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也略有意外,抬眼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便“噗”地笑开了,抽回手来:“你这人~要说疼,也该你的脸才疼。”
他正色挑眉:“可是真的没疼啊。”
兰芽笑得掩住口:“那你刚还跟我发脾气?”
他又挑了挑眉:“只不过他们三个碍眼的在……好歹,你也要给我留三分颜面。”
“哦吼,”兰芽佯怒,转身朝里去换衣裳,作势不搭理他了。
他便连忙跟上来,亲自帮她褪去冠服,将另外一边脸伸过来:“不如,这边也……”
“滚。”兰芽忍俊不已,坐在榻上伸脚踢他:“我还仔细着我手疼呢。”
“我帮你揉。”他说着便贴肩儿坐过来,紧捉她的柔荑。
兰芽唧唧咕咕地笑,却还是推了他一把:“记着,从今儿起,你我之间起了嫌隙。可是具体的缘故,外人却都不明白。总之就是我进宫去一趟回来了,便无缘无故发了邪火,怎么跟你都不好了。”
他没惊没恼,只是悠然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不管在外人眼前怎么闹,关起门来你却不准当真与我动气。不为我,也得为了孩儿。”
“嗯。”她撒够了脾气,这会儿平静下来,也累了,便侧头歪在司夜染肩上:“捏捏腿吧。在皇上面前没少了跪,还磕了许多回头,便是后来赐座也没敢坐实了,只搭着个边儿,累死了。”
司夜染便没说话,将她的腿儿捉上来,搁在他的腿上,小心沿着经络走向按揉。
不消她说,她也明白她必定是在皇上面前遇见了为难的事,才会频繁下跪,屡次叩头……一想到她是个有身子的人,却要那么深深躬身去叩头,他的心便像是被掐碎了。
恨不能只因为这个,便将那个人拉下龙椅来!
他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兰芽便也放弃了矜持,舒服得直哼哼。一边哼哼才一边说:“大人就都不问问,我今儿这股子邪火真正的源头是什么?”
“嗯哼,”他轻哼一声:“你那么积极进宫去,自然不是迫不及待去见皇上的。早晨段厚来宣旨,你眼睛都是亮的,我如何还不明白你是盼着去见谁去了?”
兰芽闭着眼笑了一下:“我见到她了。她说,孩子是你的。”
司夜染挑了挑眉:“你信么?”
“信呀。”兰芽闭着眼答:“我想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正名一下了。”
兰芽这话故意往含混里说,司夜染却听懂了。他挑眉歪头看肩上的她:“怎么,你想阉了我,让我当真太监?”
“嗯。”她唇角轻挑,手抚在肚子上:“反正……大人也算结束使命了。”
“你!”司夜染终是恼了,捉着她的小手,放进嘴里就去咬:“你把我当什么?还结束使命了……”
兰芽捂着嘴笑:“也省得‘他’出去惹事。”
“去!”司夜染无奈,伸手照着她的臀给了一巴掌:“别胡说八道。”
兰芽被一巴掌打精神了,这才抬眸来睨着他:“……上药。还,揉。”
他噗嗤笑出来:“我本不是纤尘不染的人,你怎忘了?”
她双手托腮,眯眼望他:“必有缘故。”
“什么缘故?”他越发放松下来,伸手绞着她发丝,一圈圈缠在指上,绕指成柔。
兰芽眯眼想了会儿:“难道,是蛊?”
吉祥能用来吓唬她的,出了吉祥自己的狠劲儿之外,也就剩下了个蛊。吉祥言之凿凿说那孩子是大人的时候,还最后不忘了祭出蛊来给她自己增加保障……兰芽便不由得想到蛊。
大人从小便身受蛊毒之苦,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苦研药理,在杭州更是给她展示了他已经能驾驭蛊、解蛊的本事……这么归结起
来,她有理由相信,大人怕是已经寻着法子了。
她心下便越发豁然开朗,伸手一拍大。腿:“有伤便出血,致伤须用药……再加之大人手揉她那私隐的部位,让她想入非非,便撤了防备……于是!”
兰芽心头呼啦一股热潮,直接朝心头冲去。她欢喜得都有点不敢自信,必须停顿下来去寻他的眼睛。
然后降下声调来,宛若秘密耳语一般低声问:“……于是,大人,已经毁了她的蛊?于是大人现下,已然逃脱了她那虫儿的控制?”
司夜染这才笑了。
“嗯。不过她自己还尚且不知,你别告诉她。”
兰芽一把捂住嘴,眼泪却已经扑簌簌掉了下来。她欢喜得一把抱紧司夜染:“大人,太好了。”
“哎你别哭啊。”他叹息着伸手来替她擦泪:“再高兴,你现在也不能随便落泪,记住没?”
兰芽便将脸放肆地蹭在他衣袖上,蹭干净眼泪,已是展颜而笑。
“真是的,大人你真坏。这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撞墙死了。”
司夜染笑而不语,兰芽自己蹭过来,挤进他怀里。
就这么着腻在他怀里,便觉着皇上那交给的为难差事,便也都没什么难了。
她在他怀里睡着了,司夜染将给她放下时,她睡梦之中捉着他衣袖,低低说了声:“大人,从此以后,不得不多打你几次……”
“哦。”他含笑低低回应:“打吧,我皮厚。再说这世上我爹娘已然不在,皇上他也未必敢亲手打我……你是我娘子,你不打我,谁打我?”
。
一晚好梦,兰芽醒来伸了个懒腰。
司夜染已经提前走了,她起来朝着菱花镜一瞧,便又笑起来。
是她搬进观鱼台之后,他养成的毛病。每当需要先进宫当值,他又舍不得叫醒她,便会故意涂了口脂,在她脸上印下一枚大唇印……
这是满满的爱意,却也——其实都是他在报复她呀!
因为他们小时候……她就经常趁着凤镜夜没醒来的时候,溜进他屋里,用笔墨给他画个鬼脸……结果每天早晨刚起身,他就一定来找她算账。
于是她也习惯了,曾经每天早晨一睁开眼,就瞧见他一脸阴森地在门口站着等着她呢。
宛若一场每天早早的第一场相约。
她叹口气,赶紧用巾子将唇印蹭掉了,才敢叫双宝送洗脸水。
今日不同往日,是她答应了皇上要重新掀开秦钦文旧案的第一天,却也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她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儿:皇上究竟肯不肯点了秦直碧的状元?
还有林展培和陈桐倚,他们各自的名次又如何?
却没成想进来送洗脸水的不是双宝,却是煮雪。
兰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婉拒:“雪,这些事不该你来干。”
煮雪叹了口气:“谁叫这灵济宫里就我一个女子呢?伺候你穿衣,我自然比双宝他们更方便些。”
兰芽便也承情,不再推辞,只是从镜子里冲煮雪做鬼脸:“可是前些日子你怎么不来伺候我呀?”
煮雪哼了一声:“前些日子你也没甩大人的嘴巴呀。”
兰芽瞪她:“说实话了吧?你还是为大人来的,才不是为了我。”
煮雪便叹了口气:“一定是你发现了吉祥的肚子,你误会了,是不是?实则此事我们都知道了,大人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没告诉你。我们几人为了寻一个替死鬼,已经费了几天的脑筋,这才没及时告诉你。”
原来煮雪是来替大人解释的……兰芽心下便一暖,含笑点头:“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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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该虐的地方呢,某苏不手软;不过不该虐的地方呢,某苏也绝不会为虐而虐滴~~咱们的虐点在无法抗争的命运,不会自己找别扭撒~】
☆、32、二爷,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2更2)
好容易劝退了煮雪,兰芽收拾停当刚要出门儿,抬脚就在宫墙夹道里撞见藏花。
按照通常的原理都是:藏花一出,寸草不留……
于是兰芽站在门阶上,左右瞄了两眼,果然宫墙夹道里连个小猫小狗都不剩。
纵然初礼……也只伸了伸脖子就退回门里去了,一转身就没了人影。
整个宫墙夹道,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兰芽抬眼瞧那个幽怨立在红墙之间的黑衣男子,心下便也是微微的那么一疼漪。
他故意侧身立着,并不面朝向她,反复不是特地在此等着她似的……实则从他衣袍上、头发上的露湿便能看出,他怕是在这里已经立了很久了。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固?
(这句大家原谅偶,是清朝的诗句,用在此处穿越了,可是唯有这一句最最恰当,让偶用一下撒!)
兰芽便提了一口气,淡然一笑步下台阶,乜斜着眼睛瞟着他。
“今儿可真隆重,看样子我就算出灵济宫也要过五关斩六将。方才雪已经来过了,你就在门口等着,我估计风将军怕会在大门外迎着我……二爷,有话便说吧。”
她嘴上故作刻薄,心下却是煦暖。
她明白,他们三个实则都是在为她和大人操心,都担心她是真的恼了。一来对她的身子不好,二来——又怕她一气之下跑了吧?
藏花这才仿佛才发现她一样,侧头来盯她,只是面上眼里的神情却是转了几转,才能说得出话来。
一说出来便是呛声:“你,凭什么打他?”
豁,颇有些像是替自家孩子出头的家长。
兰芽便故意哼了一声:“你管呢?”
藏花果然上当,登时就急了:“我怎么管不得?!”
跟藏花斗嘴,果然是最容易斗出气氛来。兰芽只得按着心疼,故意与他争辩:“你怎么管得了?你倒说说,你凭什么觉着自己有这个权利?”
“就凭……!”
藏花的一句话已经冲到了舌尖儿,想说“就凭他曾经是我的”……却眼睁睁盯着她那双清波潋滟的眼眸,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在她和大人之间,他究竟算个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了,他还侈谈什么谁是谁的?
他便懊恼地一甩头:“总之,不管你跟大人到了哪一步,你也不准打他!更不准在我们眼前打他!他是我们的主公,你若打他不如先打我们!”
他们的护主之心,永远令她心动。
她抬眸静静望着藏花,心里无声说:“你终究会想明白,我今日所为,也都与你们是相同的心意。只是有些事,在这世上,唯有我能做。我不可推卸,不能逃避。”
她便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我打你们做什么?”
藏花跨前一步,一把捉住她手腕:“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还当真与他动了真气?”
“用你管?”兰芽继续反唇相讥。
藏花恼了,忽地左右森冷望过几眼,待得确定周遭再无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告诉你也罢:大人之所以直到此时还在犹豫,不过是顾虑我的感受!”
藏花说到这里忽地皱眉,摇头否定自己:“不,是顾虑你的感受!”
兰芽冲他翻白眼儿:“二爷,你究竟想说什么呀?什么你的我的?”
藏花越发拿她没辙,只能用力攥紧她手腕,让她专心听;却也不敢捏重了,用了一下力之后便急忙又松了松:
“内书库走水一事,须得拿一个替死鬼。风和雪都认为可以趁机除了凉芳,我却不让!”
兰芽便也小小吃了一惊。随即问:“你为何不让?”
“我还不是因为……嘛!”藏花到底还是又出溜过去,没说实。
兰芽便轻轻叹息,望住他的眼睛:“你是觉得我不会同意,是不是?”
藏花狼狈地别开头去,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兰芽便也垂头:“二爷,你做得对。我也知道凉芳是闹得过了,他抢东厂,手握传奉官的特权,趁机想要对大人不利……只是,事到今天,我还是觉得他值得留一留。”
藏花蹙眉:“我虽然站在你一边,我却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留着他,只因为他对曾诚的一片心?”
“嗯。”兰芽垂首:“他走错了方向,是因为他认错了仇人。此事上咱们也有过错,有所误导。”
“算了,我不问。”藏花一甩袍袖:“总之,你不让杀的人,我便帮你护着就是。”
“只是你也别因为这个就打大人!他为难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还能反过来打他!”
兰芽心下便又是一软,“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得帮他。”他目光殷殷落下来:“便宛如这么久以来这所有事上你所做的那样。你别跟他闹意气,你先帮他渡过这一关去,帮他找一
个替死鬼!”
兰芽便笑了,伸手召唤他:“附耳过来。”
藏花一怔,便歪头过去。兰芽却嘟嘴,“换那边。”
藏花一时没想明白兰芽干嘛还挑耳朵,却又急着想听她选了谁,于是几乎没考虑便换了另外一边耳朵贴过去。
兰芽便悄然提了一口气,瞧着他那眼角的面具一点点向她靠近过来。
再严实的面具也难免有些缝隙,以她这样咬耳朵的角度,便都能看见了……更何况以她丹青妙手,便是几根线条,都已经足够猜出那轮廓
更何况,同样的图案,就曾被大人的手先雕琢在她的白玉腰牌之上……
她的眼便湿了,却只能死死忍着。
果然。果然。
他名为藏花,他当真终究,藏起了一朵花……
她死死忍着哽咽,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二爷觉着,他怎么样?”
藏花听罢也是豁然抬头:“是啊,我们为什么都没想到他!用他来替死,一来风险最小,二来还可警告凉芳,三来更可除去不少后患。”
“这么说二爷便也是同意我的想法了?”兰芽便开心一笑:“便由二爷告诉大人吧。就说是二爷自己想到的,别说是我想的。”
“为什么?”藏花一愣。
兰芽便轻轻叹息一笑:“二爷,我知道你是顾着我,才许久都没单独与大人说说话了。你的心我明白,可是——我现下已然都能明白。二爷不必自苦,还如从前那般与大人无所不谈吧。”
他孤单,孤单得渐渐宛若成了画上的一抹墨影。她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可是她知道,纵然是他的向往,她却也不该单独主动亲近他……便叫大人能与他再多说说话吧。
藏花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便嫣然一笑,转身抬步:“我得走了。今日放榜,我要去盯着。”
说着忽然回眸:“若秦公子点了状元,二爷你就不能放开心怀,真心实意去给人家致个歉,道声贺么?人家何曾得罪过二爷,二爷却总是欺负人家。”
藏花心下一梗,便连呼吸都停了。
兰芽便回身走了,袅袅身影,翩然远去。
藏花伸手按住心口。
好疼。
却是疼的,那么欢喜。
。
兰芽出了灵济宫门,果然瞧见息风在大门外呢。
兰芽就笑:“行,前两关我也过完了,不差风将军这最后一关。”
息风盯了兰芽一眼:“公子多虑了,是大人嘱咐末将亲自陪同公子前往国子监看皇榜。彼处人多,大人怕挤了公子,是叫末将去当人肉盾牌罢了。”
兰芽噗地一声笑出来。
别看息风最冷面,实则有些时候他反倒是最有趣的一个。
虽说司夜染叫息风陪着,却不是让她骑马。司夜染是将自己的银龙小轿给兰芽留下了,息风带着司夜染用惯了的几个极为忠心的轿夫亲自陪着。
待得到了国子监门口,已然人山人海。
这是国之大事,三年才能够赶上一回,于是比过年还要热闹。除了贡士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家眷,以及想要共襄盛举的百姓们、官员们、商人们……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涌到这儿来了。
即便她的轿子前有鸣锣开道,却也还是被蜂拥而至的人给挤得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