钱粮遣散,你们又做起强盗来为害乡里这可如何是好?本王才答应了诸位城内乡绅,要维持城中治安的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暗骂萧云贵不要脸,自己就是最大的强盗头子,还有脸这般说。但转念一想,萧云贵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城中绿营兵和团练要是真的放了,这些人平rì里都是城中的无赖,肯定是要结伙上门打秋风的,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长沙子弟,难道不给看着他们饿死么?
那几名清军磕头如捣蒜,哀求不已,萧云贵来回踱了几步,看着朱昌琳道:“朱老板你是城中第一善长仁翁,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放了他们,这些人没吃的,定会上门向诸位啰噪,本王派兵来抓吧,也没粮养他们,难不成真要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清军俘虏大声哭号起来,连连磕头求饶,几个yīn鹜的乡绅心中暗道,都杀了才好,只希望萧云贵快些动手,杀了干净。
萧云贵见朱昌琳面有不忍之sè,接着又道:“这些人大都是湖南子弟,和各位都是乡里乡亲的,本王实在不愿杀了他们,恶了一方民心,他们当兵吃粮本是无奈之举,都怪骆秉章、翁同爵这些狗官太不仁义是么?”
这个时候就连朱昌琳心中都开始大骂起骆秉章等官来,萧云贵对一众富商巨贾叹口气道:“本王实在没办法了,是杀是留全凭诸位一句话,本王可不想留下后患,rì后城中治安不靖,在派兵出去杀人,多费手脚。”…;
话音才落,几名清军大哭着向堂上一众富商巨贾磕起头来,连连哀告求饶,这几人久在长沙,都是认识堂上众人,纷纷开口哀求道:“朱老爷、魏老爷,你们救救小人吧。”“唐老爷,你救救小人吧,我三姑的二舅是府上七姨太的表娘舅啊。”
萧云贵暗笑不已,为了活命这些清军把平时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都搬出来说了。朱昌琳等人这会儿真坐不住了,心中又是骂萧云贵无耻,使出这样的烂招,又痛骂骆秉章丧心病狂,为了自己的官声不惜使这绝粮之计。
哀求不止之下,朱昌琳长叹一声,起身拱手道:“西王殿下,既然军中缺少钱粮,我也不忍看着城中流民百姓和这些总爷兄弟挨饿,那我认捐五千两银子充作饷银如何?”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这朱昌琳真是好谋算,他只捐银钱,到时候还是要向他的朱乾号买粮,损失也会小一些,当下不动声sè微微笑道:“这朱老板都认捐了,诸位怎么说来?”
众人都是哀叹一声,有人带头认捐,只得纷纷捐钱出来,只有何元伦坐着不动,萧云贵上前道:“何老英雄执掌宝庆帮,财雄势大,不会只看热闹吧,会让大家小辈笑话的。”
何元伦受不了萧云贵言语挤兑,一拍桌案怒道:“老夫也捐五千两,再多就没了!”
堂上十余人一凑,也捐得七、八万两银子出来,萧云贵知道这些对于一众富商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在堂上的谁都是身家数十万之巨的,但他还有后手也不点破,笑了笑抱拳一礼道:“多谢诸位捐饷,只是这捐银子是好,但当下最缺的还是米粮啊。”
诸人还在为捐了银子肉痛不已,一听这话都是心惊肉跳起来,魏鹤林急道:“西王爷,我等实在捐不出粮食来了,你别欺人太甚!”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家也都是辛苦赚回来的钱粮,本王也不多要,这样吧,本王素来喜欢下象棋。”跟着手一挥道:“拿上来。”
只见几名牌刀手拿了一副棋盘出来,萧云贵指着棋盘说道:“这象棋棋盘除去楚河汉界,尚有六十四个格子,本王也不要多少粮食,只要储位凑出粮食,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个放两粒,第三格放四粒,以此类推,放满即可。”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喜,跟着议论起来。萧云贵也知道这个把戏jīng于计算之人在多想片刻就会明白,也不想诸人多有时间考虑,踏上一步断喝道:“诸位快些决断,否则本王待会儿就要反悔了!”见诸人还在犹疑,当下厉声喝道:“大家决定没有?!”
众人粗略一想,只是拿米粒去填,大概也就十几袋米,实在是不痛不痒的,但朱昌琳等人总觉得不对劲,本还想再计算几格,但手中没有算盘,又被萧云贵几声厉喝打断心神,实在算不下去,犹豫片刻众人只得一起答应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那好,本王就在这里等着诸位取粮来填。”
第二十六章巨额债务
府衙堂上,一众富商巨贾听到萧云贵终于肯放众人回去,连忙起身陆续告辞,这个时候朱昌琳反而静下心来默算起来,萧云贵拱手寒暄几句,走上前相送。
一旁何滨、周兆耀等人摸不着头脑,都是暗想西王这么干不是亏大了吗?只有六十几个格子,只放米粒,那还不一下子就填满了?
魏鹤林也坐不住,起身要走,却见朱昌琳还在口中默念有词,低声道:“贤弟咱们走吧。”。。
朱昌琳闭目长叹一声,站起身缓缓说道:“我等都上了西王爷的大当了。”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都是一惊道:“上什么当?”
萧云贵将一众富商送走,又命何滨、周兆耀将几名清军俘虏带走,转眼见到朱昌琳等人尚未离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也知道像朱昌琳这样jīng明的人,只要给他点功夫稍稍揣摩便知道此事不妥,当下走到三人面前微微笑道:“三位怎么还不回去凑齐米粮来交割?本王还在这里等着呢。”
朱昌琳叹口气,略略拱手道:“西王爷jīng于计算,我等老手都栽在你的手上,就算我等拿出全长沙城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六十四个格子吧。”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闻言都是面sè大变。
萧云贵暗赞朱昌琳心算了得,这么短的功夫就能算出个大概来,便摸着鼻子笑了笑道:“朱老板心算当真厉害啊,再多给你些时候考虑,本王的计策就不灵光了。”。。
朱昌琳苦着脸强笑道:“西王爷才是赢家,不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西王爷能想出这样刁钻的题目来混人耳目,这才是厉害人物。王爷,不才算到二十几格就算不下去了,这最后填满这些格子到底需要多少米粮呢?”
萧云贵笑道:“这最后需要一千八百四十四吉六千七百四十四兆零七百三十七亿零九百五十五万一千六百一十五粒米粮,按米粮斗合折算的话,莫说是全长沙,就是天下间所有米粮加起来只怕也没这么多,不信几位回去可以多找几个帐房先生算算。”
朱昌琳等人都是面如死灰,何元伦一直坐在椅子上没走,这时候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大喝道:“好个jiān猾的后生,老夫竟然也着了你的道,老夫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省事!”
一旁曾水源等太平诸将闻言都是暗暗心惊,没想到小小的六十四格棋盘最后竟然用全天下的米粮都填不满,难怪萧云贵要如此安排,逼迫众人答应了。
萧云贵微微一笑,吩咐一众牌刀手退下,堂上只剩下他和曾水源两人,回头淡淡的说道:“在商言商,做生意最重诚信诺言,何老英雄可别想做癞子啊,这会让我们这些晚辈后生瞧不起你的。”
何元伦气得胡须倒竖,恨恨的大声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反正老夫是给不出这么多米粮来的。”
朱昌琳深吸一口气,稍稍凝定心神,拱手道:“西王爷,既然你也知道全天下的米粮加一块也填不满这些格子,那你为何还要用这法子来坑害我等?”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既然剩下四位都是有心之人,我就告诉你们,今rì本王请来的诸人,谁人不是家财万贯之辈?原本我也没想用这烂招,但适才诸位所捐的银钱实在是九牛一毛!”跟着他冷眼看了看朱昌琳、魏鹤林等人,转身走到桌案上拿起一本账册向四人扬了扬道:“这是几个月来骆秉章记下的城中富商捐饷账册,朱老板光你朱乾号就捐了八万两银子,魏老板七万两,唐掌柜五万两!你们真当我太平圣兵是叫花子么?!你们一共就捐个七、八万两来糊弄本王么?!我说过了的,把本王逼急了,我可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几声厉喝让四人都是一阵战栗,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的说道:“本王出的题目你们既然已经答应,我会让人广而告之城中百姓,以做见证,诸位就等着倾家荡产吧。”跟着又森然道:“谁要是想赖账,本王不介意带着兵马上门讨取,适才那些清妖俘虏也是在场的,他们应该很乐意干这些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时候就算本王蛮干,城中众口也不会说本王的不是!”
朱昌琳等人额头都是冷汗直冒,萧云贵占尽优势将众人压制得死死的,可是比一般的贼寇手段高明得多。朱昌琳不再犹豫,当即跪地拜服道:“西王爷请高抬贵手,不才知错了,请王爷留些余地吧。”跟着他拉了拉魏鹤林和唐艺农,两人也跟着跪地求告起来。何元伦碍于面子只是喃喃说道:“后生啊,凡事留一线,rì后好相见呐。”
萧云贵也知道见好就收,当下淡淡的说道:“也罢,既然你们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就签下份欠债的欠单,慢慢还便是。”朱昌琳等人都是苦着脸,这写了欠单不就更加难以翻身了么?
萧云贵见四人不出声,接着说道:“四位放心好了,这欠单签下本王也只是图个交代,这太平天国也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就算。稍后本王还有些事想要同四位联手去办,要是办得好了,本王可以免去各位的欠债,而且还有钱赚哦。”
朱昌琳等人听了这才转忧为喜,魏鹤林皱眉说道:“这回西王爷不会再坑我们了吧。”
萧云贵笑道:“这怎么会?本王其实是希望和四位做个君子协定,稍后战事平定,大家联手做买卖,本王也想为我天国筹措些军饷。”
朱昌琳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原来这长毛西王是想入股做买卖啊,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为太平天国筹措军饷就不得而知了。曾水源更是吃了一惊,天国上下就没人这么干的,但细心想来这般细水长流的做些生意,所获钱粮似乎比一次将这些富商抢完了要多得多啊。
何元伦点点头道:“西王后生,你这话老夫才爱听,你鬼主意多,跟你联手做买卖定能赚大钱。只是你们和官府作对,我们宝庆帮的生意大部分还要仰仗官府,这让我们很为难啊。”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何老英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宝庆帮走的货都是干净的么?就没有半点夹带私货、偷税私藏的么?要是你们在清妖的地界上和清妖做买卖,我不会拦着,在我们地界上就同我们太平做买卖,两边都能赚钱有什么不好的?清妖那边只要打点好了,那些狗官会管你们和谁做买卖么?至于该如何打点那些狗官,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朱昌琳等人都是暗暗心惊,这长毛西王果然深知清廷官场的内幕,欺上瞒下赚大钱,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四人商议之后便即答应合作之事,萧云贵便吩咐曾水源取来纸笔,写了个协定,几人都签押了。
萧云贵将协定收好后笑着说道:“合作之事稍后本王会拟个章程同诸位再做商议,待会儿回去定会有其他乡绅找几位商议凑米粮填坑之事,本王的钱粮还是要筹措的,适才说的好处只有四位知道,旁人就不必理会了,你们四家筹措的粮饷我心中有数便是,不必向他人多言。”
朱昌琳等人连连点头称是,现在把柄在人手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还敢多言,便即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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