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哄着她,跟她用“番邦言语”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懂的话。
煮雪在旁边看着就笑:“公子将来是要将月月栽培成通译官么?”
兰芽便索性捉过煮雪来:“那你正好先教她几句倭国话。”
车厢里不时传出一小两大的三个女子的笑声,马车外的司夜染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有她在,只要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他心上的云翳便都散了。
息风拍马上来,凑在司夜染耳边低语:“大人是当真将所有人都带进京来?那……”
与兰芽处置东海帮不同,司夜染没有将从草原带回的建文余部事先遣散、隐匿,而是直接都带回了京师来。
司夜染明白息风的担心,缓缓摇头:“你难道还不明白,皇上之所以同意我去草原,是做什么去了。”
息风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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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6、司大人,原来你也有今天(第二更)
众人回到灵济宫。
兰芽理所当然抱着小月月朝听兰轩去,可却刚走到听兰轩门口,便被煮雪含笑拦住。
“你干嘛?”兰芽冲煮雪瞪眼,“这是我的院子,你还想不让我进门啊?胆子大了!”
这一路南归,煮雪一直与她同车照顾月月,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更亲密了一层。
煮雪便一笑:“这院子就是好,可说是这灵济宫上下除了大人的观鱼台和半月溪之外,最好的院子。不然大人当初怎么偏偏拣了这个院子给公子住呢。矾”
“不过啊,这个院子公子喜欢,我却也喜欢呢。大人恩典,说这回叫我自己挑院子,喜欢哪个就哪个。那我就斗胆这一回了,就想要公子的听兰轩了呢。”
兰芽也知道,煮雪之前是住在西苑那边,这回她要回灵济宫住着,也是要帮她带月月射。
兰芽便哼了一声:“也罢。你既然也喜欢这院子,那我就分你一半。反正这院子里还空着不少屋子,咱们两个住也够用。”
兰芽说着便抱着月月朝内走,心下努力控制住不去想三阳……三阳没了,这院子如果就剩下她和双宝,的确是太冷清了,这么着叫煮雪住进来也好,还能热闹热闹。
想来煮雪的本意也是这个,而司夜染之所以能同意,为的还是这个。
他们的心意她都明白,于是她只会含笑接受。
却没成想煮雪急走两步又赶到前头,站到寝殿门阶上去,伸手又将兰芽给拦住。
“公子,这屋子我也瞧上了,你也别进去了。”
院子是院子,可是这屋宇的安排总有规矩。她好歹算是这院子的主人,正殿怎么也是她的房间,没理由让给煮雪去。
兰芽这才有点小小的别扭,心说煮雪也不是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啊,今儿这是怎么啦?
瞧见兰芽小脸儿绷起来了,煮雪这才有点紧张,赶紧伸手在兰芽眼前晃晃:“公子,你还真跟我生气啦?”
兰芽娇嗔地一跺脚:“雪你今儿就是故意跟我找茬儿呢。说吧,究竟我哪儿得罪你啦?难不成就因为我说要你还俗,你这就恨上我啦?”
煮雪脸色一红:“公子想哪儿去啦?”
“不是因为这个?”兰芽哼了一声:“那你想要这个院子也行,我让给你。不过我回头就让风将军也搬进来,你可没权拦着!”
煮雪真是哭笑不得,急忙一把抱住兰芽手臂:“我的公子爷哎,我被你吓死了。咱别闹了。”
兰芽便瞪她:“那你到底要跟我闹哪样?”
院子门口忽地一静。
两个女人斗嘴斗的热闹,便也都没怎么注意门口;且兰芽背朝着门口,就更毫无知觉。反倒是煮雪先觉察出不对劲,一抬眼……便不敢出声了。
兰芽瞧见煮雪忽然蔫儿了,这才满院子最后一个扭头朝背后望去。
月白锦袍,银色通肩满绣的蟒龙纹,华贵天成的男子正负手立在她背后,垂下淡色的眸子凝着她。
她不知怎地,竟然吓了一跳。讷讷道:“大,大人,你竟何时更换了衣裳?”
分明不是方才进城时候穿的那件,眼前这件分明用料更为考究、绣工更为精湛,而且她从前都没见过,足见是簇新的啊。
大人刚回了宫,便忙不迭地换了件新衣裳到她眼前来……干嘛,得瑟来啦?
瞧她妙眸灵动,一脸的坏笑,司夜染只能忍住当着众人面直接将她扛肩头带走的冲。动,尽量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笨得不可救药。”
兰芽有点没回过神来:“大人怎么刚一回宫就骂我?我又怎么了?”
司夜染盯着她,心下暗自叹息三百声。
民间都说女人怀了身子就变笨——眼前实证,果然如此。
难为这个从前聪明透顶的小东西,现在简直可以跟一头小猪仔的智商媲美了。
众人一起不用花钱就能看这一场好戏,大家都是兴致盎然。初礼和双宝各自摇头看着自己的主子,悄然叹气;藏花则是侧坐在游廊之下的栏杆上,眼睛全都不朝向这边儿,可是耳朵分明听得真楚。
就连一向严肃的息风也有点忍俊不已。
司夜染如何能叫这帮手下逮着这样的机会?于是便冷哼一声,伸手扯住兰芽手腕:“这么大的灵济宫,你还真长了本事,就跟煮雪抢一个院子了!真是!”
兰芽被直接拖走,走得这个不甘心,便走边不甘心地扭头望自己的卧房——方才就差一步之遥,怎么就没能赶紧推开煮雪而进去呢?
眼见要被拖出听兰轩大门了,她急得跺脚,使劲儿去甩司夜染的手:“大人偏帮煮雪!这听兰轩,本来就是我的院子,凭什么就让煮雪鸠占鹊巢呀?再说大人也说了,灵济宫这么大呢,何就缺这一个院子啦?大人就另外再指给煮雪一个院子不行么,为什么非要跟我抢呀?”
这一路的唠唠叨叨,这一路的——众人窃笑不已。
司夜染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干脆伸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右手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眼瞳幽深,邪魅盯紧她的眼睛:“笨女人,她跟你抢院子,你难道不会来跟我抢院子么?你的院子再好,又如何比得上我的院子?”
兰芽一怔,神智却全被陷进他那妖魅的眼瞳里去……
哎,不过慢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她为啥好端端地要去跟大人抢院子?那岂不是跟把乾清宫从皇上手里抢走一个道理?这是大逆不道的好不好?
她便扁了扁嘴,使劲抱稳了月月——没错,直到这会儿,人家还没忘了紧抱着月月呢。就连月月也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别扭的俩人。
兰芽抱紧月月,怒瞪司夜染一眼:“大人是什么性子,我岂能不知?我自己去跟大人抢院子……我难道是自己找死么?”
他轻轻闭了闭眼——这女人谁家的,怎么能笨成这样!
他忍着,轻轻咬了咬牙:“如果我欢迎你来抢呢?”
“嗯?”兰芽这才傻了。
不对不对,这件事儿她得从头捋捋……好像她是脑袋一根筋地跑下来,中间好像遗忘了什么要紧的关节呢?
她专心思考,就忘了要挣扎,于是竟然小猫儿一样乖乖窝在司夜染怀里,任凭他抱着她,一路走过长长的宫墙夹道,在上下众人的注目礼当中,一路走到了观鱼台前。
当司夜染踏上第一级台阶,她才忽然脑袋明晰过来,转头朝司夜染,拍了他肩头一记:“哦!原来大人是故意的!煮雪,只是配合着演戏!”
司夜染冷脸冷眼地呲牙一笑:“恭喜你,还能在有生之日想明白。”
兰芽这才踢蹬起来:“哎大人这样不行,你先放我下来。咱们两个还需要好好计议一番。”
司夜染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就直接走完最后几级台阶,将她抱进观鱼台大门去了。
初礼一路小心地跟着,这个大摇其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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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矛盾接下来马上就来了。
司夜染将兰芽抱到卧榻,本想让她先歇息一会儿。孰料兰芽直眉楞眼瞪过来:“大人要将卧房让给我也行,不过大人不能留下。”说罢一指月月:“我要跟月月睡……不能跟大人,呃……”
司夜染忍着没将房顶给拆了的怒火,还尽量微笑着问:“为什么呀?”
兰芽瞪他一眼:“大人别跟我笑,好吓人。大人还是继续冷若冰霜吧,千万别笑。”
司夜染恼得掐着腰绕着屋子转了一大圈儿,才深呼吸着走回来,没再笑,不过却还是维持着柔声:“为什么只要月月,不要我了,嗯?这好歹也是我的屋子。”
兰芽指着床榻:“地方太小,就够我跟月月两个人的。”悄然抬眼打量他一下:“别看月月小,可是她要用的物件儿多,尿布什么的堆一堆,这床榻就占满了。大人要是非要挤上来,会把月月挤坏的。”
司夜染猛然转眸朝向月月。
第一次有了想伸手将月月抓过来,丢出窗外去的冲。动……自然不是讨厌这孩子,而是讨厌——眼前这种让他无计可施的抓狂!
他再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发脾气:“床榻小,倒也无妨。我这就叫初礼他们抬一张罗汉榻进来,就紧挨着床榻,不行么?”
兰芽摇头。
他就又退一步:“不然……我亲手给月月雕一架小床去。你知道我的手艺,我一定用尽手艺,用最好的花梨木,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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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大人我容易么我?~明天见。】
☆、7、大人,别生我的气啦(2更1)
兰芽认真摇头:“不好。”
司夜染终于认输,一跺脚便转身出了门去,坐在院子里的鱼池旁,一脸的无可奈何。
大人和公子闹的这档子事儿……初礼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间,可是他也不好置喙不是?况且他就算再是大人所说的“天生媒婆”,可是对于怀了身子这事儿,他自己也不明白不是?
初礼瞄着大人,见大人还不至于一时想不开跳了鱼池,这便悄悄儿地又出门,直奔听兰轩去。
这路线他最熟。寻常只要大人这边有事儿,他劝阻不住了,立马出门直奔听兰轩,搬兰公子来;却不成想啊,也有这样儿的一天,兰公子明明在观鱼台呢,他却还是得出门直奔听兰轩矾。
瞧这两处院子,看来就已经注定是相生相克了。
初礼奔进听兰轩去,跟煮雪嘀嘀咕咕地说了。煮雪便抿嘴一笑:“我明白,这事儿也只有我能帮得上忙。射”
少顷,煮雪便来了观鱼台。
瞄了一眼还闷闷坐在鱼池边儿上的大人,便抬步上了台阶,直接进门。
屋子里,窗纸上,司夜染的背影迎上来,朦朦胧胧,仿若一笔淡淡水墨。兰芽抱着月月盯着那抹墨色,心下也是淡淡惆怅。
他又想起了兄长和冉竹嫂嫂。
倘若不是彼时嫂嫂有了身孕,兄长不是搬到书房独居,不会因此而寂寞地随着那帮公子哥儿一起到街上闲逛,是不是说不定兄长便也不会遇上雪姬?
好像女人到了一定年岁,孩子和相公便会成为一个两难的选择。而女人往往会因为天生的母性而选择了孩子,推开了相公吧?只因为孩子是那么的柔弱,相公好歹是个大人,两者之间——真的没有可比性的呀。
想到这里兰芽不由怔忡:这还只是月月,是侄女儿;倘若将来她和他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对他……到时候,他一定会比此时更为郁卒吧?
正胡思乱想间,煮雪已经进了门儿,进门就笑:“哎哟,瞧瞧你们两个,一个在外头生闷气却还是舍不得离去,一个在窗内继续顽固却明明眼睛直勾勾盯着身影瞧……”
兰芽便扭头朝外喊:“初礼?烦劳请你家风将军过来一趟,说本公子有要事。”
煮雪没辙,赶紧上来伸手去捂兰芽的嘴:“公子,别闹了。”
初礼在外头自然也没当真。
兰芽便盯着煮雪的一身僧衣:“还是没想好么?”
煮雪怅然一笑,摇摇头,伸手从兰芽怀里抱过月月去:“方才我是撵你走,可没撵我们月月走。月月咱们走啊,可不看他们两个大人斗气,不然我们月月该跟着学坏了。”
煮雪说完起身抱着月月就走,兰芽吓一跳,连忙下地拦着:“哎你这人,干嘛呀?还想继续跟我找茬儿是不是?”
煮雪轻叹一声,那个答案都在舌尖儿上了——拜托我的公子爷,你老自己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从此要吃辛苦了,夜晚还怎么能同时照顾月月?
只是这话大人还没说呢,她怎么好抢先给挑破了?于是便只能叹息着笑:“不是跟公子找茬儿,是拜托公子帮我呢,行不行?”
“帮什么忙?”兰芽还是瞪她。
煮雪叹了口气:“公子怎么忘了,这里是灵济宫啊。里里外外可都是内官,公子尽管是女子,可是好歹也是用男装掩人耳目的。那我可怎么办啊,我就一个女的在宫里,多扎眼啊。为今之计也只有月月了……就说我是进来照顾月月的。”
煮雪说着还故意翻了个白眼儿:“除非公子是不想叫我在灵济宫里容身了。算了,此处不留贫尼,自有留贫尼处。”
还“贫尼”……兰芽握拳,这个坏蛋煮雪,今儿就是故意的她!
她便也只能叹了口气,却又跨前一步捉住煮雪的手腕:“月月借给你无妨,这一路走来我瞧出你比我照顾得还周到;只是你说你是女子,单独留在灵济宫里不方便,可是你觉着你以出家人的身份照顾小婴儿就方便了么?”
兰芽望了一眼门外:“没的外头人还得以为,是师太你遁入空门还不收清规戒律,于是偷偷生下这个孩儿来呢!”
“你!”煮雪的一张脸腾地就红起来:“别以为你是兰公子,我就不敢打你啊!”
兰芽这才得意地笑了:“你知道害怕就好。再说,我也总不希望我们月月镇日一张眼看见的就是一袭僧衣,一扭头瞧见的就是青灯古佛。”
兰芽继续得寸进尺,绕着煮雪兜了个圈子,再甜甜蜜蜜说:“想要照顾月月,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从此换下僧衣吧。”
“我!”煮雪面色苍白了下去。
兰芽明白,以煮雪的性子,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了,于是她便也又退了半步:“我不是叫你从此就彻底还了俗,你就当在家居士,蓄发修行,这份诚心不是也一样么?我就是怕你会吓坏了月月的啊。”
煮雪也聪明,只抱着月月扭身就走:“我先抱
月月走,今晚想想再说。明儿再给你答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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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还是被煮雪带走了,兰芽心下便仿佛空了一块,有些没着没落。
她转回去收拾收拾月月的小物件儿,吩咐初礼给送了去。门外头便也一时安静了下来。
她急忙趁机沐栉一番。这一路风尘,觉着自己脏死了。
简单擦洗,她便掐指头算算日子。这一路走得千辛万苦,心思又都在月月身上,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月事的事。这么算来,她才惊觉是两个月没来了。
不过她对着镜子悄悄抚了抚依旧平坦的肚子,不由得吐了吐舌。
癸水没来,她只觉轻松。
许是从小到大扮男装习惯了,接着又在灵济宫里,于是她很羡慕男人的利落,不像女人那么多事儿……她平素癸水也偶有来得晚,甚至跳一个月才来的情形,她一向不以为意,反倒当做偏得。于是这回舟车劳顿,加上心事郁卒,没来便没来,她也不觉有异。
刚擦好了,准备缠上布条,却冷不防身后一双大手伸过来,拢住她的丰峦。
她便忍不住轻声喘息。
自从除夕那夜之后,又是整整两个月两人未曾这般相拥。
彼时大队人马的性命都在他们两人掌心,不敢有半点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