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桐倚倒没他们两人那般激动,只摇着蒲扇笑笑盯着林展培。
这样聪明的人,考十年都能不中,真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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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窈追丢了藏花,懊恼回来时,客栈中一切已成定局。秦直碧和林展培为首,正与一众士子慷慨而言。
小窈听了便是大惊,知道自己劝不住秦直碧,便一把抓住陈桐倚:“你怎么也不拦着?师兄这样闹,说不准会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陈桐倚装傻:“怎么说?”
小窈急得跺脚:“朝堂上的事,哪里只是皇上一人的决定?必定是有朝臣上疏,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最后才由圣上裁定。于是一道旨意往往是朝臣、内阁、司礼监和皇上四方的共同决定。秦师兄他们这么一闹,便首先得罪下朝堂重臣了!”
“历来科考,都是由礼部主办;此番上奏牵头的怕就是礼部尚书……秦师兄若直接得罪了礼部的官员,纵然师兄再生就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没机会雀屏中选,更连到皇上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陈桐倚却摊手:“师妹,这些科考中的道道儿,你跟恩师最是明白;可你陈师兄我却根本就不知道啊。所以刚才就也没拦着白圭。话说师妹你刚刚去哪儿了?若是你在,说不定还来得及拦住白圭。”
小窈痛悔不已:“我哪里想到这么巧。如果能早想到,我死活都不会出去白跑这么一大圈!”
陈桐倚只得摇着破蒲扇无声笑了笑。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的事?不过是计算得精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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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抵东瀛时,天气好得出奇。天高海阔,波平如镜,叫兰芽都情不自禁深吸口气,觉得仿佛自己这一路上来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除了——司夜染开始莫名地咳嗽。
司夜染自己精通医理,途中也不时到路过的小岛上去寻来陌生的花草,说可以给自己医治。对她就更是轻描淡写,说兴许是海上风大,呛了风;或者是初次在海上行走这么远,水土不服了。
兰芽不说破,却也没被他骗着。她知道,他怕是宿疾发作了。
她未曾忘记,她执意带他东来的初衷——她得替他找药,她得设法解了他从小便种在身子里的那些虫毒,以及多年来替皇上试药而存下的那些金石之毒!
她抬眼望向碧波尽头那恍若仙山的列岛:但愿蓬莱真的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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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无声走上前来,一壁走一壁悄声嘱咐
:“这不是龙宫,是平户藩。看样子松浦知田并不想叫你们直接见四海龙王,他是对你们还心存疑虑。他要亲自观察过了你们,才肯放心叫你们进龙宫。比之四海龙王,这个松浦知田更难对付。”
兰芽深吸口气:“我懂了。稍后对周生身份的解释,还要仰仗你从旁周全。”
虎子眯起眼来望一眼文弱的周生,“我可以不管他生死,可是我不能放下你。前面诸事,你都看我眼色,万莫莽撞。”
兰芽垂下眼帘,忍不住悄然攥了攥虎子的指尖:“……也许要累你涉险。”
虎子心便一软:“兰伢子,纵为你丢了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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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浦知田是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子,个子不甚高,还有些微微的驼背,便叫一张脸上的面容时常低于对面人的视线,看不分明他神色间变换。
不过兰芽倒是喜欢。
从前与司夜染等一般男子相处,她最苦于自己个子矮。这一回却有了用武之地,就她能跟松浦知田视线平齐,可以悄悄儿看清他的神情。
她瞧得出,他是个笑面虎。纵然仰起头来时总是堆了一脸的笑,可是面上的纹理却分明是横向居多。只需将他的面相,在她脑海中重画一幅像,便会换做另外一张面孔——阴狠慑人。
因兰芽是女装打扮,出于礼数,松浦知田先跟那二十多个同来入伙的勇士打招呼,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周生一番,寒暄过后,才瞧向兰芽来。
周生不动声色,将兰芽发髻之上的帷帽纱帘放下来,遮住了她面容。
兰芽在青纱之后悄然一笑。这便也好,隔着男女大防,只有她偷瞄松浦知田的,松浦知田却看不见她。
松浦知田却目光直盯着兰芽,灼灼目光仿佛能穿过青纱去。兰芽虽则是这一群人里唯一的女子,可是她的存在感却叫他并未忽视。
“这位是?”
周生一笑:“内子。”
这般便划定了兰芽的归属,松浦知田不能问姓名、来历。可是他却并未错开眼珠儿,依旧设法叫兰芽说话:“不知夫人走了这样长的海路,可还习惯?”
周生捏住兰芽手腕,依旧代为回答:“既然身为周家的儿媳,走水路便没什么不习惯的。”
松浦知田便趁势捉住一条话柄:“如此说来,夫人也是生长在海边的?”
兰芽想想,终觉不妥。她的成长经历跟水离得远,若是来日遇见考验,反倒漏了馅儿。她便偏头,隔着青纱望住周生,反握了握他的手。
司夜染自是心思电转,已明自己话中漏了一处把柄,便弥补道:“总不过是闺秀,纵生在海边,也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罢了。只不过此番有我在她身边为伴,她心态宽适,便无大碍。”
虎子听得心惊胆战,不敢叫双方再多交锋,便上前施礼,凑到松浦知田耳边介绍:“这位周生,乃是周灵安外室所生之子。”
松浦知田眯眼望来:“当真?”
松浦知田也知虎子来自东海号。
虎子毅然点头:“在下曾代周东家去给这位公子送礼,于是见过。”
虎子已然是将周生的安危,一力揽在了自己身上。
松浦知田眯眼望来,目光中精光潋滟,阴晴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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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75四海龙王
兰芽有些揪心,直望虎子。
虎子上前一笑:“松浦大名难道还不相信在下么?在下在东海帮中资历虽浅,好歹也被四海龙王封为‘木嵘大王’。”
松浦大名便一笑:“木嵘大王多虑了,本主岂可质疑尊驾?”
木嵘大王是东海帮四海龙王封的,质疑他就等于质疑四海龙王的判断力。他松浦知田还不想这么早就与四海龙王撕破面皮。他还得靠着他们的存在,替他赚钱,替他从海上买来佛朗哥火器;还得靠着他们的存在,与大明朝廷谈条件。
此时倭国内乱,天皇势微,群雄逐鹿,他还想靠着东海帮,好好地搅动一番风云。
虎子便抱拳:“多谢名主。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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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行被松浦知田安排到馆驿。倭国的园苑,规模虽比不得大明,却胜在精巧雅致。窗外便又白石清泉,可闻呦呦鹿鸣。
兰芽却无心欣赏,只小心看顾着司夜染。
他当着她的面忍得完美,往往她刚一转身离去,便见他手捂住嘴弓下身去,隐忍地在掌心低咳。
兰芽走到廊下,捉住虎子的手:“我只问你,从前东海号采的药都有什么?从哪里可以得到?”
虎子皱眉:“那都是周灵安亲自与四海龙王接洽的事,外人无从知晓。”
兰芽急得一握拳:“想办法,尽快带我去见四海龙王!”
虎子眯眼去望窗内的周生:“他怎么回事?你问到药草,以及这么急着要见四海龙王,竟为的是他?”
“不管他是月船,还是周生,就算有司夜染的亲笔书函,却也似乎不值得你如此为他忧心。”
兰芽一警,忙道:“人命关天。”
虎子便垂下头去:“此处是松浦大名的地盘,你出去多有不便。今晚我寻机回龙宫去一趟。关于那些药草,我尽力打探就是,至于究竟能不能拿到,还要看他的造化。”
兰芽只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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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带着山猫走出馆驿去,果然有武士上前横刀拦住。
“何往?”
虎子望山猫一眼,山猫便不耐烦地上前伸手拨开那倭刀:“我说你长不长眼睛?这位是我东海帮木嵘大王,又岂是你有资格横刀拦阻的?”
东海帮的头目,纵然在松浦大名府邸也是待若上宾,武士便客气了些,收起了刀,却依旧横在前路,不肯放行。
“多有得罪。只是名主吩咐,叫我等看顾好馆中贵客。若因贵客擅自离开馆驿,而出了什么危险的话,我等便要吃罪。”
山猫怒道:“我们大王远途而归,自然要回帮里向四位龙王禀告,岂可在此处耽误了行程?”
虎子抱着手臂,垂着斗笠无声听着,此时才缓缓抬头:“你等当真要本大王亲自去向你家名主祈求了,才肯放行么?”
几个武士互使眼色,最后纵是不甘,却也还都是退后一步。
“请——”
虎子一声冷哼,搭着山猫的肩膀,傲然从几个武士面前走向前去。
一叶舢板,出没在夜色海天深处。
东海深处一座孤岛孤傲耸峙,朝向海水的一面如刀砍削,竟是一处绝壁。若无上方绞链放下吊桥来,便是飞鸟插翅也飞不进去。
山猫一声唿哨,以暗语向山上扬声示意。山上有人遥望下来,招呼了一声“木嵘大王辛苦了。”哗啦啦放下吊桥来。
长廊深幽,乃是从山体腹中掏出来的。行走其间,远近山壁传来琅琅回响。
虎子问前方执着火把带路人:“东王可歇下了?”
那帮众蹙眉:“东王病了,今晚不宜打扰。”
虎子又问:“北王呢?”
帮众回头望了一眼:“真不巧,北王今天出海替东王采药去了。”
虎子不由一怔,便停下脚步。
虽说理由充分,却未免有些太巧。
那帮众连忙道:“南王和西王都在。”
虎子很是犹豫了一刻,才道:“那去南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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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这般犹豫,事出有因。
东南西北四海龙王脾气秉性和在帮中的地位有所不同。
东王是元老,所以在帮中地位最高,可是年已古稀,寻常细碎帮务已不轻易亲自经管。东王亲嘱,将他忙不过来的帮务都交给北王,说是因北王年轻,多些历练,也不担心他累。
东王和北王的亲近,便叫南王和西王互相靠近。于是四大龙王之中,倒也悄然分成两派。
南王在帮中地位仅次于东王,寻常帮务都可做主,为人谨慎,略显多疑;西王则勇武非常,却也稍嫌莽撞。南王与西王联手,倒也是互补。
虎子当初就是先结识了北王,两人意气相投,北王便将虎子介绍给东王。由东王亲口封了虎子的“木嵘大王”之名。于是虎子遇事更愿意禀告给东王和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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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硬着头皮进了南王府。
南王一见虎子,便是亲热道:“一路辛苦了。木嵘兄弟,快坐。”
虎子谢过,南王上下打量虎子神色,缓缓道:“兄弟在杭州闹的这一场,当真精彩。乌蛮驿的五个守兵倒也罢了,不成什么气候;可是后来大闹杭州府,带人劫狱,将咱们栽在杭州府手里的兄弟都给解救出来——这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胆色和智谋了。”
虎子却忍不住皱眉。坦言之,这些事虽然都是他参与的,但是却都不是他策划,他只是稀里糊涂就被卷在里面,如何能敢居功?
虎子急忙抱拳:“南王,属下万万不敢。”
南王笑:“千万不要过谦。你是北王称兄道弟的人,又是东王亲口册封的,你便自然有这个本事,该当这一功。别急,待得北王归来,本王自会禀明东王,好好与你庆功!”
虎子不知从何说起,便索性闭嘴不说。来日见了东王和北王,再慢慢解释不迟。
两人之间有些冷场,南王便端详着虎子神色,幽幽道:“倒是听说,兄弟你这回还格外收了些新人入伙。听松浦那边传来的消息,你还带回来一个贵宾啊。”
终于到了关键问题上。
虎子小心提了口气,抱拳道:“是周灵安之子。周家满门俱灭,多亏还留下这一脉子息。”
南王垂下眼帘去:“可是听说明明上船的时候还是个道士,怎地航海途中却变成青衫公子了?”
虎子再深吸口气:“道士是假的,周生才是他真实身份。他扮成道士,是为了方便做些不希望外人知道的事——比如正大光明到他爹周灵安经营的东海号去,瞧瞧他爹;或者捏些谎言,骗得周家本家女眷开门叫他进去算命、看病,趁机瞧瞧他爹其他的妻妾、子女。”
南王便笑了:“原来如此,倒也是人之常情。难得这位周郎这般风趣,更是聪明得很。”
南王明明在笑,虎子却笑不出来。他绝不信南王就这么轻易信了他的话,可是南王却偏偏做出一副乐于相信的模样。
虎子此时只好掀开底牌。
虎子抬头:“不瞒南王,有些话周生也未曾尽数都说给属下。周生只说,若属下回来见到南王,叫属下代为转达一句话。”
南王凝眸:“什么话?”
虎子迷惘摇头:“周生只说,不知南王可还记得曾经与周灵安说过的话?周生说若有机会面见南王,定会将那句话说给南王听。”
南王这才面色微微一变,郑重点头:“好。本王会尽快安排与他见面。”
一直说到此处,南王才终于肯有所相信了。只因为他当初与周灵安说的那些话,只有天知地知,他和周灵安知。那般要紧的话,周灵安也只会说给自己最要紧的人听。
虎子有心想问药草之事,可是当着南王,还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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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辞而出,便问帮众:“北王几时走的?何时才能归来?”
帮众摇头道:“木嵘大王也知道,寻药不易,有时还要看缘分。所以北王没交待何时会回来。”
虎子有些急:“那北王究竟去何处采药了?”
帮众更是摇头:“木嵘大王这是急糊涂了。采药所在一向是帮中最要紧的秘密,只有四海龙王知晓,北王岂会轻易说给属下听?”
虎子一跺脚:“带我去求见东王!”
帮众却都拦住:“南王和西王有令,东王病了,正自静养,不准寻常人等和帮中杂务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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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张:咪。咪
4张:jiaying9595
1张:wui111
☆、299。76不忍袖手(3月6日,更1)
虎子回到龙宫已然是深夜,循例他怎么也该在龙宫过完这个晚上再走。可是睡到一半,他只觉如芒在背,只能坐起,垂眸望去,身子下的狼皮褥子已然根根狼毛竖起。
龙宫因建在山腹之中,他侧耳听去,远远近近便隐有动静牙。
这褥子是他爹送给他的。那年山海关外闹狼灾,百姓大骇;关内战马每晚被狼嚎所扰,不敢入睡,连续多日之后,战马轻者掉膘,重的则一病到底,失去战斗力。
与关外北元对垒,又要防备东边的女真人,战马是关防的命根子。山海关总兵不但怠慢,用加急文书禀告辽东总兵袁国忠。
袁国忠见后不过一笑,轻装简从,只带了二十个亲兵和年少的袁星野,夤夜从驻地驰奔山海关。疾马轻裘,二十人在崇山明月之下冲入狼群,痛快挥刀。
一场快意之战,袁星野也溅了一脸的狼血。
爹爹回马望来,赞许而笑:“好小子,不愧是我袁家儿郎!”
可是当晚袁星野还是梦里发了烧,他却死咬牙关不肯承认是后怕了。昏睡一半,惊悸醒来,却见爹爹正坐在灯下动着针线。
一向领兵打仗的爹,竟然捏起绣花针,他便觉奇怪。
爹白他一眼,道:“身在行伍,身上的衣裳破了,难道送回家给你娘缝补去?不光我,我帐下那帮小子的衣裳,破了都是我给缝的。酢”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