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差事给说出去了。
纵然万通府里,依旧有紫府的眼线。于是消息便传到了仇夜雨这里。
仇夜雨以为公孙寒定然会救怀仁,便想提前与怀仁通气。却不成想连收到公孙寒数道手令,严令他隔岸观火,不准施救。
仇夜雨破有唇亡齿寒之感,便向公孙寒争取,言明倘若怀仁案坐实,那么紫府必受牵连!这怕也正是司夜染想要的,借怀仁来削弱紫府。
孰料公孙寒只冷笑而已,道:“若要所得,必有所弃。怀仁死得好,他若这回不死在司夜染手里,本座也早晚收拾了他去!”
“至于紫府因之而削弱……又有何绿?皇上不信文臣,便永远离不开咱们紫府。宫外的消息、百官的言行,只能通过咱们获取。纵暂时削弱,迟早又要安抚。你怕什么?”
公孙寒盯着仇夜雨,忽地冷笑:“你该不是怕,紫府若削弱了,将来到了你的手上,你便再没有风光?”
仇夜雨惊得跪倒;“老爷切勿如此说
!老爷尚在督位,儿子岂敢觊觎!”
公孙寒摇了摇头:“实话便告诉你吧: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你腾位。只有为父高升而去,这督主之位才能空下来传给你。而只有将怀恩那个老东西撵走,为父才能高升到他那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上去……”
仇夜雨心下轰然一声,这才明白公孙寒此次为何不救怀仁!
怀仁与怀恩一辈,出自司礼监。当年便是怀恩亲自向皇上举荐,叫怀仁去做这个南京守备太监的位子。怀仁坏了事,自然会连累到怀恩。纵然怀恩未必参与谋反,可是却定会在皇上心里落了阴影去。
为主所疑,怀恩的位子又岂会坐的长久?
一旦怀恩被免,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怀仁又已死,那么那个掌印太监的位子,自然就是公孙寒的。
那么此时,皇上朝公孙寒望来,究竟是先抑后扬,还是先扬后抑?
皇帝缓缓道:“紫府替朕巡察百官,却于怀仁谋逆之事并无半点觉察,才使得怀仁乘机多年经营,竟然蒙蔽过了朕!紫府失职,堪与同罪!”
仇夜雨登时耳鸣,耳鼓里金石声一片。
不对,这并不是公孙寒之前告诉他的模样。公孙寒明明说,皇上就算贬抑紫府,却也不会过重。可是此时听着皇上的腔调,却根本是要连坐一般!
公孙寒自己也是大惊,跪倒伏地:“皇上!微臣知失察之罪,微臣定当整束手下,以此次为戒……还望皇上开恩。”
皇帝叹了口气:“朕为家主,你等便是家丁。看家护院若有半点疏忽,便是叫贼人直进朕的枕侧。朕若对你开恩,岂不是要将朕自己的安危抛到九霄云外?”
皇帝冷冷道:“着免去公孙寒紫府督主之位。发南京皇陵受陵,生不得出。”
公孙寒如何能想到,一场如意算盘却落得个此时的下场?他伏地磕头出血,惨声大叫:“皇上,皇上!”
左右锦衣卫早已上前,将他嘴堵住,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紫府上下人人自危。仇夜雨就更是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当场瘫坐。
公孙寒落得这个下场,下一个是不是将轮到他了?
。
那边厢,臣子们却是另外一种神色。
紫府监察百官,公孙寒又掌紫府多年,于是每个官员都有把柄在他手上。而他则利用这些把柄威胁大臣,从中所获不菲。
于是这些文武大臣,每个都对公孙寒恨得牙根痒痒。此时听得皇上圣裁,顿觉解恨。
此外,却又有另外一重忧心。
公孙寒免去紫府督主之位,那么接下来的新任督主又将是谁?
也就是说,将来他们要再度痛恨却又不敢得罪的那个阉人,又将换成了谁?
便有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司夜染。
多少人心下都是明镜儿一般:司夜染若不倒,那么紫府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此时,他终于寻得了机会吧?
却没想到,皇帝接下来便宣布:“擢紫府掌刑千户仇夜雨,继任提督紫府太监之职。”
。
什么?!
偌大奉天殿广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怎会竟然提仇夜雨为紫府督主?
仇夜雨是公孙寒的干儿子,公孙寒既然获罪,仇夜雨如何能免?即便不追究已然是天恩,怎会擢升至督主这样重要的职位去!
更多人,将复杂目光投向司夜染。
有同情。
也有,幸灾乐祸。
-
【还有~】
☆、2、谁主六宫
皇帝在外朝赏罚功过,内廷太后也将众嫔妃、女官叫到了清宁宫来。
太后升座正殿,凤威凛然。
兰芽因亲送凉芳进宫,便随着昭德宫一众宫人一同前来聆谕。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昭德宫一行人来得最晚。待得听说各宫主位,以及六局一司的女官们都已到齐了之后,贵妃这才带着宫人出昭德宫,上轿。
贵妃杏黄凤轿直入清宁门。
尚仪局主官左尚仪郭珍见状蹙眉,急忙上前提点:“此为太后寝宫,纵皇上皇后亦不可乘轿直入清宁门。请贵妃娘娘于此处下轿,步入清宁宫。楮”
梅影便笑了:“郭尚仪,你提点得好。娘娘向来不记得你们这些女官谁是谁,这下娘娘倒必定记住郭尚仪了。”
郭珍心下也是一颤。她明白,这是昭德宫的警告。若她今日敢拦着,日后必难自保。
郭珍深吸口气,朝凤轿跪倒:“禀贵妃娘娘,此为下官职司所在,还望贵妃娘娘体谅。”
贵妃没说话,连轿帘都未曾挑开。
梅影便代为回答:“职司所在?体谅?郭尚仪,既然你身在尚仪之位却这样为难,不如咱们娘娘体谅尚仪,索性免了尚仪的职司,也好让尚仪不再为难了。尚仪说,可好?”
从十三岁入宫为宫女,一步一步熬到左尚仪之位,这一路郭珍竟走了长长的二十年。如今她如何能坐视官职被免?
可是此时身在清宁宫,尚仪局又是掌内宫礼仪之事。当着太后和一众嫔妃的面,职司所在,如何能躲得过?
郭珍只好硬着头皮道:“下官事后,定赴昭德宫,亲向娘娘请罪。可是此时此地,还是请娘娘落轿才是。”
昭德宫人全都怒目而向,气氛一时僵住。
兰芽想了想,便从后面疾步走到贵妃轿边,低声道:“娘娘,请容奴婢多嘴一句。”
贵妃听见了,便吩咐柳姿带兰芽到轿窗边儿上来。
贵妃慵懒道:“你又有何话说?”
兰芽道:“娘娘今日原本志不在一个小小尚仪。若此时娘娘继续跟一个尚仪过不去,没的反倒折损了娘娘的身份。”
贵妃今天实则是来跟太后叫板的,又何必跟个尚仪喋喋不休?况且这尚仪今日既然这么大胆子来拦,如何不是太后暗中的授意?
太后聪明,懂得避重就轻,用个尚仪来杀贵妃的威风。贵妃若当真继续纠缠下去,得意的只是太后。
贵妃闻言便也微微一震,撩开窗帘盯了兰芽一眼:“说的不错。梅影、柳姿,你们两个当真糊涂了!”
梅影和柳姿急忙请罪。
梅影的目光冷冷从兰芽面上划过。
兰芽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偏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贵妃下了轿,由梅影和柳姿步入清宁宫正殿慈云殿时,各宫主位,并六局一司的一众女官都已到了。
各宫主位,并六局一司的正位女官在慈云殿左右设座。其余嫔妃与女官皆在院中立聆。
贵妃并不行礼,反倒朗声而笑:“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啊,大家竟然来得这样齐整。是不是皇上好容易出了回宫,现下后宫无主,大家伙儿便都按捺不住了,齐齐出来称霸王?”
尚宫局左尚宫面上微微变色,上前行礼道:“贵妃娘娘谬言。皇上纵然不在后宫,后宫却还有太后和皇后做主。贵妃娘娘岂能说后宫无主?”
尚宫局本掌导引中宫之事,于是情分上与皇后更亲近。这便站出来替皇后说话了。
贵妃咯咯一乐:“你家主子还未敢站出来指责本宫,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尚宫与本宫说话!眼下这不是猴子称霸王,又是什么?”
贵妃说着话,眼睛却是直盯着一脸苍白的皇后。
尚宫被责,跪倒请罪。贵妃理都不理,只走向皇后去。傲然仰头斜睨着道:“皇上下旨,中宫禁足。怎地皇后今日却私自出宫来了?怎地,皇上不过刚离开了半日,皇后就将皇上的话当做了耳旁风?难道这还不是后宫无主,猴子称霸王?还是皇后想说,自己才是后宫正主,就连皇上都约束不得了?”
皇后登时满面苍白,泪水盈盈,求救地望向太后。
“贵妃姐姐,你,你冤枉本宫了。”
从前皇后便尊称贵妃一声“姐姐”,上回与贤妃共谋时才不称的。后事败,这便又重新称呼回来。
太后一见皇后无半点招架之力,只好轻咳一声道:“贵妃言重了。今日本是哀家传召内宫所有宫人到清宁宫来。皇后不是私自出宫,乃是奉了哀家的旨意。就算皇帝责怪下来,也会顾着与哀家的母子情分。”
“此事哀家自然会向皇帝解释,亲身母子的情分,便不劳贵妃你来担心了!”
贵妃笑,冷冷凝视太后。
太后又怎样,比她还小着一岁呢。旁的嫔妃怕她,却不包括她!
瞧她,一口一个母子情分地说着,她如今能
仗恃着的还不就剩下这一点资本?倘若她不是皇上亲娘,那个后位,如何还不早已是她万贞儿囊中之物!
于是这一回除掉了贤妃,杀了王谓吓残了皇后之后,她最后一个敌人就剩下了太后。
她们两个,不过相差一岁,都在扳着指头算着时日。她倒要瞧瞧,她们两个究竟谁先死!先死的那个,便是输了。
贵妃便昂然一笑:“母子情分?请问太后说的是十月怀胎,还是嗷嗷待哺?哦,错了,太后只有十月怀胎,连嗷嗷待哺都是奶嬷嬷代劳的。所谓母子情分,不过这么一点,且早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贵妃怜悯地瞟着太后:“而皇上两岁以后的时光,都是与妾身在一起度过的。妾身倒想问问太后,当年景泰帝日日下毒,想要害尚在幼龄的皇上时,太后何在?景泰废去皇上太子之位,改立他自己的儿子时,不过五岁的皇上却要忍受亲王世子们的羞辱时,太后你又在哪里?”
“倒是妾身半步不离陪着皇上!仗剑守在帐边,日夜不敢合眼,时刻准备与刺客拼命!……还有,不顾自己身份,将那些亲王世子们一个一个骂回去!”
“太后,皇上的娘亲,请问当自己的孩儿守苦受难的时候,娘亲都不在身边的……还有什么母子情分可言!”
贵妃字字如钉,狠狠刺向太后软肋。
皇帝的幼年,也许是这世上最悲惨的储君。父亲先被瓦剌掳走,后终于归国,却被亲弟弟囚于南宫。宫门灌水银,虽有“太上皇”之名,却实为囚徒!
父亲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护卫到他这个幼子?于是他扛着储君之名,却在宫里受尽凌虐。更悲伤的是,那些欺负他的人,却也是他至亲之人:亲叔叔,亲堂兄弟;还有从前那些宣称要誓死忠实于他父子的文武官员……
他从小落下了口吃不说,还夜夜惊悸,对身边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尤其是对越是应该亲近的人,越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变了脸、改了心。
太后想及儿子幼年,登时落下泪来:“哀家是对不起皇帝,哀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可是哀家亦是为难,当日哀家陪着英庙先帝被困南宫,如何还有能力保护幼子……”
在场所有人,也都一同垂泪。一时之间,慈云殿里嘤嘤之声不绝。
只有贵妃没有落泪。
她高高扬起头,俯望太后与一众嫔妃:“若以眼泪护卫,皇上根本活不到今天。若只以亲情维系,皇上当年便死在幼年!太后,皇上已经长大了。纵然经历过那样多的苦难,却还是安然成人,执掌了天下。太后便不必再这般垂泪,更不必时时以母子情分相胁。皇上想做什么,他自己最清楚;皇上想要什么,便谁都没有资格拦着。”
慈云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贵妃捋了捋裙带,道:“妾身说了这些话,也累了,便不在这里听太后的懿旨了。妾身先回去了,太后等说完了话,定完了事儿,便叫人到我昭德宫通禀吧。”
贵妃说完,左右带着梅影和柳姿便走,丝毫不给太后留半点脸面。
兰芽立在廊下,听见了里头的言语声,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贵妃果然好大的胆子。原以为上一回输给了太后,可是看眼前情势,贵妃实则根本就没将太后放在眼里过。
如此说来,贵妃上一回认输,不过是为了皇上。
贵妃带着梅影和柳姿去了,兰芽却悄然留了下来。
她直觉,今日太后的举动不寻常,接下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决定。
☆、3、冷宫春意
果然,清宁宫被贵妃罡风扫过,半晌静默之后,太后轻轻咳嗽了声。
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知秋便柔声劝慰道:“太后宽仁,乃是软心家姑。贵妃纵然骄纵了些,不过也都是皇上宠的,太后心疼儿子,自然听之任之,又岂会当面跟晚辈计较。”
“太后的儿媳又不止贵妃一个,瞧这坐着立着的,可不都是太后的媳妇。太后总不必为了一个反骨的而不顾这更多的了。”
皇后为首,一众嫔妃急忙起身行礼:“请太后宽心。糌”
太后便笑了,满面慈祥:“是啊是啊。哀家就是家姑,面对着这一大家子的儿女,操碎了心也是应当的。”
太后便将拟好的懿旨交给知秋。
知秋念道:“废后吴氏多年禁足,赤心未改,不忘辅国,亦不忘尽孝。今传哀家懿旨,特赦吴氏出冷宫,别宫居住。虽不再为嫔御,亦着以贵人份例一体供应,不得有违。”
窗外廊下,兰芽便是一怔楮。
。
消息极快便传到了昭德宫。
梅影和柳姿都觉这消息来得莫名。梅影便问贵妃:“依娘娘的主意,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贵妃冷冷一笑:“贤妃死了,皇后禁足,这后宫能与本宫争锋的高位妃嫔已然尽去。太后自然不会甘心。她总得另外再寻帮手,继续与本宫斗。”
梅影闻言冷笑:“那太后未免老糊涂了。废后多年幽禁,不问世事,她纵然解了禁足,又哪里还能明白宫里这些年的这些事?再说她已然得了当年被废的教训,难道此时还敢出来与娘娘为难么?她已然不是当年的元皇后,她现在不过是个被废的庶人罢了!”
贵妃抬眼盯了梅影一眼:“太后是老糊涂了,或者是眼前无人,所以病急乱投医。不过咱们也别被她唬弄了过去,说不定她也只是拿废后做障眼法,让咱们只盯住废后,而忘了盯住后宫里这些年轻的小蹄子去。”
“你们且莫上当,莫当真只是留意废后。废后并无真正意义。你们明白么?”
梅影与柳姿对视一眼,便都懂了。
后宫年长位高的贤妃和皇后都已不中用,可是后宫却不等于从此安生了。还有后起之秀,比如僖嫔。
从前倒是小看了这个杭州来的弱女子,原本担心她不能完美执行贵妃的计划,却没想到,她做得没曾露出半点破绽。如果当时没有僖嫔的好演技,贵妃也许没那么容易除了贤妃、扳倒皇后。
梅影便福身道:“娘娘放心。”
贵妃抬眼望梅影:“凉芳的情形如何?”
梅影道:“娘娘吩咐了太医院院判亲自来照料凉芳的伤,这还不是天大的恩典!凉芳自己倒也明白事体,恢复得很好。”
贵妃盯着梅影脸上那点子心不甘情不愿,便