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一颤。
僖嫔含笑望来:“吉祥,你知道本宫为何会喜欢你么?那是因为你与本宫相像。咱们虽然一个是主,一个是奴,却有着相似的经历:你我同是出身卑微,在这宫里最是被人看不起;可是咱们也同样都有一颗不服输的心,都想着拼尽自己这一身,在这宫里打熬出自己的一片天。”
吉祥忙道:“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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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71、女人香气(3月4日更2)
“别说你不敢!”
僖嫔一改素日柔弱卑微之态,目光凌厉刺向吉祥。
“你说不敢,难道是本宫看错了人?!你若不敢,本宫又何必观察了你这么些日子,方才又何必与你说这一篇话!”
“你若不敢,难道本宫竟然将自己的一条性命都交到你手上,等着你来日有机会将本宫今日的话传扬出去么?”
吉祥惊得簌簌发抖。还想说“不敢”,却又不能说出口晏。
僖嫔缓缓坐回去,目光清冷:“你的底细也瞒不住本宫。你同样也是大藤峡出来的人,与御马监司夜染系出同源!便如司公公那样的人才,你们大藤峡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哪有那么胆小?”
“况且当年被送进宫的,都是精挑细选而来。纵然你们未必甘心进宫当奴做婢,可是也并非任何小罪人都能进得来这禁宫!于是可说,你们这批大藤峡小罪人,个个都必定有不凡之处。司公公钟灵毓秀,小小年纪就敢替皇上出门办差,且敢与外朝那班老臣分庭抗礼,维护皇上威严……而你,除了貌美,定然还有别的。旅”
话已说到此处,吉祥明白她再遮掩便显得多余。
她心下心内倒没怎么对僖嫔生出敬佩之心,反倒将心思转到凉芳身上去。
僖嫔这些底细,是从何而来?僖嫔说出这番话,又是曾与谁商量过的?
僖嫔身边的人是有数儿的:湖漪没这个本事,太后也不至于跟她说这些话。所以思来想去便只剩下凉芳一人。
。
吉祥猜的不错,这确实是凉芳的主意。
凉芳对僖嫔说:“别看这个吉祥身份卑微,在宫里不受人重视,但是只要捉住了她,便也等于拿住了司夜染一半的软肋。”
“既然同是从大藤峡出来的人,司夜染便不可能全然不顾。况且吉祥这般貌美,却跟着废后在冷宫里藏了十年,这件事我便总觉得蹊跷——我猜,怕也是司夜染当年的安排。”
“倘若被我猜中,那这个吉祥对于司夜染的意义,便更加非同凡响。僖嫔娘娘只管捉住这个吉祥就好,总归弊大于利。”
彼时僖嫔曾眯眼细细端详凉芳:“你好歹也是灵济宫出来的人,到贵妃身边也是承继司夜染从前的地位。我总以为这是司夜染的安排,怎地反倒觉得你一日一日对他生出反骨来?”
凉芳没闪没避,含笑对上僖嫔的眼睛;“有些人总是喜欢自封为人的主子。便如贵妃娘娘,从前给了你隐蔽,却也在陷害皇后和贤妃一事中利用了你……她是你主子身份自居,旁人眼里也是如此。可是僖嫔娘娘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难道也当真将她当成自己的主子,心甘情愿受其驱驰么?”
凉芳说着垂下眼帘,淡淡望了望腰间的紫竹洞箫。穗子已经旧了,褪尽了颜色,僖嫔早说过几回要给他铰了,她重新再替他打一盘,却都被他婉拒。
“实则僖嫔娘娘暂时忍她、敬她,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吧?贵妃风华,本朝也堪第一,僖嫔娘娘也想做第二个贵妃。”
僖嫔眯起眼来:“司夜染在宦官中所受宠信,以他年幼之姿,本朝也堪称第一。如此说来师兄你暂时忍他、敬他,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成为第二个司夜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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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便抬头,已然不再颤抖,转而平静凝视僖嫔。
僖嫔便满意点头:“实则你对本宫的心,本宫也都看得明白。你多年追随吴娘娘,原本吴娘娘被赦免乃是大喜,若吴娘娘肯用半点心,复宠倒也不难。那你自然是首屈一指的功臣,将来在这后宫里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啊,吴娘娘却心如古井,半点无意于皇上。你的大好前程,便也被这么无情断送了。吉祥,你心下岂肯甘心?于是你必定得再寻一个新的依靠。可是如今的后宫里,贵妃你是艺考不成了,就凭你当日冲动之下与梅影的一场纷争,贵妃便不会待见你。”
“太后自然也是一个可选的高枝儿。你也如是做了,于是才有如今的日日皆来问安。可是太后毕竟不同于皇上的嫔妃,太后对你也只不轻不淡,况且太后年事已高……你便明白,太后亦不是你的最好选择。”
僖嫔边说,边欣赏吉祥面上越变月白的颜色。
僖嫔捉起吉祥的手,缓缓道:“于是这后宫上下,你眼前唯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本宫。你的心意本宫明白,本宫也能圆满你的心愿——本宫若得宠之日,虽不会将你引荐给皇上,却也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子,除了六宫嫔妃,还有六局一司的女官。你没见太后召见嫔妃,非主位的嫔妃都要在庭院里站着,而六局一司的正副女官却都与内廷主位一般坐在太后身边?”
“本宫便许诺你,给你女官之尊。本宫前进一步,你便上升一层;倘若本宫将来位列中宫,那你便是六局一司里最高的尚宫局左尚宫!”
吉祥便也面上一热。
僖嫔点头微笑:“本宫对你的承
诺,你可满意?”
吉祥深深吸了口气,叩头道:“奴婢感怀肺腑。娘娘放心,梅影之事便交给奴婢。娘娘看不得的人,奴婢便更容不得。”
。
目送吉祥小小身影踽踽而去,僖嫔轻轻舒了口气。
吉祥不比普通宫女,想要驾驭她需得用些格外的手段。
叫她先杀一个人,才能断了她的私心杂念,绝了她的后路。
同时。
吉祥踽踽而去,知道僖嫔的目光还印在她脊背之上。
她唇角隐秘,缓缓挑起。
僖嫔自以为拿捏住了她,她也乐得叫僖嫔这般以为。
想要除掉梅影,是她早有的夙愿。她正愁如何除掉梅影,而不引火烧到自己。此时是奉了僖嫔的命令,她自己便能摘得干净了。
就算以后司夜染回来了发觉不对,与她质问起来,她也可以捉一柄挡箭牌。
。
这个夜晚,皇帝留宿在贵妃宫里。
这是贵妃独享的尊荣,除了贵妃之外,所有嫔妃侍寝都只能到皇帝寝宫乾清宫去,皇帝绝不会留宿嫔妃宫里。
今晚皇帝有心事,贵妃看得出来。便只替皇帝按摩着额角,没有求欢。
“皇上可是为倭国使团即将进京一事忧心?”贵妃轻声问。
皇帝伸手拍了拍贵妃手背:“朕的心事,从来都瞒不过爱妃。”
贵妃蹙眉:“没想到他们在杭州闹了那么一气,皇上未曾降罪,却反倒开恩特准他们直接进京。皇上,你可太纵着他们了!”
皇帝享受着贵妃的按摩,浅浅一笑:“因倭寇之患,咱们一直远着倭国。此事一日未解,一日便悬着心。朕便想,也该是时候寻个机会了结此事。”
贵妃也是一惊:“所以皇上想要亲自面见倭国使节,当面垂问?”
皇帝再拍拍贵妃的手:“朕累了,大明也累了。趁着朕还有这个心力,便趁早了结了吧。”
。
贵妃宫里,最为信任的就是梅影、柳姿二人。平素在贵妃寝殿上夜的,就是她们二人轮班。
今晚皇帝纵然留宿,梅影也按规矩在碧纱橱外上夜。
贵妃年纪大了,入睡便有些沉。皇帝却耽着心事,许久未曾睡着。心思翻涌,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贵妃丝毫未曾察觉,梅影却听得真切,急忙低声问:“圣上,可要用茶?”
寝殿外的廊下都留着小炭炉子,温着水,以备主子半夜口渴,这本是宫里日常的规矩。梅影便道:“不如奴婢去给圣上倒杯茶来?”
贵妃年纪大了,晚上若睡不好,白日间便总显憔悴。皇帝怕吵了贵妃,便忍着咳嗽亲自起身,掀帘子走到外间来。
皇帝此时只穿着寝衣,梅影慌忙跪下。
皇帝咳嗽得有点喘,便道:“梅影你扶着朕些儿。别吵醒你家娘娘,朕随你到门外喝茶就好。”
梅影便小心扶着皇帝朝外走。
夜色宁静,远处花香暗袭。皇帝忍不住深深吞吐了一口气,却发觉那惑人的香竟然是来自梅影衣领内。便忍不住偏首去望梅影:“你今儿衣裳熏了什么香?”
梅影也觉心下异样,努力回想了一回:“回万岁,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奴婢寻常用惯了的。”
梅影努力按捺心思,只以为自己心如鹿撞,是源自之前小睡,梦到了司夜染的缘故。
可是皇帝却眼神一黯,忽地——埋首在她颈窝。
气息汹涌,呢喃道:“……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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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梅落无声(3月4日更3)
“梅影,你在做什么?!”
门内一声惊吼,皇帝和梅影均重重一震,急忙放开。
转眸去看,贵妃一脸怒气站在门内,两眼的不敢置信。
这一惊吓,梅影心头的迷雾登时都散去,她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头:“娘娘开恩,娘娘开恩。一切请容奴婢细细辨来,娘娘切勿多心!”
额头重重磕在地面的条石之上,完全不惜力气,于是不几下毅然磕得额头淌血。嫣红的血,如狰狞的蛇,缓缓沿着她年轻的面颊爬下。
皇帝也双眼迷蒙,用力甩了甩头。狼狈之下,哀求望向贵妃:“爱妃,你误会了。晏”
皇帝不出声还好,这一说话,贵妃心头便更是怒火喷涌而起。
“皇上……你还在护着她!妾身这双眼睛看得分明,妾身怎会误会?”
她怆然之下,无意间望见自己身影倒映在妆奁之上的倒影。年近五旬的女子,又是夜晚卸去钗钿,兼之夜半惊醒而来——这般看去,哪里还能有半点美态,分明已是,已是半截朽木!
再反观梅影,纵然跪倒卑微叩头,脸上又爬满了血痕……可是她依旧是那么该死地年轻,那般该死地楚楚动人,那般该死地——我见犹怜!
她为何要这么年轻,这么动人,这么堪怜?——是不是故意在皇上面前这般,就是为了对照她的苍老和枯槁,就是要让皇上看清她们两个的区别,啊?
这一刻事出突然,贵妃一颗心全被嫉恨蒙蔽。她没办法缓下一口气来细细思量,她现在只想毁了所有碍眼的一切,只挽回皇上的心来!
便如他年幼,而她尚且貌美如花时,他一双眼只看着她,一颗心只想着她……
贵妃便抬脚,狠狠踹在梅影脸上:“jian婢!你之前几次三番狐媚惑主,本宫都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饶了你去。本宫当日也曾甩过你巴掌,警告你从此好自为之,其后以为你幡然改过,依旧肯信你用你……却没想到,你贼心不改,今晚竟然欺到本宫头上来!”
这般闹腾,阖宫上下的人都披衣出来。柳姿见此情形,急忙不顾自己姓名,扑上前来一把抱住梅影,死死护住,哀切道:“娘娘请开恩!梅影她已是一脸鲜血,娘娘不能再打了!娘娘若觉得不出气,便打奴婢吧!”
贵妃本想叫柳姿将梅影拖下去惩治,可是一看此情形,知道柳姿只会一力护着梅影,贵妃便抬眼去望宫中其他人。
夜色灯影里,凉芳长身而来,面上无波无澜。
贵妃便吩咐道:“凉芳,将梅影拖了下去!”
此情此景,皇帝也不好再回护梅影,只得由得贵妃处置,自己上前扶住贵妃的肩:“贞儿,好了。更深露重,小心你的身子。朕陪你回去吧,啊。”
两人回了里间,贵妃也不依不饶,索性一头撞向皇帝去,哭喊道:“求皇上赐贞儿一死!皇上既不爱贞儿了,贞儿便不活了!”
皇帝又羞又愧,急忙抱紧贵妃,全力安抚:“贞儿,你可知道朕方才那一刻缘何失控?”
贵妃嚎哭:“我不听!皇上不必说了,我半个字都不想听!”
皇帝用尽全身力气,扳正贵妃肩膀,强迫她看着他。她纵已年老,此时泪眼婆娑却依旧能叫他心痛。他哀哀说:“贞儿!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分明是你当年用过的!朕记得第一次临幸你,你领口飘出的,便也是那种香。”
“那香气,朕一辈子都忘不了……”
贵妃狠狠一怔,抬眼望向皇帝,看见他写满一脸的真挚。贵妃便投入皇帝怀中,放声大哭:“……可是贞儿是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贞儿能跟六宫嫔妃争,能跟皇上吵,可是贞儿终究争不过岁月,吵不来青春永驻!”
“贞儿甚至不是在恼皇上,甚至不是恼梅影……皇上还正年轻,有心欢爱,这不是皇上的错;而梅影那孩子,从小在贞儿身边长大,她用的香难免是贞儿的,她更是在样貌气度上颇有贞儿的几分模样,皇上一时情迷也再正常不过——贞儿此刻真正痛恨的,却是自己这副苍老衰朽的模样啊!”
“汉朝李夫人病重而再不见君王,可是贞儿却没有她的果敢。贞儿一日不见皇上都忍不了,贞儿这是活该……”
皇帝轻轻拭干贵妃泪痕,坚毅道:“朕一定会想到法子的,你放心。朕这多年来秘密叫人寻访蓬莱仙药,终能为你找回一味‘还颜丹’,叫你重复曾经美貌。”
贵妃一怔:“皇上这多年派人去蓬莱寻药,原来竟是为了妾身?那皇上怎么会胡乱服了那么多药,以至于今日身子虚弱?”
皇帝略带羞涩,缓缓一笑:“朕的药,可以叫小六,叫近臣试;可是要给你用的药,朕便不放心其他任何人来试。于是总得朕亲身来服,感受过每一分药力,亲自验证药效,最终成功之后,才能捧到你的面前来。”
“贞儿的安康,决不容半点有失。”
贵妃忍不住死死抱紧了皇帝,嚎啕出声:“皇上,你怎么那么傻,怎么
那么傻啊……”
皇帝含泪微笑:“若此,贞儿总该相信朕的心了吧?”
。
皇帝与贵妃大闹,之后又喁喁耳语,只顾着自己的和好如初。
梅影却被凉芳关进房间内,不准人见。
柳姿今晚也被吓着了,又因贵妃呵斥,于是竟然也进不来。
梅影一脸血痕,无助盯着凉芳,瑟瑟发抖。
凉芳目色寒凉,手抚紫竹箫那陈旧了的穗子,缓缓道:“这是夜半,你的事自轮不到宫正司来惩处;不过贵妃娘娘的手腕,你也明白。将你锁在宫里,只会比去了宫正司还惨。更何况,你犯下的是跟贵妃娘娘争夺皇宠的不赦之罪!”
梅影无助摇头:“不会的,娘娘不会如此待我的!今晚事出有异,我会向娘娘剖白,娘娘一定会明白的!”
凉芳清冷抬眼:“你绝了这份心吧。梅影,你再没机会了。”
梅影这才悚然一惊:“凉芳,你缘何这样说?就算我今晚获罪于娘娘,可是娘娘并未发落于我,更未曾说要杀了我!”
“娘娘是没说过要杀了你,”凉芳眼帘轻挑:“可是我却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你敢!”梅影大怒:“凉芳,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凉芳冷冷睨着梅影。他今晚叫方静言在外头守着,他不怕她喊。
“我是什么身份?”凉芳仿佛觉得有趣,说着说着便笑了:“我自己也迷惘了呢。梅影,那便叫你来说说,我该是个什么身份?”
“你是灵济宫里出来的人。你的命都是六哥救的!”
凉芳点点头,却又残忍地摇了摇头:“我是从灵济宫里走出来的,但是谁说我就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