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风冷哼:“你这般心虚,便是不打自招——牛金是被你勒死的!”
藏花面色变了几变:“我便认了又怎样!他私纵那小贱婢去,论罪当死!”
息风眸色一冷:“可是这灵济宫里,总归要大人下令。几时大人允许你动私刑?”
“大人整日入宫陪皇上服散,并不在啊!”藏花走近几步,挑衅睨着息风的眼睛:“再说,就算我有小错,大人又岂会舍得罚我?息风,我虽排名在你后,可是大人对你对我,总归是不同的。”
“是么?”息风冷笑:“那也希望你不要恃宠生娇,做出大人不欢喜的事来。”
“不会的!”藏花双眼一冷:“我做的,都是为了大人!”
息风抬步即去。
藏花黯然立在廊下,望着窗口灯影映照出的剪影,目光痴迷。他低声呢喃:“大人,你今晚不见我,定是罚我。我不过趁着她逃跑,想要结果了她……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大人你!”
“她是朝廷钦犯,是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大人窝藏了她,终有一日要连累大人!可是大人你为什么非要护着她,不让我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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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总有轻重
兰芽回到“听兰轩”,先去看双宝。
不出所料,那孩子又被打得满身的伤……
兰芽愧疚不已,便在榻边给双宝跪倒:“都是我连累你,是我该死。”
双宝忍着疼说:“公子别自责,大人已给我哥哥安排了官职。奴婢这点伤,值了!”
兰芽悲愤:“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不过邀买人心!”
双宝嗫嚅:“公子……,你不要怨恨大人。责打奴婢的,并非大人。”
“那又是谁?”
双宝垂下眼帘:“是二爷。”
“是那妖精!”
兰芽记得,就是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将她劫持而来,而且一见面就恨不得剥了她的皮一样。她真不明白,她究竟有哪里得罪了那妖精!
兰芽帮双宝敷药,也顾不得害羞拉下双宝裤子。伤都在P股上,皮肉翻卷,血色淋漓。不敢隔着布,兰芽只好用手来敷药。
双宝迭声婉谢:“奴婢是残缺之人,怎么敢这般劳动公子……”
残缺之人……兰芽便又想起慕容,想起他也曾对她这般说。手便越发坚定,轻声说:“在我心里,你与旁人一般无二。甚至,你总要重过旁人去的。”
双宝自从净身,总被人看不起,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便忍不住咬着枕席,呜呜地哭了出来。
双宝睡了,兰芽却怎么都睡不着。日间种种,从心头呼啸碾过。
却明白,今夜之后她将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岳兰芽,不能再宁折不弯,否则只会连累身边人。她必得学会委曲求全,学会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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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虎子和陈桐倚便奔进门来。门口昨晚加的锦衣郎拦阻,两方还动了拳脚。
虎子仗着一身功夫,竟是将锦衣郎打翻在地;最奇妙的当属那陈桐倚,就拎着把掉了渣的破蒲扇,竟然也闪转腾挪地没有吃什么大亏。
等息风听报,亲自来调停,他们二人才得以进了门。
兰芽这才看见,陈桐倚到底是眼圈被打了个乌紫。
她盯着陈桐倚乐,虎子却奔上来一把将她抱住,上上下下地将她看全了,“你可吓死我了!就算要逃,你也该先告诉我一声儿!有我护着你,怎么至于再被他们捉回来!”
兰芽不好意思地想要挣开,陈桐倚倒是摇着破蒲扇坏兮兮地笑:“虎子,差矣!她逃出去是为了见旁人,怎方便身边带着你?”
“谁?”虎子一怔,瞪大眼睛盯过来。
兰芽蹙眉,暗骂陈桐倚多事。
陈桐倚还是不知愁苦地摇着破扇子——“兰伢子此时一颗心,怕都系在慕容兄那里了。”
兰芽懊恼握拳:“陈兄,你别乱说!”
目光一错,却见一个蓝衫公子,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门口。
兰芽便更是心虚气短,攥紧了手背过身去:“……我们几个,总归是一处的。我不想扔下任何一个。”
陈桐倚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在兰伢子心里,慕容兄总归要重过我们去的。从前在牙行里,兰伢子看慕容的眼神、对慕容说话的语气,总归与我们不同。”
秦直碧依旧站在那里,没离开却也没说话,静静听着。
兰芽便更觉懊恼,跺脚上去掐陈桐倚:“桐桐你胡说什么!我们,总归都是男伢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歪门道!”
打闹间,有蓝锦袍白中领的小内监手执廛尾,清净恭立于晨光里,恬淡出声:“兰公子,大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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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要画什么
来的这个小内监,兰芽并不认识。只见身量比双宝又高些,气度更多一分娴雅雍容,便知当是年纪身份都比双宝、双寿这一辈更高一阶的。
倒是陈桐倚摇着扇子过来咬耳朵:“你认得他吗?他是司大人贴身伺候的,叫初礼。”
兰芽盯陈桐倚一眼。这家伙看似不正经,不过却的确是消息灵通的。
陈桐倚晃晃脑袋:“大人身边的四个,名以‘礼义忠信’。”
礼义忠信,呵,凭他也配!
兰芽掩住轻蔑,亲下台阶,向初礼一抱拳:“小公公辛苦了。小公公先回,奴婢更衣便去。”
兰芽“奴婢”之词一出,门内的三人都是一愣。
初礼一甩廛尾,清静点头:“公子径去更衣,奴婢在此等候。”
兰芽走进门去,迎向那三人惊愕目光,只淡淡说:“你们三位也请回吧。”
秦直碧隐忍不发,陈桐倚不好多言,虎子却按捺不住了,一把攥住兰芽手臂:“你方才,自称什么?”
兰芽用眼尾余光扫了一眼垂首肃立的初礼,淡然说:“我等自然都是大人的奴婢。”
“兰伢子!”虎子不可置信。
“你回吧。”兰芽抬眸,平静无波。
若是从前,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可是此时,已无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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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在后堂再小心将束身布条再勒紧些,将发也散了重新束起,不再是孩童用的总角,而是总于头顶,用木簪束住,外面再加了乌纱网巾。
望向镜中,还是玉面少年,这才深吸口气,随初礼行去。
初礼却没带兰芽至“观鱼台”,而是到了“半月溪”。雅致园林,因院中一弯碧水形似半月而得名。花木亭台俱小巧而别致。
初礼将兰芽让至屋里,只躬身指着书案,说:“请兰公子先行作画,奴婢这便去请大人来。”
“画什么?”兰芽问。
“大人说,请公子将那晚在教坊司的见闻都画下来吧。”
兰芽忍不住冷笑:“那夜那样多人,那样大的地方,又是那般繁杂的亭台轩榭,大人竟我画下什么来!”
初礼依旧娴静雍容,不卑不亢说:“这便全凭兰公子自行决定。”
兰芽略忖,便笑:“大人的意思,竟是用这幅画来做对我的考察?画得好了,大人便会现身;画得若不合大人的意,大人便不会见我?”
初礼也不避讳,只静静躬身:“公子聪慧。大人一向最喜蕙质兰心之人。”
初礼说罢便走了,“半月溪”静了下来,所有无形压力都凝聚到了她笔尖。
她明白,司夜染一向强调,所有都只握在他掌心,从不由得她来求得。她死都不能,她想曲意趋奉,却也不得被立时接纳,总要合了他的心意才行。
可是想想,那晚所有,他究竟想看她画什么?
☆、71、你竟是谁
实则一闭眼,眼前唯有一人。月光水色,白衣独染……却因为她,遭受那般际遇!
所以,司夜染想看的定然不是她画那人。
可是那晚除了那人,她还能记住什么?
兰芽立在桌边,屏息凝神,让自己的心暂时脱离慕容——终于,那晚都隐于夜色中的其余众人,缓缓地清晰起来。
比如水边饮宴众人:礼部尚书邹凯,左右列席的司部官员,彼此喁喁耳语,仿有不可告人;
比如她独拥五男高坐时,俯首即可看见的楼下众人:当中有三两个,仿佛曾是爹爹故友。既是官员,却微服而至,似有所窥……
官场纵横,人间风云。
那个夜晚的教坊司,渐渐汇总成为一幅画卷,立体展现在她脑海中。哪里是集中的主题,哪几个人当重点勾勒,一时间竟都已分明。
她微一思忖,便下笔画去。
她方才太过凝神,不知背后暑假彼端,早已有个人在无声打量她的一思一动。
心定,笔快,兰芽笔走游龙,不多时便一气呵成。纸上水墨淋漓,她长舒口气,小心吹干墨迹。
于细节处,略一思量,情知在画面当中早已暗暗有所取舍:那些曾与爹爹交往的熟悉面孔,她故意没有细细勾画;倒是水边饮宴的那几位官员,她索性毫不留情地都画了个栩栩如生。
谁让他们那般轻慢慕容?她便也不留情!
墨迹渐干,她的感官也苏醒过来。她便定住,身子不敢动,只微微转头望去。
心底却已兢兢如电光窜过。
竹帘轻挑,一袭月白蟒袍的司夜染缓缓走出。那袍子丝质玉润,光华皎洁如月;偏身上通肩刺绣的金色蟒龙狰狞如魔!
兰芽警告自己平静,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盯住那蟒龙暗夜般的双眼。随着他的步幅和呼吸,那蟒龙的眼珠子漆黑冷肃,仿佛紧紧盯着她。
那夜灭门的噩梦又来了。
那夜他就是穿着这样的蟒袍,就是用这样缓慢却迫人的步速向她走来!
眼前不再是花影扶疏的半月溪,而又是岳家,又是那个夜空被火光映红的夜晚,她眼前耳边又是家人奔逃的惨叫连声!
她踉跄一步,急忙伸手向后扣住桌沿,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今日,她不能让他看出半点的异样来。
她便努力地笑,隐起所有的痛楚和悲愤,一脸谄媚。
扯着麻木的唇角,扬声:“奴婢参见大人。”
他语声平静,却冰冷;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你,是谁?”
兰芽深吸口气:“大人,奴婢是兰伢子。”
他走得更近,她更加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张傅粉的脸,宛若天山飘雪;一双底色略淡的眼瞳,宛若深潭寒冰。这样凄冷的面孔上,却偏是双唇浓艳火烈,像是燃着地府的火、淌着未干的血!
阴曹鬼判,也不过如此。
偏偏,这样森冷可怖的面容,却是那般惊艳绝世的眉眼!
绝美却阴森,妖冶却可怖!
他一步一步走来,周遭空气便都被他凝冻,一层一层向她席卷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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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身为女儿
兰芽心思电转,已是明白司夜染想要什么。
便如方才,她对答都是“兰伢子”,从这次到灵济宫以来,她从未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岳兰芽,更一向以男装示人。
司夜染是要她亲自向他承认她本来是谁!
她知道他认得她,就像她化成灰也不会忘了他的相貌!
他现在不过是逼她自己撕开伪装承认罢了!
兰芽踉跄一笑:“回大人,奴婢是岳如期的女儿,岳氏兰芽。”
兰芽说完黯然垂眸。此一举,不啻在他面前生生扯开自己的衣裳!从此再无遁形。
司夜染目光无声,只轻轻“嗯”了一声。
相较于兰芽自己的反应,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轻慢。或许在他心里,她原本就什么都不值。
司夜染踱步至画案边,伸手将她的画擎起,目光扫过,便攥成一团,狠狠掷在兰芽面上!
“就因为你是岳如期的女儿,所以你才故意对座中几个岳党隐去面目!岳兰芽,你这是包庇之罪,当受连坐!”
纸本柔软,攥成团后却棱角如刀,兰芽只觉左边面颊灼痛。
她可以出卖自己,但是却没想过要出卖爹爹的朋友!
看她死死抿住嘴唇,倔强不说,司夜染微抬袖,赏花般细细观赏自己的指甲。兰芽横了一眼,却不能不承认原来他一个男人的指甲也很好看:不似女子的长甲,而是修剪得短而整齐,可是天生形状极好,便显得格外优雅。
他仿佛宁肯只看着指甲,也不屑多看她一眼,缓缓说:“岳如期,文华殿大学士,内阁辅臣。朝中交游广阔,门生遍及天下。每月的文华殿经筵,主讲者也多是岳如期本人,或者弟子门生……万岁多年受其谬引,朝野上下都被他朋党覆羽。”
他说着缓缓转了转眸子,淡色目光从眼角瞥向她:“这样的乱臣贼子已是百足之虫,纵身死而党羽势力不灭。这样的毒瘤,朝廷必定斩草除根,绝不姑息!”
兰芽心内沸腾,真想朝他吼:不是不是!
却只能死死忍住,命令自己关闭耳朵。
司夜染偏首来睨她:“……所以这幅画,本是我给你的一次立功良机。可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自己便轻纵了。”
兰芽压住心底呼啸,垂首讷讷:“大人容禀,非是奴婢不恭,实在是奴婢真的并不认得爹爹生前交好!大人既知奴婢本是女儿,从小养在深闺,哪里有机会结识爹爹友人!大人说什么画中人,奴婢着实不认得。”
司夜染冷笑:“岳兰芽,你当本官是傻子么!说什么你被养在深闺,你分明从小便穿男装,随你父亲前堂会客——乃至,多年来京中只知岳如期有幼子,却不知你实为幼女!”
兰芽眼帘深阖,情知再瞒不住。
可是难道就真的要出卖爹爹生前的友人么?
兰芽扑通跪倒:“大人责罚奴婢吧,奴婢是真的没有见过那几人!”
司夜染却笑了,笑声清澈却阴冷:“……那么,你就不是真的岳兰芽。嗯,如你所说,你只是兰伢子——所以,你方才又是向本官撒了谎!兰伢子,你说这回本官该如何罚你?”
兰芽立时想到慕容,耳畔浮起那晚惨叫。
兰芽惊呼:“大人!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是岳兰芽!”
司夜染的笑声便更加清澈,他甚至含笑蹲下来,就在兰芽面前。他的嗓音也诡异变得柔软起来,像是春风春雨涤荡过的柳枝:“岳兰芽是女儿,兰伢子却是男儿。你既说你是岳兰芽,你又该如何向我证明你是女儿身呢?”
兰芽如遭雷击,定定上望。
司夜染森然起身,背转身去走向书架。随意从内里抽了一卷书,慵懒说:“……你自己慢慢想。如果想不到法子,就老老实实将那几个人的脸给本官勾画清楚,也好本官去缉捕。”
那几条性命重,还是女儿身重?兰芽心底几个来回。
翻腾渐渐平息下来,兰芽不再害怕,淡然起身。
司夜染静静读书,耳畔渐传来衣带簌簌之声。他目光梢顿,指尖从书页滑落……
微一皱眉,他索性阖上眼。
房间中寂静得连窗外叶落之声都听得清,兰芽屏住呼吸,手指灵动。少顷,深吸口气抬眼望向那锦袍颀长的背影:“大人,请看。”
司夜染阖着眼,眉尖不为人知地微微一跳,嗓音干哑:“看什么?”
窗外风来,袭上没有了布料遮掩的部位。兰芽耐住周身的冰冷,也闭住眼睛:“大人请看——奴
☆、73、你是太监
扯蛋!
若只以耳孔为证,凭他奸诈,如何肯信!
况且,这天下有耳孔者亦并非独独女子。便如北方草原、西南番邦,便是英武男子也耳坠金环的。
这样一想,便又不由得想起慕容……他是北元皇孙,耳上应该也有孔吧?她从前竟粗心,没能一探……可今后,也许再没有细探的机会。
心下黯然,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