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悄无声息,宛若毒蛇般伸来一只手,无声,捏紧了他的脖子。
金光倏然聚散,那人头顶原本颓败的莲花冠宛若烈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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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双燕舞风(3更1)
长乐纵再警醒,却也已无力躲闪开,只觉气息陡窒,片时轰然倒地昏死过去。
月船缓缓收回手,长眸傲然挑起。
他自己的手法极有准头,他只是掐晕了长乐,却没要他的命。
只因,他还罪不至死忧。
俯身将长乐打横抱起,平静安顿在榻上,他甚至还替他拉好被子。这孩子也是聪明俊秀,如果还清醒时,定然不会愿意躺在这脏污的地上。这心情,他懂。
做完了此事,他从容敛了敛袖口,同时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待得时机到来,他才拉开牢门,悠闲踱出门去。
牢门上的锁,对于他来说,跟江米条差不了多少。他之前之所以懒得出去,只是因为腿是真的被打伤了,他不愿意迈步罢了。
与此同时,虎子的手下山猫已然带着海贼悄然溜进了牢房。作为虎子的手下,这帮人最擅长的都是轻利的功夫,爬墙宛若幽灵,落地无声圊。
可是,却都没能瞒过司夜染。
于是山猫带人进来,却冷不丁瞧见一袭道袍的月船正站在长廊的幽暗处,只有面上映着一束阳光,不慌不忙地面对他们……而地下,则横七竖八躺着牢内的狱卒。这场面便反倒将山猫等人给吓了个够呛。
月船见状呲牙一笑:“贫道掐指一算,就知各位英雄此时会来。快快,先将牢房里关押的各位兄弟救出来再说。”
此话虽然与虎子嘱咐山猫的不同,却正合山猫等人的心思。
依山猫等人的想法,既然是劫狱,反正也跟官府干了,索性干一票大的,不光救出月船来,也得将杭州府历年来关押的海贼兄弟都一并救出来,方显英雄本色。
况且营救月船这事儿一点都没耽误工夫——之前木嵘大王那般谨慎,定是担心营救月船不易;可是眼前的情势却是,人家月船自己早出了牢房,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连狱卒都给收拾趴下了。余下的工夫,难道还能白白都浪费了么?
山猫便一挥手,手下的海贼便各自仗刀扑向左右牢房。
一众杂沓当中,月船负手而立,含笑望向左右两厢。
他的目光在无声找寻着那些曾经对他面露异色的人,一个个找准了他们的身影,确定下他们安好。那些人被山猫和手下向外搀扶着,目光却还忍不住向他望来。他含笑点头,默然嘱咐他们放心离去。
没错,他这一番筹划、宁愿自己陷入险境,甘愿受伤,实则都只为营救他们而来。
便如他们从未背弃过他的父祖与他,同样,他也绝不会抛下他们于不顾。
尘世忧患,难得肝胆相照。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路,却永远都不会背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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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出了人,山猫才发觉情势困难。只因救出的海贼个个身上都有伤,想要翻墙而去,难比登天!
原本木嵘大王是叫他们来救月船一个,纵然月船再有伤,他们几个合力拖拽着,上墙也不成问题……而此时,十几个人却要顾着几十个伤号,这又该如何逃脱?
山猫情急之下便向月船望来。
所有惊乱之中,只有月船最为平静,面上并无半点忧色。
山猫便凑过来稽首道:“……还望道长指点。”
月船一乐:“既然不能从墙头走,那就别翻墙了。那有好端端的大门,你们何必不用?”
山猫险些气哭喽,跺脚道:“是有大门,可是我们敢走么?那不是生门,是死门啊!”
月船又是嘿嘿一乐,又从后腰拎出他那根毛儿都秃了的廛尾来,作势甩了甩:“祸福相倚,生死相依。谁说死门就变不成生门?”
他目光精光一闪:“这位英雄,端的看你肯不肯相信贫道。若肯信,贫道定护送各位平安离去!”
山猫跟月船没什么交集,只听木嵘大王说过这位曾假死逃生,此刻又听他念叨什么“生死相依”,便觉似乎有点门道。反正墙也上不去了,总不能等在此处受死,便一横心:“也罢。一切都仰仗道长!”
“好。”月船一指大门左右墙根儿:“去,都噤声躲到那边去。待得大门一开,官兵都冲进来后,你等便逆向突出去!”
山猫心下虽不托底,却也只得点头。
月船却忽然歪头望来:“……你家木嵘大王——可与一眉目如画的少年在一处?”
山猫便点了点头:“不错。”
月船挑了挑眉:“他们……可亲热?”
山猫回忆之前远远瞧见的一幕,便点头:“是挺亲热。抱在一起,还都哭了。”
月船咬了咬牙。之前的一派从容气度不知怎地,失却了些风采。
月船拖着伤腿走回牢房去,脚步有些趔趄。山猫忙问:“道长何往?”
月船低低一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罢扭头一瞪眼:“不是叫你们埋伏到大门左右两厢去么,怎么还不去!”
山猫只得带人避开去。
却只见月船扬起火把,点着了牢门!
火登时窜起,月船迈入火光,只能在火光潋滟里看见他道袍身形缥缈而行,前后左右将牢房四处都点起了火来。
火光跳跃,宛若周遭开遍火红的花。司夜染立在火中,悠然四望。
放火,乃是最为便捷的法子。只要人间还有火种,只要屋宇都是木头搭建,便随时随地可以掩盖下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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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外有衙役瞧见了,便一路惊呼着奔向大门外:“知府大人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杭州府内的小牢房关押的都是要紧的人犯,多是海贼的头目之属,于是见院内火起,还忙着与鞠翳等人磨嘴皮子的步云青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左右回头连声呼喝:“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
左右衙役奔向门口去,如没头的苍蝇挤成一团,手里的兵器也左横右挡,反倒成了障碍。步云青便急得跳脚,“我说你们是要去救火的,手里还抓着兵器干什么?还不都撒手扔了,空出双手来才好去提水救火啊!”
知府大人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众衙役赶紧叮叮咣咣扔了兵器,赤手空拳冲进了门去。
火势盛大,里头还困着狱卒和长乐。衙役们只顾着扑去救火救人,自没人看向大门左右两厢。月船便一声唿哨,山猫等人看准了时机,各自架着、背着伤员,便夺门而出!
待得衙役发现了不对劲转身追来,手上已没了兵器。
月船横身而立,挥舞秃了毛儿的廛尾左右拨打,竟叫数个衙役根本就靠不近身。月船回头朝山猫:“只管速去,不必管我!”
他说着殿后退向门外,伸手将大门左右拉严,手脚轻利地将自己的那根小廛尾打横别在了门鼻儿上。内里的衙役冲过来想要打开门,却不能够。
山猫等人趁机快速奔逃,虎子自己则带着安排在外的兄弟一拥而上,内外接应。
而月船只孤身一人立在门前,并未曾急着离去,而是以一己之力守紧了大门,不叫内里的衙役追出来。
兰芽有心想要吩咐赵玄等人去救月船,却隔着乌泱泱的人头,瞧见他平静望来的目光。
虎子和山猫等人虽说看似顺利,可是伤员这样多,他们想要顺利逃离杭州却不容易。兰芽明白,月船投来的目光是叫她去帮他们,而不要管他!
兰芽心下痛楚挣扎一番,只得忍痛别开头,吩咐赵玄带人去帮虎子。
赵玄听了便是一怔:“公子,那可是海贼劫狱!“
兰芽咬牙低低道:“……那是,虎子。”
赵玄便闭了嘴,毅然垂首,带了人一路跟去。
该走的都走了,兰芽咬牙盯着险象环生的门口,恨自己没有半点功夫,竟不知如何来帮得上月船!
门外跟她一样干瞪眼没办法的,还有一个步云青。知府大人干脆放弃了自己的风度,在外头跟个大马猴似的直跳起来。
兰芽便心一横,有了主意。
趁着衙门前乱成一团,兰芽仗着个头小,缓缓靠近了步云青。她一身的鹑衣,看着就像市井间最不起眼的少年,步云青便也没在意她。
兰芽却猛地猱身而起,抽出腰间匕首,便狠狠架在了步云青脖颈之上!
幸亏步云青是福建人,身量也小,随着年纪大了还有些驼背,否则兰芽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一击即中。
兰芽一转刀刃,在他耳边低低道:“若想活命,便放了月船!他若有半点闪失,我便叫你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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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62、想随你飞(3更2)
步云青大骇,又闻师爷来报,说杭州镇守太监身旁的小内监长乐也被困在了火里,此时生死不明……步云青不怕跑了牢犯,也不怕狱卒烧死几个,他却唯独怕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死了宦官,那便是他绝对担待不起的了忧!
此中关窍,兰芽身为宦官,自然最是明白。于是语声悠闲下来:“知府大人不如再多犹豫片刻,左右火不等人,烟更不等人,待得那位小公公先被呛死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步云青只得举袖大喊:“都闪开,叫那老道走!所有人等,都快去救火!”
衙役们一怔,只得纷纷撤开。月船身畔局势便随之一松。
他立在门阶之上,手依旧扣着门环,却朝她抬眸望来。
她却别开目光去。
他得先走,而她自己却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她实则没有半点功夫,这点差别从力道上便能分辨出来。现下步云青是被吓到了,稍后他若清醒过来,未必还能如她所愿。
月船终于拧身抬步,奔下台阶而来。只是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她。
她无奈,只得扬眸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她明白他此刻万万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使出他自己的功夫来,否则难保此处没有能认得出他身手的有心人来。
她叫他别担心,她叫他别管她。她叫他——自己先走圊。
匕首虽不沉,可是大半天了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她这只擅长拎画笔的手也还是有点酸了。她便转了转刀刃,仰头望了一下蓝盈盈的青天。
爹,娘,这一回又是孩儿欠了二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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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一错神之间,只觉两股力道夹击而来,却去势相反,她的身子被一扯向左,又一扯向右。
她本就攥不稳了那匕首,被这两股一道同时一扯,刀刃便滑脱;两腿纵然还使力盘住步云青的腰,可是身子还是被那两股力道硬生生给剥离了下来。眼见P股就要亲吻地面,电光石火之间却又被横路而来的第三股力道,一托一送,愣是平稳地朝着右边的力道歪转了过去。
一切的发生都太急太快,兰芽裹挟于其中,根本来不及看清,接下来身子便已落入一个怀抱。
一股子汗臭味儿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儿而来,耳畔却是清凉嗔怪:“……谁叫你盘在步云青腰上!”
兰芽抬眼,月船双眼清冷望来,那张原本猥琐得脸看上去已经有些干枯。
兰芽早先便瞧见了他身上的血,尤其是他步伐的迟滞,情知他腿上有伤,便想要推开他,自己站起来。他却缠紧了手臂,嗔怪道:“还不乖乖地!”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裹道袍广袖,将她护紧,身子已然宛如白鹤展翅,凌空而起。
只是,他原本打算一跃而上高檐,却因腿伤使不上力,只跳到了众人头顶的高度而已。
兰芽也觉不对劲,抬眸望她。他长眉赧然抖了抖,低低道:“……我原本就只想跳这么高。”说罢赶紧别开目光,顺势脚尖急点周遭无头苍蝇般的众人头顶、肩头,一路如点水蜻蜓一般向前奔去。
这般高举高走,兰芽慌得神思无属,只得紧紧捉着他的衣襟,回眸去找另外那股力道的来源。
果然,人丛之中一个缁衣斗笠的身影,宛若狂怒的猛虎左突右冲,替他二人杀开前路,又左右护卫。正是虎子。
这一刻纵然还未曾脱险,可是兰芽却不再害怕。
纵生死关头,若身畔永远有这两人相护,纵然刀山火海,她又还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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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虎子的护持,月船状态大勇,抱紧了兰芽展身而起,终于直上飞檐。下面的衙役便只能抬头兴叹,也有脑袋灵的,忙取了弓箭来,搭弓射箭。
月船唇角轻蔑一挑,并未闪身避开,反倒左手广袖猛然挥舞而起,正裹住飞到身边的箭矢,借着广袖反向而摆,便将那些箭矢又送回去给那些衙役去!
兰芽借势大喊:“木嵘,快走!”
虎子却稍顿,没急着离开,反倒飞身扑向那些反向射向衙役的箭矢。挥舞手中倭刀,将那些雕翎箭拨开,各自射落地面,他才返身攀上墙头。
兰芽心下轰然一热。她明白,纵然如此生死关头,虎子依旧没忘了他是袁家子孙,他绝不忍伤害大明子弟兵。
月船踩着飞檐,衣袂临风,飘然若仙。
虎子的所为他自然也看得明白。
虎子虽是与他唱反调,他却也不甚在意,却还是忍不住挑了挑唇,蔑然道:“何至于那般?我那返回去的箭,早就卸掉了力道,不过是为了吓他们一吓,以阻住他们追来,又何至于会坏了他们性命?就他小人心度君子腹。”
兰芽哭笑不得,只得掐他手臂一记:“虎子却只记着月船的好,这般拼死来救,你还这么说他?”
他翻了个白眼儿:“他若知月船是我,便会后悔了。”
兰芽只得吐舌:“小气鬼!”
言语之间虎子已然攀援而来。虽然他的功夫赶不上月船的鹤影飘逸,却也胜在灵黠。方攀援而上,正待并肩而立,查看地面形势,却一眼还是瞧见了兰芽被月船抱在怀里。
更碍眼的是——兰芽此时面无惧色,反倒眼波潋滟,面颊绯红。
虎子便一皱眉,伸手就要将兰芽从月船怀中夺过来。
月船哪里肯让,急忙背过身去,以目警示:“你要干什么?”
虎子咬牙:“将兰伢子交给我。你是出家人,这般抱着他走,又成何体统?”
月船周身便漫起邪气儿,轻贫一声:“可是你个大男人,同样抱着个男人满大街的跑,就成体统了?”
兰芽真是哭笑不得,只得伸手一人脑门儿上给了一巴掌,嗔怪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内讧什么?”
两人这才各自咬牙,愤愤道:“稍后再议!”
月船坚持抱紧了兰芽,怎么都不松手,身形飘然而起。虎子只得随扈在畔,伸手抽出背上藏着的弩箭,拔掉箭镞,连珠一般发射了出去,用以吓退追兵。
几番周折,两人护着兰芽终于翻过守备稍松的城墙,逃出城外而去,与山猫等人汇合一处。
天地茫茫,面朝江海,背有追兵。
兰芽捉紧月船衣襟,以目示意。是想问他,是否合适带着众人暂时躲回官船上去?
却没想到月船却是一声哀叹:“天地茫茫,竟无贫道容身之地矣!”
说罢错开眼珠儿盯着山猫等人,涎着脸道:“贫道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现下朝廷一定下令缉拿贫道,贫道救了你们,自己却只剩死路一条了!”
虎子眯起眼珠盯着月船这一番唱念做打,眼中流露出疑色。
山猫等人却扛不住,跳将起来说:“道长是为了救我等才落得如此地步,我等便绝不会叫道长丢了性命!眼前虽然是天地茫茫,却不等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