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甩了甩袖:“退堂。”
众人退下,这西厂大堂便悄然寂静下来,双宝连忙上前问:“公子可好?”
兰芽展颜一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着呢。心情这么好,咱们不能这么就回灵济宫窝着去了,咱们去西苑玩儿吧。”
双宝听傻了:“公子!”
公子还说她没事儿?!
“走吧。”兰芽起身,捉着双宝便向外走去。
今天这西厂大堂,怎么这么静啊?静得都叫她心慌,叫她心底下仿佛开了一个大大的洞。有一股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凉风,不停不停地灌进来,叫她上不来气儿。
。
到了西苑,兰芽自然去看爱兰珠。
几天不见,爱兰珠也憔悴了许多。
见了兰芽来,她眼睛里终于亮了起来:“你要是再不来,就见不着我了!”
“怎么,已经定了归期?”
爱兰珠黯然点头:“外番前来进贡,实则什么时候进京,什么时候离京,礼部都是给规定好具体的日程的。其实我们这回已经超了期限,礼部催过好几回了。要是再延宕下去,礼部就要奏明皇上治罪了。”
“我兄长他们昨晚才定下来,说还是走吧,别跟朝廷对着干。”
兰芽便点头:“按例,礼部总要设宴践行。定在哪天?”
爱兰珠眼圈儿一红:“便在三日后。”
只剩下三天了,怪不得一向刚强的爱兰珠,急得都要哭了。
“哦,礼部的践行宴后,我也会设宴为你送行。”兰芽不疾不徐道。
爱兰珠便火了,抬眼紧紧盯住兰芽:“只是如此吗?原来你只是想用一顿饭来打发我!我与你说了那么多,我将我的心都逃出来说给你听,却原来你无动于衷!”
“如果只是一顿饭,呵呵,我爱兰珠不稀罕你的这顿饭。就算你能捧出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来,我爱兰珠也不要!”
兰芽缓缓抬眼,眼波平静:“那你要什么?”
一句话将爱兰珠问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红了脸懊恼地说:“我要什么,我已与你说得明白了!如果我要不到那个人,我此番回去,便得履行与我阿玛和哥哥的诺言,就要嫁去蒙古草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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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53、我娶你(2更2)
兰芽抬眼望来:“我自然要帮你,但是你得依从着我的法子来!”
爱兰珠一顿,妙目里终于漾起光芒来:“你当真肯帮我?我瞧得出来,他就听你的话;我也听人说了,这一年来他跟着你下了江南,在东海上立了功;后来又随着你出使草原,又立了功……所以你可以给他下令的,是不是?”
兰芽却摇头:“傻姑娘,这事情再急,却也不能那么办。”
“他是什么性子,你也许比我还明白。他是宁折不弯,他是上来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我嫩给他下令娶你么?我是可以下令,可是那也等于要让他彻底恨了你,非要跟你决裂不可!”
爱兰珠踉跄两步,眼底的光芒又全都熄灭了。
“是啊,我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子,我当初也许早就用强了。我就是知道我若当真用了下作的法子,就算跟了他,他却也得一辈子恨我——所以我一年又一年,等到了现在。等到了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的时候……溽”
爱兰珠眼含热泪回头望兰芽:“算了,我不难为他,也不再难为你了。总归,这条命是我自己的,这些事只该我自己担着!大不了,我逃不过的话就一死算了!”
兰芽轻轻摇头:“死可能是这天下最容易的事,遇到难题解不开了,死可不就最无负担么?可是人的命可就是这一条,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你如果真的这么死了,就等不到说不定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的时候了。”
爱兰珠怔住:“你说他会回心转意?”
“我只是说也许有这个可能。”兰芽望着她:“毕竟未来的时日还有那么长,什么事情都有发生的可能,不是么?”
爱兰珠急得落下泪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兰芽垂下头去,努力去看看自己的鞋尖儿。可是终究,还是看不真了,因为肚子大了,隔着肚子看过去就有些费劲了。
“爱兰珠,你听我说,你现下最为难的事,不过是个时机。只要有办法能让你逃过眼前的急迫去,未来万事就还有可图。”
“你有办法?”爱兰珠止住泪,盯住兰芽。
“我有。”兰芽平静抬头:“只是要委屈你。”
“什么办法,你说!”爱兰珠眼中透露出坚毅之色来,就像他们女真人最爱的东珠,光彩熠熠。
兰芽目光缓缓抬起:“我娶你。”
。
“你说什么?”
爱兰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退两步:“兰公公,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爱兰珠就算再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一个太监!”
兰芽扬眸望过去:“你以为我就那么爱娶你么?”
“这总归不过是权宜之计,暂时替你挡下嫁去草原的厄运罢了。”
“再说你心上的人,现在对你还没有那个心,谁又都不能强迫他,且你归期只剩下三日……我是太监才对你最是安全。总归让虎子心下也明白,我对你做不成什么。”
爱兰珠的脸颊腾的红了。
最初的羞恼过后,她此时也明白了兰芽的心意。虽说女真想要与巴图蒙克结盟,但是女真毕竟现在还是向大明称臣,如何就敢得罪大明朝廷了?而眼前这个小公公,虽然是个太监,却是大明朝廷眼下炙手可热、权倾天下的太监,他说要娶她,她阿玛和哥哥难道就敢直接拒绝了么?
她哄着脸咬牙问:“可是你们太监,谁能娶妻啊?”
听她这样说,兰芽便明白爱兰珠已是分清了轻重,这才悄然松一口气,垂下头去:“普通的小内侍自然没这个资格,可是宫里的大太监则另作两说。宫里皇上和娘娘们还给指婚对食呢,对此事已然是默许了。”
爱兰珠却也还是呆了呆:“可是……他将来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么?”
“他若因此事而瞧不起你,那就其实更是瞧不起我。”兰芽傲然仰首:“他敢!”
听兰芽这样的语气,爱兰珠方放下了心来。却随即脸又是红了。
“那你,你能保证,你对我没有……什么都不会做么?”
兰芽只得再叹息一声:“实不相瞒,我是断袖。”
。
这个晚上,兰芽在西苑延宕到很晚,直到不得不走了,才离开。
这个“不得不走”说的是女真和虎子双方的动静。
虎子那边是派了双喜来瞧了几回,不过问的却是兰公子何时过去虎子那边坐坐;可是董山那边却不是这样了,他们来来回回派了几拨人到门外窗外影影绰绰地暗听了几次。
兰芽便也故意又跟爱兰珠说些笑话儿,讲了讲她小时候看过的各样新奇的秘戏图。
好在爱兰珠虽然是个姑娘家,却不是汉家的女儿,于此事上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便也跟着低低笑过几声。
兰芽这才起身,轻轻按了按她肩头:“你笑的好,我先走了。”
当晚董山便来了爱兰珠的房
间,一脸不豫之色:“你跟那个兰太监又是怎么回事?”
爱兰珠冷冷一哼:“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我与他熟络了,愿意与他说说话罢了。”
“熟络了,就能在你房间里整整腻了一个下午,到这么晚了才走?”
爱兰珠傲然仰头:“有何不可?”
董山冷哼:“别忘了,他是个太监!”
“太监怎么啦?”爱兰珠便也按着兰芽的吩咐,故意呛着董山:“我倒觉着有些太监比囫囵男人还知情知趣。”
董山气得转身就走,将门摔得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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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走到半路,就被虎子截住了。
兰芽自不意外,摇着折扇问:“你是打算劫道么?”
虎子咬牙:“你跟爱兰珠……又是怎么回事?”
兰芽故意翻了个白眼儿:“什么怎么回事?没什么事。“
心说:不就是故意走得晚了些么,便叫你们都心下长草了。
虎子咬牙:“……你是太监,你分明该不近女色!”
兰芽眨了眨眼:“谁说的?我虽然是太监,可是我也还是喜欢漂亮的姑娘。与她们说话最悦耳,闻着她们身上的香,最是心下舒坦。”
虎子便懊恼:“那你跟司夜染,又算怎么回事?!”
虎子几乎已经默认了她与司夜染的关系,这倒也罢了,她怎么能回头还跟爱兰珠那样腻歪?
兰芽上前一步,借着月光犀犀打量他神色:“你是不能接受我喜欢姑娘,还是不能接受那个姑娘是爱兰珠,嗯?”
虎子咬牙低吼:“你怎么能喜欢姑娘?!”
如果兰伢子喜欢姑娘……那他虎子,还算什么?
兰芽只能心下悄然轻叹:这个虎子,这个虎子……倒是最难得,从始至终,都对她深信不疑的虎小子。
兰芽便盯着他:“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喜欢上她了。想来你今天也该听说了大人入狱的事,总归我跟他之间这一番算是结下了仇。我跟他没有将来,我索性想娶了爱兰珠。”
虎子狠狠一惊:“你胡说什么?你,娶,爱兰珠?”
兰芽傲然扬眉:“正是。她情我愿。”
“兰伢子!”虎子急了,上前一把攥住兰芽的手臂。
兰芽皱眉,厌弃地盯着他那已是粗粝的大手:“虎子,你不是藏花和大人那样的男子,你更不是爱兰珠这般的姑娘,所以我叫你松手。我的话,你懂了么?”
。
这个晚上,虎子醉了,跟赵玄喝到酩酊大醉。
赵玄也明白虎子的心意,可是这一年来跟着兰公子南下北上,就越发明白兰公子跟虎子无缘。
不是虎子不好,只是兰公子说得对,虎子不是司大人那样的人,便也永远都没机会征服兰公子的心。
这么久以来旁观着,赵玄都能瞧出来,兰公子始终将虎子当做兄弟看待。偶尔依赖如兄,偶尔呵护如弟。
赵玄便垂下头去:“其实你不如也收回这颗心,好好瞧瞧这世上的姑娘。她们那么美,那么可爱,说不定就也有能超得过兰公子去的。”
虎子眼前并非没有晃动过爱兰珠的影子。
只是时机终究还是早了那么一点,早到他彼时对女真只心怀防范,且年纪还不到动情的时候,于是对爱兰珠并无那种感情。
而当他开了情窦之时,却偏偏是在崇文门外,遇见了那个眼眸清亮、比女孩子还要美丽灵动的——他啊。
他醉沉了,抱着酒壶睡去,嘴里呢喃:“兰伢子,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月影一错,月光罩在那悄悄摸进来看他的爱兰珠面上。
☆、54、被气得闹起来了(第一更)
三日后,礼部赐宴。
董山带领十几个女真进贡使者,面色阴沉步入鸿胪寺。
董山此来并非报上真实身份,唯恐朝廷趁机羁押,而只是以百户高山的名义前来。按说只是一个百户的话,见了礼部鸿胪寺的官员都应大礼,可是这十几个人非但没有见礼,反倒直接登门入室,仿佛当鸿胪寺导引的官员宛若自己的包衣奴才。
鸿胪寺的官员便很是有些不满。
几个官员下去安排酒菜,便忍不住低低嘀咕起来:“小小鞑子,这是摆什么架子!忘了当年他们阴附李朝,结果反被李朝追打,没办法了上书给咱们皇上,请求咱们皇上允许他们回到大明来生活。皇上派兵将他们从李朝给接回来,安置在苏子河一带,又在抚顺关开了马市,叫他们与大明交易,这才有了他们今天。否则他们那几百户人早就都死在朝鲜了,还不懂感恩!”
另一官员也忍不住愤愤不平:“况且他们带队的不过只是个百户,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溽”
对于鸿胪寺官员的不满,董山今儿自然心知肚明。他阴沉当中坐下,听左右与他耳语:“贝勒爷,咱们难道忍着?”
董山冷笑:“忍着?再忍下去,咱们家爱兰珠格格都要被个太监强娶去了,咱们建州的脸还往哪儿搁!”
董山手下阿吉从小就在董山身边,也是亲眼看着爱兰珠长大的。心下不无仰慕,只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才从来不敢表露,可是听说格格竟然被个太监给耍弄了,他的怒火便控制不住了。
他先噌地起身:“贝勒,阿吉我最厌恨那背后嚼人舌根子的,我去看看!”
董山刀条脸上,目光阴鸷:“去吧。”
今儿他此来,就没想过要安安静静的,他必定要来闹出点动静!
阿吉循声直奔厨房而去,那两个嘀嘀咕咕的鸿胪寺官员在厨房按着规制清点着菜单,监督庖厨上菜。不意女真汉子阿吉无声而来。昂藏身躯在门口阳光里遮起一片阴影来,将那两个官员吓了一跳。
回眸去看,见只是个没有官职的普通女真马夫,那两个官员便舒了口气,忍不住斥责:“这鸿胪寺的地界,是你能随便走的么?你若有事,得先禀明你家百户,由你家百户向本官禀告才行。速速回去,否则本官要打你的板子!”
这原本也是官家的规矩,此处毕竟是鸿胪寺衙署,岂容个没有官职的平民百姓随便乱逛乱看?可是这话听在并不懂此等规矩的阿吉耳中,自是成了轻蔑与挑衅。
“你敢看不起我?”阿吉登时怒了,劈头一把抓住那官员的衣领:“你再说一句!”
这般闹,另外那个官员,以及厨房里的庖厨们都看不惯了,纷纷上前拦阻、呵斥。
被抓住的官员也并不紧张,只厉声斥责:“再不放手,本官定当禀明司部,严惩不贷!”
阿吉非但没松手,索性一巴掌照着那官员的面门糊了过去。登时厨房里稀里哗啦,杯碟盘碗跌落一片,俱成碎片。
这一下别说那两个导引官员,就是厨房里的庖厨们也都火了。
这是朝廷的鸿胪寺,专管典客、宴飨等事,于是这餐具每一样都是有规制,有讲究的。随便给弄碎了一件都要吃罪,更何况这一下子给跌碎了这么多,庖厨们还不都得跟着吃挂烙?
于是几个庖厨便挥舞擀面杖、烧火棍地冲上来,想将阿吉给撵出门去。
还真是没想拼命,毕竟这批庖厨都是礼部治下鸿胪寺的人,专门伺候的都是这些外番宾客,都懂得待客的规矩。不然,何必只是挥舞擀面杖和烧火棍,至少菜板上的菜刀都是现成的呢!
可是这事儿看在阿吉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只以为是大明的以多欺少,甚至连厨子都瞧不起他!他便撒了野,从腰带里拽出私自带进来的匕首——礼部赐宴,自然不准他们带着兵器入内,可是他们心中总有防备,于是私藏匕首;或者有的借口说是为了吃肉所用,从不离身——便扑向庖厨们去。
庖厨们本就没想真的打,也没有阿吉的一身武力,更没有阿吉这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于是纵然仗着人多势众,也还是都向后退败了下去。
阿吉便越发勇武,伸手一把将一个庖厨腰间的铜牌拽了下来!
那庖厨一惊,“你要作甚?!”
那本是官家腰牌,证明鸿胪寺身份所用,岂容他一介武夫生抢?
阿吉掂量着铜牌便是冷笑:“大明朝廷原来给你们这些厨子的腰牌都是铜制;可是若论赏赐给我们的铜钱却要锱铢必较。阿吉我就是看不惯了,这铜牌我拿回去融了,做铜钱!”
阿吉说完揣着铜牌,得意大笑而回。
鸿胪寺的官员看不下去,遂回到堂上晓谕为首的董山,叫他节制手下,将庖厨腰牌送还。董山却抬眸冷冷一笑:“为何要节制手下?难道我的手下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么?”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